gu903();“或许明叙涯知道。”裴梓丰似含轻叹,但淡淡的,几乎是人听错了,“他这一番筹谋与布置,再怎么高估他的算计也不为过。也许他便是早已探出了太素白莲的下落,知道我手握这样的传承,故而才算计我。”
“当然,”裴梓丰说到此处,微微一笑,补充道,“便是他不知道我掌握了太素白莲的下落,仅凭着祖洲与沧海岛之间的联系,也足够他出手了。”
他笑容洒然,实在看不出说的其实是算计他三千年反复转世、难以成道的仇人,倒好像这事与自己并无什么关系一般,风轻云淡,甚至还有闲心点评一二。
“我是来了扶桑,以这面具试了试,才确信此处才是太素白莲机缘所在。而戴着这张面具所看见的景象,也许就是问元大能眼中的世界。”
裴梓丰说到此处,朝陆照旋面上有意无意望了一眼,这一望之下,竟不由一愣。
素白面具下,她目光如璀。
他怔了怔,又不由垂眸微笑,轻声道,“如今,便请道友为我引路了。”
陆照旋从未想过,这世界还能如此清晰。
此刻,她眼中的世界是如此地分明,便好似她与天地、与众生、与大道如此相契,仿佛她已得道飞升,畅游世间……这是再强大的力量也无法带来的满足感。
“走吧。”她抬手轻轻抚了抚这面具,朝裴梓丰缓缓颔首。
虽然这样的感觉只是面具所带给她的、短暂而易逝的欢悦,但即使不属于自己、即使摘下面具就会消失,这恬然与满足也是这样真实、这样触手可及。
这仿佛偷来的满足,只会让她更向往这道途无尽。
裴梓丰的诚意已经足够,陆照旋更不会做什么手脚,她戴着这面具,顺着眼中的世界而寻,一面引着裴梓丰,不一时便从眼中无数轨迹中寻出端倪。
她朝裴梓丰招了招手,示意后者随她一道前行,然后顺着那轨迹一路而行,弯弯绕绕,数十步后,竟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扶桑竟也通世外洞天。”裴梓丰同她七拐八弯,竟真离了扶桑,进入一个他们之前反复探寻也未发觉端倪的世界,不由微诧。
而陆照旋的惊诧还要倍于他。
她扬首四望,最终略显不确定地道,“这似乎是……秭殊洞天?”
裴梓丰当初进入鬼府,便是通过秭殊洞天而去的,然而他只是将其当作一个通道,并未探寻——明叙涯眼皮子底下的地方,他若蹦跶多了,保不齐明叙涯一个心情不好、不给年玖面子,非得当场打死不听话的棋子。
而陆照旋与他不同。她两度进入秭殊洞天,第一次是来寻机缘的,恨不得掘地三尺找出点宝贝来,第二次则是在此渡劫,天劫过后也曾在此寻过机缘,可谓是对这里相当熟悉。
此处乃是秭殊洞天较为深处,她并未来过,只是隐隐约约有些相似,便被她瞧了出。其实若真让她来个准信,陆照旋也不确定,只是莫名有所猜测。
当初谢无存遣赵咎同再入秭殊洞天时,除了要后者对付她,不正是要寻太清剑典吗?
虽说太清剑典并不在秭殊洞天,但与太素白莲都是兆花阴飞升后、慎苍舟安排的,后者既然有所安排,必然会放出消息,否则这传承由谁来继承,仇又由谁来报?
数万年里,传闻纷纷而变,这消息走了样,也是常有的事。
陆照旋有此猜测,便对此处是秭殊洞天这揣测先信了三分,与裴梓丰向外探寻而去,行过无数,便离了这洞天核心,一眼望去,尽是绮丽璀璨、如梦繁华。
这时,便是对秭殊洞天再不熟悉,裴梓丰也认出这是那进入洞天的两重难关中的莺声燕语了。
他略感诧异,微微挑了挑眉,“这太素白莲竟在秭殊洞天之中,这还真是……就在明叙涯的眼皮底下。”
“我来秭殊洞天也有过两次了,对这里虽说不上了如指掌,也大体都有了解。”陆照旋微微蹙眉,“此处不像是有太素白莲这等至宝的样子。”
别的不说,倘若秭殊洞天真有太素白莲,那以谢镜怜的警觉和对摆脱明叙涯的动力,她一定早就发现,并一点不差地直接收走了,哪还需要陆照旋于数个洲岛之间奔波徘徊寻找?
进了秭殊洞天之后,陆照旋眼中的天地与在扶桑所见并无两样,然而一路走来,面前轨迹与道纹都无比正常,再难从中寻出什么踪迹来。
陆照旋倒也没将这面具摘下,且先带着,倘若能发现点端倪最好。
两人虽一边怀疑,一边却也将这秭殊洞天来来回回搜寻了个遍。
当初谢无存由于境界过高而无法进入秭殊洞天,陆照旋与裴梓丰却没这个烦恼。盖因这修为限制,并非是秭殊洞天本身带来的,而是秭殊洞天与流洲交汇之处的入口不够稳定所带来的。
他们二人并非自流洲入口进入秭殊洞天,自然也就无有这种麻烦,正如当初陆照旋渡天劫,谢镜怜为防动静过大,便带她来秭殊洞天渡劫一样。
虽说此处是尚未开化的洞天,堪称危机四伏,但以陆照旋与裴梓丰的实力与境界,便几乎没这等担忧了。倒是他们一路上遇见零星几个元婴期的小修士,不必他们动手,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二人行过,还遇见些被困秭殊洞天中多年,就想着拉人下水顶替自己的修士。
“莫去理他。”还未等那修士把话说完,陆照旋便已淡淡道,“千年前我初来秭殊洞天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那修士被她一噎,仍不死心,还要再说。
“当年想骗我下去做替死鬼,被我识破,如今故技重施,管他去死。”
裴梓丰竟觉有些失笑,随她一道板着脸,任由那修士狂呼乱叫,头也不回,转瞬消失。
寂静长空里,唯有那人绝望的大叫。
陆照旋并不将这插曲放在心上,她从不是以德报怨的人,对过客也毫不在意,与裴梓丰将整个秭殊洞天都看了一遍,竟未见异常。
“这倒是奇了。”她喃喃。
“我倒觉得毫无异常,正是面具为我们指出的路。”裴梓丰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见一本克系文,《不可名状的城镇》,感觉真心很好看,推一下!
第86章重入故梦,道祖讲道
“你是说……”陆照旋微诧,目光逡巡了一番,若有所悟,“莺声鹊语?”
“不错。”裴梓丰缓缓颔首,“既然这秭殊洞天中并无线索,想必线索便在所见之外。”
莺声鹊语乃是三千世界中无边故梦碎片一一捕捉而成,既是虚幻渺茫,也是由秭殊洞天所庇佑的一部分。
若太素白莲的下落真要着落在莺声鹊语的无边蜃景之中,那想要寻得踪迹,难度可就大了。以这莺声鹊语中蜃景无穷之数来看,便是裴梓丰与陆照旋二人在此耗尽寿元,也难一一遍寻。
只从慎苍舟为人看,他并非这等为难人的,也绝不会令一桩机缘落得全凭运气的地步,只要掌握了关键,想要寻得他留下的机缘应是顺理成章的。
“也许并不需要我们一一去探寻。”陆照旋若有所思,“说来,我当初三度进入莺声鹊语,所进入的故梦,竟无一不与你有关,便纵是你我因果牵缠,也没有这么巧的道理。”
裴梓丰一怔,“你在这莺声鹊语中见到过我?”
便是关系再好的人,怕也难以忍受过往的某个片段为人窥伺,修仙之人尤甚,然而陆照旋笃定裴梓丰绝不会因此而愠怒甚至大生警惕,“第一次是你转世后,第二次是你转世前,第三次便是你将鬼世夜游图给谢镜怜的那次了。”
按裴梓丰所言,他既然也曾通过秭殊洞天进出鬼府,想必总也有两次入梦了。
陆照旋不知这莺声鹊语中故梦究竟是因果牵缠还是随意分配,以目光示意裴梓丰透露他当初在莺声鹊语中所见之景。
裴梓丰沉吟了片刻,“第一次进入莺声鹊语,我见了瀚海沉浮,似乎有人在水中随浪而行,人影模糊,我也不知究竟是何人。第二次,我见到的是道宫巍峨,无数仙圣相聚一堂,似乎有什么盛宴。”
这两度故梦竟都令人毫无头绪,连理出个主角也是不能的。
“这样说来,与因果似乎也无甚关系。”陆照旋微微蹙眉。
“在你眼中,这无数故梦别无二致吗?”裴梓丰四下而望。
“与戴上这面具前,并无什么不同之处。”陆照旋随他一道向面前无边繁华绮丽望去,满眼是花团锦簇,繁盛下是杀机四伏。
两人苦思冥想,有过无数猜测,又都一一否决或是怀疑,觉其并不能十足准确,始终难以猜测慎苍舟究竟会将太素白莲藏在何处。
“既然实在猜不出下落,倒不如直接去寻。”裴梓丰叹道,“或是藏在与兆祖师有关的故梦中,又或是藏在与慎苍舟有关的故梦中,总之可以一试,纵便是寻遍了这莺声鹊语,我竟不信寻不见。”
他这话说得气魄,实则只是玩笑,然而陆照旋听了,却十足认真地思索了起来,许久,竟真点了点头,“你我当初进入故梦时,并无这面具相助,也许不知其中有什么端倪,如今我戴着面具一试,也许进入的故梦有些门道也说不准。”
问元大能究竟在想什么,她还真是猜不透。
陆照旋下了决定后,便不会再犹豫,当下便与裴梓丰一道上前,踏入那花团锦簇中。
令两人无比惊诧的是,待二人踏入,这无边繁华竟显出截然不同的情景,那万千锦绣竟好似被他们吸引了一般,无论远近,齐齐向二人涌来,片刻间便将两人团团围住。
光影交错、虚实分化间,陆照旋只来得及朝裴梓丰一伸手,正与他十指交握,便仿佛被拉进了无边美梦之中。
***
霓裳曲罢天风起,吹散仙香满十洲。大千渺渺,自与红尘相异,寻道悠悠,最苦无人指点。
恰逢灵华道祖开坛,广传道法,这虚空浩渺、大千无尽,能来听道的便都赶来,汇于座下恭迎。满眼望去,无不是神通仙家、得道高人,却在此齐齐垂首。
而那万千簇拥中,是一道似隐、似显,乍一看清晰无比,细一看又觉朦胧不清的身影,垂首静坐,似乎已昏昏酣梦,周遭往来纷扰与其无关,然而无论旁人如何牵扯,却俱不敢稍稍搅扰。
这正是灵华道祖尊身。
时辰已至,道宫闭合,未至便是无缘,这已是大千诸天中既定的规矩。
那无论周遭熙攘始终垂首者,终于缓缓抬起头。
面容隐隐约约,于灵光中难辨分明,然而飘渺自如、道生灵随,已足以令任何人垂首恭听。
灵华道祖目光逡巡了一周,将面前众仙扫视后,缓缓道,“算来应有十万零八百人,如今却还差两个,却是时辰已至,不待了。”
他这一语出,座下群仙纷纷惊诧低语,道祖掐算,自不会有差,想来当真有两个命中该来听道却未至的。然而道宫已闭,灵华道祖似也无为其再开宫门之意,那这两人究竟如何前来听讲?
这大千诸天,奇人奇事数不胜数,群仙不过议论一番便罢,他人热闹岂如道祖讲道?
灵华道祖说不等那未来的二人,便是当真不等。他悠悠而呼,“难!难!难!道最玄,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三声“难”字,一声更比一声重,似黄钟大吕,直敲在群仙心头,几振聋发聩。
自幼家学传承的,想起往昔有典而难入门径;落胎凡俗的,想起为寻仙缘苦苦挣扎而不得;秉性灵慧的,想起误入歧途;天资驽钝的,想起苦学难成……
一声长呼,引起万仙唏嘘,道宫上下,尽是长喟怅惘。
灵华道祖微微颔首,题引既出,正要详述,却是一顿,转头朝宫门望去,轻叹道,“逝者如斯夫——”
群仙不解,纷纷随之望去,却不见有什么奇异。
“原是两位来自故往的小友。”灵华道祖却蓦地微微一笑,收回目光,“人已来齐,却是正好。”
他言罢,便又垂首,仿佛周遭不成纷扰一般,唯有讲道之声不紧不慢,大道箴言,振聋发聩。
道祖开讲,字字珠玑,群仙忙去留神细听,不一时便个个喜笑颜开、手舞足蹈,却不是其定性不足,而是悟道深处情不自禁。
至于那开坛前的小插曲,便早被忘得一干二净了。
灵华道祖垂首一讲便是九九八十一天,其间群仙雀跃,所获颇多,甚至不乏在此晋升者,待道祖抬首止言时,方觉大梦初醒、恍如隔世,恨不能再请道祖讲上三年五载。
灵华道祖讲道既罢,却不散场,静静扫视了一周,目光定在宫门处,忽道,“情之生泯,何哉?”
群仙惊诧,重又望去,竟见宫门处有两道模糊身形渐渐显露,虽看不真切,却隐隐于约能听见答话。
一言“极于情而忘于情,情生情灭,不能稍阻我道”,一言“无情是我,多情亦是我”。
灵华道祖微微一笑,不予置评,又问道,“人之生灭,乐哉?”
那答“多情亦是我”的似有踌躇、并未作答,另一人沉吟许久,似有所决,轻声道,“所思所想,唯有大道。此中乐,已忘我。”
金声玉振,玉宇一清,群仙俱肃。
灵华道祖长笑,“既已开悟,早晚是我辈人。”
因歌而笑,“行处独携千岁鹤,归时自控五花虬。经多传注真成赘,道在希夷信莫求。”
化鹤而去,不见踪迹。
群仙拜服,却忽听得宫外传来一声相呼,“不属此世者,且去!”
宫门大开,群仙纷纷向外望去,却只见那宫门处两道模糊人影竭力回望,忽地消失了。
第87章白莲入手,重回山海
那无边梦景刹那褪去,留下的只有沉寂。
似有什么自她手边流去,陆照旋下意识地伸手一捞,置于面前,五指间竟是一支半开芙蕖,微张微拢,于她手中安然似眠。
这芙蕖似平平无奇,然而在她以灵气环绕试探时,却猛地绽开,道蕴缠绵,反朝她氤氲而来,好似静水涟漪,漾漾清波。
这道纹过于明显,以至于陆照旋甚至不需要多加验证,便可以确认这就是太素白莲,问元载道之器。
她下意识地收拢了五指,心神微提,抬眸去看裴梓丰,却见后者目光在这晋升至宝上稍逡巡了一眼,便似毫不在意般挪开,正与她目光相对,竟是一片明了的坦然。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