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缓冲，他急忙伸手扶住桌子站稳。肖走收回了扶他手，盯着他。萧余对肖走点点头，说了一声谢谢。

绊他的女生有些惊讶的看了肖走一眼，却被肖走瞪了回去，她自觉理亏，讪讪的低下头看手机了。

萧余把书包放在昨天下午已经拿过来的箱子里，看了看班主任给的课表，从桌子里抽出英语书。班主任交代了几句之后，走过来和他唠叨了一会儿，无非是“要是有不习惯的多和老师沟通”“不要被别人影响”之类的。

萧余点点头，说谢谢老师。

班主任前脚刚走，肖走好像就忘了自己刚刚向自己承诺的要少惹这个人，立刻转过身子，一只胳膊搭在萧余的桌子边上，饶有兴趣的盯着他。

“诶诶，你叫啥来着？”

萧余抬眼瞄了他一下，又垂下目光，似乎习惯性的压低声音，小声的回答道，“萧余。”

“诶，你也姓肖啊？”肖走立刻来了兴趣，整个人都转了过去，“我叫肖走，说不定我们还是亲戚呢？”

“…”，萧余摇了摇头，把自己新的胸牌从文具盒里拿出来，转了个面，放在肖走眼前，胸牌上赫然是烫金的“顺南高中高二（17）班”以及他的名字，他看着胸牌，似乎有些走神的说，“萧瑟的萧，多余的余。”

英语老师总算拿着书慢悠悠的晃了进来，他将卷成桶装夹在胳肢窝里的英语书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咳嗽了一下，拧开水杯大声的啜了一口。肖走见老师进来了，又斜着眼睛看了萧余一眼，才转了回去。

这人真奇怪。

萧余一边做笔记一边想。

明明昨天还像是要和自己成为死敌似的，今天又能笑着转过来和自己讲话。

萧余看见肖走一手捏着笔一手撑着下巴，头还是慢慢的往下沉，被英语老师一个粉笔头砸到，惊的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低下头，笑了笑。

——

学校中午的休息时间有两个多小时，不算短，对萧余来说却也不长。他家有些远，不太方便在这么短的时候内往返，于是他就在食堂吃午饭之后回到教室睡。

他睡的并不是很安稳，总感觉身边有人影在晃，昏昏沉沉实在难受，他索性睁开了眼睛。

“诶，他醒了。”

萧余眼前还有些模糊，他揉了揉眼皮，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今天绊他的女生坐在椅子上盯着他，身边还有其他几个人，有的打着耳洞，涂着指甲油，有的一头卷发，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萧余内心深处属于优秀学生的优越感在作祟，他厌恶的皱了皱眉，扫了一眼这些人，低头一边整理书，一边问，“有什么事吗？”

几个女生噗呲的笑着，其中一个故意将手里的瓜子皮扔在他桌子旁边，语气里尽是嘲讽的对身边的人大声道，“睡得像猪一样，脸上全是杠。”其他几个人迎合的笑起来。

萧余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确实有一条睡觉时印上都杠，于是有些尴尬的偏了一下头。几个女生仍然盯着他，他的声音难得染上一些不耐烦，“请问你们，究竟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金发女生笑，“认识一下呗，大学霸。”

她起身走到萧余身边，将萧余手里拿着的数学试卷抽出来，正反翻覆的看了一眼，“一四十三啊，不愧是学霸，教教我呗。”

萧余起身将试卷夺回，夹进书里，没有答话。他抬脚想往外走，却被拽住了。

他实在不耐烦极了，猛的挣开拽他的手，回头瞪着身后的人。一群人又哄笑起来，金发女生笑得最欢。她撩了一下头发，一股香水味扑进萧余的鼻子，“脾气还挺大啊？学霸。”她说，“哦对了，”她凑到萧余身边，趁他不注意摸了摸他的脸，“学霸，当我男朋友吧。”

萧余似乎被如此直白的话吓到了，猛的往后退了一步，腿撞在凳子上，发出难听的噪音。他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耳朵却红了。

“干什么干什么？后面那一坨干嘛呢？自习了！”邱小雨拍了拍黑板喊了一声。

金发女生扭头看了邱小雨一眼，又转回来对着萧余暧昧的笑了笑，朝他撅了撅嘴，“等你答复哦。”

肖走到的时候大家差不多已经安静了下来，他轻轻从教室后门进去，看见萧余趴在桌子上刷刷刷的写着什么，于是他凑过去，将萧余压在掌下的纸条抽了出来。

萧余几乎是噌的跳了起来，他扑过去，想将纸条抢回来，“你！你还给我！”

听到响动的同学们纷纷扭头看过来。

肖走比萧余高很多，萧余根本够不到。他看见肖走抬着手，低着头看他，嘴里说着，“什么纸条啊这么宝贝？”

“你还给我！”

“等等等等，”肖走背过身，展开了纸条，大声的念了出来，“同学你好……诶你别抢…”，他一把将萧余推开，萧余撞在黑板报上，沾了一身粉笔灰。“我们现在还是应该以学习为重…不应该早恋…哟哟哟！～”肖走发出奇怪的戏弄声，阴阳怪气道，“这么快就有人追了啊～大学霸～”

萧余捏着拳头站在原地，涨红了脸。

他讨厌失控的感觉。他永远记得那一年，失控的车冲下了山坡，永远记得一向儒雅温和的父亲嘶哑的吼着：“保护好孩子！”，永远记得母亲渐冷的怀抱。

他似乎有些紧张过度，狠狠盯着肖走，浑身发抖，紧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他不想失控。

金发的女生翘着二郎腿对肖走嬉笑着说，“肖哥你老坏我好事。”肖走也笑，他将纸条撕碎扔进垃圾桶，弹了一下女孩的脑门，“得了吧你。”

他再回头看萧余，发现萧余还是有些失神的站在那里，抖得像个筛子。他推了推萧余的肩膀，感觉到萧余狠狠的颤抖了一下，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他还想说点什么，萧余却没有看他一眼，垂着头从他身边挤过去，回到了自己座位。

邱小雨又吼了一声“别吵了”，骚乱平息，班上彻底静了下来。

肖走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但是又觉得萧余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了。他也坐下，转过去想和萧余说话，却发现萧余俯在桌子上喘着气。

“喂，你没事吧？”肖走推了推他。

萧余抬起头，盯着肖走的眼睛。

他眼眶通红，却没有眼泪，脸也通红，一直红到耳根，嘴唇有些苍白，眉毛委屈的皱着，黑漆漆的瞳仁像无底的黑洞。“你到底…想…想干什么？”萧余的声音有些哽咽。

肖走盯着萧余的脸，发现自己的脸竟然有些发热。他慌张的眨了眨眼睛，支支吾吾的说了句什么，就转了过去。

第三章骗子

“肖哥，给你。”

“啥啊。”肖走从一号手里接过一个带着吸管的小盒子，看了看上面一溜儿的英文，挑了挑眉。一号将手里最后一口烤肠塞进嘴里，哽了一下，拍了拍自己都胸口顺了半天，才道，“我舅舅出差从澳洲给我带回来的酸奶，你不是爱喝吗，我喝不惯这东西。”

“谢了啊。”肖走将酸奶放进书包里。

刚出校门，一号突然停了下来，“我家司机来接我了，服了。”他翻了个白眼，“肖哥，忘了跟你说，我妈从英国回来了，她一定要我每天准点回去，以后就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得，”肖走拍了拍他的背，调笑道，“去吧，臭妈宝，正好让我耳根清净。”

一号走了之后，肖走一个人在路上慢慢逛，看到花要掐一朵，看到草要拽一根，没人在他耳边叨叨，总归还是有点不习惯。他拐了个弯，突然看见萧余一个人走在前面，便偷偷跟上去，从后面蒙住了他的眼睛。

萧余一下子呆住了，他用手掰蒙在自己眼睛上都手，却掰不动。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声的问：“谁呀？”

像一只怯生生的猫。肖走这样想着，嘴咧开笑了两声，没有说话。萧余的手还覆在他的手背上，有些凉。

萧余在学校没有任何能亲密到可以开这种玩笑的朋友，他第一反应会不会是班上那个金发女生又来整他了，可是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温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完完全全是个男生的手。

他觉得自己背上似乎出了一层薄汗，有些不安的又问了一句，“你是谁啊？”

眼睛上的手终于拿开了，他扭头看，却瞬间黑了脸，拔腿就要走。

“诶，你怎么回事？”肖走一把扯住他，“还置气呢？大男人一个，别这么小气嘛。”

“放开我，我没和你置气。”

肖走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松开拽着萧余胳膊的手，萧余理了一下衣服，径直往前走去。

“萧余，萧余。”肖走在他后面叫他，萧余停下来，眉头皱的很深。“请问还有什么事？”萧余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六点，不知道奶奶一个人在家怎么样了，他必须马上回去。然而肖走似乎并不想放他走，他几步走到萧余身边，勾住他的肩膀，“学霸，今天是我不对，我们交个朋友吧。”

“嗯，还有什么事吗？”

这下轮到肖走惊讶了，他眼睛扑闪了几下，看着一脸不耐烦的萧余，觉得有些接不下去，只好说，“没…没事了…”

萧余用看傻子的鄙夷目光看了他一眼，没多说别的，转身就走了。

到家的时候奶奶刚推开门，他心里怪了一下李婶为什么没把门锁上，然后赶紧上前搀着奶奶的胳膊将她扶进了屋。

“诶…你是谁啊…我们小鱼儿什么时候回来啊…”

“奶奶…我就是小鱼儿…”

窗外叶子哗啦啦响了几声，有风刮过。不一会儿，天阴了下来，开始淅淅沥沥的落雨。房间的窗户被吹的哐哐作响，萧余几步上前将窗关上，然后用栓子别住，顺手开了灯，让房间里明亮了起来。

奶奶半倚在床头，捂着肚子叫饿。他去厨房打开放剩菜的柜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雷声滚动起来，似乎在他耳边轰隆。半边脑袋突然的刺痛让他皱了皱眉。

他愣了一会儿，想着得在家里屯点东西，就跑回房间让奶奶睡会，待会喊她吃饭，然后他锁上了房门，撑着骨架坏了大半的破伞跑了出去。

他家附近没有便利店和超市，他只能去另一条街的大商场。风有些大，他在商场门口刚要收伞，风呼的一吹，整个翻了过来，雨水吹了他一身。不过还好因为雨天，商场人不多，他也不用担心身上的水会沾湿别人，便抖了抖身上的水，走了进去。

蔬菜区有两个个打扮周正的女人在挑胡萝卜，他站在一边偷偷看了一会儿，等她们走了才凑过去，学着她们的样子挑了一些中等大，没有划痕的萝卜。

这个天气不可能买太多带回去，他挑了两袋挂面，又买了一盒鸡蛋和一小块瘦肉，付了账，往外走。

刚出超市门，又是一声雷鸣，雨便应声加大，他撑开伞抖了抖，却听见咔哒一声——伞彻底坏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萧余颇有些恼怒的皱了皱眉，看了看兜里仅剩的二十块，正盘算着够不够买一把新伞，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萧余？”

他一扭头，正好和肖走对上了眼。肖走走到他身边，看他手中歪歪扭扭的伞，又看了看萧余湿透的肩膀，一脸了然的表情。“你伞坏了？”

“嗯。”萧余点了点头。他打量了几眼两手空空的肖走，不知道肖走想做什么。

“臭小子！让你给妈妈提东西，你跑这么快！”

肖走闻声转头，脸上挂起笑容，跑到身后的女人身边接过了她手中的袋子，“我不是看见同学了吗…”

女人这才抬头看了看萧余，对他温柔的笑了笑，“你好。”

萧余发现是刚刚买菜时看见都几个女人中的一个，边对她点了点头，礼貌的回道，“阿姨好。”

“诶，妈，”肖走走到萧余身边，空着的手揽住了萧余的肩膀，“我同学伞坏了，咱们先把他送回去吧。”

萧余听到这话，不可置信的看了肖走一眼，急忙拒绝，“不用，我可以自己…”

“没事，”萧余妈妈拍了拍他的肩，“咱们开车快，不碍事的，走。”

萧余颇为拘谨的坐着，后背挺得直直的，生怕衣服上的水弄湿了椅背。

雨水斜着飞速下落着，他扭头，看不清窗外灰色的街道，只能听见肖走偶尔吸鼻子的声音，在嘈杂的雨幕中，连三人的呼吸都若不可闻。

“诶，小同学，你叫什么呀？”肖妈妈侧头看了他一眼，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萧余像第一次回答肖走的时候一样，声音淡淡的，“我叫萧余，萧瑟的萧，多余的余。”肖妈妈似乎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这样介绍自己的名字，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萧余住的小区车开进去掉头麻烦，他便让阿姨将车停在小区门口，要自己走回去。肖走妈妈听了直夸他听话懂事，顺带着将肖走一通批评。肖走嬉皮笑脸的嗯嗯嗯是是是，又扭头看手机去了。

到了路口，雨势还是很大，肖妈妈便让肖走打着伞送萧余回去。

萧余想拒绝，但是肖走已经下了车撑着伞走到了他这边，为他打开了车门，他只好和肖妈妈道了声谢，钻进肖走伞下小小的空间里。

很奇怪，他并不喜欢肖走这个人，并且自认为表现的很明显，可是肖走竟然还能这样帮助他，让他有些许愧疚，也许——肖走并没有那么不好。

肖走看着身边若有所思的人，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伞下的空间很小，两人胳膊紧紧贴在一起。透过被打湿的校服袖子传过来的，是萧余的体温。肖走不着痕迹的又往萧余身边靠了靠，将他手中的东西拿了过来。

“…？”萧余手中突然一轻，疑惑的看向身边的人。

肖走眨眨眼睛，努了努嘴，“你手勒红了。”

真的很奇怪。

萧余想，这个人和他看见的听过的那个肖走，真的是同一个人吗…他知道说什么“不用了我提的动”这种客套话没用，只好对肖走说了声谢谢。

肖走一直送他到家门口，他开门，奶奶冲了出来，抱住了他。

“小鱼儿…！你回来了，奶奶找你好久了…天都黑了”

萧余有些窘迫的扶住奶奶，将肖走提着的东西接过来，再次对他说了声谢谢，便架着奶奶往屋里走。

肖走替他关上门。

“小鱼儿。”他重复了一遍，嘴角挂起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第四章小纸条

萧余就这么在这个新的班级开始了自己的高二生活。

其实一切也还好，为难的他的人大有人在，但是他不听，不问，不管，不做任何反应，时间一久，那群人觉得没意思，也就懒得整他了。

不过他以为变化了的肖走，却仍然做一些令人烦恼的事，比如趁他睡觉在他脸上画乌龟，在他头发上夹女生的蝴蝶结，或者抢走学校超市货架上最后一瓶酸奶……于是，肖走成了他最讨厌的人之一。

班上好孩子不多，邱小雨就算一个。经过萧余观察，邱小雨学习非常认真，可是成绩仍然很难上去。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替这个姑娘可惜，于是在邱小雨抱着书问他问题的时候，他都会很有耐心的回答。

久而久之，便有了许多谣言。

萧余难得在上课时走了神，笔尖悬在练习本上发着呆，猛的桌子被前面的人撞了一下，于是笔在作业上划了长长的一道。他皱了皱眉看了看肖走的背影，轻轻将桌子往后移了一点，刚要重新下笔，肖走又撞了过来。

“…”

萧余有些恼了。他并不是一颗软柿子，而是一只懒得舒展尖刺的刺猬。可是肖走却认定了他好欺负似的，什么都要跟他对着干。

还是上课时间，萧余并不想在课堂上和肖走起争执，于是他带有警告意味的咳嗽了一声。他没想到的是，肖走竟然变本加厉的靠在他的桌子上，抖了起来。

“…”萧余将桌子往前推了推，然后扯下一张便利贴，飞快的写了“别再撞我桌子了，谢谢。”然后扔掉了肖走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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