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躯像是在刚刚一阵休息里积蓄满了力量,随着一声长啸,一下子腾空而起,劈开了两边所有的山脉。
伴随着石头落地的“哗啦”声,银龙漂亮而不乏力量的身体,出现在半空之上。
淡淡的天光,在他本就闪着银辉的鳞片上,映出色彩斑斓光怪陆离。
那是造物主的恩赐,是天与地之间越让人窒息的杰作。
他美到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虽然成功地脱身,但是带来的反噬也足以让龙霸天心烦意乱。
他只觉得,痛、痛、痛!
没想到自己这两天这么背,怎么都是痛苦难受!
他恨恨地想着,长啸一声,又身形一闪,跃进了那片云海里。
在天空飞翔,原来就是这般畅快肆意吗?
他追逐着云朵,与太阳并肩。
他俯视着尘世,看山川溪流。
好像有什么开关,在他的脑子里一下子打开了。
他刚刚所有的负面情绪,仿佛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呼吸着空气,只觉得好像比之前清甜多了。
带着些让人迷醉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能睡过去。
与此同时,在他的幻境之外,随着他的挣扎,他的身形也渐渐发生着变化。
一缕缕白光,是从他身体里往外泄出,柔柔地包裹着他,仿佛和他银白的鳞片融为一体。
在这白光温柔的水波般浮动里,他筷子大小的身体,在一点一点长长,也一点点变粗。
好像每眨一次眼,就要再膨胀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光终于颜色淡了下去,露出里面的龙。
龙现在大概有半个床大小,和青徽的腰身差不多粗,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汗水一滴一滴,落到枕头上,也打湿了放在枕下的绢花。
嫣红色的绢花,花瓣边边角角都染上了深色,要是龙霸天还清醒着,怕不要心疼死。
只是还困在幻境里的他,一无所知。
直到他在幻境里终于突破了那山脉的挟制,现实,他身上又慢慢卷起一层银光。
当银光渐渐散去时,出现在床上的,不再是一条龙形了,而是一个头顶用红绳子扎着两个小揪揪的人。
或者说,崽崽?
第31章崽崽?
香梨木雕五福纹的床榻上,铺着红色绣水波山河的褥子。
就算只是一条筷子龙,鉴于他的“债主”身份,青徽也是斟酌了很久,又询问了他的喜好,才细细布置好的。
只是此时的床褥上,坐着一团软乎乎白嫩嫩的小团子,穿着银色的衣服,是由鳞片幻化来的。
他头顶着两个小揪揪,要是青徽在,只会觉得他在模仿哪吒的发型。
这么一个棉花糖般的小可爱,正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捧着那朵被打湿了的绢花,一脸凶残。
他有点想打死昏过去的自己。
他小心翼翼把绢花展开,摊在床边晾晒。
此时才分得一丝心神,来看自己的模样。
变成人的感觉颇为稀奇,变大的感受也不是当初那手掌大小的龙可以理解。
就像突然换了一个世界一样,看什么都新奇了起来。
他以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可是现在又有一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再是水的新鲜感。
他伸出自己的手和脚,好奇地打量。
白白的软软的,摸起来热热的,不像自己的鳞片那么冰冷坚硬。
好像很好玩的样子,他戳,使劲戳,戳的手臂上塌陷了一个又一个坑。
乐此不疲的龙霸天不知道自己的嘴已经咧开了。
等玩完了自己的手臂和腿上的肉,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准备试试走路。
可能是一直是龙形,只用着飞,连四只爪爪都轻易碰不到地,突然转换成两脚着地走路,他一个踉跄差点没当场行个大礼来。
好在扶住了一边的凳子,他堂堂龙霸天才没有狼狈成那副鬼样子。
他气呼呼地一跺脚,又扶住了凳子边,小步挪动着,终于找到了失踪的平衡感。
等他好像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时,他迫不及待地抛开凳子便要独立行走,好在摇摇晃晃但是并没有跌倒,反而有些渐入佳境的感觉,
就在他心满是满足的时候,一时不察,竟然脚底不知道踩了些什么,一个跐溜便要滑倒。
这时,正好屋门打开,阳光透过门框肆无忌惮地闯进来,照射着屋内空气里漂浮着的灰尘颗粒。
还有,一脸惊愕的青徽。
她愣愣地看着直直往自己身上扑过来的人影,只感觉大脑好像停止了思考,是个僵硬的摆设了。
只是她的肢体,比她的大脑更快一步地反应了过来,跨步向前,一下子捞起来要倒在地上行大礼的娃娃。
龙霸天被青徽扶起来一脸恼羞成怒,精致漂亮的脸上红意顺着脸颊向脖颈耳垂后肆意蔓延,眼神凶凶的,咬着唇瞪她。
这么丢人的一幕,怎么能被她看见。
青徽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雪雕玉琢的孩子眼睛瞪得像铜铃,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心闪过一丝疑惑。
就在此时,她消失了片刻的脑子终于回来了,她也重获思考的技能,狐疑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又把目光转回来,看着依旧气鼓鼓的孩童。
如此重复了好几个来回。
就在龙霸天即将暴起表示不满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你是谁?我家的龙呢?”
龙霸天满心期待地以为青徽会发现自己就是龙,却没想到这……她是直接给自己泼了冰冷的一盆雪,透心凉心飞扬,滋味真的是一言难尽。
他低下头,埋进自己的手掌心,闷闷的声音透过十指间隙传来:“我不知道,大概是死了吧。”
反正她又不认识,是死是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像,玩脱了呢。
青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声音和缓下来:“我知道你就是龙霸天嘛,开个玩笑,你能不能不生我气?”
龙霸天一下子抬起头,撅着嘴,看到青徽熟悉的温柔眼神时顿住了,又哼哼两声颇为不满,偏过头不看她。
“我还以为你连我都不认识,简直笨死了。”
青徽好气又好笑,一巴掌落在他头上:“喂,小孩,谁告诉你要这么和大人说话的?”
“我都说了我不是小孩,”龙霸天恨恨地拽下青徽的手扔到一边,“我不是小龙崽子,也不是你的那群小孩子学生,好吗?”
好像自己又说了什么让他不满的话了,青徽有些歉意。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说它只是个龙崽子,他激烈的辩驳,气呼呼地说自己是个成年龙,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幅蠢样子。
看来,说他是小崽子,就是触了他的逆鳞啊。
青徽不好意思地和他道歉。
龙霸天双手抱臂,一副纡尊降贵的样子,不咸不淡地点点头,硬是凹出了一副“我其实没那么满意但是因为是你道歉我勉勉强强给你个面子点点头”的造型。
等他冷静下来的时候,便看到青徽好奇地拽拽他的手臂,又绕过去绕回来左右打量的模样。
呵呵,她还是喜欢我这个样子的。
龙霸天心里美美地想,好像也没有那么排斥被左看右看的目光了。
青徽刚刚没反应过来,只是等她仔细看了这人形长成的清俊模样时,她才意识到,大概也只有这么一副完美的身躯,才配得上那堪称人间极致的龙。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合她的心意,每一个角落都吻合她的审美。
这么好看的崽崽,她只想使劲rua一rua,最好蹭秃噜皮才好。
龙霸天顶着青徽奇怪的眼神,莫名觉得羞涩起来,比城墙还要厚的脸皮难得被烧得滚烫,最后只能睁大眼睛故作猛兽状:“你干嘛呢?”
要是眼前的人不是孩子,可能青徽还会觉得有些尴尬,可是他只是和叶长安差不多身高胖瘦,青徽便无所顾忌——在她眼里,这就是自己养大的崽崽嘛。
欣赏一下自己家崽崽的盛世美颜,这不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龙霸天这么一看,青徽才觉得自己好像盯得太久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问道:“你要吃些东西吗?”
她不说,龙霸天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胃里空空如也,正准备闹抗议,他矜持地点点头,跟着青徽往外走。
青徽想起刚才他一下子要跌倒的惨剧,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他跟上来,才往前走。
晚餐吃的是杂米粥,配一些佐食小菜,味道爽口,也容易消化。
龙霸天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呼呼喝了两小碗才停了下来,又盛了一碗放在面前桌子上,夹了一些小菜放在上面,慢慢用筷子夹挑着。
他正在和筷子磨合,找到记忆里熟悉的那种感觉。
青徽此时也放下了碗筷,有些担心地问:“我还没问你,你那日在我的空间里是怎么了?为什么会那么惨?”
“我不知道,”龙霸天茫然地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雷能够劈进空间里,我什么都没意识到,就晕了过去。”
“然后我好像进入了一个幻境里面,我成了一只特别特别大的龙,好像那才是我的原本模样,但是因为太大了,我被卡住了,根本动不了。”
“后来我就很气,使出了全身的劲,咬着牙拼命想要挣脱出去。”
“后来我做到了,我好像飞到半空去了。”
想到这里,龙霸天的脸上出现了满满的向往。
那么庞大的身躯,像是可以猖狂地占住整片天空,天际辽阔,也能成为他肆意的地方。
他飞得那么高,可以俯视地面,再恢宏的建筑,此时也只是一只蚂蚁大小而已。
这种掌握天空掌握大地的快/感,大概也只有龙才能领会到了吧。
“后来怎么了?”听不到下一句,被吊住了胃口的青徽忍不住开口问道,惊醒了依旧回忆着那种感觉的龙。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道:“等我飞到高空,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然后我就一下子被那个幻境踢出来了。等我醒来,我就变成了人形。”边说,他边举起手臂在青徽面前晃了晃,“就是你刚刚看呆了的样子。”
还敢取笑自己,那大概是没什么事情。
青徽冷着一张脸,淡淡想道。
那行,自己也不用怎么去关心了。
**
龙霸天还在艰难和人形磨合着。
事实上,像白遂那样的崽崽变成人形都能很灵活,只是这家伙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就连着肌肉记忆也忘了大半,走路拿筷子这种看起来的小事,他都颇难适应。
青徽便听着屋子里叮当响,不知道是这个倒了还是那个撞了,声音吵得她头大,想要说他吧,眼神一对上他的脸,就自动消声了。
没办法,好看的人凭着脸蛋就有特权,能怎么办呢?
看着他天使般的脸庞,她也实在开不了口去骂人啊,只能自欺欺人地堵着耳朵,告诉自己无事发生。
只不过,因为他的醒来,家里又恢复成之前的叽叽喳喳热闹的模样,青徽一直梗在胸前的大石头,也悄然落地。
吵就吵了点吧,她认了。
只要这蠢龙还在,还好好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
简单而又有规律的日子,其实过得也挺快。
好像她还没怎么意识到,看着课本翻过去的一大半,才有了一种,啊,原来过得这么快的感慨。
教室的左前方,挂着一大块布,上面用墨水写着三个孩子的名字,名字后是用别针别好的大红花。
渊止后来居上,白遂紧跟其后,只有叶长安,不仅第一个没抢到,第二第三个也没抢到,数量被他们两个甩远了。
每次上课时,叶长安看着那面“光荣榜”,都觉得自己像是个要气炸的火/药桶,下一刻就能表演一个原地爆炸。
说起来,叶长安就是那种粗心大意的学生,心也更多的放在自己的练武上,比起现在好不容易能坚持蹲蹲马步的白遂二人,他学得早就深多了,练习体能长跑练拳练箭,一切都为了当将军的目标而努力坚持着。
要不是因为青徽当时成功忽悠住了他,他恐怕连个化课都不愿意上的那种。
所以说真的,对于这种大红花的数量,青徽和绢翕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有时候为了让叶长安觉得心里舒服点,也会把练武课的成绩放进去,作为得到大红花的一个理由。
叶长安的三朵都是这么来的。
可是比起白遂和渊止,这就真的不够看了。
叶长安看着自己寥寥无几的大红花,咬着唇神色满是纠结,到最后迷茫的表情却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
自己也想要更多的大红花,这没错。
又是一次小考。
青徽按教学进程,大概会每半个月考一次试,正好学完一个章节内容,复习一遍,省得孩子们忘了。
说是考试,其实更像是默写,只是把书的一些知识摘抄出来,挖几个空让他们去填,如果认真去听稍微去记一下,是可以考好的。
渊止和白遂就是那种稍微记一下就能满分的孩子。
渊止拿第一多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白遂的字,还没有被练出来,有时候丑到认不出。
可怜兮兮的白遂只能哭唧唧看着自己的字,委屈巴巴极了。
而叶长安,是那种马大哈类型,经常不是错了一个字就是多了一个字,永远与满分擦肩而过。
青徽把试卷分给三个学生,自己坐在讲台上,翻着书。
因为考过这么多次试,三个孩子永远没有走出出格的一步,所以她渐渐对监考这件事失去了好奇,还有点厌烦。
索性就直接干自己的事情。
gu903();她翻着手里的书,阳光点点洒落到教室里,在白纸上勾勒出她侧脸,发丝在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