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胡愣了愣,以为自己听力出毛病了,揉揉耳朵,不确定地问:“请班里人喝牛奶?”
“咋啦?”韩沉西八风不动,“有问题吗?”
范胡三观有点崩塌,“有人请客喝牛奶的么?牛奶是早餐啊!是薯片不好吃,还是雪碧不好喝,谁大中午吃的饱饱的,没事喝牛奶啊!”
韩沉西转转脖子,狡辩说:“垃圾食品不健康嘛。”
范胡和张琦:“............”
搬着牛奶回班的一路,范胡脑子都没转过弯。
以往,韩沉西没少请客,吃喝玩乐一条龙包办的事也没少干,但请喝牛奶是新鲜出炉的头一次。
有点诡异。
范胡怀疑,难道,400米把脑子跑坏了?
五箱牛奶摞到讲台上,班里瞬间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啥玩意!我早断奶了!”
“韩沉西,你丫脑子秀逗了吧,爷们儿喝牛奶么!爷们儿对瓶吹二锅头!”
“哎,我想起了放假回家,我妈,逼我喝牛奶吃鸡蛋的场景,瑟瑟发抖!”
“退了退了,找老板换冰棍,我要嘬冰棍!”
“........”
七嘴八舌。
韩沉西对此置若罔闻,示意范胡每人发一盒,他昂首阔步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弋羊此时头埋进胳膊肘,趴在桌上好像睡着了。
范胡发到她时,没敢吵醒她,瞧见她桌上堆着卷子和课本,满满当当的,就把牛奶搁在了课桌抵着墙的窗沿上。
然后冲托腮正瞅着他的韩沉西,啐了一句,“我看你就是有钱没处花,烧的。”
韩沉西摊摊手,眼角溢出笑意。
范胡:“........”
傻了傻了!
弋羊睡了没一会,醒来,惺忪地怔会儿神,就翻开课本看书了。
一直到午休结束,重新列队,她都没注意到那瓶牛奶。
韩沉西也没好意思提醒她,那样显得过于刻意。
排队出发返回体育场,经过街道拐角,弋羊趁着刘志劲没注意,溜出队伍,钻进了一家精品店。
韩沉西:“............”
等队伍走远了,弋羊背着书包出来。
她先到药店,买了一瓶钙片,以及一瓶舒缓眼疲劳的药水。
钙片是给自己的,要不是韩沉西无意的提醒,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缺钙。
眼药水给羊军国,羊军国眼睛有点毛病,右眼视力几乎为零,到秋天,眼睛干涩,容易红肿。
去修理铺要穿过世纪广场,出了世纪广场,是一条商业街,街上店铺错落有致。
徐春丽的日化店就在此。
弋羊为避免跟她碰面,特意过马路,走街道的另一侧。
偏不巧,徐春丽在这边的水果店买水果。
有部分水果在店外摆着,徐春丽站在两个摊位的间隙,左瞧右看。
身后贴身站着个头发半白,穿衬衫西裤的中年男人,男人的手放在她的胯骨处。
他们说说笑笑,并没注意到弋羊。
弋羊没出声,水果店前有棵柳树,她双手环臂靠过去,木然盯着徐春丽。
徐春丽挑了几个苹果,一盒红提,冲男人风情万种一笑,男人随即掏腰包付了钱。
“又让你破费了!”
她撩了撩头发,扭脸走出水果店,这才察觉背后有一双阴鸷的眼睛。
脸色唰的白了,脸颊肌肉颤抖,不过很快,她恢复如常,假惺惺地跟弋羊打招呼说:“你怎么在这?”
“你管不着!”羊军国不在,弋羊撕掉虚伪的假面,变得相当不客气。
“我是你舅妈,跟我说话注意态度。”徐春丽自然也不好惹,见自己好声好气的一句寒暄被顶了回去,尖酸刻薄的劲儿轻易被激起,假客套一扔,讥讽说,“我不管你还有人管你吗?”
“老实点。”弋羊并不理睬她的教训,她等在这儿,只是想给徐春丽一个警告。
徐春丽刹那间升出百分之一秒的心虚,但回想起刚才并没有实质性的越轨行为,又变得有底气,大人最擅长贼喊捉贼那一套,她开始反问,“我怎么不老实了?你什么意思?我跟朋友逛街买个水果,在你眼里成什么了?”
弋羊懒得和她辩解,她也心知辩不过她,还是那句话,“老实点。”
“威胁谁呢?”弋羊软硬不吃,拿捏到她把柄的自信模样,让徐春丽像只被点燃的炮捻,炸了,“我花钱养你长大,你蹬鼻子上脸,现在踩到我头上了。”
弋羊指正:“我舅舅养的我。”
徐春丽撕破脸,“没有我点头,你以为你能进我家。”
弋羊没吭声。
徐春丽往前走进一步,她穿着高跟鞋,微微高出弋羊一点,横眉呲目,戳弋羊的痛处。
“你爸死了,你妈牢里蹲着呢,你们一家闹了笑话,却连累我们在望乡被人戳脊梁骨,你姥姥为什么那么早走,被你妈气的,她死了也好,解脱了,可你舅舅一辈子抬不起头了,我倒八辈子霉嫁到你们羊家,你记住,是我,可怜你,赏给了你一口饭吃,你才能长大上学,你给我老实点!”
弋羊偏过头,躲开那直往鼻子里钻的浓烈的香水味。
她并没有因徐春丽的这段话暴躁或者狂怒,依旧淡淡的,面无表情,静了几秒,说,“老实点,别让我抓到。”
提醒三次,她觉得足够了。
徐春丽火冒三丈,她扬手要推搡弋羊。
弋羊一把将其挥开,拂袖而去。
第22章
“学校不是在举行运动会吗?怎么又往我这边跑?”羊军国远远看到弋羊,无奈地问。
“没意思。”
弋羊把书包挂在修理台桌角,环顾四周,想找点活做。
“和同学一块跑跑跳跳,总比待在我这铺子有趣多了吧。”羊军国刚处理了一台发电机,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腰椎酸疼,他把整理工具架的善后工作,主动交给了弋羊。
慢吞吞在旁边凳子上坐下来。
弋羊嗯了一声,乍一听以为她赞同羊军国的话,但羊军国知道,她只是不想回答,随便发出个音,敷衍了事。
羊军国摸出烟盒,点了根烟,常年干重活,导致他轻微的手抖,他从袅袅飘卷的烟雾里看弋羊,弋羊是个心思深重的孩子,喜行不于色。
但羊军国能感觉到她很不快乐。
这么多年,他没见过笑过,更别提哭。
试探着问:“你告诉舅舅,在学校,跟同学相处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
弋羊拿毛巾擦螺丝刀把上的机油印。
羊军国苦涩地笑了笑,“瞧你说的,什么叫不怎么样,分班快两个月了,就没有关系处的好点的同学?”
“没有。”
羊军国哑然,他嘴角抿着烟,恍惚一阵,含含糊糊地问,“...是不是...有同学知道咱家里的事儿了。”
“早晚会知道的。”弋羊无所谓。
羊军国兀自叹了口气,“人闲着没事都爱说闲话,本质...没有恶意,你不用放在心上,自己心胸放坦荡了,他们说着说着也就不说了。”
弋羊嗯了声。
羊军国说:“所以啊,该交朋友交朋友。”
“不需要。”
“闺女。”羊军国轻轻唤了她一声,“老话讲的好,朋友多了路好走,咱国家是人情社会,有熟人,碰到事了,好解决。”
弋羊不吭声,只顾着整理工具。
这一番苦口婆心,显然没起作用,羊军国默然的一口一口将烟抽完,烟蒂扔地上踩灭,好半响,颇为无奈地说,“现在的人都是圆的,你身上长着刺,会扎到别人的,以后进入社会要栽跟头啊。”
“再爬起来就行了。”弋羊淡然道。
羊军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然后想起什么,从修理桌的柜子里找出日历,往后翻了几页,沉吟说:“你妈快要过生日了。”
“...我知道。”
运动会第二日,弋羊还是没有去体育场,留在教室看书。
临近中午时,柳丁过来了,背着个木画板。
弋羊起初没注意到她,是她扒着后门框,勾头,怯生生地喊了两句“弋羊姐”,弋羊才从课本里抬起头。
“我来找我哥。”
“去体育场找。”
柳丁声音又细又软,相比之下,弋羊语气生硬显得不近人情。
柳丁抠着门框,扭捏半天,弱弱地说:“我不敢去。”
弋羊一愣,当即没明白,有什么不敢去的,再想想,以为她是畏惧人多的地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在这等也行,快回来了。”
柳丁苦着小脸,点点头。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韩沉西的课桌前,却没有坐到凳子上,直直地站着。
让弋羊颇感奇怪地是,她背着的画板也不卸下,反倒一个胳膊背向后,紧紧捂着。
弋羊探究似的看柳丁一眼,眼神犀利,柳丁霎时脸颊通红,不知所措地埋下头,手指若有似无地捏着裤角。
“怎么了?”弋羊问。
柳丁摇摇头。
她不愿意回答,弋羊便不再逼问,本身两人也不是特别熟,自顾看书去了。
过了会儿,柳丁慢腾腾挪着脚步,到她课桌边,磕磕绊绊地说,“弋羊姐,你...我...好像...”
话难以启齿。
弋羊皱眉头,她不喜欢温吞的人。
柳丁又花好长时间做心里建设,这才说,“我好像...来...月|经了。”
弋羊一滞,柳丁今天穿鹅黄色毛衣,搭配浅蓝色的紧身牛仔裤,反应过来,她为什么捂着画板了。
“弄衣服上了?”
“嗯。”眼眶湿了,带着鼻音。
“...第一...第一次来?”
“嗯。”
“....因为这事找你哥?”
“不是。”柳丁嘟囔,“我早上去画室,忘记带钥匙了,没法进家。”
弋羊张张嘴,犹豫一下,把针织衫脱了,让柳丁围在腰间。
“跟我回宿舍吧。”
带柳丁回宿舍,从柜子拿出一片卫生棉给她。
“知道怎么用吗?”
“...知道。”柳丁接住,握在手里。
弋羊瞧着她一脸懵懂幼稚,陡然想起曾经柳泊涟和羊军国聊天,提及过柳丁的妈妈,说是生病瘫痪了。
想来生理常识,也是没人教的。
弋羊叹口气,领她到厕所,演示了下用法。
柳丁弄好,面色潮红,头不敢抬。
弋羊也刚刚经历了这个阶段,纠正说:“很正常的事情,不用羞耻。”
两人又回了班,到12点,宁静的校园猛地开始喧哗吵闹,7班的学生陆续折返回来。
可左右不见韩沉西,也不见他的跟屁虫范胡。
弋羊说:“给你哥打电话吧。”
她估摸着人跑出去玩了。
柳丁可怜巴巴地说:“我没带手机。”
弋羊:“..........”
怪不得跑来找人。
“记得你哥的电话号码吧。”
“记得。”
弋羊把手机给柳丁,让她去打电话。
果然,韩沉西伙同一帮男生去游戏厅浪了。
知道柳丁在校等他,忙表示现在回去,让她等15分钟。
挂了电话,手机还给弋羊。
弋羊起身,要去吃午饭,看到柳丁眼巴巴地望着她,无辜又无助的,话在嘴里滚了好几滚,才问要一起吃吗?
好在,柳丁识趣地摇摇头,说:“没胃口。”
弋羊松口气,她一点都不习惯跟人一起吃饭,更不喜欢。
不过,她将窗沿上的那盒牛奶投喂了柳丁。
韩沉西赶过来时,牛奶喝的只剩个底。
看着熟悉的外包装,韩沉西弱弱地问:“牛奶...是谁给你的?”
柳丁说:“弋羊姐。”
韩沉西:“...真好!”
柳丁迷糊地啊了声。
韩沉西没解释,背着画板,送柳丁回家。
两人下楼后,往校门口走,柳丁却一步三回头,一直往教学楼的方向看。
韩沉西刚想想问她,瞅什么呢?
柳丁在人群中捕捉到弋羊的身影,二话不说,掉头跑了过去。
韩沉西:“?”
不由自主地抬脚跟上了。
柳丁拦下弋羊,腼腆道:“弋羊姐,忘记跟你说谢谢了。”
“不用。”
弋羊刚从水房打了热水,水杯抱在怀里。
柳丁拨拨刘海,冲她笑了笑。
韩沉西此时走近,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弋羊感受到视线,扫了他一眼,吊儿郎当,一副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弋羊想想,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对柳丁说:“过来。”
两人又走远一些。
弋羊尽可能简洁的把相关注意事项告诉柳丁。
柳丁一一记下,并抓住机会,不懂就问,“弋羊姐,你的卫生棉是什么牌子的啊?我想和你买一样的。”
那样,有安全感。
弋羊顿了下,“不必。”能从韩沉西的穿着和举止感觉出他家境不错,又说,“买贵的就行。”
柳丁:“哦!”
韩沉西察觉两人刻意避着他,就识相地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有点疑惑,猜测她俩之间能有什么悄悄话。
终于,等他迟钝地看到柳丁腰间围着的衣服,恍然了悟。
毕竟年长柳丁好几岁,青春期的男女生发育那点事,通过各种渠道主动或被动地学习过,不陌生。
只是,让他感慨的是,几年前,那个带着奶音来到他家的小姑娘,长大了。
韩沉西随即掏手机,给柳思凝打电话,“妈,今天抽空回家一趟。”
柳思凝质问:“你闯什么祸了,自己想办法解决,忙着呢。”
韩沉西啧了声,“怎么在你眼里,你儿子只会闯祸呢。”
柳思凝:“我倒霉呗,生了个闯祸精。”
韩沉西无语翻翻眼,说:“小柳儿。”
柳思凝立马紧张了:“小柳咋啦?”
韩沉西说:“大姑娘了,回来关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