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弋羊严肃道:“这不应该问你自己吗?你想做什么?”
“我想......”韩沉西眉梢一吊,又开始调戏,“你养我。”
可这次弋羊没像以往那样表现出无奈和享受,她心知他是故意打岔。
“你怕我对你有职业歧视么。”
弋羊本来就敏感,与韩沉西相处久了,很容易听出他话里的言外之意。
韩沉西悠悠叹口气,“给你的小男朋友留点面子。”
几乎他的话音一落,弋羊喊了他的名字,说,“你决定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支持你的。”
电话挂断了。
韩沉西搓搓脸,莫名感觉两肩担了沉重的担子。
他的手从脸移开后,改成垂下,又如释重负般轻轻拍了拍围墙,接着转过身,从墙上跃下。
重新回到车上,拧钥匙发动车子。
刚调转车头,瞧见迎面驶来一辆红色的夏利,很旧的款式,韩沉西无意扫了眼车牌,很是熟悉。
然而没待他把车牌和车主对上号,夏利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他的车门旁。
车窗落下,一声“哥”叫地韩沉西心角一颤。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有两个小时。”
范胡晒得黑不溜秋,咧嘴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齿。
“变化挺大。我都没敢认你。”韩沉西打量着他,他整个人棱角坚毅许多,气质也成熟不少。
“毕竟小三年没见了。”范胡拨楞拨楞他扎手的板寸头,“我是瞅着走路的姿势像你。”
韩沉西计算了时间,“你是...退伍了,还是......”
“探亲假。”范胡说,“我考上军校了。”
“行。”韩沉西欣慰地笑,“有你的。”
范胡摸摸鼻子。
两人对望着,突然沉默了。
以往过硬的友谊因为时间和地点的间隔,产生了距离和陌生感。
还是范胡先打破气氛的尴尬,说:“我来看姥爷。”
韩沉西张张嘴,“姥爷他......”
范胡打断说:“我都知道了,姥爷走没几天就知道了。”
韩沉西点点头,“你妈跟你唠叨了。”
“不是。”范胡瞄他一眼,“小柳儿跟我说的。”
韩沉西一愣,“你俩联系着呢。”
范胡嗯了声,不知怎么的,又补了句:“我就跟你断了联络,我有时跟羊姐还聊呢。”
“真的假的。”韩沉西质疑。
“真的。”范胡说,“但都是说两句就熄火了,聊不起来。”
韩沉西乐歪在驾驶座上。
熟悉感回来了一点点。
“哥。”范胡又道,“我还没去姥爷的墓地呢,我想去给你给他烧张纸钱。”
韩沉西点点头,“走吧,我也有段时间没去看他了。”
韩沉西带路,两辆车一前一后行驶到板桥。
他们在镇街口停了车,然后从农田一路斜到坟地。
范胡有心,提前准备了一瓶茅台、一条烟以及一沓纸钱。
他把烟拆了,自己嘴里噙了根,又递给韩沉西一根,说:“你抽吗现在?”
韩沉西摇摇头,但他把烟接了过来,点燃后,倒插在坟头前。
范胡撩起裤腿蹲在他旁边,拎起酒瓶,磕开瓶盖,就要往地上倒酒。
韩沉西阻挠说:“收起来吧,浪费了。”
“我的一份孝心。”范胡推开他,冲着坟堆说,“姥爷,早先没来送您,现在我给您敬酒赔罪了。”
空气里瞬间弥漫了一股浓重的酒气。
之后,两人都没在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田野间有风,差不多等风彻底把酒气吹散,韩沉西摸了摸紧挨着坟头的一块地方。
范胡瞧着那块地方微微凸起,倒像个小坟堆,问说:“这是?”
韩沉西说:“翠花。”
范胡心里一个咯噔,“怎么没的?”
“不知道。”韩沉西说,“那会儿顾不上它,等找到它的时候,死在马路中央了。”
他叙述得很平淡,几乎没什么特别伤感的情绪,范胡耷眼瞧他,恰好韩沉西转身走,他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柳丁有次打电话给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跟他说她哥有点吓人,她不敢跟他说话。
当时他不明白,韩沉西怎么会吓人,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他们直接回了市里。
韩沉西要请范胡吃饭,给他接风。
本来是想下馆子的,但范胡馋夜市的烧烤,只好拐去鼓楼那边,一家常吃的烧烤店,找了张桌子坐。
点完菜,范胡刷手机时,看到张琦的动态,发现他也在市里玩,跟韩沉西一商量,把他也约了过来。
张琦一进店,按照嘱托,先找皮最黑的那一个,所以他率先看到范胡。
连蹦带跳地扑到范胡身上,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兄弟,混得挺有模有样啊,拿碗吃上公家粮食了。”
一如既往地油嘴滑舌,会说场面话。
等他再看向韩沉西。
小嘴啧啧啧几声,嚷道:“我靠!我靠!这是哪尊活.佛啊!”
韩沉西被他的嗓门震了耳朵,偏了个头。
张琦没发现,继续控诉他:“平常给你发消息,竟然端上架子了,好长时间不理一句,你说说你是不是到国外镀了层资本主义的洋金,看不起我们平头小老百姓了。”
韩沉西踢他一脚,“别给我盖帽子。”
张琦灵巧躲过,他从隔壁桌端了张椅子在桌前落座。
范胡问他:“你不是还没毕业么?不在学校呆着,回来浪什么?”
张琦当年的高考成绩够了个三本线,在隔壁省念大学。
“我找店面呢。”张琦本性没变,在老同学面前丝毫不见外,拿着烤肉吃得格外欢快。
韩沉西说:“什么店面?”
张琦眯眼一笑:“火锅店店面。”
范胡说:“你准备搞个火锅店啊。”
张琦点点头:“跟两朋友合伙。”
“你明年才毕业吧。”韩沉西用起子开了两瓶啤酒,分别递给他们。
张琦嗯了声。
韩沉西瞄他一眼:“那这么早折腾什么?”
张琦说:“早奋斗,早致富么。”
韩沉西和范胡同时笑出声。
以往没心没肺的人,到开始给自己盘算前路了。
张琦心知他的话其实听着不太靠谱,也有点不好意思,犟嘴道:“笑屁啊,能不能尊重劳动人民的忧患意识。”
韩沉西和范胡又是一阵笑。
张琦翻个白眼,抱怨说:“你俩还让不让你好好吃串肉。”
“吃吃吃。”范胡连忙敛去笑意,说,“琦哥,不够咱再点,沉哥今晚请客。”
张琦哼了声。
三人埋头默默吃了会儿。
陡然,张琦想起什么,看着韩沉西,说到:“你光笑我呢,我还没问你,你这从国外回来,准备去哪儿高就啊?”
“我.....”韩沉西捏着盘子里的清煮毛豆,犹豫一下说,“我准备把我姥爷看的那个厂子开起来。”
第74章
这个决定外人听起来丝毫不离谱,反而合情合理。
本身韩家就是靠开棉纱厂发家的,韩沉西作为孙辈继续涉足这个行当,明显是既得利益者,前程一片看好。
张琦羡慕地眼睛发红,咂嘴感叹投胎的重要性。
他挪着凳子屁颠颠挨近韩沉西,一把抱住韩沉西的大腿,冲人风情万种卖个笑,一声声“哥”喊着,直言有朝一日发达了别忘了昔日的同窗兄弟。
趋承巴结的谄媚样韩沉西看得胃里一阵恶寒。
韩沉西一脚蹬开他。
张琦的身体朝范胡的肩膀歪去,范胡便顺势刮了他一脑袋瓜。
“琦哥,现在巴结早了点,”范胡也开始开玩笑,“等日后他真成事了,到时咱俩难兄难弟拎着果篮一起去厂门口堵他,去望乡的路我熟。”
“成。”张琦昂昂下巴,挑衅地斜韩沉西一眼,略带警告地说,“他敢狗眼看人低,咱俩就写大字报控诉他,搞臭他名声。”
“对,搞臭他。”
两人默契地达成一致,端起酒瓶碰了碰。
韩沉西:“......”
有张琦在的地方一定有八卦,这家伙收集情报的能力更上一层楼,毕业后七班七十号人的动向,他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聊起来喋喋不休。
无意提及夏满珍时,张琦说:“这姑娘还跟吴明好着呢。”
韩沉西略感意外,校园爱情能走长远的真不多见,或许他感同身受,“挺难得。”他如此评价道。
“也是分分合合的,撕破脸皮闹了好几场。”张琦表情复杂地说,“前不久又搞在一起,说是夏满珍怀孕了。”
韩沉西一愣。
范胡身体也僵了一下,“准备生么?”
“哪能啊,打掉了。”张琦突然愤愤道,“吴明也忒不是个东西,整天东混西混的,医药费的钱还是找李海凑的呢。”他叹口气,“我是真不知道那姑娘看上吴明什么了,死心塌地跟着他。”
韩沉西和范胡哑然。
不过,这事身为旁观者听一耳朵便行了,实在不好评头论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看着觉得不可思议,指不定当事人享受其中。
都不吭声,话题止住,过一会儿,岔开扯到韩沉西在澳大利亚的生活方面去了。
这顿饭,他们喝到很晚才散伙,因为沾酒没法开车,韩沉西当夜睡在范胡家。
两人洗漱后躺在一块,范胡不知想起什么,笑着说:“还是怀念上学那会儿,无忧无虑的。”
韩沉西:“你现在愁什么呢?”
“多了去了。”范胡重重呼出一口气,“光是留部.队就够我妈跟我闹腾一阵子了。”
韩沉西问:“你想留吗?”
范胡点点头:“不想留我考什么军校。”
韩沉西:“想留就留,你妈嘴上骂得凶,可到最后还不是回回依着你。”
范胡:“就是因为这样,心里才愧疚,等以后分配了,离得更远,三两年没法回家是常态,二老慢慢上了年纪,整天胡思乱想的,万一他们有个小病小难,我也没法在身边俯服侍。”
“不是有我呢。”韩沉西安慰说,“真有事,我能放着他们不管。”
范胡揶揄:“干儿子和亲儿子能一样论么。”
韩沉西啧了声,“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想想又说,“抓紧谈个女朋友。”
范胡蓦地沉默了。
韩沉西侧侧头,借着窗外的月光斜他一眼,感觉到他有心事,轻笑出声,“有目标了?”
“还...不确定。”范胡支支吾吾的。
“不确定什么?”韩沉西追问,“不确定喜不喜欢人家?”
范胡经过思忖后,嗯了声,说,“情况有点复杂。”
韩沉西挑挑眉,他没再具体问,只是听他的语气虚得紧,刺激他说:“怂了啊?”
范胡挠挠头,承认了,“有点。”
韩沉西又笑了,“怎么去当个兵,把胆子练小了呢。”
范胡皱着脸与韩沉西对视一眼。
韩沉西看他挺纠结的,也有些无从说起,善解人意地帮他圆了场,“你自己掂量着办吧,有好消息了记得通知一声。”
第二天一早,韩沉西回了县里。
又无所事事地虚度几天年华,柳思凝忍不住再次唠叨他。
韩沉西翘着二郎腿,坐在别墅院子里的躺椅上吹秋风。
他打断柳思凝的碎碎念,问说:“妈,咱家在望乡的那个厂子怎么倒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柳思凝狐疑。
韩沉西毒舌道:“打听打听你跟我爸的黑历史呗。”
柳思凝:“......”
这些年,柳思凝从来没跟韩沉西诉苦生意上的事。一来,想着他年纪小,苦哈哈地跟他说自己不容易,儿子不见得理解;二来,孩子就是孩子,正值上学的年纪,好好享受青春最重要,没必要让他承受她和韩崇远工作上的负面情绪。
可现在,他主动问,且柳思凝感觉到他的发问带有一定的目的性,便事无巨细跟他说了。
望乡的厂当年分两个车间,一个车间生产21支气流纺,一个车间生产16支赛络纺,均是低支纱,低支纱本来在市场上就卖不上价,利润空间小。又随着国际贸易商逐渐增多,纱织进口量加大,从缅甸、越南、印度等国家采购的同一支数纱线进入国内市场,价格要比本地企业的产品低上一两百块钱,竞争力被削弱,然而成本无法进一步降低,柳思凝考虑转改高支纱线。
纱线支数越高,相应地对棉花纤维品质的要求大幅度提升。原材料的购买由北方的一批棉产地变动为新疆的长绒棉产区。
零几年的时候,新疆这个地方由于管控不足,棉花市场杂乱,空包骗子公司遍地开花。
说来,也是柳思凝运气差,带着采购部一头扎过去,贼准地踏进了一家门面功夫做得分外到位的棉厂,近二百万的合同签了,钱电汇到位了,厂房人去楼空,打水漂没听到个响。
报警后,警方扔下一句话,“已立案,等消息。”,便再无后续。
启动资金断掉一大截,再加上纺织厂的流动资金本就受制于织布厂,刚好这事又发生在六月,整个行业的淡季,行情不好,需求量减少,厂里货物出现库存,让利销售导致亏损。
一环扣一环,种种不良因素堆积,厂就这样死在了手里。
韩沉西歪着脑袋问:“怎么没找我爷爷资金支持一下呢?”
“你爸要面子呗。”柳思凝瘪瘪嘴,“他本来就嫌你爸没能力,不会经商,再去求他,那不是把脸伸到他跟前让他嘲笑么。”
韩沉西看她妈一副小肚鸡肠的尖酸刻薄相,咧嘴笑着说:“挺大怨气啊。”
柳思凝语气蛮横道:“替我老公抱句不平,不行么。”
韩沉西哪敢说“不行”,哐哐直点头。
安静了会儿,然后又问:“现在这个厂呢?怎么开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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