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祥渊脸沉下来,崔公子?就是那个听不进忠言,害他爱女差点被打的家伙吗。
“别理他,我们继续说玉竹花。”
爱女与他说起宝盖山的庄子,言宝盖山每年玉竹花开时美不胜收。
花儿连缀垂挂,似羊脂玉雕琢的铃铛清透秀雅。
祝妤君抬头看清月洞门处的三宝,朝祝祥渊笑道:“爹,拦姓崔的就好,和小僮没关系,他还是个孩子,性子与他主子不一样,天真可爱,不像他主子心眼那么小。”
……
靠在矮榻上吃蜜桔瓣的崔元靖打了个喷嚏,疑惑地看窗外天光,不冷啊,怎么回事?
大喊两声三宝,没人答应,祝家的丫鬟却跑进来问有何吩咐。
崔元靖不耐烦地令人退下,暗道三宝又跑出去玩,也不带他一个。
第47章赠花
祝妤君招招手,三宝开心地跑过来。
“孩子?”祝祥渊狐疑地打量比他还要高半个头的三宝。
“小的叫三宝,见过六小姐。”
祝祥渊难掩惊讶,眼前高高壮壮的糙汉子,声音竟与他儿子一样稚嫩。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爹,玉竹花五月才开,过两日七弟旬假回来,我们唤他身边的冬生问一问,冬生父母在宝盖山庄子上做事,待了解详细,我们择日去宝盖山。”
祝妤君见爹和三宝大眼瞪小眼,又说道:“女儿记得《子规集》里有首关于玉竹花的七律,文字品之犹如赏画,爹可要去看看。”
子规集?祝祥渊有点印象,藏书房里似乎有,一直束之高阁,爱女竟然读过。
多活近二十年,书还读得比爱女少,祝祥渊犹觉惭愧,“君儿,为父先回书房读一读。”
“爹快去吧。”
送走祝祥渊,祝妤君朝三宝笑道:“是崔二公子让你过来的吗?”
“公子在睡懒觉,三宝无事可做,想来想去,府里三宝只认识六小姐。”
三宝走到花圃前,俯身好奇地看新栽花苗,竹栅栏生生被三宝压弯。
“三宝不用陪在崔公子身边吗?”
酒楼初见,祝妤君即发觉崔元靖待三宝不同,三宝大约不是寻常仆僮。
三宝摇摇头,“不用,三宝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但三宝大多时候会跟在公子身边。”
祝妤君点点头,不再细问。
三宝似乎对娇娇嫩嫩的花苗很感兴趣,伸手小心地摸两片嫩叶,又将芽儿捏一捏,紧接着抓向细弱的花茎。
祝妤君赶忙阻止,“三宝,苗未长成,不能拔,你若喜欢,一会我连土带两株给你,一株惠兰,一株芍药,你可以种在小院里,每日看苗儿变化和长大。”
丝儿一样的小苗苗还能长大,三宝愈发好奇,“六小姐,能长得像大树一样吗?”
祝妤君笑着摇头,“不行的,花苗长不成大树,不过三宝好生照料,会开出很漂亮的花。”
“谢谢六小姐。”三宝一激动,身子俯得更低。
祝妤君听到‘嘎吱’一声闷响,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围花圃的竹栏被三宝压断了。
三宝浑然不觉,仍像个孩子一样拨弄花苗,祝妤君已经有花苗要养不活的预感。
“六小姐,三宝要那两株。”三宝玩够了,直起身子,选中分居左右最远的两株苗。
祝妤君哭笑不得,那两株大约是仅剩的没被三宝‘荼毒’过的。
三宝不笨反而很机灵嘛,知道那两株好养活。
祝妤君拿小花锄亲自挖出,又用油纸裹覆藏着幼根的泥土,交给三宝叮嘱道:“要仔细栽在土里,每日浇三次生水,每次量不得过半只茶碗,若遇风雨要遮挡,三宝记住了吗。”
“记住了!”
祝妤君苦笑,三宝别回答得那么干脆,她可能还会相信他真记住了。
“明日我会到合寿堂,为你家公子诊脉。”祝妤君送三宝到琉璃院外的月洞门。
三宝面上露出慌乱,“六小姐,我家公子病得很厉害吗,会死吗?”
崔元靖打了个喷嚏……
“你家公子小病症而已,服几次药就好了,死不了的,其实他带着你住到祝家,实乃小题大做。”祝妤君想笑,怪道崔元靖不阻止三宝四处玩,一直留在身边,大约要添不少闲气。
“嗯,公子小题大做。”三宝记住了最后一句话,欢欢喜喜地抱着花苗跟仆僮回清墨居。
……
清墨居里,崔元靖由屋内睡到屋外,舒服地靠在躺椅上,手边摆只八宝攒盒和一壶五香饮,一位丫鬟替他打扇。
三宝将花苗交给崔元靖,让公子替他种上,“公子,六小姐说了,每日浇一次水,一次浇三茶碗,您千万别忘了。”
浇三茶碗,水葫芦吗?
崔元靖狐疑地盯着两株花苗,随手丢给丫鬟。
“你去找祝六了?她还说什么。”崔元靖眯起双眼。
三宝歪着脑袋想了会,“六小姐还说公子小题大做,没了。”
刚抓起水梨的崔元靖很生气,重重咬一口,“她胆子肥的,敢骂我。”
……
次日,祝妤君在合寿堂替崔元靖把脉,仅是微症,开了再寻常不过红散与阳和汤,助其肝肾脾三阴经,言服用三日。
为防万一,祝老太太还请了蒋郎中至府里,蒋郎中不用避嫌,不但替崔公子把脉,还检查了崔元靖左膝。
“崔二公子身子骨极好,左膝病症是起于微末。”
诊毕,蒋郎中朝祝妤君拱手道:“六小姐医术好生了得,不直接细查患处,单凭望闻问切,寻常大夫是看不出微症的。”
祝妤君连忙回礼,并解释道:“我是从崔公子走姿断出,一旦起病症,哪怕是微末,都会与常人有细微不同,我外祖父的手摘里有不少病症辨方值得一看,伯祖母答应派女先生誊抄手摘,到时誊抄好,蒋郎中若有兴趣,亦可看看。”
张老太医的手摘,读完必受益匪浅,蒋郎中激动道:“蒋某先谢过老太太和六小姐。”
被晾在一旁的崔元靖负手走到祝妤君身边,“六小姐意思是我三日后可痊愈?”
祝妤君要点头,被郭氏一把拉到身后。
“崔公子放心,六丫头开的药方是极好的,三日后必能痊愈,不过这治病容易,调理身子却难,崔公子有所不知,六丫头、五丫头她们都懂药膳,待崔公子痊愈,六丫头会为您开药膳调理的。”
郭氏悄悄地扯祝妤君袖子。
“嗯……”祝妤君无奈附和。
崔元靖耸耸肩,先才问话其实是准备下套为难祝六的,但看在祝六要替他开药膳的份上,先放她一马。
祝老太太招呼崔元靖到她身边坐下,笑道:“久闻崔氏族中办的家学学风严谨,我们府上亦打算新办家学,崔公子若得空,还请指点老身那些不争气的孙儿。”
“指点不敢,愿与祝家哥儿一同进学。”
崔元靖面上神情不动,心下却暗暗狂笑,崔家家学,他长到十四岁拢共没进去过两次,从小他就在荣亲王府陪连二公子练武和下棋,至于读书,倒是听过几日闻老先生的讲学。
崔元靖余光见祝妤君与蒋郎中说话,眼珠子一转,与老太太说道:“老太太和太太们唤小辈名字即可,如此才亲切,否则小辈借住祝府,不敢叨扰长辈,更不敢与府里兄弟姊妹一处玩乐。”
崔二公子主动示好,祝家人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好、好,崔公……元靖说得对,府里哥儿、姐儿们皆是好相与的,大家住一起,就与一家人一样。”祝老太太开心的呵呵直笑。
上首的笑声,祝妤君半点不闻,送走蒋郎中,祝妤君询问老太太何日派女先生去琉璃院誊抄,得了准信即告辞离开。
第48章灵芝
祝老太太本打算过几日再令女先生誊抄医书,但祝妤君三番两次询问,生怕她忘记似的,干脆直接安排女先生下午到琉璃院。
祝妤君将抄书安排在东跨院花厅,箱笼打开,一本本散着墨香的书卷整齐地摆在案几上。
分配好任务,为了快些誊抄完,祝妤君亦坐到书案前一起抄写。
与此同时,崔元靖正带祝家哥儿们在南院玩六博。
祝明章和祝明灿玩得兴起,祝明谦则烦闷不已,认为这种纯靠运气掷骰子的玩乐是浪费生命,若非祖母要求他必须招待崔公子,他早回屋读书或者寻五叔了。
一盘六博结束,输了的祝明灿嚷嚷再来一局,坐在旁边看他们玩闹的祝妤婷则贤惠地送上茶水和糕点。
崔元靖从祝妤婷手中接过茶碗,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祝六怎未与你在一起?”
祝妤婷笑语铃铃地说道:“祖母安排了女先生,六妹大概守着女先生抄医书呢。”
“哦,我还没见过医书,去看看。”崔元靖一口饮尽茶水,放下茶碗,也不问祝家哥儿意见,径直走下石亭。
祝明章等人反应过来,嘻嘻哈哈地跟上。
……
人未至,声先到。
打闹声、笑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祝妤君摇摇头,沉下心继续誊抄。
崔元靖等人进来时,祝妤君未起身,只由祝妤桐上前招呼。
阳光自菱花格窗照进来,在暗色木地板落下斑驳光影。
墙角花斛斜插几枝白玉兰,淡淡的花香夹杂清雅的墨香,融在暖白的阳光里。
喧哗声戛然而止,花厅一片静谧。
似被氛围所感染,崔元靖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不是有女先生吗,六妹怎么亲自抄啊。”祝妤婷娇滴滴的声音一下打破屋内宁静。
“从外祖家带来的医书和手摘有几十本,多一人抄,能快几日完成。”说话时,祝妤君手中羊毫稍稍慢下来。
崔元靖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祝妤君身上,“祝六,拿几本医书给小爷瞧瞧。”
祝妤君抬了抬头,随手从一旁书篓里拿出两本医书放在案角,“一本《数脉论》,一本《匮真要略》,两本医书细论了常见病症的脉相、病状和诊治方法,崔公子若有兴趣,可以看看。”
言罢祝妤君继续垂首抄书。
祝妤婷主动上前拿过两本医书,递到崔元靖手里。
崔元靖哪里会看医书,呼啦啦的翻完一本,稳稳地抛回祝妤君身旁书篓。
祝妤君蹙起眉头,偏头看见书卷完好无损,眉心才重新舒展开。
崔元靖继续翻另外一本。
书卷常年未动,被压得紧实的书页在崔元舒手中翻篇如蝶翼。
一张泛黄的素笺随翻动飘落下来。
崔元靖捡起,看了眼素笺上内容,惊讶地挑起眉毛。
“元靖看到什么有趣的?”祝明灿笑嘻嘻地走到崔元靖身边。
崔元靖没有理会,朝祝妤君问道:“灵芝是生在药田的?”
祝妤君摇摇头,“灵芝一般生于深山潮腐之地。”
崔元靖勾起嘴角,两步走到书案前,将素笺递到祝妤君眼下。
祝妤君接过素笺,崔元靖顺便看了眼祝妤君的字,极漂亮的簪花小楷,他尚未见过哪个女子的字能写得这般好看。
看完素笺,祝妤君颇惊喜地说道:“三哥、五哥、六哥,你们看,是药田种植灵芝的方法,若可行祝家便可自己栽种灵芝了。”
纵是对药理一窍不通的祝家兄弟也知晓灵芝。
灵芝乃一味极稀少的药材,虽不至于像民间流传那样能起死回生,可针对许多病症却有奇佳的疗效。
若能培植出价值千金的灵芝,祝家财富将不可同日而语。
祝明章和祝明灿抢着看素笺。
祝妤君说道:“也不知是否可行,该交给伯祖父、伯祖母定论。”
“我去拿给祖父。”
“我年长,该我去!”
祝明章和祝明灿争执不休,祝妤婷瞅准机会,扯住祝明章袍袖,素笺被祝明灿抢到手上。
“五妹,你在花厅陪元靖,我速去速回。”眨眼祝明灿跑出花厅。
祝明章恨恨地瞪祝妤婷一眼。
崔元靖斜倚着,小半条大腿靠在桌案上,一脸兴味地盯着祝妤君,“灵芝培植法是你外祖家的,就这么交给祝家了?”
离得太近,换别家小姑娘大约已经面红耳赤地躲开。
祝妤君搁下羊毫,身子微微后倾,嘴角微弯,“我想了想,此方该是源于《本草纲目》,‘以木积湿处,用药敷之,既生五色芝’,所以,不能算我外祖家的。”
祝妤君嘴角笑意清浅微凉,崔元靖胸口的情绪忽然有几分肆意和琢磨不定。
崔元靖冷脸退离桌案,不可控的感觉很差。
“崔公子,既然六妹在忙,我们可要去院子里走走。”祝明谦声音适时响起。
“好,医书无甚趣味。”崔元靖双臂交叉抱在脑后,“不如出去找别的乐子。”
几人朝外行去,临出门祝明谦回头朝祝妤君眨了眨眼,祝妤君感激一笑。
……
另一边祝明灿带素笺赶到合寿堂。
两老看到培植方很惊讶,又喊正巧在内堂的长子祝祥晖一同相看。
祝祥晖激动地揉搓双手,“爹娘,方子中提到了温度、含水、光照,十之七八,可以一试。”灵芝啊,若栽培成功,长出的都是黄灿灿的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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