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到五月初五不过一眨眼功夫,崔元靖提前三日回崔府陪崔老夫人,齐仲也带着祝妤君给他的清单去了安阳城。
往年端阳节祝家也有去看龙舟,但祝家彩棚只能搭在河岸稍偏的位置。
最佳观赏点为汉陵河上三层临水琼台,琼台乃荣亲王府所用,旁人不得靠近。
除了临水琼台,旁边有两座小楼阁,北地两大世家崔家、宁家各占其一。
今年祝家得崔家邀请,至少祝老太爷和祝老太太,是能入楼阁了。
祝家在安阳城有别院,未免端阳节正日被堵在路上,众人提前一日至安阳城别院住下。
得到消息,崔元靖过来了一趟,崔家下人还带了不少礼物和粽子以示礼节。
崔元靖在内堂坐不住,见完礼要祝明章和祝明谦陪他去后院玩。
“祝明灿没来?”崔元靖随口问道。
“来了,不过三婶带五弟和五妹去谢家拜访,谢老太太是三婶的姑母。”祝明章解释道。
崔元靖‘哦’一声将两人抛到脑后,继续问道:“祝六呢?来了吗?”
“也来了,六妹说她鲜少出门,征得祖母同意后,带了些下人去街市上逛了。”
“切,土包子。”崔元靖鄙夷地撇嘴,背过众人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崔公子……”祝妤瑛一直站在祝明章身后,等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一句,“那个……赵公子有来看龙舟赛吗?”
崔元靖耸耸肩,祝妤瑛送好友香囊那一幕都落在他眼里,“我怎么知道,他爱来不来。”
满不在乎的语气令祝妤瑛难堪。
祝妤瑛捏紧拳头,是了,那赵公子家境寻常,不但祖父、祖母、爹娘瞧不上他,连他的朋友崔公子都不屑提,她怎还傻乎乎地记挂着呢,早些忘去的好,免得以后嫁得还不如五妹、六妹,太丢人。
……
祝妤君出了祝家别院,并未去街市上逛铺子,她和齐仲约在瑞丰炮制坊附近茶楼见面。
“六小姐。”齐仲看到祝妤君进雅间,起身相迎。
“一起坐吧。”
祝妤君见齐仲静立不动,笑着让齐仲、春桃、香巧一起坐下,前世她什么苦没尝过,出了大宅门,哪里有那么多贫富贵贱。
香巧照祝妤君喜好去叫茶水、点心,齐仲则谈起医馆和药铺的情况。
“安阳城及邻县的医馆、药铺我都走了一遍,三家医馆、七家药铺,医馆的牌匾全部被换成东府的宝庆堂,药铺仅剩两家在经营,其余早几年就被东府赁了出去,营生也换了,仅剩的两家药铺地处偏僻,租不出好价钱才暂且放着,药铺生意勉强,没有年轻伙计,三两位位懂药理的老人守着,老人们知道药铺迟早被东府挪作它用,维持不了多久。”
祝妤君叹一声,“西府对不起他们。”
齐仲点点头,他与老人们聊天了解到祝家西府的过去。
老人们提起英年早逝的西府老太爷,皆唏嘘不已。
老太爷德高望重,于他们又有恩,否则他们不会耗费数十年宝贵时光坚守药铺,明知到头来会被东府赶走,也不后悔。
“六小姐,还有许多关于铺子的消息我记在了簿子上,比如被赁出去的铺子,地段何处,租金多少,租期多长,从事何种营生,生意如何……除了西府铺子,我顺便去东府的宝庆堂和药铺走了一遭。”齐仲将一本线装蓝簿递给祝妤君。
祝妤君很惊喜,齐仲打探和收集到的,比她预想的齐全。
“对了小姐,您过几日要去宝盖山庄子是吗?”齐仲想起一事,问道。
“是的,端阳节后便去,到时候还得辛苦你先走一趟。”祝妤君说道。
“不辛苦的。”齐仲说起宝盖山庄子神色微沉,“我是从药铺一位老人那了解到,宝盖山庄子去年蹊跷的过世了几位老人,东府老太爷和三房老爷安排过去的管事,皆不是善茬,小姐要小心。”
第76章害
药铺里的药材有不少来自宝盖山庄子,药铺里老人与庄上老人是旧识。
宝盖山庄子前几年给庄户的月钱太低,三位老人带头闹了一次事,庄子由发月钱改为包药田交租钱。
只不想改租后东府人变本加厉,一味抬高租钱并压低药材收购价格,庄户们日子过得更艰难。去年三位老人又团结了庄户们与管事说理,并言要到绥陵县祝家主宅找五老爷祝祥渊。
理没说清,三位老人接连出意外,一位老人上山时摔下来,一位老人落入庄户挖的捕野味陷阱,一位老人有顽疾,平日喝喝自己配的草药,身体挺硬朗,可那天一碗汤药下去,一口气怎么都上不来……
短短两日功夫,三位老人皆没了。
庄子管事自然说是意外,庄户们没了主心骨,被压迫得敢怒不敢言。
而药铺的老人没那么多顾忌,他们一把年纪,东府人也不会好心让他们衣食无忧的颐养天年,他们有什么不敢说的。
所以宝盖山上的三位老人,是被东府人或者说是东府安排在庄上的管事害死的。
……
祝妤君已乘上回别院的马车,静静地听着街市上热闹声响,神情颇为凝重。
去宝盖山的事儿不能再拖,她要收回庄子,还三位老人和其家人公道,并想法子让东府吐出一笔钱,补偿庄户们十几年来受的苦。
……
祝妤君神思百转,心里琢磨一串串事,而在别院做客的崔元靖,正大声地嚷嚷无聊。
崔家一位小管事来请主子回府,崔元靖拿一根菖蒲死劲甩,将小管事赶到一旁。
祝家别院不像主宅,没有可以肆意玩闹的庭院,也没有可以划船钓鱼的澄心湖。
祝明章见崔元靖神情阴郁,额头忍不住冒汗,他第一次盼着祝明灿赶紧回来,毕竟五弟像三叔,更懂得玩一些。
“二少爷,时辰不早,该回去用晚饭了。”崔家小管事见日头渐沉,冒着主子发脾气的危险,再次上前相劝。
“我要留在祝家用晚饭。”崔元靖想也不想地说道。
“这、这……今儿小节,老夫人等着少爷您回去用宴呢。”
小管事眼泪快掉下来,老夫人最宝贝二少爷,二少爷去绥陵县避灾的日子,老夫人甚是想念,天天心肝儿宝贝儿地念叨,好不容易挨到端阳节,赶紧将孙子唤回来。
倘若听到宝贝孙子不肯陪她过节吃饭,反而要留在祝家,得多伤心。
祝明章站在一旁更是想不明白,崔公子明明无聊到要暴走了,为何坚持留下来?
崔元靖没有理会急跳脚的小管事,朝四周看一圈,“三宝呢?”
“回少爷话,三宝去找祝家七少爷玩了,小的命人带他回来。”
小管事听到主子问三宝,心中暗喜,认为主子找三宝,是肯回去。
崔家人都知道脾气又急又坏的二少爷,偏偏优待又傻又呆的三宝。
所以三宝虽同为奴仆,但下人们为讨好二少爷,也将三宝视作半个主子照看。
片刻功夫去找三宝的仆僮折回来,巴巴儿地说道:“少爷,三宝听说祝家六小姐回来,跑去大门迎接了。”
“哼,这三宝,愈发蠢了,祝六回来有什么可接的,我们也去大门口,带三宝走。”
崔元靖丢掉菖蒲,请祝明章替他向老太爷说一声,脚下生风地朝院门行去。
祝明章掉头要回正堂,被祝妤瑛一把拉住,“三哥,祖父那不急,我们先送崔公子出府。”
祝明章一愣,发现崔公子身边的小管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对,我们去送崔公子,再和六妹妹一起回来。”
……
崔元靖到蛮子门时听到祝妤君身边叫春桃的丫鬟在和三宝争执。
“……我们小姐说有水晶粽子就有水晶粽子,反正不会给你吃的。”
三宝委屈地瘪着嘴,“三宝说没有就没有,有的话少爷会给三宝吃。”
祝妤君刚下马车,一路上琢磨宝盖山和药铺的事,这会被二人一吵有些头疼,“三宝,你别理春桃,水晶粽是南方的小点心,过几日我教厨房做了,一定分三宝一串。”
“六小姐最好了!”三宝一下云开雨散,面色大霁,只要有得吃,他不在乎别的。
“三宝是和你家公子过来的吗,时辰不早,怎么还没回去?”祝妤君问道。
“正准备走。”崔元靖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崔公子。”祝妤君微微笑着朝贵客见礼。
崔元靖目光冷然地在祝妤君身上溜一圈,不耐烦地说道:“明天我祖母要见你,穿身好的,成日这么寒酸窘迫,看了都嫌晦气。”
说话语气真是招人烦呢。
可若内心已成一片海,旁人投一颗小石子下去,压根激不起丁点风浪。
祝妤君颔首,“我知道了,谢谢崔公子提点。”
祝妤瑛挽着祝妤君胳膊,笑道:“前儿娘特意请裁缝替君儿做几身新衣衫,就是为见老夫人准备的。”
崔元靖没再理会祝家人,朝三宝说一声“走了”,头也不回地离开。
“少爷,您慢点儿,小的叫人赶马车过来。”小管事焦急地追上去。
祝妤君隐约听见崔元靖在教训三宝,令三宝少与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往来。
“六妹妹,你别生气。”
祝妤瑛柔声安慰,崔公子口中乱七八糟的人,不指祝妤君,也指祝妤君屋里的下人。
“三姐放心,我没生气,回去吧,正堂该摆饭了,今日说好一府人在正堂用饭的。”祝妤君笑道。
……
说好一府用饭,偏偏郭氏带祝明灿、祝妤婷兄妹二人在谢府用过晚饭才回。
祝妤婷听说崔公子下午过来,悔得肠子都青了,此次去谢家,她那美名在外的表哥谢三公子,正好出府与同窗相聚,她没见着,两厢比较,今儿去谢家真是吃大亏。
再听说下午一直是三姐祝妤瑛陪崔公子的,她直接开始嗷嗷叫。
祝老太太不满郭氏晚饭没回府,她的小女儿嫁去谢家还没时间回来看她,郭氏不过是谢老太太的侄女,隔了几层肚皮,凑过去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祝老太太再冷眼看下首的两个嫡亲孙女,祝妤瑛温柔恬静,祝妤婷不知怎么搞的,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生得不如祝妤瑛就算了,妆也化不清楚,嗓门还大,一点不矜持。
两厢比较,老太太对明天观龙舟赛的安排有了打算。
第77章矫情
安阳城最宽的主街道今日被各家车马和赶去看龙舟赛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祝家马车亦在其中,挪动得缓慢。
“热死人了,贱民挡在马车前面,该直接碾过去。”祝妤婷恶声恶气地说道。
祝妤君不悦地瞥祝妤婷一眼,府里也就祝妤婷会理所当然地说那些恶毒话。
她原本和八妹同乘,谁知上头说马车坏了一辆,不够,令八妹与爹娘、七弟挤一辆,她与祝妤瑛、祝妤婷挤一辆,临行前祝妤瑛不知缘何,跑去了大嫂许氏的马车上。
祝妤君揉揉眼睛,五姐的头饰太晃眼,干脆扭头看车外,端阳节家家户户吃粽子挂菖蒲,她在马车里都能闻到街坊百姓家中飘出的雄黄味儿。
“你没吃早饭啊,打个扇子风影子也不见。”祝妤婷朝她的丫鬟雪梨大声吼。
香巧皱了皱眉,更加小心地护住祝妤君。
“是、是,小姐您别生气,是奴婢不对。”
雪梨道歉后开始使劲,摇扇子的弧度大许多,结果祝妤婷肩膀发束被扇得乱飞。
据说祝妤婷早上精心打扮了一个时辰,祝妤君抿嘴无声地笑。
祝妤婷没舒服多久也反应过来,一巴掌打在雪梨脸上,“蠢货,一点小事办不好,快帮我整理头发!”
雪梨真是有苦说不出,她主子太难伺候了。
一放下扇子,祝妤婷立马觉得热,她身材不如祝妤瑛和祝妤君纤细,偏偏为了漂亮,裳裙上多裹两层纱,这会额头不停冒汗。
“你替我打扇子。”祝妤婷将团扇丢给祝妤君。
祝妤君眨眨眼,祝妤婷使唤人越来越顺口了,大概是忘记她以前的爆脾气吧,使唤她打扇,她是会打人的。
祝妤君接过扇子,扇面是苏绣的小桥流水,很精致。
“谢谢五姐了。”祝妤君慢悠悠地给自己扇起来,风不缓不急很舒服。
“我是让你给我打扇子,你耳聋听不懂吗?”祝妤婷瞧祝妤君气定神闲的模样,气不打一处出。
“小姐您别乱动。”正在替祝妤婷篦发的雪梨生怕扯到主子头发,又挨一巴掌。
“是听不懂,五姐不也一直嫌我笨吗,对了,五姐你别激动,一会头发更乱了。”
祝妤君朝窗外看一眼,“咱们府里马车改了道,外头不挤,大约不出一刻钟能到汉陵河,五姐你头发来得及梳吗。”
祝妤婷一听慌了神,哪里还管得了扇子,赶紧命雪梨帮她篦发补妆。
……
如祝妤君所言,马车不出一刻钟行至汉陵河附近。
借崔家的光,祝家今年搭的彩棚位置高,离琼台和两座副楼阁都近。
祝妤君落马车时将扇子丢还给祝妤婷,顺嘴夸一句,“五姐打扮的真漂亮。”
祝妤婷得意地哼一声,觉得祝妤君似乎比三姐祝妤瑛顺眼一点儿。
女眷们于彩棚坐定,男子们则去了另一处望台。
祝老太太接过董氏端来的茶汤,缓缓说道:“一会崔家过来相请,三丫头和六丫头随我去楼阁。”
正等老太太点她名字的祝妤婷一愣,手里扇子啪叽掉地上。
郭氏立即嚷嚷起来,“娘,按长幼也该婷儿去,六丫头凑个什么劲。”
老太太面色不动地说道:“当初崔公子肯住祝家,是看中六丫头医术,我老太婆都是沾了六丫头的光。”
郭氏一愣,意识到六丫头确实最有资格,也不顾及董氏在场,当即将矛头指向祝妤瑛,“六丫头是该去的,那为何三丫头也去,分明婷儿和崔公子关系更好,他们二人在府里形影不离,两小无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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