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促有力的一个字将还呆坐原地的田中夫人惊醒，她看了眼还在和黑色布刃纠缠的织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逃走了。

见需要保护的人离开，织田收回分出去的心神，专心应对化为黑色巨兽的布刃，很快便将所有的攻击都逼退。哪怕对方从地面和天花板的后方死角发动奇袭，也没能对他造成丝毫伤害。

织田双手持枪站在走廊的尽头，他的前方正对福利院的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因为刚才的战斗已经彻底损毁，穿着立领黑外套的青年就这么踩着木门的残骸，从办公室内走了出来。

芥川龙之介，港口黑手党的游击队队长，他的异能力「罗生门」能将外套化作足以切断空间的黑兽。

认出袭击者的身份，织田知道自己还是晚了一步，港黑比他先找到了森鸥外。

不过，现在就判定任务失败还为时过早。

织田不打算和芥川继续耗下去，他侧身闪过一道黑布利刃，同时打开侧面房间的门，跑了进去。

在身后黑兽追来之前，织田已经通过窗户翻身跃上了屋顶。

他从屋顶横穿了整幢楼，然后又破开窗户进入了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内空无一人，除了倒在地上的那扇被「罗生门」毁坏的门，室内的其他东西都完好无损，没有打斗的痕迹。

织田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后，他果断从另一侧的窗户离开，进入了楼下的医务室。——他之前听田中夫人说过，森鸥外最常待的就办公室和医务室两个地方。

然而，医务室里也没有人。

——难道森鸥外被港黑带走了？如果是这样，那么为什么芥川龙之介还要留下？难道说「非时院」暗中调查的事被港黑发现了？

可惜他没有时间再继续思考这些问题，因为敌人已经追上来了。

黑兽咆哮着撕开医务室的门和墙壁，将织田的退路全部封死，欲要将他嚼碎在原地。

尽管如此，织田还是以极其刁钻的姿势避开了这致命一击，然后他趁着芥川喘息的间隙，踏上桌面，脚下一蹬便跃到了天花板上，未卜先知地躲开了第二次攻击。

攻击屡次被织田逃开，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芥川似乎有点沉不住气了。

“——罗生门·蕨！”

黑布化作丛丛尖刺，从地面和天花板两边向里合拢，意图将猎物杀死在半空中。

然而，猎物却再次预料到了这一幕，先一秒冲向了敞开的窗户，逃脱而出。

在破窗的一刹那，织田扭身正对屋里的人，握枪的手上下错开，打出三发子弹。子弹飞过丛生的黑刺，在即将命中目标的时候，险险地被罗生门挡住。

芥川成功挡下了其中两枚子弹，却被第三发命中了大腿。他的身体随之一僵，然后便跪倒在地，错过了追出去的最佳时机。

过了一会儿，芥川才拖着受伤的腿从楼里走出来，而屋外早就没有织田的身影了。

芥川掏出手机，拨通了总部的电话：“任务完成，途中遇到于七年前失踪的织田作之助……”

……

御柱塔顶层，黄金之王的办公室内。

美智子坐在靠近落地窗的办公桌后，前方一左一右站着她的两位副手，宫田一枝和织田作之助。

此时，织田正在向美智子汇报他这次横滨之行的情况。

“……事情就是这样。我过去的时候，森鸥外已经不见了，房间里没有明显的争执打斗过的痕迹。”

在确定森鸥外不在福利院后，织田摆脱芥川的纠缠，就半点不留恋地离开了福利院。

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了接下委托、过来协助的武装侦探社成员。因为出现了意料外的情况，任务提前结束，所以侦探社只能白跑一趟。

织田和侦探社的人简单说了几句，然后就赶回御柱塔了。

“没有打斗痕迹，难道森鸥外是被港黑胁迫，不得不和他们走的？”宫田一枝猜测道。

食指虚点几下，美智子唇角的弧度忽然加深：“或许……连‘胁迫’也没有，他是自愿和港黑离开的。”

这猜测比一枝想的还要大胆，引得一枝和织田两人下意识把目光转到了美智子身上。

锐利的眉眼皱起，宫田一枝不赞同道：“这不可能。前代首领还活着，这对现任的港黑首领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森鸥外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和他们走。”

“谁知道呢？”

美智子唇角的弧度忽然加深，她并没有因为副手过分强硬的态度而心生不满。

她将目光落向远方，语气淡淡道：“黑手党世界的权利交替向来都是天翻地覆，伴随数之不尽的血腥和死亡。传闻港黑的现任首领就是像森鸥外对待前前代首领一样，用一把手术刀划开了他的脖子，就此上位。——这就很奇怪了，如果森鸥外当初真的被人划开了颈动脉，那么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可不觉得港黑的这位现任首领会粗心到让一个那么重要的敌人活到现在。”

宫田一枝瞬间明白过来：“您是说……传闻都是假的，森鸥外和现任首领其实站在一边？”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森鸥外会自愿跟港黑的人走也就说得通了，而且也能解释为什么芥川龙之介会在森鸥外走后还留在那里——为了钓出正在调查森鸥外的人。

除此之外，宫田一枝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之前，他们认定港黑现任首领是依靠血腥手段推翻前任首领的统治，作为前首领养女的「森千子」因为牵连其中，所以才会在七年前意外落海，然后侥幸被救，成为了如今的黄金之王石原美智子。美智子和现在的港黑有仇，更不用说港黑至今仍在通缉美智子，大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架势，黄金氏族理所当然就和港黑杠上了。

然而现在却冒出了一种可能——港黑的现首领和前首领可能根本不是敌对关系，传闻都是假的，那么导致美智子差点死亡的罪魁祸首很可能也不是现在的港黑首领。说不定连那道通缉也是另有隐情。

美智子知道自家的女副手在想什么，所以她笑着摇摇头：“即使森鸥外和港黑现任首领不是敌对关系，也不代表他们就不是‘想杀我没杀成却害我失忆’的元凶。”

“——父女反目？”

这次开口的是织田。

美智子看了他一眼，说：“这只是一种可能。在查清真相前，还是不要过早下判断，毕竟我不想再被人从背后捅刀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美智子的脸色难得一沉。

她垂下眼帘，突然问织田：“你这几年在意大利如何？有发生什么吗？”

“没有。”织田回答。

“国常路分家也没有异动。”一枝也适时补充道。

织田从大约五六年前开始就被美智子派去意大利执行一项秘密任务，直到几个月前，他和亲卫队「兔子」的首领完成交接工作，才回到国内。

这项秘密任务和国常路家、前黄金之王，以及新旧两代「非时院」都有关，也和一个女人有关，一个被国常路家放逐到西方的女人。

“——如果我是你，当初就不会遵守和国常路大觉的约定，而是直接杀了「那个女人」。”

宫田一枝难得在工作期间流露出私人情绪。她微微偏了偏头，露出额前碎发遮住的红蓝异色瞳，里面是半点都不加掩饰的厌恶：“勾结外人，妄图取代你的位置，这样的血缘关系想想都让人觉得恶心。——阿作，你说是不是？”

被妻子点到名，织田赶紧从工作模式中切换出来，附和道：“咳，我觉得阿枝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美智子无奈地闭上眼，顺便屏蔽掉两位副手无形释放的狗粮攻击：“也许你们说的是对的。只是我就算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先这样监视着「她」。”

陈年旧事，还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美智子也不想多谈。

她看了眼挂钟，发现时间有点晚了，于是直接结束话题：“好了，今天就到这。我差不多也该走了，不然就赶不上和侑子吃晚饭了。”

“King，需要我安排人去接侑子放学吗？”

美智子微微一笑，婉拒了宫田一枝的好意：“不用，有人代劳了。”

《异能者日报》今日头条：反叛or卧底？！某黑x党成员失踪七年后竟加入敌对组织！

第3章

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

在将森鸥外送到顶层之后，战斗部队「黑蜥蜴」的人就没有继续跟在他后面，而是直接乘坐电梯下楼了。

电梯外，身穿艳丽和服的红发女人正等在那里。

“真是好久不见了呢，红叶君。”

“许久不见，鸥外大人。”

两人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后，尾崎红叶优雅地侧身让开一个位置，示意森鸥外先走。

欧式风格的长廊一直延伸到首领办公室的大门前，长廊一侧是复古花纹装饰的墙壁，另一侧是彩色碎玻璃窗，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到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一路走来，森鸥外发现港黑大楼的安保工作比他在位时还要严格了几倍，联想这几年听到的传闻，他忍不住感叹道：“看来太宰君比当初的我还要招人恨啊。”

尾崎红叶不置可否。

自从太宰成为新首领，港黑就以惊人的速度向外扩张，其势力范围从横滨扩大到整个关东地区，影响和涉及的地方包括司法和政府机关。到后来，港黑甚至直接对上了黄金之王的氏族「非时院」，这个真正意义上掌控日本的庞大存在。

手段圆滑、行事狠辣、冷酷无情，敌对势力中有人这么评价太宰，还有人开赌局赌是他先死于暗杀还是黄金之王先死于衰老。

尾崎红叶抬手用袖子遮住半张脸，掩唇一笑道：“顺便一说，妾身压的是‘黄金之王先咽气’。”

森鸥外眼中闪过一道兴味的光芒，他忍不住感叹：“原来竟还开了赌局。太宰君知道吗？真是好奇他会压哪边。”

“这个妾身就不清楚了。”

闲聊到这结束，首领办公室已近在眼前。

守在门口的黑手党在看到来者是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后，都自发地退到了旁边，让森鸥外和她走了进去。

宽敞的办公室内，从照明用的吊灯到地上铺着的厚地毯，每一样东西都还是森鸥外记忆中的样子。时隔七年再次回到这里，哪怕森鸥外是一个理性多过感性的人，此刻也不免心生动容。

不过，当他的视线扫到那个坐在办公桌前奋笔疾书的人后，他心底升起的那一点点感慨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诧异和不解。

森鸥外没有移开视线，他问身边的人说：“红叶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港黑现在的首领是太宰君而不是中也君吧？”

尾崎红叶没有说话，反而是坐在办公桌后的中原中也为他解答了疑问。

“——还不是因为那个混蛋首领！”

中原中也“啪”地一声重重放下手里的笔，语气中都是对某人的不满：“突然说有重要的事，转眼就跑去东京，一消失就是三个月……他难道不知道东京是黄金之王的大本营吗？！独自一人离开总部那么长时间，他难道不知道黑白两道有好多势力都在想方设法杀死他吗？！最重要的是——那个混蛋竟然将批改文件的工作全部丢给了我！！！”

饱含怒意的余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气氛可疑地凝滞了几秒。

“咳，红叶大姐，森先生，你们来了。”

中也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然后他迅速收拾好情绪，从位置上离开。

三人坐到了休息区的沙发上，中也将一张写有「银之神谕」的纸递给森鸥外，说：“这是混蛋首领留下的，大概情况上面都写了。”

森鸥外接过纸浏览起来，看着看着，他的表情慢慢就变得有些微妙。

纸上的内容不多而且重点突出，言简意赅地表达了下达命令之人的意思，就是某些地方的表述太过随意，一点也不像是一份正式的文书。

森鸥外记得他还是港黑首领的时候，太宰就很不喜欢写报告这类的工作，基本都是丢给下属代劳。唯一也是仅有的一次他亲手写报告，那也是相当随意，极具个人特色，完全不按照模板来。

现在看来，担任首领的这几年，太宰还真是没什么大变化。

将「银之神谕」还给中也，森鸥外好奇地问道：“太宰君希望我在这段时间帮忙批改下文件，他就不怕我趁机夺权？”

没错，「银之神谕」上写的几条命令中，与森鸥外相关的就是“在中也前往西方震慑敌对势力后，代为批改文件”这一条了。

然而，中也却回答：“他说，反正他本就对当首领没兴趣，森先生要是愿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森鸥外沉默了下，意外地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如果是放在七年前，他可能还会心里有鬼地思考下太宰此举的深意，但是放到现在，他完完全全相信太宰就是把他当免费劳动力，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相比之下，他其实更好奇太宰为什么在七年前突然要当首领，七年后又突然不想当了？

森鸥外将心里冒出的诸多猜测放到一边，他闭上眼，捂住心口，假装沉痛地说：“爸爸我真是好心痛！明明我将太宰君视为亲子一般培养对待，太宰君竟然就把我当做一个免费的劳动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真是太心痛了！”

“——那还不是因为林太郎你太没诚信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森鸥外旁边的金发小姑娘犀利地吐槽了一句，她双手叉腰，嫌弃道：“说好的要陪我去甜品店，结果三番五次爽约。只重视工作不重视家庭的男人最难看了！”

森鸥外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

他只好收起夸张的委屈表情，转头看向尾崎红叶和中原中也：“那么请转告太宰君，无论是回报七年前的救命之恩，还是出于我本人的意愿，这个忙我都会帮下去。”

……

同一时间，东京的某家咖喱店内。

店老板在米饭上浇了一勺特制的超辣咖喱，然后他将盘子放到了坐在吧台前的太宰治面前。

“你也好久没来了吧！这几年如果不是有你的帮助，我不可能在东京将咖喱店重新开起来，那几个孩子也不可能安安稳稳地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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