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隐》TXT全集下载_8(2 / 2)

该隐 佛爬墙爱爬墙 4761 字 2023-09-03

真的疼。

第19章

我就像是一株植于暗室的浅根小草,既渴望着青天,又渴望着雨露,可当那门完全打开,外面的阳光毫不吝啬地照到我身上时,我又拼命地想要缩回自己裸露在外的叶片。

因为太刺眼。

我给自己也倒了杯酒,端着酒杯踱到窗边。

楼下的情景发生了一点改变。

程璟的嘴唇像雪一样白,脸上还粘上了些雪花,身形已经有点不稳,隐隐有要倒下的势态。

我并不想闹出人命。

“肉肉,你下去叫你主人上来吧。”我手往下指着窗口,又挥了几下,跟那只刚睡醒的狗狗说。

肉肉虽然已经步入垂暮之年,但那股与生俱来的聪明劲儿还在,能听得懂我们给它下的一些简单指令。

我给它开了门,看着它左摇右晃的尾巴消失在楼梯口。但我随后转念一想,也没管身上不小心沾上的五颜六色的颜料,就拎着衣服下楼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也许只是纯粹地想要亲眼见识一下程璟的狼狈样子。

楼层太高,看不太清楚。

时针指向了五。

他的确是快要倒下了,但是见到我的时候却强撑着挺直腰杆儿。

挂在脖间的红色围巾显得格外的醒目。

“哥哥。”

雅坦这座城市纬度高,冬季时白天很短,五点钟的时候太阳就已经下了山。

在夕阳的余晖里,我听见他叫了我一声。

我点点头,他又继续往下说了,不过声音哆哆嗦嗦的。

“哥哥,你的画......完成了吗?没完成的话我再站一会儿,等你画完。”

“天黑了,光线不好,明天再继续。”我随便敷衍了几句就转身往回走。他的样子的确狼狈,但我说不清楚为什么心头堵堵的,不由地开始烦躁起来。

这大拳头又一次打在了棉花上。

砰——

后面传来了一声倒地的闷响。

我紧了紧拳头,回过头来,看到他果然倒在了地上。

腿麻了吧。

毕竟站了这么久。

肉肉围在他身旁,亲昵地舔了舔他秀气的鼻梁,把大脑袋放到了他的脖颈处蹭了蹭,肉肉喜欢用这样的举动来求我们两位小主人抱抱。

“哥哥,你先上楼,等我缓过来了......就上去。”他的侧脸贴着地面,双手向下扶着膝盖,话说得很艰难,像是在隐忍着什么莫大的痛苦。

我的脚步顿了顿,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还是回国吧。”我如此说道。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嘶!”他的话都说不完整了,大概是脚底板传来的疼痛感使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

我弯腰,单手往他背后一托,把他扶了起来,快速往前走。

要不是我拄着拐杖,我就直接把他抱起来了,没看见有这么多人在看向这边吗?

他似乎有点惊慌失措,连连推拒:“哥哥!不,不用你扶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闭嘴!”我低声轻吼道,眼睛没看他,只盯着路面。

进了大楼,我摁下了电梯开关,电梯门开了之后就扶着他往电梯里面走。

电梯里零零散散地站了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总算有了点人气,不像外面那样寒冷。

程璟的嘴一开一合的,似乎想要跟我说什么,但估计是顾忌着我刚刚跟他说的话,依旧是没能开口。

看到我们这两个小主人终于聚合在了一起,肉肉看起来特别地高兴,他围着我的腿一连转了好几圈。那几个外国人看到这样通人性的狗直抿唇偷笑。

到了房间,刷了卡,进门,我把他放到了沙发上,将室内的暖气调高了几度,又接着把没喝完的酒喝完。

“哥哥,我带来了汤圆,是你最喜欢的芝麻馅!”他从大衣里掏出了一个保温壶来,讨好似的放在桌面。

我一直是个很复杂的人。一方面不喜欢吃甜食,另一方面又屡屡打破自己的原则,不由自主地被一些甜食吸引,芝麻馅的汤圆就是其中之一。

保温壶一直被程璟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护着,不仅有大衣的保护,又有自己的温热体温护着,因此即便已经过了六个小时汤圆也还是热乎的。

“我妈同意你来了?”我把视线从套有一层棉麻织锦的保温壶淡淡挪开,问道。

他不像我,有想走就走的勇气。我走的时候他还在高三的理科教室里,苦哈哈地就着晨间的热水壶刷题,跟各类千变万化的理综题坚持不懈地作斗争。

还是学文科的残疾人多一点自由。

七年前,我车祸后,我妈就把国外的资本全部撤回了国内,并且在二叔的帮助下还完了所有的债务尝试东山再起,这几年公司上下被她打理得也是有声有色,逐渐好起来了。

总之,到底是没有倒闭。郁顿庄园也保了下来,没有被低价卖掉。

他敲着自己硬邦邦的腿,推了推眼镜,冲我点了点头。“清姨说让我代替她来看看你。”

在暖气的熏腾下他的脸已经恢复了红润,此时泛起了一层粉色。

“嗯。”我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坐到了钢琴前。

看来是挺忙的,连看望儿子这件事都要假于人手。

他突然有点激动,问:“哥哥要弹琴吗?”

“不,”我摇摇头,“我刚才已经弹过了。”

他的头低了下去,看上去有些失落。

“我今晚想吃鲮鱼,你给我弄。味道要和以前一样。”

“那汤圆呢?哥哥你不吃了吗?”他极力辩解,站起来的时候差点就摔倒了。“虽然可能有点凉了,但热一热还是很好吃的。”

“不想吃”这三个字不知怎么回事,再说出口时就变成了“吃,你也帮我热一下吧,我先去洗澡了。”我进浴室时也没拄拐杖,扶着墙就进去了。

“好!”他高声应道,语气间很振奋。

我真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

每年冬天,冬至前,我都会来雅坦。其实夏天也会来,我先前已经解释过,我来这里上暑课,作为兴趣,更作为烦闷的纾解。也不是说南景就没有可以学画画的地方,只是有些事情,换个地方做也许会更加好,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更何况爷爷奶奶在这座城市长居,二叔也在这里工作,我也算有个照应。不像在南景,有个妈就跟没有似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应该放弃寻找母爱的幼稚之举了。

冰箱里没有任何食材,于是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程璟已经出门买菜去了。菜市场就在楼底下,不远,也就隔个五百米,走过去就当是锻炼身体了。自从我来这里过冬之后,程璟也每年都跟过来,他对这里已经算是相当熟悉。

我打开手机,发现上面多了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我妈今早上打来的,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所以就没有接到。我妈见我没接就发了几条短信。

“疏儿,你看到程璟了吗?他坐上去雅坦的飞机了,你记得去接一下他。”

文字底下是一串航班号。

我快速地浏览了一下,还有一条短信是下午三点钟发的。

“谯疏,接到程璟了吗?”

我心里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把手机砸往墙上了,接着我走到画架面前,把那张几乎就要成型的白色画纸揉了个稀巴烂,将其呈抛物线丢进了电视机旁的垃圾桶里。

既然这么想当我的模特,你以后就一直在楼下站着吧。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钥匙转动门把手的声音。

是程璟买菜回来了。肉肉跟在他的后面,鼻子直往菜篮子前凑。

肉肉也跟程璟比较亲。

程璟叫了我一声,我沉着脸,没有理会他。他似乎已经习惯我这么对待他了,将红色围巾挂在门口的架子上,提着买好的菜自顾自地进厨房了。

天已经完全地黑了下来,疏星隔得远远的,在天上眨巴眨巴眼睛。

楼下已经没有什么人在走动了。

一阵冷风吹来,我紧了紧衣服。

程璟没有让我等多久就做好了饭喊我,我从天台回来,转身,把落地窗关上,进屋。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兼有一股家的温暖。

我被这样的描述给吓到了。

这时我也突然想到,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可我的妈妈还从来没有为我做过一餐饭。

她太忙了,总有数不清的业务要处理。

香气的来源有五道菜。

清蒸鲮鱼、豌豆炒肉、油焖大虾、紫菜汤,最后是一碗热气蒸腾的芝麻馅汤圆,肥嘟嘟地浮在红糖水上。这些菜成色都很好,让人食指大动。

程璟替我拉开了座位,还帮我盛了饭,殷勤地把筷子送到我手里。

“你帮我把这条鲮鱼的刺全部弄出来。”鲮鱼的鱼刺是很多的,又细又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我故意刁难他。

“好。”他没有反诘,磕cUi-皮ya嘛TUI*文日更海棠废文米国度眉间上挑,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来,放下手中的筷子,乐呵呵地就把鱼放到了自己的面前,开始挑刺。

他的神情很认真,认真得会让人以为这个高三学生在做一道数学压轴题。

一根根的鱼刺被挑了出来,放进餐巾纸里。动作迅速而有质量。

“如果一会儿我吃到一根鱼刺,你今晚就不用吃饭了。”我增加了难度。

他的动作顿了顿,随后颤抖着睫毛,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他紧张如临大敌的样子,我突然心情大好,又给自己倒了杯烈红的Chianti。

在朦胧的灯光里,我想到了一句话来,那是摘自莫言的《食草家族》里的:

“如果大家是清醒的,我们喝的是葡萄美酒;如果大家是疯狂的,杯子里盛的是什么液体?”我不知道这道题的答案。

第20章

程璟那晚是可以吃饭的。他挑的鱼肉里没有一根刺,十分完美地符合我的心意。

顺带提上一笔,鱼肉很鲜嫩,非常的好吃。

我的存心刁难并没有成功。

汤圆也很好吃,不过红糖放的实在是太多了,我觉得有点腻味。

吃完饭之后程璟在厨房收拾碗筷,我进了房间,把门关上,开始拼零件。

这回可不是像小时候那样做拼图游戏,而是拼零件,将四千五百九十六块汽车的零件拼成一辆赛车。

有点难度,不过我喜欢挑战自我。

这个拼零件花了我三个晚上的时间。在我为画画作业感到焦虑并且陷入失眠困境的时候我就会做这个来打发时间。今晚是第四晚,赛车已经基本成型,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了。

有一个部分,就是赛车底盘的部件少了一个,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一下子没想起来自己丢到哪里去了,又或者是不小心拼凑到了错误的部分,困惑之际只好先去书房给自己沏茶。任何事情只有心静才能够做得好。

喝茶就是能够让我的心迅速静下来的一种消遣方式。

日本作家夏目漱石曾在他的游记散文《草枕》中对我们茶道中人一贯奉行的品茶事业如是评价:“世上再没有比茶道中人更喜欢故作风雅的人。他们故意用绳子将辽阔的诗界画地自限,极为自尊,极为煞有介事,极为小家子气,毫无必要却要鞠躬如仪,喝泡沫渣子也甘之如饴,这就是所谓的茶道中人。”

画地自限,极为自尊,极为煞有介事,极为小家子气。

虽然不能苟同,但如果专用来指我的话,也许是这样的吧。

这里的茶具不是我在国内用的那套,所以现在用起来极为不顺手,但我还是按照品茶的工序一步一步来。

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声响,应该是程璟拿着洗漱用品去浴室洗澡了。

我冲洗茶具的动作顿了顿。

七年前的记忆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夜间疲劳驾驶的司机师傅在紧急关头踩了刹车,可由于惯性使然那辆大货车还是朝我们撵了过来。我将程璟护在怀里,但我却被难以忍受的疼痛给疯狂席卷了。

我在医院醒来,入眼便是雪白四壁,还杂有消毒水的淡淡味道。

程璟红着眼睛护在床头,看到我醒来后哭得更厉害了。陈伯也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他的头发,好像突然间就白了不少,让我想到了一句诗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真奇妙不是吗?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居然还能想到岑参的边塞诗?

我环顾四周,发现只有我妈没来。

看他们的样子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被护士推进手术室里的时候我已经听到了主治医生们一致通过的截肢决断,因而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现在应该是麻药的劲头未过,我暂时还感觉不到什么疼痛感。

我不后悔救了程璟,但我失去了左腿,我没有可以宣泄的人和事,只能将全部的怒火发到程璟身上。

他是个很好欺负的人,直到现在我依然这样觉得。

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反抗。

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把我的手背烫红,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小小的水泡。

我一时没拿稳,手一抖,茶杯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陶瓷制的青花杯子碎了。

唉。

我叹了口气,心想果然不能一心二用。

今天选泡的茶叶是铁观音,这一类的茶叶需要高温冲泡,水温必须得达到95℃才可以,因而我烧的是一壶实打实的全沸水。

家里没有备有药箱,不过我记得阳台那里放有一盆芦荟,可以掰一小段用来消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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