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与好玩》TXT全集下载_5(2 / 2)

随便与好玩 诸事皆宜 4758 字 2023-09-03

“看轻自己违背了我们乐队的内部规定,本队长决定罚你自己想办法买拾音器,我不借你了。”

陈楠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我们乐队啥时候有内部规定了?”

杨司乐:“刚刚。”

陈楠:“……”

说不过队长,他只好化赧然为动力,每天晚上抱着杨司乐借他的电吉他和网购的拾音器,戴着耳机在寝室弹今晚要演奏的曲目。

不到三天,他左手五个指头全磨出了血泡。

谢沉从杨司乐那儿听说了这件事,小心翼翼地承认了自己的问题:“要不我换首简单点的歌,毕竟陈楠以前只学过一年指弹,选这首是挺难为他的……”

“谢同学,”杨队长心很累,批评完那个还得批评这个,“这是我们的首演,你不弹这首意义重大的歌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吗?管他弹得怎么样,enjoy最重要。”

因此《永远等待》被杨队长刻意安排成了今晚的出场曲。

如果弹毁了,没关系,后面正好放松心态玩儿个尽兴,如果效果还不错,信心也能起来,怎么都不亏。

反正广场上的路人多是门外汉,就是单纯听个热闹。

坐在他们附近乘凉的居民看见有三个学生在弹琴,仔细一瞅,制服胸口印着“庆江音中”四个字——那管他弹得怎么样,先肃然起敬一个!嗯,小朋友们是专业的,肯定不会差!勇气可嘉!

施年就没杨司乐这种心态。

今天午饭过后,他一直闷闷不乐,回学校取了大提琴,还去自己租的琴房里拉了两个小时琴放空大脑。等他坐上出租车回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这周末该去他妈妈那边住。施年想到那个一本正经沉迷学术的继父,心情顿时更差了。

出租车在滨江广场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下时,他刚跟付宜通完电话。

付宜一边看电视一边告诉他,他小时候确实对豆制品过敏,那会儿家里买酱油都从来不用大豆酿的。

但现在完全不含豆类蛋白的东西毕竟少之又少,再小心也总会或多或少地接触到。所以后来估计是他体内慢慢产生了“抗体”,过敏不知不觉就好了,直接吞一把豆子也不是事儿。

施年挂了电话,把胳膊搭在额头上闭目养神,心里乱作一团。

连他自己都忘了的事,杨司乐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他们明明没见过面。

还是说,以前见过,只是他忘了?

“这儿在搞啥子活动嗦?”沉默了一路的司机突然开口,“广场上这么热闹。”

施年睁开眼,往他说的广场上望去。

看不见什么演出,只看见广场西南角围着一圈人,好几个还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拍什么。

他把车窗放下来,被劣质音响放大后的贝斯和架子鼓的声音一下钻进了车厢,伴着旁边广场舞大妈们用便携小蜜蜂放的《坐上火车去拉萨》。

好他妈的……吵。

施年收回视线,果断升起车窗,把这两种他厌恶的嘈杂乐声统统关在车外。

司机扯着安全带凑近了副驾那边的玻璃,饶有兴致地说:“同学,好像是你们学校的在表演。”他扭头看向施年,“那个打鼓的穿的跟你一样的校服。”

施年一愣,突然想起今天在冒菜馆里,杨司乐说晚上他们乐队在滨江广场有演出。

还是首演。

“师傅,这儿……是哪儿?”他问。

司机坐正身子挂档:“滨江路。”

施年咽了咽口水,握住大提琴琴盒的把手:“旁边这个是滨江广场?”

司机:“对啊,一贯的堵。”

施年看了眼红灯倒计时,着急忙慌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我就在这儿下,师傅好多钱?”

司机震惊:“路中间,咋下?等过了这个口子……”

“不用,就这里!我想起我还有急事!”

施年扫了贴在车座后的二维码,直接转了五十块给司机,然后二话不说打开车门,拖着琴盒从人行横道跑进了路边的广场。

音乐声越来越大,他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但他已经依稀从围观人群的缝隙间看见了一只握着鼓槌,反复伸出来敲打鼓面的手。

那只手的小臂在路灯下泛着既柔又野的水光,校服衬衫的袖子被这暧昧的水雾浸湿,变成了半透明,听话地贴在上臂,绷出一段遒劲的肌肉曲线。

是杨司乐。

绝对是那个用筷子挑开他的手的杨司乐,他不会认错。

施年用力地盯着那一块缝隙,直到距离越来越近,碍于角度再也看不见。

一对情侣说笑着离开,他顺势拖着琴盒占据了那个空位,气喘吁吁地伸长脖子往里面望。

是他们。取了胸前的金属名牌,穿着白天那套衬衫配深蓝色卡其裤的校服。

谢沉站在最左边,用一件他以往毫无兴趣去了解的乐器,熟练地弹一段他从未听过的激昂的曲子。

陈楠站在右边,正一脸严肃地按着弦,脸上完全没了今天中午在饭桌上的轻松。

杨司乐坐在他们身后,一边敲着架子鼓一边用牙尖咬着下唇开朗地笑,时不时还和谢沉对视一眼,给出某种他看不懂的信号。

简直又漂亮又刺眼。

杨司乐进入了状态,眼睛里只装得下自己的架子鼓和他的两个队友,看不见别人。

他用鼓槌飞快地转了个花儿,随后重重一点头,利落地敲响镲,节奏蓦地舒缓下来。

连施年这个从来不听流行乐,觉得摇滚、电子很吵的人,都觉得这段变奏隐约透着一种平静的振奋。

“整晚嘅悲愤经已静,寂寞嘅街灯已转黑暗。”

他的耳旁传来一句粤语。

“独自在街中我感空虚,过往嘅憧憬都似梦。”

他看向左侧,一个领口系着和他的领带相同花色的蝴蝶结,没按音中规定把衬衫下摆扎进深蓝色百褶裙的女生,悠哉悠哉地盘着手,跟着谢沉和陈楠的调随意地唱。

“但愿在歌声可得一切。”

“但在现实怎得一切。”

她身形修长,同样只消稍稍抬头就能看尽那三个人的神情和动作。

施年好奇地瞥了一眼她别在胸前的名牌:“林漓舞蹈表演系-芭蕾1班学号:20171201……”

后面的看不清了。

嚯,居然是个学姐。

这边歌声暂停,那头谢沉的solo起。

他整个人都好似因这句听不见的“但在现实怎得一切”而狂了起来,先是缓缓背过众人,对着近在咫尺的庆江弹他想要的一切,再回身弓着身子,对着坚实的地面发狠地弹现实中不得的一切。

施年不知道这段是他和杨司乐改编来的,原本该由陈楠负责的电吉他主导的部分,变成了如今只有低沉的贝斯才能诉说的压抑。

他只知道,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谢沉。不平静的谢沉,亢奋的谢沉。

密集的鼓声再起,高|潮迸发。

谢沉将琴头抬高了一些,流畅地按出了漂亮的滑音,手速快得施年看不清。

施年听不见《坐上火车去拉萨》的旋律了,他眼里只看得见这个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的男孩,只听得见这个靠电流发音的乐器声。

鼓点敲在他心上,轰隆作响。

这个能在音中的新生入学典礼上表演钢琴独奏的人,次次考核拿全系第一的人,可以代替广场路灯发光的人,谁会对他吝惜赞叹和掌声呢?

“永远嘅等待,永远等待。”

“永远嘅等待,永远等待。”

女生用帆布鞋鞋尖打着节拍,反复哼唱着这一句。

伴奏渐弱,直到最后也永远在等待。

第一首歌,虽然陈楠在开头出了点岔子,但好歹有惊无险地蒙混过去了。

杨司乐弯腰拿起脚边的矿泉水瓶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扫视围在对面的观众。

留下来的比他想象得多,哪怕没有主唱也有人愿意耐心听下去,开心!超级开心!

“啧,弹得稀烂。”

施年皱眉看向那个跟唱的女孩,发现她虽然嘴巴刻薄,脸上却带着隐隐约约的轻笑。

这什么人啊?!刚才明明唱得那么投入,曲子一完立马翻脸不认人,看不起谁呢?你行你上啊!

“别看了,”林漓睥睨着施年,无所谓地说,“我行,我可以上。”

施年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嘴,心想,我他妈说出声了???

林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的名牌上:“原来是你,有名学弟。”

她看施年眼睛瞪得溜圆,忍不住逗他:“别捂嘴了弟弟,你没说出声,全写脸上了。”

施年松开手:“……我没有。”

林漓用下巴指了指里面的谢沉:“那是你朋友?我看你一直盯着他看。”

施年心虚地点了点头:“嗯。”

“他弹得不错,我说的是吉他手,太欠火候。”

施年在心里小声逼逼:人家主业是吹笛子的,干嘛鸡蛋里挑骨头。

林漓:“挑剔才有进步。”

施年服了:“你心理社的?!”

“借过一下。”林漓扒拉开前面的大叔,面无表情地答道,“我键盘侠社的。”

施年:“……”

他看着林漓慢悠悠地走到正在一边翻谱子一边喝水休息的谢沉面前,不知说了什么,谢沉听后,毫无波动地对她指了指杨司乐。

于是她又去和杨司乐交涉。

杨司乐听了她的话,眼睛“噔”地一亮,俯身不知从哪儿薅出了一个麦克风和几圈线,兴冲冲交到她手上。林漓把线连上麦克,另一头插|进音响,稍微试了试音。

陈楠挠了挠脑门儿,将信将疑地把杨司乐借他的电吉他从肩上取下来,交到这个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漂亮学姐手中,自己则从书包里拿出了竹笛,回头跟杨司乐要他的架子鼓箱当谱架。

围观群众看他们捣鼓来捣鼓去,左弹右吹半天都没下文,慢慢地散了不少。施年见前面没了人,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他想留下来,但又怕被杨司乐看见,毕竟他还不确定后者到底是何方神圣,场面只会相当尴尬。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找棵树打掩护的时候,坐在凳子上的杨司乐似乎是准备好了,抬头笔直地望了过来。

行吧……走不脱了,老老实实待这儿吧。

施年别开脸不看他,装作在等人。

杨司乐见他耳朵都红了,心里又气又无奈,无声地移开了视线。

“谢沉?”

“我ok。”

“陈楠?”

“马上,这个笛子高了一个调,我换一支,你们先开始。”

“学……学姐?”

“不用管我,我听着你的节奏进。”

第二首歌是杨司乐选的,《别,千万别》。朴树在上世纪末发表的专辑《我去2000年》里的歌。

刚搬去北京的时候,杨司乐非常喜欢骑着单车到处闲逛,替他沉睡中的爸爸看看故乡变成了什么样。

在一条不起眼的胡同里,他认识了一家音像店的老板:男,今年三十九岁,单身,父母双亡,什么乐器都会一点儿,什么乐器都不精通。

他的主业是在网上卖盗版电影资源和帮人抢拍商品,副业是打理这堆满了一整个小单间的绝版唱片,偶尔卖一张出去交水电气费。

杨司乐就是蹭他的资源看完了那年新出的《爆裂鼓手》。

然后热血一上头,和无数看过此部电影的年轻人一样,他掉进了爵士鼓的坑。

但后来因为爵士太难,再加上老板一直打击他,说什么,现在全中国有几个乐意听爵士的,小心你苦练二十年结果去街头卖艺都讨不到钱,还被人指指点点“这打的是什么几把”,他只好悻悻地,按部就班地,转而跟老板学起了流行。

说实话,头两年杨司乐本来也没怎么认真练。他每天一放学就得赶回家照顾爸爸,陪陪妈妈,哄爷爷奶奶开心,只有周末才有一点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闲。打鼓既能杀时间,又能发泄一些不好表现出来的情绪,当消遣正好。

可是,2017年4月30日,劳动节前一天。老板天天不骂一嘴不舒服的朴树,朴老鸽,发新专辑了。

杨司乐兴致勃勃地跑到好久没去的胡同里,想跟老板一起听,然而音像店的那扇木门却上了锁,没开业。

他绕了一圈,从只有他和老板还有房东知道的后门翻了进去。

店里没开灯,只隐隐约约听得见音乐声,看不见人影。杨司乐撩开塑胶门帘,音乐便瞬间变得清晰了。

他叫着老板的名字,小心地爬上陈旧的木梯,到了人工搭出来的阁楼。

果不其然,老板呈“大”字形地斜躺在自己平常睡觉的床垫上,耳边还立着一台正在播放中的卡带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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