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余笙第一次见王昭岩，她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余笙。”

十二岁时，余笙和王昭岩同桌，她在两人中间放一支圆珠笔，然后骄傲的宣布：“不准过界。”

十五岁，运动场上，余笙接过王昭岩递给她的矿泉水，笑靥如花：“谢谢！”

十八岁，高考前夕，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上，余笙大声质问王昭岩：“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二十二岁......

二十六岁......

现如今，人声鼎沸的会场，余笙坐在台下前排中间，双眸清澈的看着台上的人，脸上是岁月静好的微笑。王昭岩在闪光灯下，对她说出全世界最动听的话：“余笙，我的泥泞之路，感谢有你陪伴，你的未来之旅，我来护你纤尘不染。”

第一章折翼少年1

地产大亨王昭岩在一次关于“大学生创业”的演讲中提到：“人的一生，有很多个分界点。呱呱坠地是其一，求学生涯是其二，踏入社会是其三。

如果，你一开始就在罗马，那么这些分界点对你来说就毫无意义。

然而，我们也不能让排在其一的出身倒退回去，所以，就算你一出生就在罗马，仍需，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十八岁，

是奋斗开始的年纪，也是梦想破灭的年纪，

是人生的十字路口，也是生命中的分界点。

我的十八岁，你的十八岁，我们的青春岁月，都将沉淀在岁月的长河里，但是它历久弥新，一生珍藏。

寂静的午后，整个高三楼层鸦雀无声。

余笙坐在窗边，单手撑着脑袋看向外面，熟悉的球场上已经半个月不见那个身影。

她的耳边一直回响着王妈妈的话。

余笙紧锁眉头，一个念头从脑中嗖的一下闪过。

办公室里，余笙对班主任老王说：“老师，我想请几天假，但是，您不能告诉我家里。”

老王推推眼镜，瞅她一眼，“余笙，你知不知道现在是抗战的关键时期，不是十分充足的理由，我是不会批假的！”

余笙满脸真诚：“老师，求您了，您放心，我不会耽误学习的，最多三天，我一定回来。”

余笙的品行，老王是知道的。

只不过，她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现在距离高考也就剩下一个月不到了。

老王语重心长的再次开口：“余笙，你可是我们班的希望。老师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这样瞒着家长请假，我怎么能放心嘛！”

余笙再次保证道：“老师，我真的有要紧的事要做，如果这件事不做，我接下来的时间都不能安心学习了。”

老王无奈的摇摇头，从抽屉里拿出请假条，填好后放到余笙手上，“去吧，早去早回！”

余笙感激涕零，双手接过条子然后深深鞠一下，“谢谢老师！”

***

京都火车站，余笙站在出站口茫然张望。

茫茫人流中，她企图找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心中知道那是妄想，但还是忍不住流转的目光。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而且来的还是首都这么繁华的地方。

看一眼捏在手里的小小记事本，她随着人潮向公交站走去。

几经周折，终于来到一个施工现场，那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建筑工地。

五月的天气，大地还没被晒透，但正午的阳光已经有些火热。

余笙站在门口巡视一圈，眼前尘土飞扬灰蒙蒙的一片，耳边伴有机械工作的轰隆声。

蓝色铁皮门上写着几个大字：施工重地，闲人勿入！

挨着大门口，有一间活动板房，里面住了一位看门的大爷。

余笙站在门口，正犹豫着要怎么跟大爷开口。

没想到，大爷先看见了她。

“姑娘，你干什么的，里面不让随便进的！”

余笙笑说：“我找人，是在你们这里干活的，他叫王昭岩，您知道吗？”

大爷“哦”一声，“小王啊，知道知道，才来没多长时间，你是？”

余笙一听大爷的话，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她面露喜色，“我是他同学。”

大爷：“你先进来坐会儿，我去帮你叫他，这会儿应该还没下工。”

余笙：“好嘞！”

大爷去叫人了，余笙站在屋里随便瞅瞅。

虽然她来自农村，家里条件不是太好，但是比着这里，好像还是强了很多。

一间十几平的小屋子，既是睡觉的地方，也是工作活动的场所。

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桌子占去了一半空间，唯一的一张椅子看着快要散架的样子。

余笙想坐没敢坐，怕一屁股坐到地上，而且她也没有多余的钱来帮大爷换一把新椅子。

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大概能想象到王昭岩的生活环境会是什么样子的。

第二章折翼少年2

“小王，快点啊，这边的水泥浆不够了。”

“好，来了。”

王昭岩正忙得如火如荼，门卫大爷站在不远处喊：“小王，过来一下，门口有人找。”

王昭岩在手脚不停中应了一声：“大爷，谁啊，我这边有点儿忙，马上就快下工了，你告诉他让等我一下吧。”

大爷笑说：“好。”

看见大爷一个人回来，余笙满脸不解，她紧张的问：“大爷，人呢？”

“那边这会儿忙，小王说让你等会儿！”

“哦！”

余笙摸下胸口，悄悄松口气，不是不见就行。

闲着也是无聊，大爷有一搭没一搭的陪余笙聊天，“姑娘，你和小王是什么同学啊？”

余笙笑：“我们从小学就是同学了，算是青梅竹马吧。”

大爷：“那你现在是？”

余笙：“哦，我现在高三，马上就要高考了。”

大爷言语里透着惋惜：“我听说小王学习成绩挺好的，因为家里出事了才来这里打工的，真是可惜了，多好的孩子呀！”

余笙低下头，半天没吭声。

谁说不是呢！

王昭岩风风火火跑到门口，还没进去小屋先闷声问道：“大爷谁找我？”

一脚跨进去的时候，余笙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余笙从王昭岩眼里看到的是意外和不满，而王昭岩在余笙眼里看到的却是欣喜和希望。

半个月不见，他黑了，也更瘦了。

白色短袖上衣配着深蓝色的棉布裤子，全身都粘着建筑工地上的灰土气息。

学校里的王昭岩是白净清爽的，跟眼前的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然而，他们却是同一个人。

这才半个月的时间，他身上的书生气已基本褪尽，跟老家出来在工地上干活的民工没什么区别了。

余笙心里轻轻的疼了一下。

站在外面还未通车的水泥路上，王昭岩沉声问：“你来干什么？”

余笙：“当然是来劝你回去上学的。”

王昭岩：“不可能。”

余笙：“为什么？就剩一个月不到了。高考完了，你再出来工作也可以的。就算三个月后，你还是决定放弃上学这条路，那你也至少证明了自己。”

王昭岩：“我不需要证明什么，我只知道我有家人要养，我有债务要还。你赶紧回去吧，不要耽误学习。”

余笙知道，从小到大，王昭岩一直拿她没办法，于是她又故戏重演。

“王昭岩，我答应他们几个了，一定要将你带回去。你不走，我是不会回去的。”

“余笙，别胡闹了。走，现在就去火车站。”

说完，王昭岩自顾自往前走了几步。

余笙往路边水泥台上一坐，一副要跟他杠到底的样子。

王昭岩走出几步，发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他回头看一眼耍赖的人。

就像余笙了解王昭岩一样，王昭岩也了解余笙。

他后退几步又走回去，一把将坐在台上的人拉起来，没有任何语言，只是用满脸严肃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余笙从来没见过他对她发火的样子，这猛一看到，还挺害怕的。她胡乱挣开自己被他抓住的胳膊，“你干什么，我说了不回去。”

王昭岩：“真不回去？”

“对！”

第三章折翼少年3

王昭岩调头往回走，余笙追在后面，“你干嘛去？”

“给你家里打电话！”

“王昭岩，王昭岩......”

余笙边跑上去拉人边喊着。

“王昭岩，如果你放弃这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那是我的事。而且，我觉得我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余笙，你回去吧，安心学习，好好考试，不要忘了我们的理想。虽然，我不能继续上学，但是我并没放弃我的梦想。只是，我们在通往梦想的路上选了不一样的方式。”

“王昭岩，你的理想是设计高楼大厦，建造高楼大厦，打造自己的版图，而不是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汗流浃背。”

“余笙，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但是我们可以将这个差距慢慢缩小，直到最后二者合二为一。相信我，我会努力的，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用你想不到的方式。”

余笙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王昭岩认真坚定的样子，她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家里的情况摆在眼前，父亲看病已经花完家里所有积蓄还借遍所有亲戚。

母亲一个农村妇女，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

妹妹年纪小，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这样的一个家庭摆在眼前，余笙其实是理解他的，只是她不愿意放弃哪怕一点儿的希望。

原本余笙和几个关系好的同学都商量好了，先将人劝回去高考，以他的学霸成绩，名牌大学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成绩一出来，他们几个再想办法帮忙凑钱，他自己也可以兼职什么的，还可以申请助学贷款。

所以，也不是一点儿希望都没吧。

可现在问题是，王昭岩不愿意再给任何人增加负担，他已经重新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方向。

火车站大厅，余笙坐在那里，王昭岩买好票放在她手里，“还有一个半小时，先吃点东西。”

余笙看一眼手上的票，惊呼：“怎么是卧铺？”

王昭岩：“硬座太累，睡一晚，不耽误明天上课。”

余笙：“......”

余笙心里有暖流淌过，同时还伴随着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疼痛。

王昭岩买了站台票，一直将余笙送到火车上。

绿色的火车缓缓启动的时候，余笙趴在窗户上看着慢慢后移的身影，眼中居然有泪溢出。

王昭岩看着渐渐远去的列车和窗户上的那个毛茸茸的脑袋，脸上是平静如水的微笑。

余笙，谢谢你。

但是，你想要的那张录取通知书弥补不了我的遗憾，却会让我的家人更加痛苦。

所以，这次，我不能照顾你的心情。

所以，对不起。

许多年后，余笙仍记得那天在车站时的心情。她心中的少年，被命运折断了羽翼，她想借他一双翅膀助他飞翔，可他坚持要赤足狂奔，朝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许多年后，王昭岩也记得，有个女孩不远千里只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城市，只因害怕他放弃梦想，远离她的身旁。

第四章南辕北辙1

没有王昭岩的校园，对余笙来说显得更加沉闷。

高考备战如火如荼，到最后几天的时候，大家倒都淡定起来，不再一头扎进书堆里了，而是三五成群的畅谈理想和人生，商量着高考后去哪里放空自己。

猴子是王昭岩的同桌兼死党，学习成绩一般，但家庭条件在一帮同学中算是最好的。

当初余笙去京都找王昭岩时，他巴心巴肝的想去，然而，因为不是“好学生”，批不下来假，所以没去成。

但是他告诉余笙，只要王昭岩愿意回来，以后上学费用不是问题。

余笙了解王昭岩，他不会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帮助，最好的朋友也不行。

可她天真的觉得，可以是借啊，再不济可以算利息的呀。

所以，余笙跟猴子打包票，一定会将王昭岩带回来。

当余笙蔫着一个人回来时，被猴子数落了一顿，可事后他又向余笙道歉，说到底，王昭岩是什么样的人，他也是清楚的。

余笙听着一群人在那里高谈阔论，只是笑着坐在一边没吭声。

猴子从后面拍她一下，“发什么呆呢？”

余笙打他一下：“谁发呆了，你怎么不去谈谈你的理想呢？”

“切，我能有什么理想，我就老老实实考试，然后静待哪个学校能收留我，再然后，嗨，几年后的事，谁知道呢！”

余笙笑笑：“理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

高考来的快去的也快，十年寒窗，两日交卷，不管结果怎样，都是最后那一哆嗦了。

最后一场考完，大家直奔宿舍，有敲缸打盆庆祝的，有手足舞蹈欢呼的，还有将试题书本狠狠摔在地上然后又默默捡起来的。

可谓是人间小百态啊。

余笙看着眼前疯狂的场面，会心一笑。

她又想起了京都那离别的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