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固执地一手握住夏澜的胳膊,另一手从其身后绕过去托着其另一只胳膊,而后猛地一用力便将人扶站了起来。
夏澜的力气原本就远比不过林衍的,加之已跪了三四个时辰,双腿早已没了知觉,根本就挣脱不开林衍的束缚,只能急急开口阻止。
“衍儿,不可,时辰还未到,衍儿!”
“已然跪了那么多时辰了,人也打过了,够了!”
林衍难得如此地“蛮横”,见怀里的人根本就站不稳了,却仍挣扎着要脱离她的怀抱,干脆一咬牙,将人给打横抱了起来。
“若不够,让那位公主来找我!”
猝不及防地夏澜禁不住惊呼出声,“衍儿,不、不可如此”,怎可如此……且不说男女有别,衍儿如今已是公主的驸马,若被旁人看到,岂不是……
夏澜急得双手直往外推林衍的肩膀,可林衍却反而抱得更紧了。
“待澜姐姐身子好了,我再向澜姐姐请罪”
一转身,却发现不知何时俞笙与青樱就站在了祠堂门口,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与怀中的夏澜。
“衍儿!快放我下来!”
嗓音微哑低沉,不似平日里的温言软语,看来当真是有些恼了。
“公主,有话咱们待会儿再说”
“衍儿!”
话落,也不管俞笙作何反应,亦不管怀中之人是如何的抗拒,目视前方,抬脚便离开了祠堂。
青樱目瞪口呆地看着与她们擦肩而过之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与耳朵都出了问题。
“公主,她、她们,也太嚣张了吧”
俞笙缓缓转过身,恰好看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前,从那双清冷的眼眸中青樱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
“回去吧”
林衍一路将夏澜抱回了房,小心地将人放到了床榻边坐下后,先是一把扯过床里侧的被衾将人给裹了起来,而后才一撩衣袍下摆单膝跪了下来。
只抬起的手还未触及到夏澜的腿,便被其伸手挡了下来。
“衍儿,不可如此,你快起来”
“先让我看看你的腿”
林衍固执,夏澜亦固执,左手紧紧抓住了林衍的手腕,就是不让其碰她的腿。
“我已经没事了,衍儿你快回去吧”
“什么就没事了?!腿都没知觉了,站都站不稳,还说没事!”
林衍拧着眉看着夏澜,从小到大,第一次对她发脾气。
夏澜亦禁不住微微一怔,敛眉垂首,轻道,“休息一会儿便好,况且,还有曼儿在”。
薄唇紧抿,突地转头对着门外一声大吼,“曼儿!”。
曼儿闻声忙快步走了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去拿热水来!”
夏澜垂眸望着林衍绷紧的面部线条,终是忍不住伸出了手,犹豫了许久,指尖还是轻轻触碰上了林衍的肩头。
“衍儿,你别担心,我真的没”
“那得我看过才知道”
置于林衍右肩的手不自觉地用力,“衍儿”。
“我知道男女有别”,林衍突然打断夏澜的话,抬眼直直望进其眼底,“可澜姐姐,我不是”。
“……”
夏澜眉头微蹙,唇瓣微张,可林衍又先其一步开口道,“我知道,在外人眼里,我与澜姐姐便是男女有别”,顿了片刻,“可在外人眼里,长嫂亦如、、母,不是吗?”。
不知用尽了多少气力与勇气,话出口时,墨色的眸子里已是薄雾笼罩,似琉璃般易碎。
“既如此,我照顾澜姐姐亦是人之常情”
“……”
秋水明眸中水波流转,似在瞬间皆化作了条条冰锥子,直刺的眼底生疼。
夏澜终是未再出言阻止,只轻轻地撇过了脸,仍由林衍轻轻将其左脚抬起,置于其左膝上,而后双手轻轻按压着又冷又疼的膝盖。
平南虽地处云沐最南端,但眼下毕竟已是寒冬,地板寒凉,跪了那么许久,恐是寒气入了体。
林衍试着轻柔按压了几下,一边密切注意着夏澜的神色。
夏澜虽掩饰的很好,但林衍还是从其眉梢眼角察觉出了她的刻意隐忍,心中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此处恐须抹上药酒再好好按揉一番”
说完,林衍的双手转而往膝盖以下,轻轻按压起那纤细的小腿来。
夏澜禁不住垂眸看了一眼神色认真、动作温柔的林衍,小腿虽尚无甚知觉,但白皙的脸颊还是不自觉浮起一抹可疑的晕红之色。
从最开始的一动不动,到后来开始往后瑟缩,林衍想,这应是已慢慢恢复知觉了,便换了另一只脚。
曼儿打了热水近来,林衍让其放在其身旁后,又让其去准备沐浴的热水。
从热水里捞起帕子时,林衍被烫地下意识便缩了手,夏澜皱着眉刚欲俯身去阻止,林衍却直接伸手一把捞了出来。
将帕子稍稍拧干后,林衍抬起头,“澜姐姐,得罪了”。
而后在夏澜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已径直掀开那白色的裤脚,露出了那纤细的小腿与微微红肿的膝盖。
夏澜惊得小腿下意识便要往后缩,却被林衍轻而易举地捉住了那小巧的脚踝。
“衍”
林衍不由分说地将热帕子敷在了那微微红肿的膝盖上,“先热敷一下,待会儿再泡个热水澡,散散体内的寒气”。
“……”
夏澜微微咬着下唇,并未开口搭话。
林衍也未再多言,只低头继续认真地揉按着夏澜的右小腿。
时光静谧,似被谁刻意调慢了脚步,房中的两人,一坐一跪,心思各异,却是同样的神思飘忽。
直至膝盖往上三寸处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似麻又似痒,夏澜方才回神低头,“衍、儿”。
惊慌失措的夏澜忙伸手按住了那正停在大腿处的双手,一张温婉又不失娇美的脸上是一阵白一阵红。
而后意识到眼下两人的手交叠于其大腿处的景象似乎要更加暧昧时,忙又触电般收回了手,而回过神后的林衍亦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有些尴尬地垂眸站起身。
“这、热水已备好,澜姐姐你、先去沐浴吧”
夏澜沉默着站起身,只才迈出一步便腿下一软,幸而林衍眼疾手快及时伸手扶住了。
可夏澜还是一头扎进了林衍的怀里,感觉到怀中之人明显僵硬的身子,林衍忙扶住夏澜纤弱的双肩,而后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曼儿”
从房中出来的林衍禁不住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想起方才房中的情景,一颗心亦似水里来又火里去。
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方才往自己所居的院落走去。
这一次,林衍既未敲门,也未让青樱通传一声,便径直走了进去。
一抬眼,便见那正端坐于榻前低眉饮茶之人,座榻的另一侧亦放着一杯茶,亦已等候林衍多时。
林衍压下心中不悦,径直走到了座榻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公主这是欲毁了那一夜你我达成之约吗?”
“驸马此话何意”,俞笙眉梢微扬,“驸马与本宫之约,本宫从未反悔过”。
“是吗?”
林衍伸手执起面前那杯茶,眸眼微垂,而后便闻嘭地一声响,茶杯瞬时四分五裂,茶水四溅。
俞笙眉眼微垂,淡淡扫了一眼雪白裙角溅上的那一滴突兀的浅褐色。
“驸马近日是否火气过旺”
对于俞笙的装傻充愣,林衍也不在意,站起身拍了拍并未沾上明显尘灰的衣袍。
“若有下次,我既可答应与你联手,也可答应与旁人联手,或者,根本无需任何人……”
冷冷说完,也不管俞笙是何反应,林衍抬脚便离开了。
俞笙不自觉微微用力捏紧了手中茶杯,“你可知,光凭此言,便可诛你九族”。
林衍蓦地停下脚步,冷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公主莫非还以为,自己是最得宠的贵妃之女吗?”。
捏住茶杯的手猛地一用力,茶水溅了满手,俞笙缓缓转头,一双眼阴恻恻地盯着林衍。
“不许你提本宫的母妃,你没有资格提她!”
林衍转过身,看着俞笙的眼神又是沉郁幽冷,“你果然是因你母妃才这般处处针对澜姐姐!”。
第79章
“就因你母妃的脸与澜姐姐有几分相似?!”
“是她的脸与母妃的有几分相似!”
“……”
林衍转身嘭地一下将房门给砸上后,几步走回到俞笙跟前。
“公主!”
嘭嘭嘭的敲门声突然急促的响起,林衍气得转头便是一声怒吼。
“给我闭嘴!”
片刻安静后,房门突然嘭地一下从外推了开来,青樱急急地闯了进来。
“公主”
面色冰冷、阴郁的俞笙却是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出去!”。
青樱下意识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林衍,最终还是低头退了出去,并将房门重又给掩上了。
“到底是因为澜姐姐与你母妃长得像,还是因你母妃生得与澜姐姐有几分相似你我心里都一清二楚!”
林衍此言一出,清晰地瞥见了俞笙眼中的寒光闪过。
“你果然是早有预谋!”
“我早有预谋?”,林衍气急反笑,“将你的母妃当作她人替身的又非我,你不找罪魁祸首算账,倒来寻受害者报仇,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美目微眯,里面尽是危险的气息,“受害者?!是你,还是她?!”。
五年前,眼前人在御花园里遇见母妃,见礼告退后状似无意的一句低喃,似一根尖刺悄无声息地埋进了母妃心底。
“这贵妃娘娘眉目之间竟与澜姐姐颇为相似,令人不由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后来,母妃暗中派人几番查探,方知其中原委,自此之后,便每日郁郁寡欢,亦不愿侍寝,日子长了,父皇便也恼了,开始冷落母妃。
母妃因此病情愈发加重,太医们亦是束手无策,只道贵妃娘娘这是心病,药石无医,唯有自个儿放宽心方可痊愈。
俞笙与皇兄虽百般劝慰,却是无甚效用。她们太了解母妃了,她表面看着虽温婉又柔弱,但内心里却是个骄傲又执拗之人。
她确是一直深爱着父皇,但她却亦不会为了父皇甘愿去做她人的替身,这样得来的宠幸,她宁可不要。
不过一年,母妃已是神虚体弱,形销骨立,临走前,母妃终于主动了一回,命人去将父皇请到了她的宫里,并摒退了伺候的所有宫女太监。
俞笙虽不曾亲耳听到母妃究竟与父皇说了何话,但从父皇出来时那阴沉的脸便可猜到,母妃定是将埋藏在她心底已久的话全给说了出来。
当日夜里,母妃便走了,嘴角带着笑,似释然又似在嘲笑自己这荒唐的一生。
母妃走后没多久,她与皇兄、还有母妃娘家有关人等便相继开始受到了父皇的冷遇……
俞笙深知,要论此事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她的父皇,可、可若无眼前人的处心积虑,母妃也许便不会知道自己乃她人的替身,就不会活得那般痛苦,更不会就这么狠心离她们而去。
可若母妃真是至死都不知自己一直都是别人的替身,那又该是多可悲之事,俞笙相信,以母妃的心性,定是更加难以接受吧。
正因为俞笙什么都了解,亦什么都明白,所以,在面对林衍与夏澜时,心中才会这般矛盾,既觉得二人皆有罪,又觉她们亦是无辜。
可不论如何,最先挑起事端的总归是眼前人,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至少也该存有些许悔过之意,可眼前人不仅完全将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忘得一干二净,如今自己将事情抖露出来了,竟还能这般面不改色心不跳,简直是太嚣张了!
林衍坦然与其对视着,一字一顿道,“澜姐姐是,你母妃是,你是,我亦是”。
正是因为眼前人的父皇生出了不该有的觊觎之心,才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他是罪魁,而她们所有人皆是他的欲望的受害者!
当年,冷宗牧临终前将她叫到了床边,跟她说了一句话,“护好澜儿,切记,绝不可让她进京!”。
林衍虽不知为何,但还是非常郑重地承诺了冷宗牧,因为她知道,不管是为何,这个人定都是为了澜姐姐好。
直到五年后她奉旨入京,在御花园里遇见了那位眉目间与澜姐姐极为相似的贵妃娘娘,林衍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第一次面圣时,皇帝总是拐弯抹角的询问她一些王府家事,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后,林衍突然想到,夏澜为夫服丧的三年之期早已过去,这癞□□想吃天鹅肉的皇帝定会想方设法的得到夏澜。
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一计,或可暂解危局。
于是,在告退离去时,林衍故意小声嘀咕了那么一句,“这贵妃娘娘眉目之间竟与澜姐姐颇为相似,令人不由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彼时,这贵妃圣宠正隆,父兄又皆在朝中身居高位,手握兵权,若知晓皇帝存着如此心思,为保贵妃在后宫之位,以及唐王日后可正位东宫,定不会让他如愿!
而皇帝顾忌着卿家在朝中势力,亦不敢一意孤行,她平南王府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护澜姐姐无虞。
俞笙突然缓缓走近了林衍,微微仰头盯着她,“她无辜,你亦无辜,那本宫的母妃就该死吗?!”。
林衍望着眼前这双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的眼,喉咙似突然被什么异物哽住,竟是说不出话来。
是啊,贵妃亦是无辜之人啊。
“因为你的一句话,母妃这一生只余了绝望与痛苦!”
“……”
事情的大致走向确如林衍所料,但她忘了的是,这自古帝王虽皆薄情寡义,但后宫女子中,却总有几个痴心不移是真心喜欢那薄情帝王的,这贵妃便是其中之一。
前世加今生,林衍的感情经历虽说几欲为零,但却一点儿也不妨碍她去体会贵妃的心情。若是知自己一直深爱之人只是将自己当作了别人的替身,该是…生不如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