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水接回来,季恨昔继续慢慢吃饭,甄李发着长远的呆,不知不觉拿起杯子,渗透般喝着。双眼放空,眉间一会儿焦灼一会儿哀伤,越来越藏不住情绪。
季恨昔把碗收拾好了,甄李还是原状。季恨昔站他身边他都不察觉,从头顶传来声音:“去休息。”
甄李木然地站起来,径直走向卧室,直直倒下,手里还捏着早就喝空的杯子。季恨昔进来把杯子给他卸了,又折回来,拉紧窗帘,关掉音乐。坐在床沿,低低笑起来。
“给过你机会。这是你自己选的。永远,别想离开我。”
☆、得失
甄李从床上腾起,看向季恨昔,眼里全是恐惧恼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季恨昔低着头慢慢笑起来,抬头看向甄李,目光沉沉,带有一种危险的痴癫:“自己睡?我哄你?”
两人久久对视,季恨昔又轻笑一声,起身出了卧室。随即,甄李听到锁门的声音。
季恨昔家的窗帘很厚重,拉上后室内一片昏暗,刚吃完饭,困意再次来袭。身上也不是很舒服,不太想动。甄李皱着眉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摸出手机,想看看他到底和甄桃聊了什么。
不看不要紧,一看真像是被雷反复劈死又活过来。他和甄桃聊了什么?精神恍惚,他说的那些话,竟完全不像他清醒时会说出的话。他毫不避讳承认了自己对季恨昔的情感,怪不得甄桃说需要点时间了。
让他真正想砸手机的是甄桃问他原因时,他的回答。
“和他在一起时,有平静、安心的感觉。”
平静?安心?甄李真想扇自己两巴掌,现在都快成□□了,那话真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甄李烦躁极了,心里焦急惶恐,拳头捏起,眉头紧蹙。想往床上捶一拳,还是忍住了。万般思绪压一心,累得睡着了。
梦里梦见季恨昔,他和以前一样笑得温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在醒来的一刻忘个干净,只剩那张笑脸印象深刻。凭生物是人非之感,弄得甄李没来由默寞起来。一看时间,已经傍晚了。
“......”甄李从床上坐起,起身。拉开窗帘,落日余晖,又想起那个充满美好回忆的下午。看着看着发起呆来,他回回神,往门口走去,路过凌乱的书桌,看见散落的字帖临摹上竟是两种不同的字迹。
?甄李有些懵,随意拿起两张对比起来,真不能想象出自同一人之手,他左右手都会写字?看了一会儿放下,都是些诗句,看也看不懂。他走向门,转动把手,开了。
走出去,并没有看见季恨昔,只是卫生间紧闭着门,里面传来哗哗水声。在洗澡?甄李还在揣度,手机震动一下,是季恨昔的消息。
......发消息?迟疑之后,甄李点开。
“走。别再回来。”
看到这条消息,甄李如蒙大赦,撇开这些不谈,还无端恼火。关门的时候,恍然感觉此生不会再见,这一关就永远隔开两个世界。虽有踟蹰,甄李还是毅然离去。
只是,他那时不知道。是放手,亦是得到。
☆、恶梦
回到家,不去晨祷,也没再去过教堂。他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神了,只觉满心罪恶。所幸这段时间甄桃一直主动找他聊天,才没让他落到“边缘”。
甄桃是无神论者,甚至有些反感甄李信奉的这一套。每天苦口婆心地开导着甄李,不必因莫须有的神妄增罪孽。甄李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心下悄然松动。
一周后,甄李收到了甄桃寄来的东西,一个人晃出去一个人晃回来,到家拆开,又是一些自制的明信片和书签,还是附着一张素净的卡片。上面用漂亮的英文写着:我会支持你。
破坏这份精致的是英文下面,歪七扭八五个汉字:我会支持你。
甄李盯着那张卡片,视觉模糊清晰,再模糊清晰。他只是一直看着,犹如要把它镌入眼底。内心深处有什么还被锢缚的地方,此时像是开始通透了。
上次去和好,结果更糟糕了......现在是他不愿去面对他,不愿面对这份叛逆的感情。
他给自己机会,还是不再见了吧。假期结束后,回国。离开这里,时间会淡化的。
书上写过,人的一生总有遗憾。甄李这么想着,斜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进入了小憩。
入眠没多久,甄李又入梦了。他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确实没什么保障。
梦里又是自己独自一人行走,黑暗中空无一物。
走了不知多远,周围开始淅淅沥沥,还没等雨大起来,雨声就变成了“砰砰”声。甄李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见自己头顶的伞面,发现自己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撑了把伞。心下疑惑稍纵即逝,继续向前走。
雨声又小了,甄李撑着伞前进。突然,听到了细微的其他声响。
甄李向音源走去,看见一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少年。还没靠近,人就消失了。
甄李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了。继续往前走,又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声音,这次大一些,他分辨出来是人声。
忽地转身,果然在身后看见了一个倒在地上的少年。甄李还没反应过来,双腿已经将他带到了那人面前。
看清了少年的状况,甄李手中的伞一头栽在地上,小腿一时发软没站住,膝盖重重砸下,双手颤抖扶起了地上躺着、浑身是血的季恨昔。
季恨昔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来者,想牵牵嘴角,双唇却止不住地颤抖。
甄李一手紧紧扶住季恨昔,另一手捂在他冒血的心口。他看出,季恨昔想吻自己,却又不想自己被染上更多血污。
甄李急急撞上他的唇齿,止不住的战栗。仅仅贴着,不愿分开。
用点力离开甄李,季恨昔的目光温柔如故。
“我知……道,你……会好、好活下……去。”血涌上来,一句话哽成几个词,季恨昔极力隐忍着,还是不能连贯。
看着他喉间滚动,不断下咽,难以自抑抽搦的样子,甄李的手抖个不停,精神恍惚。
甄李抱住他,季恨昔的血从嘴角溢出来,努力抬手,想抚一抚甄李的背。
却是坠物一般落了下来。
怀里的人身子软了,甄李急忙分开怀抱,看见他的一瞬,只觉得万籁俱寂,满眼失色。
☆、自囚
无数双手突然从季恨昔的背后伸出,疯狂把他往背景的黑暗里拉扯。甄李还没反应过来,季恨昔就在他面前消失不见,只留一地的血和最后定格的眷恋、苦涩的笑容。
甄李猛地惊醒,因为动作过大翻下了沙发,掉在了地上。
从地上坐起,甄李目光呆滞。他的脸烧得厉害,呼吸也有些乱;心脏不受控,在胸腔里跳得难受。过了一会儿看看时间,起身拍拍去厨房准备午饭。
他努力尝试让自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吃过饭放下早已没水的杯子,走向画架。
只是,那个再次出现在梦里的身影,无论怎样也挥之不去;越演越烈。
日思夜想,做什么都如鬼魅一般在脑海浮现。甄李急躁起来,眉头紧皱,收起那些明信片和书签,恨恨出了门,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
果然又遇见了季恨昔,他像是等待已久。甄李看见他好好的,心里不自觉放松下来。正想离开,季恨昔对他轻轻一笑,声音和煦:“和我去一个地方。”
笑得温柔,如风抚新麦,月浮莲池。
只如初见。
他想跟,脚步却不动,季恨昔走两步发现他没跟上,站住回头微笑着看他,站了一会儿又向他走来。甄李下意识转身,背对季恨昔,步子还是迈不出去。
“和我去一个地方。”季恨昔没再走来,只是平和地说出这句话,甄李听出他的笑意。
甄李感到憋屈,说一起走就一起走?僵硬地转回去,季恨昔看着他,眉眼弯弯:“走吧。”
不可抗的,一开始,就是季恨昔吸引了他。
越走越偏,渐渐靠近郊区,这片地方在地图上没有多加注意,也陌生起来。走着走着,豁然开朗,面前一片玛格丽特,轻轻摇着叶片花朵,仿佛在和他们打招呼。
“真的找到了......播过种以后只在它们长花苞的时候见过。一直找不对地方。”季恨昔笑起来,一派少年纯真。“好久不见。”他用手指轻轻托起一朵,笑着对花说。
秋风掠过,花叶成片晃动,似乎在回应他的问候。
桃桃有时候也会和花说话,却不像他这样,让人只觉景乐情悲。
悉数收入眼底,季恨昔走进花丛,折下几枝集成一束,莞尔,道:“终于长好了。我们一起去见她吧。”不知在对花说,还是在对人说。
☆、许愿
“......她?”甄李忍不住发问。
玛格丽特,甄李皱皱眉:应该是之前说过的那个重要的女生。只是......一起去见?
季恨昔自花丛中站直,小心捧好花束。天气晴朗温和,微风轻起,白色的玛格丽特围绕着少年,随风摆动,宛如在和他亲昵,淡雅静好。季恨昔对他微笑,道:“嗯,她。我的家人。一起见见吧。”
家人?甄李怔了怔,原来是家人。心中别扭的情愫消散,抬眼看见季恨昔的笑容彻底在脸上漾开:“看见你,她会很高兴的。”
片刻,甄李失了神,反应过来立即错开眼神。季恨昔从花丛里走出来,对他伸出手,打断他的忖量:“有点远,快走吧。”
甄李看着他的手,愣了一下,耳朵发胀,别过头不作理会。季恨昔笑笑把手放下,在前带路。
出去拦了个计程车,甄李听到季恨昔报了个没听过的地名。车开了很久,久到发困。眯了一会儿后睁开眼,透过车窗发现外面完全陌生。季恨昔坐在前面,甄李一个人脑袋发懵,打开手机定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居住的城市一百多公里了,这里是另一个城市的远郊。
一片混乱中,季恨昔唤他:“下车了。”回过神季恨昔已经在车外等着了,司机也从后视镜瞟他,甄李赶紧打开车门跳出去。
他们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树木长得高大苍翠。与往里走越见不到人,越空旷。走了一段甄李远远看到一些灰白的东西立着,鳞次栉比。越走近,心中答案越明了。
终于走到目的地,季恨昔将花轻轻放在碑前,手指抚上碑石,眉眼乖顺:“姐,我带他来看你了。”
这一处墓较为独立,周围的墓似乎有意避开。碑上刻着:长姊许愿之墓,生于一九XX年X月X日,享年34岁,愚弟季恒熙叩立。
姐?他之前说的不在这边,原来是......差不多六年了啊。可——许愿?姓许?为什么只有弟弟给她立墓?别的家人呢?季恒熙?季恒熙是谁?
甄李看着照片上的女人,长相平凡,笑容天真烂漫。眼睛清明有神,让他想到从水底望水面时,斑驳错落、流动的阳光。这双眼睛,让她灵动、让她称得上美人;这双眼睛,与季恨昔如出一辙。
甄李满腹疑惑,神情复杂地看着季恨昔的背影,季恨昔已经站了起来。他没有转身,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季恨昔开口:“甄李......我就是季恒熙。”
背对着甄李,他的头微微垂下,声音飘渺:“......只是,我已经很久,没好好用这个名字了......许愿,是我姐姐......你也看到了吧,不同姓。我们,异父异母。”
甄李的心揪起来,心跳稍稍加快:异父异母?他微蹙着眉,眼睛稍稍眯起,几根手指不自觉蜷缩一下,仿佛即将接收一个无人知晓的晦涩秘密。
季恨昔转过身,笑容苦涩:“我能抱你一下吗?从你这里......借点勇气。”
甄李看着他,别过脸,不做回答。双手放松,稍稍打开,耳尖泛红。
“谢谢。”季恨昔靠近他,谨慎又珍重;身体有些发抖,深呼吸平定喘息,很快松开甄李。
勉力笑着,几乎是强迫自己直视甄李的眼睛,尾音有些打颤,季恨昔说:“也是......我的妈妈。”
☆、恒熙
甄李满脸愕然,姐姐?妈妈?季恨昔是......?
“你......”甄李没有说完,季恨昔吸入一口气,微笑:“我,是个杀人犯。”
杀人......犯?杀人......谁?如果是杀人犯,现在好好站在这里......在逃?
季恨昔转回去,上前几步蹲下,抚着许愿的碑,声音发颤:“只是,律法判决的,是姐姐。”镇定下来,他轻轻笑道:“你也看见了,因为这个,她周围,避了一圈。”
甄李听他若无其事地说着,手指稍稍蜷起。季恨昔又开口,语气平淡:“甄李,不想知道是谁吗?”不等甄李回答,季恨昔攥紧拳头,指节发白,额角血管突突跳起来;语气轻佻:“我和姐姐......法律层面上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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