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碎了一地的瓦片被人踢飞老远,惊动地面的灰尘,霎时尘埃乱舞,那人脚步踉跄地扶住墙壁,一只手当蒲扇使,还是被灰尘呛得不停咳嗽。
“夏道友!”看清那人面容,白梨眼瞳一瞬明亮。
那人挂着满脸灰尘愣在原地,紧接着热泪盈眶地飞奔过来。
夏轩一个人能坚持到现在,他还是挺佩服自己的。
幸好他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没人来找他麻烦,都去围追堵截师兄师姐两人,他因祸得福成了条漏网之鱼,如今故人重逢,差点让他掬一把辛酸泪。
“等会儿,先别哭。”白梨及时制止他摇摇欲坠的眼泪:“你有符纸吗?”
“有、有的!”他连忙在身上摸索:“我还有一大摞。”
夏轩拿出一张符箓,才刚烧了一个角,火光莫名其妙熄灭。他愣了一下,又拿出一张,还是重蹈覆辙。
一股阴丝丝的风往手上吹,有人故意在恶作剧。
突然之间像是时光倒流,残砖碎瓦汇聚成一股,倒飞回去,残垣断壁又变成了壁垒森严的白墙红瓦,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去的矮墙,又好似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破了道豁口的法阵,眨眼之间修缮得固若金汤。
符箓接二连三熄灭,夏轩不信邪,还想再试,便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白费力气啦,再来我腮帮子都吹酸了。”
一袭彩裙如蝴蝶收拢翅膀,翩然立在墙头,寇小宛红锦裹身,指甲上尖利的护套在夜色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巧笑嫣然地看着下方少女:“你果然来了呀,勇气可嘉。”
—
人要学会变通。
一刻钟前的白梨心想。
找法阵的出口,最终目的是为了找到绫烟烟,法阵出口被关上了,此路不通,那她可以再寻出路。
这些小虫子唯寇小宛马首是瞻,不敢违抗她的命令,想让它们弃暗投明是不可能的事情。
寇小宛想要一张崭新的皮囊,供自己以人类的体态行走世间,绫烟烟作为玉浮宫的嫡传,最先得她青眼。
不过白梨这个原主身份也不遑相让,泡药罐子长大的少女,体质不会差到哪里去。不然为何在掩月坊那会,原本想抓走绫烟烟的闻氏老祖,转而将网撒向了她?
寇小宛果真被说动,只要是漂亮女孩子的皮囊,她来者不拒,想都没想便答应了白梨的条件,将她引到这里来赴鸿门。
“小妹妹,年纪轻轻,胆量不小嘛。”
她立在墙头,翻飞的裙摆像一只硕大的蝴蝶,袖中挥出两缕黑烟,若海浪翻腾,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在浪中起伏、沉没,拧成两股粗绳,先将夏轩拂开,“男人不要,一边凉快去!”而后将两个少女紧紧绑了起来。
“喂!”白梨仿佛被一条大蟒缠住:“说好了抓我就不抓她,你怎么出尔反尔?!”
“咦,我有这么承诺过吗?”寇小宛歪了歪头:“我怎么不记得了?”
白梨:“……”反派们的台词都如出一辙。
黑烟里伸出一条血红的舌头,在她脸上舔了一口,“你们两个都在我面前,我当然是两个都要啊。”寇小宛扳着手指:“伺候主人的时候,用你的皮囊,对外接客的时候,就用那个小丫头的皮囊。”
把人皮当换装游戏,这什么病态癖好?!
白梨清咳一声:“你抓我没事,你抓她的话,姜别寒肯定不会饶过你的!”
“他?”寇小宛满不在乎地弹了弹指甲:“进了这法阵,任他有通天的本事,也要被束手缚脚,他找得到我们吗?”
白梨看着四周这些又恢复原状的高墙,心里有些奇怪。
明明已经被劈开一道豁口,突然之间又恢复了原状,不断倒塌,又不断重建,永无止境。
“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这座法阵好像永远都不会崩溃?”寇小宛笑吟吟道:“找不到阵眼,你们就永远都别想出去,永远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阵眼。
白梨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两个字。
“废话不说了,你们两个就……”
寇小宛袖口一抖,蟒蛇一般的黑烟骤然绞紧,想先将昏迷的绫烟烟提起来,未想她身上忽地金光暴涨,无数道凌厉的虹光飞出来,将这缕黑烟拦腰搅碎,千千万万灵体魂魄化作一声惨叫,戛然消逝。
她仿佛被咬了一口,大袖挡在自己脸前,惨叫一声,再回头时,半张脸皮肉剥落,露出森然白骨,狰狞无比:“什么东西!”
白梨翘着嘴角。
白切黑的玉牌,跟他本人杀伤力一样爆表,你当然不可能碰到绫烟烟一根寒毛。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寇小宛神色狰狞地捂着脸颊,抬头望去。
不远处的夜空划过一道白虹,霎时间照亮了半边天穹。
是姜别寒追过来了。
此地不宜久留。
她恨恨然一收手,地面遽然崩裂出一张巨大的蛛网,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自巨网中裂开,沟壑对岸的地面寸寸塌陷,狼吞虎咽,将少女一口吞下。
连带着一缕极细的金线,宛若玻璃镜面上蜿蜒的游丝,也被一同裹挟进去。
—
无数道浓郁的黑烟从大地裂隙中冲天而起,扶摇直上,形成一团乌沉沉的云。
姜别寒御剑而立,扫视着其余三人的身影。
方才被他劈出豁口、濒临崩溃的法阵不知何时又恢复原样,漫天大雾犹如地面的云海,将地面上的一切悉数吞没,想在里面找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少年站在他身侧,静静立在云海正下方,衣袍如同雪浪翻滚,在漆黑天幕下犹如一道凝滞的电光,雪亮夺目。
姜别寒在盯着那几缕黑烟,他却在俯视着重重迷雾中的一个小角落。
那个地方过于安静,安静得反常。
“她们会不会在那里?”
姜别寒刚想说我们一起去找,转头一看,身边人不知何时了无踪影,下方的雾海被白虹犁出一道纵深的沟壑。
—
两扇石门像石杵一样凿进地面,攀附在石门上的尘屑如一股泥流倾泻而下。
薛琼楼没那个耐心去找藏在泥流中的入口,直接一袖子撞开石门。
墙角空荡荡得惨白一片,草丛横倒歪斜,被踩出一行歪歪扭扭的痕迹。
人不见了。
满地尸首还在,他视线掠过,在一个年轻人身上停滞。
少了一只蛊虫。
她的心思并不难猜,甚至不用他多想,一切便昭然若揭。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拽住他衣角,指甲被生生撬裂,五指鲜血淋漓,在他衣袍上抓出一道惨烈的血痕。
抱膝坐在墙角的少女仰头看着他,殷红的眼珠似在泣血,脖子上有接口的痕迹,浅浅的一条,狰狞得像蜈蚣。
“你能背我吗?”
薛琼楼抬起手,指间是凝聚着杀意的金光。
她还在哭,这回是无声无息的哭,面上两行血泪,像两条细细的蛇,咬在心尖上却是蚀骨噬心的尖锐痛感,一如那只当着他的面被扯断翅膀的麻雀,让人于心不忍。
他凝视片刻,又缓缓地放下手,金光化作一缕细丝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这个“梨”脑袋被接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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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风陵园·围杀之局(七)
绫烟烟感觉衣襟里有一块暖融融的东西,像一团柔软的水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身上的寒意慢慢褪却。
背着她的人身板瘦弱,每走一步路,手臂便颤抖一下,力气将近枯竭。
“师姐,你醒了吗?”夏轩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怎么……是你背着我?”她喉咙干涩,努力撑开眼皮:“姜师兄呢?”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夏轩双腿都在打颤,他没姜别寒那么大的力气,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刚刚是白姐姐救了我们……”
“阿梨?”
夏轩再也撑不住,腿一软两人都摔在地上,他忙把自己师姐扶起来:“对、对不起,师姐你没事吧?”
一枚方方正正的玉牌从绫烟烟衣襟里滚出来,她将玉牌摸到手心,怔然凝视:这枚玉牌……不是薛道友的吗?
夏轩手指尖上摸到一点黏糊糊的东西,借着符纸火光仔细看了眼,面色刷地褪得雪白:“这是血?”
草丛里星星点点一行血迹,沿着叶尖往下淌,凝固成暗红色的血块,一路延伸。
草地上横躺着的一条人影,身下全是血,周围的花草被血液黏在一起,几乎凝固成了一整块。
夏轩才看一眼便惊恐地捂住嘴:“师、师姐,是他!”
仰躺在地的少年七窍流血,脸上布满漆黑的皴裂痕迹,仿佛一只做工精良的花瓶被不慎砸破,四分五裂。
他半睁着眼,奄奄一息,目光如死灰,艰难地喘着气,像一只漏风的破风箱。
“樊清和?!”绫烟烟跑过去扶起他:“你怎么在这里?你姐姐呢?”
满脸鲜血的少年僵硬地转动眼珠,木然呢喃:“姐姐?……为、为什么?”
“你说什么?”绫烟烟低耳努力辩听:“樊妙仪她怎么了?”
樊清和喉咙里发出破碎的血沫翻涌声,说不出一句话。另一侧的黑暗里,却断断续续传来几声冷笑。
轮椅碾过枯枝,哔啵一声。双腿尽断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头颅歪斜在一旁,比第一回见面更加颓唐,只有黑暗中一双眼睛亮如鹰隼,“你们都被那个女人骗了。”
夏轩愕然:“你说什么?”
“你以为你们被迫在此地滞留只是巧合?”叶逍冷笑道:“我告诉你们,那个女人一连数日都在渡口守株待兔,为的就是等你们途经此地,无船可坐,被迫借住风陵园,然后今夜将你们一网打尽!”
夏轩好似还没转过弯来:“那寇小宛呢?”
“你说她啊。”叶逍放在轮椅上的手紧了紧,“你难道不知道,她俩是一丘之貉吗?”
绫烟烟面上血色悉数褪去。
所以樊妙仪那天跟她倾诉的那一番话,只是在她面前装不和,为了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寇小宛身上。
“那你的腿……”
“我的腿?”叶逍神色恍惚,扯了下嘴角:“那女人应该又跟你搬出那套说辞了吧?我为了救她摔下寒潭,双腿残废,她这些年一直在照顾我,为我寻觅良药,我却不领她的情,是不是?”
绫烟烟面色凝重,没有说话。
“没错,我确实是为了救她,至少当时的我视她如命。”他忽地扯开衣领,拔高声音:“可她之后居然在我身上下蛊!我为她付出这么多,一朝成了废人,她便将我弃如敝屣!”
男人靠近胸口的皮肤上,绽放着一朵姜黄色、铃铛模样的小花。
樊清和剧烈咳嗽起来,一股污血从他嘴角涌出,整个人从绫烟烟怀里滚下去,翻身摔在草地里。
“你看,”叶逍冷笑不止:“这个女人连自己亲弟弟都下得去手。”
少年后颈上一枚漆黑血洞,泉眼似的往外渗血,一只蛊虫在洞口探头探脑,他整个人和那婢女一样,像放了气的气球瘪下去,看得人头皮发麻。
绫烟烟当机立断,将那只蛊虫挑飞出去,半跪下来摁住他伤口,他喉咙里嗬嗬的风声逐渐变弱。
“你们还不走?”叶逍仰躺在轮椅上,语气苍凉:“要在这等死?”
“这个法阵没办法破坏!”夏轩按捺不住:“你知道法阵的阵眼在哪吗?”
“我?”他了无生趣地笑起来:“我是个任她鱼肉的废人,你觉得我会知道这些?”
他笑声古怪,像是早已超脱生死,笑看他人徒劳挣扎。
绫烟烟安置好樊清和,还没站起身,地面突然震颤起来,有如蛟龙动脊,雷霆万钧,一路尘泥飞溅,身下撑开一道裂隙,似不断膨胀的血口,将她整个人吞了进去。
夏轩站得太远,鞭长莫及。
电光石火间,一道剑光几乎是俯冲着撞过来,裂隙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弯弧,墙壁轰然粉碎。
烟尘四起,拄着剑的玄黑身影往前踉跄好几步才勉强站定,满脸鲜血泥尘,身侧的少年也好不到哪里去,合力撞开这堵墙壁,使他右手旧伤再度崩裂,血肉模糊。
夏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你们终于来了!”
叶逍远远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面色阴霾。
“没事了。”姜别寒抱紧怀里的人:“我们来救你们了。”
薛琼楼站在他们身旁,眼神晦暗,目光缓缓扫视。
血口一般的裂缝、血点四溅的墙壁、血流成河的草丛,每一处映着斑斑血迹的细枝末节都倒映在他眼底,找不到那抹本应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绫道友,”他面色阴沉,“白梨没和你在一起?”
绫烟烟提起僵硬的手臂,摸出那枚玉牌:“阿梨她……给了我……”
温润如玉的白,如根根闪着雪亮寒光的银针,刺痛双目。
‘你呢,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少女高高站在石头上,意气飞扬地指着他:‘我呢,就是不成功便成仁。’
不成功便成仁,就是借他的玉牌给别人,以命换命。
“……给了我这块……”绫烟烟话没说完,陡然间一道森寒阴影逼近,握着玉牌的手被攥住,几乎要将她腕骨碾碎,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面前人眼底一片寒剑霜刃,冷声质问:“她自愿给你的?”
绫烟烟手足无措:“我……”
“薛道友!”姜别寒下意识按住他手臂:“放手!”
他侧眸过来。
剑匣中的长鲸嗡鸣起来,捕捉到一股毫不遮掩的杀意,这股杀意凌驾于短短数日的同伴情谊之上,是酝酿已久呼之欲出的刀光剑影。
一命换一命,本就说不清恩怨,受恩的难免理亏词穷。
姜别寒看着他冷冽的侧脸,放轻力道:“你冷静一下……”
夏轩夹在这三人中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先、先别吵啊,现在去找,肯定还来得及的!”
“来得及?”叶逍冷眼旁观,火上浇油:“你们说的那个女孩,是被寇小宛抓走了吧?寇小宛这个女人,比樊妙仪还狠。她剥人皮囊的时候,喜欢让这些少女清醒地活着,让她们对着一面大铜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囊从头顶一寸寸褪下,叫得越是撕心裂肺,她越是兴奋。”
夏轩毛骨悚然。
“不过你也不用太伤心,”他转过头,看着那个脸色极度阴沉的少年:“她人虽然死了,好歹皮囊犹存。寇小宛穿了新衣服,当晚便会去伺候家主,到时候便是她的脸、她的身体,和那个老头被翻红浪,颠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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