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九莺莺点头,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贺怀翎看到她鬓边的发钗有些歪了,站起身,伸手想要帮她正一正。
九莺莺歪过头,躲开他的手,抬头看着站起来后比她高出半个头的贺怀翎,收敛笑容,声音冷冷的道:“坐下。”
贺怀翎还没从她飞速的变脸中反应过来,不由一愣,轻轻“嗯?”了一声。
九莺莺挑眉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道:“夫君,你不是喜欢装瘸么?那就别站起来了,好好回你的轮椅上坐着。”
提起这件事,贺怀翎的喉咙紧张的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九莺莺,语气放软道:“莺莺,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当初装瘸是为了瞒过父皇,我们成婚之初,我必须承认,我确实有防备过你,所以才没有在一开始跟你坦白这件事,后来,时间久了,我虽然已经相信了你,但是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所以才一直耽误了下来,来不及告诉你。”
“哦。”九莺莺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扬眉道:“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可以理解你这样做的原因,但是不代表我不生气。”
九莺莺现在想起他昨夜装瘸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踹他两脚,
“那……你如何才能消气?”贺怀翎小心翼翼的问,昨夜他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习惯性的坐到轮椅上,没想到反而惹怒了九莺莺。
九莺莺听到他的问话,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语气生硬的说:“我暂时没想到。”
贺怀翎点点头,有些疑惑的问:“你为何会知道我装瘸的事?”
九莺莺早就猜到他会有此一问,已经想好了理由,从善如流的道:“你半夜睡觉的时候经常会突然踹我一脚,你说我如何知道的?”
贺怀翎愣了愣,诧异的说:“我睡觉一向很老实……”
九莺莺心虚的打断他,“你睡觉之后的样子,是你自己清楚,还是我清楚?”
她灵机一动道:“我想到我怎么能消气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今天晚上我们分开睡,你现在就让人去东宫把你的香囊送过来,省得你晚上睡不着觉。”
就让贺怀翎这个装瘸的狗男人今天晚上抱着香囊睡觉吧,她这个‘天然海棠香抱枕’就不奉陪了。
贺怀翎听到要分开睡,神色一震。
他不由焦急起来,拧着眉说:“我们现在住在将军府里,如果我们分开睡,被下人发现了,将这件事传到祖母的耳朵里,祖母一定会为我们担心的,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们不能让她如此为我们反应。”
九莺莺不以为意的道:“没事,我今夜就去祖母那里睡,正好陪陪她老人家,她老人家不会起疑心的。”
贺怀翎眉心皱的更紧,九莺莺想去陪伴九老夫人,这无可厚非,他不能阻止。
他张了张嘴,还没等开口,九莺莺就一把将他按回轮椅上,弯腰看着他的眼睛,不容反驳的道:“分房睡的事就这么定了。”
贺怀翎:“……”我知道错了,我现在站起来,在你面前走几圈,证明自己是一个腿脚利落的男人,还来得及吗?
夜里,贺怀翎一个人躺在床上,孤枕难眠的摸了摸旁边冰凉的空位,又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香囊。
香囊里的海棠香断断续续的飘了过来,往常很有催眠效果的香味,此刻却好像失去了作用,他一点睡意也没有,脑袋无比的清醒。
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翻过来覆过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对着寂静的夜色幽幽叹息了一声,为自己的将来发愁。
九莺莺现在就这么生气,如果她以后知道他就是她的‘救命恩人’这件事,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气呢。
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严守这个秘密,在确保九莺莺不会生气到要分房的地步之前,绝对不能让九莺莺发现这件事,并且,他最好能够努力让九莺莺取消想要找到救命恩人的打算,那样他才算平安过关。
否则的话,他还不知道要孤枕难眠的多少个日日夜夜,才能获得九莺莺的原谅。
他想起九莺莺嫁过来之前,他说出口的那些狂言,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默叹。
他忍不住有些费解,当初那个他以为的小作精、挡箭牌,现在为什么对他来说越来越重要了。
这种感觉让他陌生,也让他有一种新奇的激动。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只是短暂的分开一夜,他也能如此想念一个人。
他必须承认,他想让那个可爱小作精,留在他身边一辈子作天作地,快快乐乐。
第124章
翌日一早,九莺莺服侍着祖母精神奕奕的起了床,一夜好眠。
贺怀翎顶着两个黑眼圈,推着轮椅过来给九老夫人请安,眼神幽怨。
九莺莺对他的视线视而不见,心情很好坐在一旁,摆弄着祖母屋里的花草,她拿着金剪刀给花草修剪了一下枝叶,又拿起喷壶给花草喷了一点水,看起来兴致盎然。
贺怀翎陪九老夫人说了一会话,用过午饭,然后才和贺怀翎一起回房。
两人才在桌前坐下,陆成风就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双手抱拳道:“太子、太子妃,调查有进展了。”
贺怀翎掀了掀茶盖,喝了一口茶问:“有何进展?”
“您之前说问题可能出在秦家人的身上,所以臣派人着重调查了秦家,果然有重大发现。”陆成风顿了一下,抬眼看着他们,沉声道:“秦壮启死了。”
贺怀翎和九莺莺同时一愣,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陆成风解释道:“秦壮启平日养尊处优,受不得苦,在发配的路上闹过好几次,一会儿嫌弃饭不好,一会儿又嫌弃走路累,看管他的狱卒被淑妃用钱打发了,就没有跟他计较,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在深夜逃走,在被抓捕的过程中,不小心坠落山崖,被找到的时候,早就已经没气了。”
贺怀翎拧眉问:“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吗?”
陆成风摇了摇头,回答道:“已经有几日了,按理说消息早该传回京城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被人刻意隐瞒了起来,京城里的人对此事还完全不知情。”
贺怀翎面色沉重的放下手里的茶杯,抬头看了九莺莺一眼。
九莺莺沉吟道:“淑妃和秦氏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消息,她们怕打草惊蛇,所以故意将此事隐瞒下来。”
“她们不想让我们知道秦壮启已经过世的事,因为她们想给秦壮启报仇,怕我们知道秦壮启的死后,会有所防范,她们会不容易得手,而且那样的话,我们如果出事了,大家很容易怀疑到她们的身上。”
贺怀翎点头,“正是如此,她们之所以会忽然动手,应该就是为了给秦壮启报仇,所以不惜兵行险招,这样一切蹊跷的地方,都解释得通了。”
陆成风忍不住疑惑不解的道:“秦壮启屡次三番给她们惹祸,甚至连累了整个秦家,她们何必还要为了一个秦壮启如此大动干戈?难道真是姐弟情深?”
九莺莺嗤笑了一声:“秦壮启虽然是一个一无是处的酒囊饭袋,但是他却是秦家唯一的男丁,他至今没有子女,如今这样一死,秦家的香火便是断了。”
京城这些官员富商的家族最是看重能够继承家业的男丁,他们将这看作天大的事,如今秦家香火已断,他们估计恨死她了,这就难怪秦氏和淑妃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出手,想要害死她和贺怀翎,她们这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九莺莺顿了一下继续道:“秦家一直帮着淑妃和贺怀瑾,不只是因为淑妃是秦家的女儿,秦家如此冒险,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日后可以光大门楣,福泽子孙,可是现在秦家已经断子绝孙,他们再助贺怀瑾登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淑妃这次如果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一定不会再在暗中帮贺怀瑾做事了!。”
陆成风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叹息道:“这就难怪了……”
他感叹了两声,抬头问道:“太子殿下、太子妃,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接下来要如何做?”
“找到牛柏被关押的地方了吗?”贺怀翎问。
陆成风道:“差不多了,我们已经能基本确定大致方位,淑妃可能是为了撇清干系,没有将牛柏关在宫里,而是关在了宫外的一间茅草房里,具体在哪个方向,我们还需要去了那附近才能知道。”
贺怀翎点点头,沉声道:“先将人救出来,然后安排春锦将秦氏引出来,让她们当场对质,你们躲在暗处,直接人赃并获。”
“是!”陆成风领命,大步离去。
九莺莺看牛柏快被救回来了,就让人将春锦叫了过来,方便他们等会能快点见面,她知道春锦现在一定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牛柏。
春锦自从招供之后,虽然严加看管,但是没有被当作犯人对待,春杏又一直去看望她,给她带些吃的和衣衫,没让她过得太糟糕。
她的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身上受伤的位置也简单的处理过了,她整个人看起来比那天一心求死的样子精神了不少,知道牛柏快被救出来之后,整个人更是不复之前的颓然,精神焕发起来,
她走进来之后,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向九莺莺和贺怀翎行了一礼,然后才站起来。
因为知道牛柏即将被救出来,她的心情忍不住有些激动,站在大堂里,忍不住频频的往屋外望去,偶尔还会低头整理一下衣服,看起来紧张又期待。
九莺莺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开口道:“我与太子已经商议过了,等事情结束之后,便放你和牛柏回家乡生活。”
春锦猛得愣住,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本来以为能够保全牛柏就已经不错了,她自己根本不敢妄想脱罪。
她谋杀太子,罪孽深重,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她本来觉得能够在死前见一面牛柏,就已经知足,别无他求了。
她没想到九莺莺和贺怀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接连给九莺莺和贺怀翎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哽咽,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的重复着,“谢太子、谢太子妃……”
春杏站在一旁,看她这副激动到语无伦次的模样,欣喜又无奈。
她也跟着跪了下来,朝着九莺莺和贺怀翎磕了三个响头,替春锦开口道:“感谢太子和太子妃的恩德,春锦日后一定好好做人,从此洗心革,必不辜负太子和太子妃一片深泽厚谊。”
春锦在旁边连连点头,她从今往后绝对一心向善,不会再做任何错事。
九莺莺正想扶她们起来,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九莺莺抬头望去,笑容忍不住一下子僵在脸上。
陆成风身上背着一个太监打扮的男人跑了进来,那男人全身上下都是鲜血,让人分辨不出这些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脑袋垂在陆成风的肩膀上,已经出气多入气少了。
“小柏!”春锦回过头,面色巨变。
她凄厉的惨叫一声,跌跌撞撞的扑了过去。
陆成风小心翼翼的将牛柏放在地上,站起身后,声音沉重的道:“春锦姑娘,你快点抓紧时间跟他说几句话吧……”
他于心不忍的别过头,没有再说下去,牛柏失血过多,已经无法救治了。
九莺莺惊讶的问:“怎么会这样?”
陆成风看着地上面无血色的牛柏,忍不住摇头叹息一声:“牛柏知道自己被绑来威胁春锦之后,不想让春锦替他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就找机会自杀了,我们赶去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救不回来了……”
春锦无法抑制地哭了出来,将牛柏抱起来,摸着他的脸,痛声道:“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傻……”
九莺莺心下猛沉,忍不住看向牛柏,牛柏长了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很白,他身材瘦小,看起来比一般的男子都要纤弱,但是没人知道,他其实比一般的男子都要勇敢,他为了心爱的女人,可以刀山火海、生死威胁亦不怕。
春锦紧紧的抱着牛柏,仰头嚎啕大哭,她看着牛柏身上的鲜血,心脏快裂开了一样,嘴唇疯狂的颤抖着,崩溃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牛柏稍微清醒了一点,也可能是回光返照,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抬手擦了擦春锦的眼泪,虚弱无力的笑了笑说:“阿锦,你是个好姑娘,很善良……我希望你做一辈子的好姑娘,我不想让你为了我违背心意去害人。”
春锦脸上的眼泪大颗的掉落,不断的点着头,声音带着鼻音的说:“我答应你,我一定一直做个好人,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走……”
牛柏眼角沁出泪来,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嘴角淌出鲜红血液。
他声音沙哑的道:“阿锦,你替我回我们的家乡吧,那里有树、有果、有蓝天白云……你如果没有家了,就去我家,我的父母很喜欢你,他们一直说想让你做他们的儿媳妇,你如果回去,他们一定很开心,这辈子,我没能娶到你,是我最大的遗憾,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娶你、保护好你、再也不让你受这么多苦……”
“我不苦,你才苦,你本不该这么苦的,都是因为我……”春锦哭得停不下来,她使劲儿地将牛柏抱紧,好像这样就能将他留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春杏不忍再看,扭过头去,跟着哭了起来,她跟他们两个都是同乡,如今看到他们两个落得如此下场,忍不住心痛难忍。
春锦摸着牛柏的脸颊,像魔怔了一样,嘴里不断的他的名字,“小柏……小柏……我想嫁你,我现在就嫁你。”
她伸出手,五指并拢,指尖指天,声音坚定的说:“天地为证,冬风为媒,从今往后,我春锦就是你牛柏的娘子,无论生死,不离不弃,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牛柏一次一句的听着,嘴角忍不住弯起一抹笑容,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嘴边的鲜血也越来越多,他努力的笑着,轻轻的说了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