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士兵边打边撤退,敌军亦是黑压压的追击上来,完全势不可挡。
城门打开完全无法关,林傅道:“就在城门口打。”
这下何飞知道他意思了,命令传达下去。城门口是个口子,地方有限,纵然敌军再多,进到城门中的也只有这么多。
而干草扔下去,混着煤油,点了火,城墙之下皆是火光,这也阻了敌军爬墙。
虽然这以火阻敌并非长久之策,但足以让长城之上的士兵赶来支援。
何飞看了林傅一眼,然后下达命令:“将士们,下城门,迎敌!”
林傅却开始指挥炊事兵等杂物兵守城门。
南域久未战,粮草充足,这一大捆一大捆的干草扔下去,点燃的火,也是不容小觑的,那些搬着梯子的非国士兵压根无处落脚,就算有将梯子成功搭上来的,泼上煤油,梯子自焚。
他们坚持了半个时辰,长城上的部分士兵赶来支援了。
……
这场战从清晨打到第二天清晨。
一天一夜,大败非国,而那场大火却一直没熄灭,继续吞噬着非国的领土,非国缺水,最后是燃到沙漠地带才罢休。
作为背风向,火虽然燃的慢很多,但是也会一点点靠近长城,可是因为顾柳儿提前将沿长城的可燃源给斩除了,所以并未波及到南域这边的山坡。
一天一夜,战争终于结束了。
火肆虐过的地方,留下一片的焦尸,虽然也有南域士兵,但非国士兵占了绝大多数。
而顾柳儿在大战之后,直接病倒在床,昏迷不醒。
林傅毛遂自荐去照顾他,本来想狠狠整他一次,结果看着这个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但五官精致到人神共愤的美人,平时总是很狡猾像个小狐狸,现在却憔悴的像是下一口气就会断,他还是忍住没有动手。
林傅嘀咕道:“心那么黑,偏偏脸这么好看。”
出了营帐,外面是庆功宴,大获全胜,每个人都笑嘻嘻的,但笑着笑着就哭了,最后又哭又笑,有才华横溢者来唱两首山歌,打两套剑法,平时最闹腾的林傅看了一眼,却没有笑嘻嘻的也去舞两下剑表现表现。
他一个人坐在角落,拿着酒尝试着舔了两口。
浊酒不是很烈,只有一点酒味,味道并不好喝,但对于受不了京城好酒烈酒的林傅,这种酒水反而合了口味。
他安安静静的躲在角落,看着别人闹,显得格外落寞。
这时,他身边坐下一个人,林傅没有看他。
何飞道:“太子殿下如何?”
林傅喝了口浊酒,道:“还好吧。毕竟是京城来的,平时不活动,虚。”
何飞轻声笑了两声,爷们儿笑的声音很低沉,却具有一种独特的磁性,何飞看向他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京城来的。”
林傅哼了声,不服气的瞪向他:“我是京城来的,但我他娘的虚吗?虚吗?!”
何飞冷峻的脸在篝火火光的映衬下,倒显得十分柔和,他与林傅对视良久,久到林傅都不好意思的转过头,他才转回头,笑着说:“一个小猴儿,就该活泼点,刚刚那样像什么话?”
“谁是猴?你他娘的才是猴!!”林傅冲他怒吼一声,好在庆功宴上士兵们太过欢脱,声音盖过了他的声音,所以没人注意到这角落的事。他吼完,然后气愤的一口把碗中的酒水喝尽,再拿过酒壶继续倒。
何飞又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从未听闻太子殿下在南方还有关系,你那关系,哪来的?”
“关你屁事!”林傅毫不客气的喷回去。
这次战争林傅最大的改变就是对何飞的态度,之前和何飞没打交道时,他是避着走的,后来跟着顾柳儿和何飞有接触了,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敢看,现在,直接本相毕露。
不过何飞倒也没觉得生气。
他看林傅这干瘦样,想到城门之上,他那认真的眼神,就忍不住失笑。
当时面对敌军大增,他确实准备撤军,但是撤了军,敌军会用梯子爬上城门,城门上无法招架住攻势,恐怕无法拖到友军支援。
在他焦急万分的思考时,林傅那声锣声,反而让他脑海中紧绷的弦忽然松弛,那种放松的感觉本不该属于战场的。
虽然放火的法子有些异想天开,但好歹有用。
何飞看着眼前这个干猴似的林傅,越看越觉得,还怪可爱的。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林傅的脑袋,谁知道林傅猛地转过头,拍开他的手,大着舌头的骂道:“你、你他娘的……别挨老子!”
何飞:“……”
火光下绯红的脸颊,朦胧的双眼——林傅居然醉了?!这一点点酒味的酒水,和水都差不多了,结果,林傅醉了?
何飞忍不住扶额,然后林傅就发酒疯开始打他,何飞眉角跳了跳,颇为无奈。
你小子……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第47章
“多谢林御史特地运来粮草。”
“无妨,我就顺路过来接个人罢了。”
“是……”
“嗯……”
营帐外,窸窸窣窣的寒暄声伴着清晨的凉意,昏睡中的顾柳儿缓缓睁开眼,他扶着额缓缓坐起来,浑身滚烫,额角血管还在抽搐,呼吸间全是炽热。
烧还未退啊。
顾柳儿叹口气。
这时营帐的帘子也被挥开,一个风尘仆仆的人走了进来,顾柳儿偏头见了,因发烧而不正常红着的脸上露出笑来:“哟,这不是威猛将军林大人么?”
林陆河脸色可不好看,他板着脸走进来,手里拿着圣旨,不过他也没按规矩走,直接将圣旨扔顾柳儿身上,道:“来到南域了你也不消停,你这以后还怎么当一国之君?”
顾柳儿眼前有些发昏,但他还是强撑着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道:“我竟然是太子,父皇也定不希望我在这南域一点动静也没有吧?”
林陆河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叹口气。他本想给顾柳儿打盆水来的,结果这时,门口忽然进来一个人。
只见林傅抱着水盆抚开帘子走进来,边走还边骂骂咧咧自言自语道:“这何飞真他娘的缺德,还给我使绊子,这水都差点倒……”
父子视线相遇。
林傅:“……”
林陆河看了他一眼,又看第二眼,再皱着眉死盯着林傅,把他不断的打量,像极了城门口检查的人。
林傅咽了咽口水,抱着水盆僵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咋办。
这……没人告诉他他父亲会来啊!当初跟着顾柳儿走,和他父亲一声招呼也没打,虽说他父亲也没来这南域兴师问罪,但他看着他父亲,还是像个离家出走被揪住的调皮孩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在林傅紧张不已的时候,林陆河终于转移了视线,他转头看向顾柳儿,问道:“这南域招兵没要求么?这种黑猴儿也招进来?”
林傅:“……”
“……”顾柳儿:“噗嗤——”
顾柳儿本来就因为发烧浑身虚弱,结果这一笑,更是一身热血猛灌头顶,一阵天旋地转。
林陆河还不明所以的看他:“你笑什么?”
林傅顿时有些委屈了。
他抱着盆,委屈巴巴的走向顾柳儿,结果被林陆河拦住了,林陆河接过他手中的盆,道:“小兄弟,让我来吧。”说完,还多瞅了林傅几眼,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听闻南域此战用火,小兄弟这……莫不是被火熏黑的?”
林傅:“……”
“哈哈哈哈……”顾柳儿忍不住了,笑的肩膀直打颤,然后笑的头痛欲裂,他不得不扶着额头。第一次知道笑也这么痛苦。
林陆河又懵了,再次看向床上笑成傻子的顾柳儿,问道:“太子殿下,你到底在笑何事?”
顾柳儿缓了会儿,然后清了清嗓子,正经道:“小兄弟,介绍下自己。”
林傅颇为无语的给了林陆河一个眼神,然后大声道:“我,林傅!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林陆河的儿子!”
林陆河:“……”
还别说,林陆河此时脑袋也是嗡嗡作响,宛若五雷轰顶。
要知道,林傅来南域之前,虽不能说是像顾柳儿这般如花似玉,像玉书林那般风流倜傥,但是!好歹是白白嫩嫩的富家公子。
这……
怎么改头换面,当个黑人小伙了?还长的跟猴儿似的。
难道当年,林傅的母亲私通过别的男人?
还是林傅受不了舟车劳顿,路途死后附身在这干瘦小伙身上?
越想越离谱,越想林陆河脸越黑,脸黑父子打个照面,谁也不比谁脸白。
最后还是顾柳儿咳了一声,道:“林大人,麻烦把水端来一下。”
林陆河这才回神,把手中的水递过去。
等顾柳儿洗漱完,三人坐在桌子边。顾柳儿问道:“林大人此番来此所谓何事?”
林陆河把目光从自己“走失已久”的儿子身上转到顾柳儿身上,然后看向床上的圣旨,道:“自己去看看吧。”
顾柳儿看了眼,又转回头道:“最近本殿下头昏眼花,目不识丁,还是请林大人口诉吧。”
林陆河白了他一眼,也懒得再绕,直接道:“江南一带的叛军势力强盛,一举夺下宜州等三大州郡,陛下派了几路人马镇压未果。”说完,他看着顾柳儿道,“至于领将的是谁,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顾柳儿嘴角总是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准备给自己倒茶,奈何手上无力,幸好林傅变得机灵了些,忙帮顾柳儿倒好,顾柳儿这才饮茶回道:“不知林大人为何不亲自出马镇压呢?”
闻言,林陆河还真顿了顿,少顷,他才面色复杂的说:“你父皇说,怕我出马没分寸,直接把给人杀了。”
顾柳儿饮茶的手猛地一顿。
顾柳儿故作淡定的放下茶杯,然后笑道:“林大人毕竟年迈了,还是当好御史大夫就好了,打仗这种事,我们小辈来做就好。”
林陆河又不像林傅那样缺根筋,顾柳儿父子的心机他都看的明明白白的,所以哼道:“我才不屑于和你们这群娃娃打仗,此番我接你去江南,我还要去江北同江北军汇合,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去吧。”
顾柳儿当即就笑着,缓缓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折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启程吧。”
说完,他还真准备出发,结果林傅赶紧拦住他,林傅瞪眼道:“太子殿下!你这还发着烧呢,又他娘的瞎闹腾啥啊!”
一鞭子抽在林傅屁股上,林傅委屈的抱着屁股转头看向林陆河,林陆河板着脸道:“你他娘的年纪轻轻就少说点脏话痞话,多学学人家白清明!”
顾柳儿含笑看他。
也不知道他们这些话从谁那里学来的。
事实证明,林陆河也不想在这南域呆着,昨夜才运送粮草来到这南域,今日就已经做好带顾柳儿直接走的准备,虽说顾柳儿发烧这并不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既然顾柳儿愿意今日走,那他林陆河巴不得。
林傅本想跟着走的,但顾柳儿拍了下他的屁股,笑道:“这阵子你就呆在南域吧,再待一会儿,我觉得你都可以直接混进非国当内奸了。”
林傅这个不怎么记仇的,当下就眼泪花花,依依不舍的牵着顾柳儿的手道:“太子殿下,我一定会在南域好好努力的,到时候一定会让太子殿下也有机会感受一下,一个人打一群的感受的。”说完,还配上真挚的泪水,顾柳儿想把手抽走都抽不走。
顾柳儿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何飞,道:“那就有劳何元帅帮林大人照看林傅了。”
站在一旁送别的何飞应了声。
还发着烧的顾柳儿就这样缓缓的上了马车。
车夫依旧是林伯,当初林伯把他们送到南域,就又回去了。现在又赶来,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却还这样舟车劳顿。顾柳儿道:“林伯,许久不见,近来可安好?”
林伯恭敬的回道:“回太子殿下,老奴一切安好。”
等顾柳儿和林陆河都上了马车,马车才缓缓的出发了。
当初来时,就三人一马车,再加上一些简单的行李。此番去时,数千士兵跟随车后,从南域出发,去向下一个战场。
当初誓师大会,何飞一腔热血的喊道,打败非国,就可衣锦还乡。但事实上,现如今内战未平,他们这些戍守边疆的将士,又怎会真的衣锦还乡呢?只不过和顾柳儿一样,从一个战场去向另一个战场罢了。
马车轱辘轱辘的行驶着,带着士兵们的脚步声,就像沙漠中的驼铃声,悠悠飘远。
当马车经过一个边镇时,那里的人们竟然闻讯出来,围在道路两边欢呼雀跃,他们在高歌,在夸赞这些戍边的战士们凯旋。
这些在沙场上茹毛饮血的将士们,实际上大多都是少年时随兵出征,到了老时才有机会归乡,甚至大部分,只能永远的呆在异国他乡。
对于边镇朴实的镇民们夹道相迎,为他们大败非国而欢呼雀跃,而感激,无数的瓜果蔬菜争相送来,希望将士们路上不要饿着。
这时,不知是谁先起了头,抽噎着接过香甜的瓜果,接着行军队伍中,越来越多的隐忍着的哭声。
顾柳儿抚开帘子望去,沉默着又放下了。
虽然顾柳儿露脸只是片刻的事,但是眼见的姑娘们一眼就瞅见了。有些大胆的姑娘就捧着瓜果,小跑着追上马车,热情的呼道:“将军!将军!吃点瓜果吧!新摘的!”
已经有许久未吃过瓜果的顾柳儿闻言,忍着发烧的不适,又挥开帘子去看。
跟着马车跑的是个小麦肤色的姑娘,眼睛很大很水灵,她捧着一大捧瓜果笑的热情。顾柳儿只一眼就被吸引住了——被她手中的荔枝吸引住了。
这时,顾柳儿头也不昏了,脑也不热了,将一双白皙的手伸出窗外,手指节节分明,修长白皙,宛若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他去接那一大捧荔枝时,手指还碰到了姑娘的手。
接过荔枝,顾柳儿莞尔一笑,桃花眼中如水波般荡漾,他道:“多谢。”
公子倾城一笑,这世间万物,仿佛刹那间失了颜色。而姑娘也像是被夺了魂,羞红了双颊,愣在了原地。
顾柳儿坐回车里,忙剥开一颗塞在嘴里,荔枝的芬芳蔓延开来,顾柳儿觉得自己要热泪盈眶了——真的好新鲜好甜!
gu903();他边剥边嚼,嘴里还要说话:“到时候我要是当了皇帝,我一定要把京城迁到南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