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笑着比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小意思。”
哼着歌在客厅沙发上坐下,霍岚打开笔电连接无线网,处理最近一段时间接的编程订单。有效率地工作到正午,阳光偏移角度照亮一侧屏幕,霍岚十指交叉掌心朝外,将手臂举过头顶放松僵硬的肩颈。
曲起右胳膊搭着沙发背,霍岚转身盯了会儿温玉做饭时的样子。他心悦地合上电脑,摁开电视机调到综艺台,余光不经意扫到温玉放在沙发另一端的背包,下一秒,霍岚偏头聚焦视线,看向露出拉链口的半张传单。
“奇妙夜”三个夸张的艺术字落进视野,勾起霍岚的好奇心,他先确定温玉一直背对着自己,然后抿唇伴着提速的心跳,伸手把传单整张拽出。
宾州游乐园,五月十九日晚八点到凌晨两点,霍岚瞧清上面的内容,按照折痕重新叠好塞回包中,当作无事发生。
他正过身子面对电视,心下翻腾得厉害,综艺看不进去了,霍岚拧蹙眉毛,从没听温玉提起过,这是打算跟谁去?
霍岚了解温玉的性格,一个人绝不会往热闹的场合里凑,更不可能参加这种形式的聚会,若是单位同事组织的,用微信通知即可,他猜测,或许是逛街时收到的传单,随手装包没来得及扔掉。
揣了满腹的胡七八想,等饭菜摆满餐桌,霍岚接住温玉递来的筷子,状似无意地问:“最近有什么活动吗?”
温玉解开围裙,反问:“什么活动?”
心不在焉的,霍岚被咖喱烫到了嘴,温玉拿给他一罐冰饮料,说:“才出锅没多久,别着急,慢慢吃。”
霍岚端着汤碗食之无味,目光越过碗沿儿望向温玉:“五月十九号晚上你有安排吗?”
具体日期被单拎出来,昨天与秦珏约定一起去游乐园的画面蹿进脑海,温玉动作一顿,夹起一块土豆含糊道:“可能吧。”
得到的答案模棱两可,霍岚心思变得更重,温玉抬眸问:“找我有事吗?”
“我仔细算了算,咱们的梅子酒泡到五月十九号刚好二十天。”霍岚仓促地说,“迫不及待想尝尝味道。”
“不一定非得严格卡‘二十天’这个界线。”温玉朝霍岚手边推过去餐盘,示意他别光挑肉,多吃菜,“早两天晚两天都没关系。”
水足饭饱,霍岚揽下洗碗的活儿,温玉进卧室拿起枕旁的手机,秦珏没再发来信息。他走回客厅立在窗前,照料心爱的花花草草,指尖揉捻饱满的绿叶,温玉想,兴许秦珏也是那样的人吧,能够很快捕捉到猎物,然后带着目的接近,无所谓地尝试,发现没有机会便知难而退。
拾起喷壶从左到右依次浇灌,雨露均沾,本该觉得一身轻松的温玉,却无法忽略内心的失落和沮丧。
之后几天,日子过得按部就班,温玉逐渐淡忘秦珏的出现,忘记他们所做的约定,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和生活中。
尽管每天都陪在温玉身边,可霍岚依旧对那纸传单耿耿于怀,不论是不是他多疑敏感,先入为主扎根在心里的猜忌总是难以释然。
五月中旬,温玉结束午休,闲来无事,准备前往月冬公园的玉澄湖畔看一看紫罗兰花田。
每年这时候,温玉都会和裴泽去那里拍摄很多花草的照片,去年落下了,今年就算一个人,他也想带着思念延续这个习惯。
穿衣下楼,脚步刚迈出单元门,手机响了,温玉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抬头望着对楼,随即接听:“我去公园散步。”
霍岚:“我陪你。”
“不用了。”温玉垂眸目视前方,“不会太久,很快就回来。”
霍岚焦虑地问:“一个人吗?”
温玉答:“你如果信任我,我就是一个人。”
察觉出温玉语气里的无奈,霍岚忍住不安,小声说:“注意安全。”
“你最近怎么了?”温玉边走边问,“我有做什么让你担心的事吗?”
“没有。”霍岚抱歉道,“我只是想多待在你身边。”
温玉止住步伐,思忖几秒,转身冲霍岚挥挥手:“到家给你发微信,行吗?”
霍岚终于放下心来:“好,我等你回来。”
橙黄色的阳光淋上明净的玉澄湖,远观像颗镶嵌在大片绿意里的钻石,近看波纹粼粼,犹如一捧碎钻铺洒湖面,美得叹为观止。
温玉漫步在湖边,不远处的紫罗兰花盛开得肆意,一半视线被租赁雪橇的棚子占据,现在那里改建成了游船的售票亭。
徐大爷上半身探出窗口,悠哉地右手持烟,咧着嘴角正和别人热情地聊天。温玉顺着他的目光朝左侧望去,在辨清坐在长椅中间的男人身份后猛地一怔,立时停下脚步。
秦珏在和徐大爷交谈些什么,温玉一概听不见,他没想到两个人会再次相遇,情绪一瞬被惊喜填满,周围孩童的吵闹声挤在耳蜗里搅得心跳乱七八糟。
湖水在身侧泛着微澜,暖风带来阵阵馥郁花香,秦珏迎着光线转过头,如他所料与温玉撞上目光,眉眼自然地弯起弧度。
徐大爷和蔼地冲温玉招手,温玉礼貌地颔首走近,不由自主地张开嘴:“你……”
心虚地瞄了眼徐大爷,温玉继续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珏微笑着回答他:“紫罗兰花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49章
有那么一刻,温玉以为自己看见了裴泽。
两张脸在记忆深处重合,温玉眨眼将视线放远,及时断开这种荒谬的错觉。正揣摩应该回应些什么,徐大爷往他身后望望,笑嘻嘻插/进来一嘴:“小温,小裴怎么没来?”
温玉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他看向徐大爷,扯谎说:“工作比较忙,去外地出差了。”
徐大爷“哦”一声,咬着烟,这时才问:“你们两个认识?”
见他用食指隔空点点自己和秦珏,温玉如实交代:“认识,秦先生。”
秦珏从长椅上站起身,礼貌地向温玉发出邀请:“一起走走吗?”
徐大爷趁机安慰温玉:“小裴不在,你就跟小秦搭个伴吧。”
温玉和裴泽的关系徐大爷这几年多少能察觉到一点,温玉听罢面露腼腆,磨磨蹭蹭地咬咬嘴唇,然后迈开腿朝秦珏走去。
沿着玉澄湖畔往南,穿过葱绿色的杏叶林,踏一段石子路,紫罗兰花田在身前盛开得浓艳,温玉熟稔地绕到围栏另一侧,秦珏这次让他带路,跟随他回忆每一处熟悉的地方。
“秦先生住这附近?”温玉问。
“对。”秦珏回答,“往西三公里的湖滨小区。”
温玉点头:“您也每年都来看紫罗兰吗?”
鞋底在碎石路面打滑,温玉反应迅速,立刻向前微倾身体保持平衡,余光中是秦珏伸来又收回的手:“嗯,每年,你小心些看着脚下。”
温玉弯起眼角用笑容表示自己没事:“那说不定我们很早以前就见过面。”
他给秦珏指指左手边的一小片花丛:“这儿的紫罗兰花开得最茂密。”
秦珏凑上前对比着观察:“确实,你是怎么发现的?”
“不是我。”温玉蹲下身揽来一株闻了闻香味,“是我爱人。”
他自顾自掏出手机,认真选取角度拍下几张照片,打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点击发送。温玉始终在忙自己的事,丝毫没注意到秦珏眸光里的深情,紫罗兰花田是他眼中的美景,他也同样是秦珏眼中最美的景色。
“温玉。”秦珏轻声唤,“看这里。”
温玉听话转头,秦珏随即摁下快门,将融融的阳光和浓郁的紫色,以及朝思暮想的人一并定格,永久保存。
“五月十九日晚上。”秦珏低头调节照片的色调和效果,语气如常,“我来接你。”
温玉盯着落在脚边的一枚花瓣,微风把它吹向秦珏,裹着他的一线心动。明知不该去,却还是对此心生期盼,他很清楚产生这种情绪的原因并非先前做好的约定,而是因为对方是秦珏。
“如果我们今天没见到呢?”温玉忍不住开口问,“你是不是就忘记了?”
秦珏发给温玉处理好的照片,而后收起手机,回答:“如果你忘记,我会主动提醒你,如果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你。”
天边飘浮着大块云朵,玉澄湖上多了几只游船,嬉笑声不绝于耳,温玉摆正视线不再与秦珏对视,悄悄藏起微慌的表情,尽管这个瞬间不应该发生,却还是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带着花香的心悸。
杏藜园内有居民在遛狗,萨摩耶扑腾着花坛里的月季,嗅到熟人的气味,热情高涨地蹿回地面,朝门口迎去。
还未离近,它哈赤着舌头停住胖乎乎的四爪,“呜呜”两声,连连倒退几步,被来者冷厉的眼神吓得逃回主人身旁。
狭窄阴暗的楼道内,霍岚掏出钥匙拧开门,走进后用背掩合,立在漆黑中许久没动。花费好半天,发麻的身体才逐渐恢复感知,他颤抖着手扯掉口罩,气息不稳地急喘两下,没脱鞋,一步一顿狼狈地挪向卧室。
置身更深的黑暗中,霍岚弯腰坐在床上,里里外外反复揉搓双手,无意识地将皮肤捻得通红。他抬头望着墙面的海报,半晌,不可置信地呢喃出一句:“怎么可能呢……”
火星闪烁,低垂的手腕需要一个支点,于是搭在膝头,霍岚面无表情地半阖着眼,感受难捱的情绪在胸口急剧扩散。
“不可能的啊……”断断续续的呼吸衔着话尾音萦绕在房间,心脏坠感强烈,霍岚疲惫不堪,他感觉自己正悬在真空中,脑海里“嗡嗡”作响,脚下没有落点。
嘲讽的笑,伴随着沙沙作响的塑料摩擦声,烟包在手中捏变了形,霍岚摇摇头,低沉的脑袋扯得颈线弧度凌厉:“怎么会是他呢。”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一定是我太疑神疑鬼了。”
霍岚用力拽两下头发。
“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温玉身边?”
“太像了……这绝对不是巧合。”
霍岚崩溃地拉开电脑桌前的座椅,点几下鼠标搜索到去年的一则新闻,大火、南荣集团、死亡、陵园,种种报道都在陈述一个事实,如今他却亲眼见它被推翻。
他不会认错的。
有多少时间是跟在温玉身后陪伴他,保护他,这几乎成了霍岚曾经存在的意义,直到自己站在他身边。
因此那人的背影再熟悉不过,不可避免地无数次面对,即便换了张脸,他和温玉走在一起时的动作和姿态,能让霍岚很快辨识出来。
霍岚从温玉的行为举止中得出他还不清楚接近他的人是谁,因而自己这张脸依然对他有着无法抗拒的效力。该怎么阻止和争取,霍岚长长地舒一口气,塌陷的肩膀使整个人看上去无助又落魄。
“我做了这么多,好不容易……”气息不连贯,带动咬字也不清晰,霍岚正努力消化和隐忍,可越是如此,情绪越发反弹,维持已久的理智就快要支离破碎。
“老天爷想他妈搞死我。”
依旧对现实心存侥幸,祈祷一切亦如往常,命运没有偏离正轨,霍岚后仰身体靠向椅背,右手松开鼠标顺桌沿滑落身侧,他必须亲自与那人见上一面,只有确定他的身份,才能心安。
霍岚烦躁地攥紧拳头,这时,手机和对楼房间的灯光一并亮起,温玉如约发来微信:我到家了。
与秦珏在月冬公园相遇后,即便两人的约定是在五月十九日,中间的几天,他们彼此心照不宣,都会在傍晚时分来到Jazz酒吧,或聊天,或听音乐。
调酒师已然习惯温玉和秦珏成对出现,尽管两人仍自觉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旁人也早就将他们视作情侣。
这天,温玉坐在吧台前收到秦珏的信息:下班晚了,等我一下。
温玉接住调酒师递来的两杯樱桃白兰地,回复:开车注意安全,在等你。
收起手机,一路在高架上飞驰,抵达酒吧后门的停车场,仅余一个空位,秦珏一把轮将车倒入白线区内,随后熄灭引擎。
正准备推门下去,倏地,刺目强光穿透风挡袭来,秦珏本能地抬手遮挡,在远光灯强烈地照射中眯起眼睛,看向停放在对面的那辆蓝色途锐。
秦珏对霍岚的出现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他整理好衣着,从容地迈下车,远光灯一瞬熄灭,等候已久的霍岚同时推开车门。
厚重的阴云将一切自然光遮掩,停车场没有路灯,待双眼适应周遭灰暗,霍岚于缩短的距离中被迫接受,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裴泽。
势均力敌的气场相撞,秦珏的表情算不上友好,却也没带敌意。他用充斥着审视意味的眼神打量被口罩掩去大半张脸的霍岚,语气淡然地问:“我应该叫你霍岚吗?”
霍岚冷漠地偏了下头,扯扯嘴角。
僵持的沉默蔓延在两人中间,秦珏点一根烟不疾不徐地抽着,燃至一半时,他听见霍岚平静地开口:“温玉已经接受了没有你的生活。”
夹烟的手停在空中,秦珏对此不置可否,他弹弹烟灰,口吻戏谑:“是靠你的不择手段?”
“即便我不择手段,温玉依然清楚这段时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是谁。”
“他在习惯这种日子。”霍岚停顿片刻,加重咬字,“我们的日子。”
秦珏对上霍岚的目光,冷静地陈述:“温玉有选择的权利。”
霍岚断开对视,轻笑一声,不屑地说:“选择一个想离开就离开,想回来就回来的人吗?”
“有一件事你否认不掉,温玉受到的所有伤害是你给的。”霍岚重新移回视线,指向自己,“是我陪他走过来的。”
“我们都了解温玉。”霍岚道,“他那么善良,又曾经对我承诺过,只要我愿意,一定不会推开我。”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