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震》TXT全集下载_17(2 / 2)

余震 青江一树 4837 字 2023-09-04

gu903();江原对他笑了一下,短促的一下,转身便走了,他经过了许叔,经过了阿姨,他打开了顾律家的门,再轻声关上,他在院子里离门最远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垃圾桶,他没有任何可以装东西的器物,只能将那些骨灰连同泥土和灰尘一起捧到起来,装在哪里呢。

他一把一把放进自己外套的口袋里,那些灰,真的太轻太轻了,唯恐被风吹散,他小心翼翼将手上的灰土捂在心口,那一刻,他像个心绞痛的病人,快速的踏出院子,慢慢的行走在门前下山的大道上。

江原不止一次有这种感觉,它猝不及防,来的猛烈,像是每一次手术中,或半麻或全麻,那些麻醉被温和轻柔的输送到了身体里,从身体中间的位置迅速发散,辐射到各个角落,尖锐犀利的手术刀,残忍利落的切掉你能呼吸的器官,割掉你赖以生存的心肝肺,你会不知不觉的感受着麻醉的温柔,眼睁睁看着那些东西一点点的脱离自己,却不知道痛,你只会察觉少了什么,心里那么空,身体那么空,脑子那么空。

可麻醉是有期限的,是会失效的,会慢慢的慢慢的疼,疼到要命。

江原拢紧自己的毛衣,他知道他的麻醉,现在已经失效了。

第46章局内人

长长的山道,路光稀碎,山腰的那户别墅里灯火通明,许宣被人扶坐在轮椅,他看着他的哥哥端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从头到脚都透着对他的不满和冷淡。

如果顾律不是他的亲生哥哥,这决计是许宣这辈子最讨厌的那一类人,许宣不知道他当初把自己找回来干什么,相处了这么多年,除了他早已不需要的钱,不稀罕的那点要风得雨的“宠爱”,他们半点感情也没有。

顾律看他,永远像在看个无关紧要的人,还是他了解的太少,知道的太晚,他那时候如果早知道没有江原,顾律也是这么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他压根不会对江原做出那些事。

并不是江原夺走了他原有的感情,是顾律真的不该这个东西。

“你说。”

顾律面色冷峻,抬眼直视着许宣,令他沉重的心脏跳得越发迟钝,许宣侧过脸,盯着地上仍散落着的几片玻璃罐子。

“我说了,不是我,阿姨打碎了,正好遇到我来,想让我看看是什么。我不知道江原会回来,而且....”他勉强平复了气息,却没有勇气迎上顾律的目光“我今天,是听许景行说有了母亲的消息”

“我问的不是这个。”顾律不耐的对他皱眉,冷硬道“说我想知道的”

顾律受够了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排外感,他当下十分糟糕的面色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恼怒心情。试问所有真相都避开他走,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还得光明正大瞒着他,是有多屈辱才能一忍再忍。

“哥,难道妈妈的消息,不是你最想知道的吗。”

顾律锐利的眼神压的许宣一再闪避,许宣无奈又艰涩道“有什么对你来说是重要的吗?你曾为了我,什么都能给我,你也曾为了找我....为了找我...”

“你想错了。”

顾律像是赶时间,丝毫不愿追溯回忆里存在的偏差,他眸色极暗,话语残忍“我是什么都可以给你,但不是为了你”

“我是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不想活。”

许宣抠着轮椅扶手的指尖一紧又一松,裂开的指甲盖沁出鲜红,他笑了笑,又笑了笑。

“真是这样吗。”

“所以你最好没有做什么太让我生气的事情。”

顾律冷清的站起身,脚边是方才被江原砸烂在地的兰花盆,泥土和碎片落的满地都是,地毯弄的脏乱不堪,阿姨不敢来收拾,顾律踏过那些碎片,发出一阵破碎的声音,在那之前,他又问了许宣一遍“你也不想说?”

许宣摇摇头,依然是同样的回答“你不会想知道的。”

顾律爽快离开,背身站在干净的大厅里,完全脱离了许宣所在的污浊之地。“那你也可以滚了。”

这段山路,江原从小到大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上学那时,他只要想锻炼身体,就会沿着大道跑步,大道从家门口到山下的物管门卫处,这条路共有七十一只井盖,哪一个跳上去时声音最响,他都知道。

这里的环境真好啊,他来了又走,走了又回,没想过会有这样离开的一天,说很难过,又实在不知道这个难过是怎样难过,他的一生里,难过的事情那么多,多到遇到一点开心温柔的事情都诚惶诚恐不敢要,在一段完全黑暗的人生里,其实是不需要光的,那一点点的光,会引来无穷无尽的希望,会让他很累。

所以,别去盼望那些只在生命中占百分之一的东西,它不配。

浓云挤压着这片月不明朗星星稀疏的天空,山间的烈风像是嫌他走得慢,催着他直直而下,他步伐失稳,宽松的毛衣极不遮风,干涸沉寂的眼睛被吹得泛红浮肿。

好在,没有下雨。

江原坐在山脚下的公交站台,硕大明亮的广告灯牌是令人慰藉的热源,江原靠在椅子上,看极稀少的车辆迅速穿风而过,尾灯像短暂摇曳后有很快潜入深水的红鳞鱼尾。

他的手机,永远都不是很有电,有时候是因为电池不好用,大多数是因为没有很多需要联系他的人,时间长了,他也越来越懒。

江原按亮了手机的屏幕,他很没出息的想到了梁纪,总在那些狼狈而绝望的时候,他才会想到这个人。

按加国的时间,梁纪应该刚入睡不久,他总是那么忙啊,忙到很晚很晚,江原怎么可能忍心打扰他,他只是按了那个号码,在连通之前再挂断。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好像只是这样,他就已经能感受到,世界上还有那么个人是存在的,那个人与自己毫无关系,却真诚且热烈的心系于他,尽管,尽管他总这么落魄。

他已经二十九岁了,但他一生,一事无成,事事无能。

他有很多钱,很多,够一个寻常碌碌无为的人奢侈的活好几辈子,可他总是那么懒,连有钱都懒的取,所以活该他在这样的处境里无处可去。

他这样想念梁纪,连方才说过不难过的自己,这时也竟会冒出一丝莫名委屈。

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恨过他,也对他说过讨厌,讨厌他对顾律严厉的苛责,恨他让顾律冷漠疏远,他让顾律不喜欢自己了,要知道,江原这辈子的脑细胞全都用在这么追赶顾律这件事上,为了顾律,他一个篮球十级爱好者,啃着笔头日日夜夜的做试卷,要听讲,要补课,要努力,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追一追他的脚步,顾律是真的轻松,而他大多数时间,要故作轻松,才显得两个之间不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顾律会很多没有去发展过的特长,会拳击,网球很好,而且还会画画,画的房子是最漂亮的,于是江原猜他是喜欢建筑。顾律从小就对线条对数字显得很敏慧,高中毕业的暑假,还画过一片漂亮的庄园,庄园里有很大片的绿植,方形的白色的遮阳棚,还有两个看上去就很舒适的躺椅,那个庄园的门口有台阶,台阶上坐着一个少年。

江原对顾律说他画的很好看,很喜欢,顾律就送给了他,顾律说他也喜欢,喜欢房子,这样江原就真的一直以为,顾律是喜欢建筑,所以又在后来听说顾律在改变公司发展方向,正好是建筑时,江原还觉得一切都值,在那之前的几年,梁纪为了让他早点转移注意力,快点让自己好起来,苦劝他数年无果,江原也正是因为又翻到了那张旧画,一夕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他比高中的那三年,要更努力,他接受七位老师的一对一扶持,在每个睡不着,每个想不通,每个纠结万分的夜里,他把那些不好的情绪都转移到了学习上,这让他看上去像个从不曾荒废过时间的天才,轻轻松松就成了哥大的高材生。

只有梁纪知道他不是,他从来都不是。

他与清大,与哥大,本是扯不上边的人,全是因为人生中对浩瀚星河的仰望,以为只要努力飞到最高,就触手可及。

是太天真吗,大概是,广告牌在背部发着烫,江原久久未回神,山风却吹得脸更冷了。

“喂,江原?”

顾正中醒的早,他没有吵醒梁纪,看到来电就立即接听,拿到了窗边。

江原怔了一下,他一晃神不小心竟拨通了,下意识就掐断了电话,然后又后悔不安,他想了想,回复了条拨错号码的讯息过去。

顾正中收到讯息摇摇头去了卫生间。

江原关掉了电话,他站起身时僵立了好一会儿,撑了下扶栏跨下台阶,他依旧漫无目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能维持着笑容向那个面熟的门卫借一点能放东西的口袋或罐子。

门卫的老叔比许叔看上去更年长,他正在值夜班,吃着罐头八宝粥,见到有人来说话便放下塑料小勺,还热心给顾栩找了个空的罐子。

“这可以吗小伙子?”

江原接了过来,那是个茶叶罐,他温声道谢,准备离去,老叔又叫住他“西北风一刮起来,就是要降温啦,说不定还有雨,你这是要去哪啊。”

“我?”江原愣了愣“我要走了。”

“走?这么晚走去哪里,你不是住在上面的吗?”

江原握着茶叶罐,脸上肌肉动了动,局促的笑了笑,嚅嗫不清道“要去找家人啊。”

“哦,去看望家人啊”门卫老叔转身从箱子里拿了罐八宝粥,不容他拒绝的塞给他“你们这些有钱人吃的不好吗,看你瘦的”

也许这八宝粥对这个门卫来说已经是非常好吃的东西了,他塞过去见江原低头皱了皱眉才想起来人家不一定看得上,可又不能拿回来,故而又带着些羞恼道“可不许扔了,快去找家里人吧”

江原拿着那罐八宝粥,还有空掉的茶叶罐,慢慢走到看不见小区大门的路边。

路边没有什么光,当紧的事情是要把骨灰存起来,他随便找了个路牙坐下,把八宝粥搁在腿上,去掏自己的口袋。

掏着掏着,江原的手越来越僵,心口越来越凉,他缓缓把空荡荡的五指伸出来,漆黑的夜色里手心几乎是空无一物,除了一星点黑灰色痕迹尚能证明她确实存在过的。

他的口袋里哪还有什么骨灰,那毛衣,明明连风都挡不住。

江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就那么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寒意布满全身他也无所察觉。

思维停滞,时间静止,风不断吹打他的发,扫过他的面颊与完全失神的眼睛,终于,北风夹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呜咽,脆弱的掉落在这片黑暗里。

这个人,无意识的咬着唇,在那歇斯底里的痛苦中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好像这样就能阻止那崩溃的蔓延,就能关上会倾泻而出的疼痛,就能让一切无法宣之于口的悲伤和绝望都在四肢百骸的毛细血管中稀释成功。

他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仿佛仅仅是转动头也叫他像年久失修的机械般费力艰难,他望着那来时的路,望着北风,他迟缓的起身,那茶叶罐子和八宝粥一同跌去了地面,八宝粥滚的老远,撞在路牙上,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去捡。

他碰到那长圆的罐头时,寂静无声的夜里,有两道雪白如电的远光灯将整个路段照的通明,江原下意识的向马路中间跨了一步,那灯光立即来回切换,连同喇叭一起开始警鸣。

江原却充耳不闻,那光是如此强烈,照出整个人纤瘦迷惘的身影,而他像个失聪又失声的盲人,垂头自顾自的握着八宝粥,注视着脚底尚未捡起的茶叶罐,眉间一阵轻松。

如果是这样,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一百个收藏就让我这么飘了嘛。

懒鬼成佛的我竟破天荒的勤劳了一把。

你们确定要call我火葬场么..hhh...我真的会火葬场的...因为我一直有这个倾向。

对那位(不知道是哪位也不知道是哪)帮我推了文,给了我九十个收藏的小仙女鞠躬致谢。这篇文因为你的原因没有被弃坑。谢谢。

第47章真相

夜间的山道上,疾驰的跑车已然减速,那可怜的架驶员不知踩了多大的力道在迫使自己停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尤为刺耳,可巨大的碰撞声依然如期而至,耳边惊雷般轰的人神经震荡。

使自己看上去快乐要比快乐容易些,只是时间久了,还是觉得非常累,就像不会有人知道这是即兴的解脱还是蓄谋已久的水到渠成,江原也没有预想过是否会被撞的四分五裂,他那一刻站在那里,仅仅是单纯的不想要这个世界还有明天,不想重复一天又一天百般折磨的日子,也不想在某个毫不期待的日子突然开出腐烂腥臭的花。

饶是他已经动也不动的站着,上天还是又一次给了他事与愿违。

是的,当你很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往往事与愿违。

江原寂静的目光终于从被压的不成形状的茶叶罐上移开,麻木跟着滚落的八宝粥缓缓转动,那跑车本就已近逼停,接近江原的瞬间又被一辆银灰轿车横向撞击了车腰,堪堪与江原擦身而过,而车辆打滑旋转的那点力道都能把他扫落在路沿,也是他本就没有站稳的缘故。

震惊带来的心悸仍未平息,顾律在见到江原从地上坐起时才猛的喘出一口气,顿时整个上身都力竭松散的靠在了尚还完整的座椅上,他看上去竟要比江原狼狈的多,顾律被憋住的呼吸挤压的肺部生疼,这辆车的副驾驶比跑车的损毁的更严重,跑车的腰身被撞的像皱掉的废纸,灰色奥迪的半个车头连同副驾更是惨不忍睹,顾律被破掉的挡风玻璃扎到了小臂,他举起掌心撑着受震荡疼痛不已的左额,血线顺着手臂迅速将衬衫染成了半片红色。

顾律的眼神眼神牢牢盯住了不远处的人,他从车子里走出,单身挥开挡在门前的跑车车主,似是站立不稳,又扶了一把惨不忍睹的引擎盖才继续向前走去。

江原被人提着衣领从地上拎了起来,顾律咬着牙迅速将他从上而下检查了下,他没事,连他刚捡回来的那该死的八宝粥都没事。“你....”

江原似乎压根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没有焦距的眼神迟滞的慢慢上移。啊,是你啊,江原想着,是顾律啊,是小海呢,可他看上去是那么愤怒,应该的,自己将他亲弟弟的事瞒了那么多年,近在迟尺也不告诉他,应该生气的,可他钳着自己肩膀的手臂怎么全破了呢,江原傻傻的盯着那处血迹,嘶哑的嗓子发出喃喃的低语,语气却天真的似乎还带着委屈“我每天都等你,你怎么不理我呢。”

顾律忍住脑中不停止的眩晕感,他用力推了下江原,试图让他清醒,江原根本无防备,连退了好几步,站稳后又执着的抬起眼睛看他,颤声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你这么想死,为什么回来?为什么还要害别人?”

他害了很多人吗。

是的,害了许宣,还害了别人,害了顾律,梁纪..

江原垂下眼睛,他突然想起来顾律是叫他不要再回来,他还让顾律的亲人断了腿,也让顾律过的十分不开心,他不该回来的,也不该再见到顾律的。

他是想走的,可他刚退了一步,顾律就走上前来夺走了他手里的东西。

他把什么东西猛然砸烂在了面前,江原吓了一跳,连同所有喧嚣的声音一起,他猛然听见跑车司机的咒骂,听得见路过的人在围着他们指指点点,听得见顾律对他的声声指责。

“我对你不好吗?”顾律凑近了他的耳朵,唇间是咬牙切齿的仇恨与不甘。“是我让你吃不饱吗?”

“是我苛待你欺负你伤害你让你混到为了一瓶八宝粥都可以不要命吗?!!”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