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回答我!”
顾律被他一用力,竟往床侧退了一步,江原皱皱眉,像是觉得自己做错事,很不诚心的道歉“我...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他说完便侧身朝里躺下,顾律看他躲进被窝里单薄的背影,全身的血液一点点的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费解,为什么这章这么难写,为什么我是个这样啰嗦的人。
第60章真相
不想听见,那阵脚步声离开后,背后灼热的视线也终于被撤离,江原睁开眼睛,将自己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他垂眼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掌心,唇角浅浅弯起个弧度,又着实称不上是笑。从心底慢慢弥漫开那份苦涩像树尖上刚刚发红的柿子,来不及尝到酸,涩意就像沙子被漏斗灌进了身体,从口堵到心,张一张嘴都那么费力。
江原在床上躺了一个上午,早晨阿姨来过一趟,见他闭着眼睛,又悄悄掩门出去了,他想着等挨过了饭点,顾律要生气也能一起生了,不用再糟一次心。江原想到以前中二年纪的时候,常听到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是在唱“一个人吃饭这个旅程”他对那句话有共鸣,因为一个人吃饭真的就像旅程,很孤独的旅程,又煎熬,又漫长,当然,之所以像旅程,往往是因为顾律不在。
其实他在国内的最后那段时间,每一天过的都像旅程,没有终点于他而言既庆幸又害怕,以至于他不知道疲惫,也没想过要停下。
后来他去了国外,在情绪很差的那段时间根本什么都吃不了,一碗放在眼前的面都能生生熬出他的崩溃,他也误以为那是因为孤独,是因为想念。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无意中又听见了那首熟悉的歌,原来那句歌词是“一个人吃饭这个凌晨。”他顿时有种自作多情的失望,好像在逼他承认,他没有很想念,也不因为孤独,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吃饭,那是生病。
再这样病下去会是什么样,江原比谁都清楚,先是颧骨会凸出来,眼睛的地方凹进去,脸很黄,掉头发,手臂会像啃干净的鹅翅膀,摸得清两根骨头,人会想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小僵尸,总之,丑的很。
仿佛又看到了自己镜子里的模样,江原忍不住叹口气,想到这个,他就打算下去吃个饭了。
拿外套来穿的时候江原懒了下,坐在床边伸手够衣架,衣服被他扯掉在地上,他只好站起来,再拿起衣服时却发现地毯上多了一堆土,他奇怪了下,又把衣服抖开看了看,这下不仅是地毯上,连衣服的袖口也全是灰和泥土的痕迹,江原走了几步,想着衣服是不能再穿了,得拿下去清洗,可当他走到楼梯时又突然停了下来,他像是突然记起什么,迟疑又僵硬的将手伸进了衣服的口袋。等他触到口袋里的东西时,整个人都显得有点木僵,目光凝滞的停在自己的指尖,那是很多土,灰色的、黑色的掺杂在一起,满满的灌在自己的口袋中。
“小原,你醒了?”
阿姨站在楼梯下喊了一声,江原没应声,她见江原定住了一样站着不动又着急的上楼走到他面前,生怕他发呆摔下去似的挡在下口“小原?小原?”
“小原”彼时穿着白色围裙的微胖身影笑着朝他走来,她身上有些食物的香气,浓郁的甜,可能是在炖南瓜粥,可能是在蒸黏米糕,江原喜欢甜。“小原。”她笑着唤一声。
“妈....”
阿姨一惊,连忙伸手拉住他“小原?你怎么了?”
江原被晃了下,人也迅速清醒开来,面前的厨房阿姨焦急的额上冒汗,握在臂上的掌心传来暖意,江原喘了口气,反复几次,勉强维持住面色“阿姨”
“哎,这孩子,怎么走半路停着,是没睡好吧?”她拍了拍心口,放下了着急的表情。
“是啊,是的。”江原跟着她下楼“想喝粥”
阿姨听他说想喝粥,立马又笑起来“啊呀这个好,阿姨早晨买了山药和南瓜,炖点南瓜粥吧,阿姨知道你喜欢南瓜粥。”
“好啊,南瓜粥。”
江原攥紧了衣服,眼角微微发红,他默不作声的吸了吸鼻子,又乖乖的在她身后安静地笑了笑。
顾律合上文件,如同许景行所说,这是一份很详尽的出警记录,尽管顾律见过被江原推下楼梯的许宣是什么样,却也没想过另外两个人的现场是如此的血腥近乎残暴。
许晟在医院告诉过顾律,是两死一伤,他以为伤的就是许宣,但案情记录上写的那一伤确是别人的名字,而且那个伤者顾律觉得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事情的起因是源于勒索,当事人许某由于长期嫉妒行凶人江某,心态失衡,纠集同学及社会友人(刘某、陈某、洪某)对江某有计划的实施了绑架,过程中四人对行凶人进行了殴打及言行侮辱,并持续多日对江某进行连续恐吓威胁,于7月20日上午9时,许某再次偶遇江某,进行言语侮辱,江某将许某自五楼推下后返回住处途中被许某同伴使用棍棒敲晕,并绑架至地址为XX路的废弃仓库,三人对江某进行恐吓威胁,江某精神崩溃,抢夺刀具途中防卫过当伴有激情伤人,导致2名被害人(陈某、洪某)失血过多致死,行凶人江某身中两刀,因周围居民报警,与幸存者一同被救治脱险。
另一份鉴定报告上的鉴定结论也写着:经鉴定当事人存在精神障碍及神经衰弱及认知障碍等精神疾病。
在最后结案报告上,顾律看到了江原的亲笔签字,甚至还有许宣的。
死掉的两个人均是死于失血过多,浑身都是乱七八糟的刀伤,满地的血红色叫人看的脊背发凉,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将图片移的更远一点,而出警记录上也有一句话,是当时的出现场的警察对行凶者的描绘“精神失常,手段残忍”。
顾律盯着那八个字,无法移动目光。
他想象不到当时江原是什么样子,
这也许的确是真相,就像一块蒙住伤口的纱布被揭开了一角,顾律知道还有更多血肉模糊的东西在等在那里。
他没有在回忆记起那时候江原有被勒索的迹象,但连自己都那么气愤怨怪过江原隐瞒着的一切,何况是许宣。
是他的高傲害了江原,也是他的冷漠怂恿了许宣。
他恨过梁纪,明知许宣还活着,却存心让他从小混迹在社会的最底层,过着最杂乱的生活,染上种种不良恶习,也恨江原,每天对着自己笑的甜蜜,让自己拥有最富贵开心的一切,却不告知自己,近在咫尺的许宣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在那些远离江原的日子里,他痛恨梁纪的心机,责怪江原的心狠,所以即使江原每天在学校在食堂在楼下等,他也是能避就避,再未给过一刻好脸色。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他撑着许宣,仰望站在楼顶的江原,那时候的江原还是好的,完整的,顾律无法去想象如果知道仅仅是几小时后,就会发生那场事故,他会不会抛下许宣,拉住江原。
他会。
那两刀,让江原缺失了身体的正常器官,无论什么样的代价,也换不回他的器官,更换不回他眼睛里的灵动和生命中的鲜活。
在这一场被处心积虑经久封存的记录里,隔了十年,顾律感觉到的不是恐惧,是愧疚,难过。
当初没有去阻挡的悲剧就是顾律当下无路可退的后悔,江原遇到的一切,包括他的伤痛和精神问题的突发,不可能跟自己没有关系,而在这场陈浓的心疼里,江原又回到这里,大概就是时间给他的唯一的恩惠。
所有血色的,愤怒的,亦或者是残暴的东西,对顾律眼中的江原来说,是违和的,可是在某一刻里,顾律也发现他对江原的了解又实在少的可怜,他遭遇过的一切,包括许宣的迁怒,甚至是他糟糕的身体状态,他瞒的比任何事情都好,这种对自己的不信任像是活该,顾律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在真正第一次看到这些过往的叙述时,恍然记起江原回到国内那天坐在墙头的模样,他必然是把自己修复过了,恢复好了,才敢回来找自己,也许,江原都没有抱着要会跟他在一起的想法,仿佛回来只是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不好的话,就努力的对他好,过得好,说不定江原笑笑转身就走了。
江原即使怕黑怕的要死,脚踩着碎玻璃,也只想要一个拥抱。
生病难受,旁人发现不了,他也会自己吃药,扛不过去好像也没所谓。
让他伤心,叫他难过,他也可以若无其事忍下去,但对他好一点,他却开始惶恐排斥。
顾律不是第一次意识到江原是不想跟自己在一起,以为他是对自己太失望,太害怕,却从没想过,他会认为自己不爱他。
然而江原明明从心底里觉得自己不爱他,可他却还是忍受身体的病痛,顶着精神上的折磨,乖乖呆在自己身边,他不要结局,他更像是只想在这个过程里陪顾律走一会儿,所以他对顾律的感情毫不指望,全无所求。
这种不自知的冷漠,叫人绝望。
顾律下楼的时候,江原正在往南瓜粥里倒白砂糖,小半碗粥,他往里面放了两勺糖。
见到顾律下楼,他停了动作,把糖罐的盖子盖上后搅了搅粥,顾律没有看他,江原听见顾律跟许叔说了一声要出门后,整个下午就没有再见到他。
林乔约了顾律在商场一楼的奶茶店见面。
在嘈杂的人声中入座后,顾律频频抬手看时间,对面林乔不知什么时候把黑发染成了深茶色,俩人坐在窗边,说是风景,实在太老套了些,更像是玻璃内的一看就很贵的豪华装饰。
林乔托着下巴认真的看了会儿顾律“我帮了你好多事,你要怎么谢我呢。”
“你想要什么。”
林乔微微瞪大眼睛,状作兴奋“什么都可以?”
顾律点头嗯了一声,又道“尽我所能”。
林乔翘了翘嘴巴将自己又缩了回去,她这样娇俏的表情,很少有人能不放进眼睛里,只有顾律总是当成看不见而已,林乔顿时有些泄气“好吧,那你请我喝东西。”
“喝什么”顾律看了看奶茶店排队的人群,下意识的想皱眉。
林乔一一说道“杨枝甘露三分糖,芋泥奶茶不放糖,柠檬养乐多去冰,烧仙草要加布丁,啊,芋泥奶茶要打包。”
眼见着顾律的脸越来越僵,林乔笑出声来,却依旧没放过他。“记住了吗?”
一个买奶茶的男人,能帅到什么程度呢,何况是买奶茶的顾律。林乔不贪心,她只想在这一天奶茶店的艳羡目光里最后一次当个小女孩。
不出意料,顾律只是在那里站了会儿,就有好几个人让他插队,顾律一一拒绝,尽管面上毫无耐心,依然稳稳的站在那里。
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等顾律端来所有甜品,林乔自顾自戳开柠檬养乐多,漫不经心道“我找到的那位人,是你的妈妈是么?”
“不错。”
“不去看看她吗?”
“没有必要。”
林乔意料之中耸耸肩“好吧,那你想谈谈江原吗?”
顾律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又看了看表,林乔默默叹了口气“我听小望说,你不愿意他去你家给江原看病”
“我有空会带他去医院。”
顾律脸上有明显的不耐甚至是局促,这让林乔还是有点难过,那天从顾律家里离开以后,顾律又花了很长时间来跟她咨询过江原的状态,也断断续续一直寻找着解决的办法,但从某天开始,他好像又突然放弃了,甚至她主动提起都会被顾律遮盖过去。林乔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乐观的事情。
她也想像曾经对大多数心里患者做过的那样,伸手握住顾律放在桌面的那只手,但她却不能,在她看来,顾律的防备心没有比睡着的江原差在哪。
半晌沉默,林乔忽然指了指对面的一家咖啡店“你喝过星巴克吗。”
“没有。”
“那是间咖啡店,卖咖啡,也卖三明治,就像这间奶茶店,你一定也没有喝过奶茶吧,它很甜,大多数人嘴上不会说喜欢,但是喝的时候,一定不会只喝一口。”
“这不代表喜欢也不代表不喜欢。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接受。”
“林乔.”
“顾律,”林乔温柔的打断他“承认一件事真的好难。
“可是连你都不去承认他生病的话,他要怎么康复呢。”
“我没有。”顾律终于皱起眉,又很快松开“我知道他生病了”
“可你怕他治不好是吗。”
顾律没有再说话,林乔低声轻叹,娇俏依旧,带着一丝调笑听上去半真半假“顾律,我好遗憾。”
“以前有人告诉我说,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但是我后来才发现,这是有可能的,有的人一辈子只允许自己喜欢一个人。”
“顾律,原来你也会那么喜欢一个人。”林乔的目光停在顾律手边的钱夹上,钱夹不算老旧,却已不新,边角甚至下塌着,与他干净整齐的衣衫鞋子带来的身价完全不匹配。而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使用现金,顾律却仍在使用,甚至十余年没有更换过这个钱夹,那里面夹着服务员找零的钱,顾律心不在焉,忘记收进去。
“林乔”顾律顿了顿“抑郁像癌症,感同身受四个字在这个病的面前太浮夸。”
“是他不想治病。”
“而我只是不想他再误会我一心只想治好他,而不能接受生病的他。”
“顾律..”
顾律疲惫道“他想治就治,不想我可以陪他一生,我死了,我才会允许他一起死。”
“可是..”
顾律微微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再有误会了,他受不了,我接受不了。”
人和人的感情是需要嵌合的,像一把钥匙打开一把锁,不合适的人非要在一起,多出来的那部分注定要被挤压受伤,缺失的那部分也会空洞失衡,没有人会那么幸运,正好遇到一把合适的钥匙,也没有人会倒霉到那个地步,一辈子都开不了一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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