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许宣又说“但是一段故事里面总要有那么几个坏人当配角的。”
林望没有回头,放在门上的手却加重了力道
“小宣,多希望你不在里面。”
许宣静静看着那扇关上的门,他把捕捉空气里灰尘的手又放回没有知觉的腿上。这是最后一个熟悉的人离开他了。
他的哥哥不会来看他了,那个用一颗心换他一条命的顾海茵已经不是他的了。
他感到一阵轻松,数十年的恐惧害怕,心虚都没了,他是个坦然的坏人。
可他又很难过。
许晟那样爱钱如命,自私自利又刻薄的人,即使狼狈潦倒到了东躲西藏的今天却尚且还有一丝良心,半夜偷偷到医院问他要不要一起跑路。
他依旧阴阳怪气,手舞足蹈夸张地形容着顾律是怎么样的残暴,那底下掩盖着的担忧竟然是怕他的亲哥哥要把他也给弄死。
一时间,许宣不知道该可笑还是可悲。他拒绝了许晟,许晟气到嘴歪,骂骂咧咧的从四层楼的窗子外面爬了下去,又从那里莫名其妙扔了一堆钱上来。
这是那个传说中连蚂蚁森林的能量被偷多了都会把人拉黑的那个许晟。他欺负自己,仇恨自己,最后怕自己死了不说,又怕他没了哥哥,连钱都没有。
许宣不知道许晟那个神经病把十万块钱藏在哪里的,扔的满屋子都是,他哪里有腿来捡。可是只有许晟,这一生,竟然只有许晟。他在许宣这个灰尘跟人一起腐烂的房间里回放了一遍又一遍相似的老电影。
那个皮肤很白,眼睛很大,长得好看又贵气的优等生,又默默地站在了胡同口。
他总不跟他们任何人说话,也不理旁人,唯独看自己的眼神很温和,没有敌意。
他从书包里交出钱的手指很白,很干净,他特别干净,连鞋都是那么干净,许宣明明每回都给他踩得黑的彻底,但下次见他,他依旧还是那么干净。
他好像就是个怎么都弄不脏的人,尽管许宣多么想把他弄脏,弄成和自己一样。
其实。
其实他是想,如果他和自己一样,就能...也许就能做朋友了。
那天要是没有跟踪他就好了,要是没有哥哥就好了,要是他不是哥哥的就好了,如果不是他跟哥哥站在一起,那自己就不会明白,高低贵贱它不是一个词,它是两种人,不同的人,跟自己不一样的人。
江原抢走过他的顾海茵,他也如愿以偿抢走过江原的顾律,以为这就是扯平。
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来顾海茵也不是他的。
他不配。
原来他早就不会再见到顾海茵了,而顾律也不会来见他了。
也好。
第92章大雪
第八天了,半夜时间顾律平静地睁开眼,窗子上一阵阵沙沙声,细密不扰人。
像雪的声音,顾律其实并不记得雪是什么样的声音,他很少关注到这些,所以当他打开窗子后才发现并没有下雪,是雨,被风吹打在窗子上,他被吹得清醒了许多,于是就又给了他夜深出门的理由。
他很少抽烟,对牙齿不好,对肺也不好,可他最近很需要这些东西,而且对他来说什么都不重要。
护士站里非常安静,顾律不乘坐电梯,他在半夜的消防楼梯上听自己的脚步声,站在过道窗口吸烟。
他靠在冰凉的瓷砖上,抬头吐烟圈,外面的风夹着冰,吹进来,冷到指尖轻颤。
他尽量不去想江原。
他一直在思考除却这个人以后,他在这个世间上存在的意义。没有什么意义。更荒谬的是他想着如果他能侥幸活八十岁,那剩下五十年,会是什么样的。
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想不出来。
他最近的思维变得很迟缓,但很清晰,比忙碌的时候其实更自由,只是单纯的不舒服,医院给他安全感,而呆在这一层,又好像会让他更好过一点。
他不需要好过太多,一点也就够了。
“顾律。”
寂静的深夜响起的声音其实还挺可怕的,顾律抵着墙向声音偏了偏头又回过来将烟圈吐掉,他连姿势都没变,显然不打算往前再走一步。
梁纪走过来把那冒冷气的窗子旋上,站在顾律对面。
这些天顾律没有回家,即使有林泽这么尽心尽力的助理,他可能也没好好换过衣服整理过自己。
衬衫少了扣子皱在那,西装也没有好好穿在身上。
“听说你晕倒了?好点了吗”
换作任何时候,梁纪能说这些话都已经是莫大的友好了。但顾律对梁纪站在面前无动于衷,甚至微微皱眉。
梁纪不介意,他叹了口气“你的助理今天跟我要授权,他说除了江原,我是第二股东了。我想问问你,你擅刻江原私章,他知道吗”
“他不需要知道。”
顾律将烟吐尽,让自己从墙上挣了出来,把烟按灭在电梯口的白石子上,他要下楼了。
“小海。”
顾律很高,他双手插在袋子里,在楼梯上停住脚步,大概还能跟梁纪视线齐平,但这个高度,相比往常已经使他给梁纪心里上的感觉有了变化,像是个真正颓废意丧的小辈,不再那么高傲果决。
顾律被叫住,面上没有不耐烦,声音依旧冷漠“还有什么事吗。”
“为什么不敢看他。”
“.....”
“就这么不敢吗。”
顾律垂着头,清浅的吸了口气,楼道的感应灯等不到他的声音,很快就暗了下去。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这片黑漆漆的楼梯,像是通往地狱的阶梯,他闭上眼,怕再往这个楼道下看,能看见十年前江原惊慌恐惧又带着水汽的眼睛。
“嗯。我不敢。”
他就这么承认了,梁纪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隐隐发酸,顾律的背影在楼梯的台阶上一步一步变得更低,梁纪往前走了两步,又叫住了他。
“去看他!”
“去看他吧,顾律。”梁纪的呼吸像叹息“医生说他有意识了,眼睛能动,手脚有反应了..跟他亲近的人对他多说说话也许很快就能醒过来。你...你去跟他说说话..”
“是吗..那很好啊..”顾律说完自己摇了摇头“他不会想见我的。”
梁纪咬了咬牙“你怎么知道他不想见你??”
顾律动了动唇,他想起那天江原发烧赖住了他,问他不走不行吗,他说不行,说走一会儿不会怎么样的。江原立即抓住他说会的,要自己相信他,会的。他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抓住自己,用了十年不想让自己知道,为了不想让自己知道,宁愿被折磨,宁愿去死。他怎么会愿意自己去见他呢。
他也不敢,确实不敢,医生是说他有意识了,可是医院就是江合的,他能忍住不把手机扔掉就是每天都在等院长给他汇报情况,院长说他的求生意愿太低了,无论怎么刺激他的意识,他都不醒。
怎么敢去见他啊,怎么敢去气他。
“顾律,你知道江原那些年,每次都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因为你啊。
因为你给他的那只小扣子。所以他坐在窗台舍不得跳下去,沉在水里舍不得呼吸。他舍不得你,他在经历过那么多痛苦和璀璨,梦想被毁,前途黑暗,依然能拿起书去学你曾经想学的建筑。
你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他,他却记得你把一坐房子画得很好,你没有告诉过他你有什么理想,你喜欢过什么,你在意过什么。所以跟你有关的一切,他都努力的去实现了。他做的很好。
他对顾正中不亲近,但每逢他回国后回来,江原都坐在他身边不肯走,问东问西从不问你。他偷偷喝你送的茶叶,每次喝完睡不着觉,偷偷去看江合的网页,企图能看到你的照片。放假他会去你签过合约的国家,去你小时候曾经呆过的庄园。除了不敢见你,不敢问你,他做的一切,都跟你有关。
他那么恶劣的情绪,等同于被魔鬼霸占了身体,喘息都费力,可他神经错乱也没有忘记过你,他让自己活下来仅仅是因为舍不得你。
就像他现在躺在那张床上还在呼吸,也是舍不得你。
他早就该走了,没有人能在这种长达十年的折磨里活下来,他早就该走了,早就可以走了,我会同意的。
你呢,你同意吗?你同意的话就去对他说一声,不要让他躺在那里等了。活着对他来说很辛苦,但是留他躺在那里呼吸,从来也不轻松啊!
怎么下楼的他自己不知道,他很难用鼻子呼吸到氧气,深夜的冷风和冰雨冲刷他的身和心。他张着嘴,没有一个不在疼,也没有一个疼能喊的出来。
他已经快忘记他自己把那个破扣子扔了两回。江原就只扔给他一回,他已经疯了。
他刚回国,天那么冷,他身体不好,出过很多血,身上很多疤,他甚至不能感冒,可他在那水池泡了一夜,冻得不成样子,累到睡着。
那扣子真的重要吗,原来它那么重要吗。
它如果真的代替过自己陪着江原那么多年,是不是也代表被自己亲手丢出去也是每一个自己。
江原救了他两次了,他还是把自己溺亡了,他不敢去想江原的心情。
活着真的不好,怪不得江原说他们没有缘。
“雨好咸啊,江原”
可是我们不能没有缘,我不能同意。
第93章大雪
“请问.....”
昨夜的雨还没有停,老年人跌跌撞撞地在护士站询问着,口中冒着白气,头发上全是雨滴,他抓着还在淌水的雨衣,面色焦急。
“请问..有没有一个叫江原的人住在这一层.”
护士长瞪大眼睛,从护士站里走了出来“这是怎么了,这位..老先生您..”
老人膝盖上被水洇湿了好大一块,护士长上下打量他,判断大概是老年人跌了一跤,连忙先招了个护士过来,老年人忽然厉声着急打断“别管我!先告诉我那个江原他住在哪里!”
“先生..这位病人住高护,有专人看护的,不经预约同意不能上去的。”
“那..那有没有一个姓顾的,顾律,顾总在吗??”
“这..”
“快说啊!”
护士两相对眼,咬了咬唇硬着头皮有些迟疑,其中一个护士悄悄掐了她一下“别找事了,听说那个病人好好的昨天下半夜突然内出血,抢救了一早上呢。”
“可是..”
“你们说什么??他...他..”
“先生对不起,请体谅或得到同意再来吧”
老年人倒退几步,膝上的伤这才发作一般差点坐在地上,恰好有医生路过,扶了一把。
“有垫肚子的吗?”医生无精打采地靠在护士站,疲惫地向护士们问了一句。
“林望??”
林望转过身,深深的皱了皱眉“许叔?”
连在江原身上的部分报警仪刚刚撤除不久,他睡在那里无知无觉,如果不是林望值完夜班习惯性去看了一眼,一时间很难察觉到这个病人的异状。
他在皱着眉头。
林望回想起来简直惊心动魄,江原睁开眼本来他应该感到惊喜高兴,但他的表情痛苦万分,他似乎没有完全醒来,脑缺氧带来的影响并不仅仅只是让他醒不过来,他的肺在经历过缺氧收缩又因为救治中的持续用药,一再扩张,血管破裂,呼吸困难,唇色发白,四肢迅速变冷。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短暂的醒来又很快的进入昏迷。
顾律仅仅是回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
江原却已经趁他不在又去地狱门口走了一圈。
他站在手术室门口,整个人都像是被钉在地上。
医院大内科外科的主任级,实干型的没有一个医生能下班离开,待命是这段时间的常规,急救跟抢险是同一种心态,手术台上的医生全都顶着巨大的压力,心力交瘁到了极点,外国的专家一般跟本地医生对接的再好,也有手法问题,但江合的医生没有人敢吱声,他们拼着命的尽力也怕负不起责任。
林望这种年纪的,哪怕天赋异禀,也不是有话语权的级别,他只能在旁边看着,正因为他看着,所以他感觉到了没有人能体会的紧张和害怕。
这仅仅是个不大的,在如此保障团队下几乎不会有任何风险的手术,但是没有人能解释得了为什么这个病人在手术中两次心率急速降低,体温降低。报警声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就像江原突然的内出血,在医生看来也是不可思议的,林望一度怀疑要么他醒着,要么他是异能,可以控制自己,哪怕是医院这么强制性高护环境,也控制着自己在持续缺氧。可林望知道不可能,他的求生意志实在是太低了。
第94章大雪
江原做着乱七八糟的梦。
梦见自己的头发快掉光了,稀拉拉的白头皮偶尔藏着块黑头发,那只不好看的灰鹦鹉蹲在他肩膀上怎么赶也赶不走,一边咿咿呀呀一边还去啄他的头皮,他要愁死了。
“江原,江原”江原梦见自己掉在水里,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他,但胸腔闷的要命,吸气特别疼,他在水里睁开眼睛,红色的,很冷。他看见顾律在池子边上走来走去,好像在找他,他在水底朝他招手,但是他看不见,江原就开口喊“小海,小海。”然后很多水就被他吃了进去,都是血腥味,很快他就什么都呼吸不到了。
他非常冷,也很疼。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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