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TXT全集下载_15(1 / 2)

此间 墨赴长安 4716 字 2023-09-04

慕寒双眼含泪,他扑过去抱着徐蓉,亲吻着她的发鬓,“蓉儿,你放心,我一定对你好。”

可是后来,一位有权有势的人家的女儿瞧上了慕寒。

因辅政,官位平白一落千丈的慕氏一族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以往,慕寒对此自是不屑一顾,他乃堂堂丞相之侄。可是如今,他却蠢蠢欲动,想要借着这门姻亲,为自己抬一抬身价。

慕蔺倒是不会阻止,若他二人两情相悦,他愿促成。所以,唯一的纰漏,只有徐蓉。

彼时,徐蓉已经为他打了两次胎。他深知自己有愧。

“蓉儿,你放宽心。待我借这门婚事得了权势,安定下来后,我一定寻个合适的机会抬你进门。”

可惜,合适的机会换一种说法来讲,就是没有机会,不会有机会。

也许徐蓉知晓,也许她不知晓,但她还是乖顺地依偎在慕寒怀里,道,“我知道,我等。”

等啊等啊,终于等来了自己辞世的那一天,却也没等到他的明媒正娶。

慕寒的正妻心性善妒,容不得慕寒有妻妾。且仗着自家娘家势大处处压着慕寒一头,慕寒不敢忤逆她,去娶徐蓉。也不敢让她知道,这府上还有徐蓉的存在。

直到慕青降世那天,这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终于被捅破。

彼时,因一连打了两胎不适合再生育的徐蓉,还是咬着牙生下了慕青。这任性换来了她自己的生命垂危。

慕寒坐在她的床榻,握着她苍白的手轻轻亲吻,“蓉儿,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再也不知道该对面前这个女子说些什么。

年少的爱恋,虽青涩却总是带着丝无法比拟的甜。酸也好,苦也好,在这甜的面前,皆不值一提。

白月光温暖了他的年少,最终落在他心尖一点,经年累月的磨砺之下,熬成了朱砂痣。

如今再去触碰,只剩下满满的疼,和溢了一地的苦。那甜,仿佛再也寻不见了,仿佛再也找不回了。

徐蓉啊,他的白月光啊,他的朱砂痣啊,却是温柔着苍白着一笑,“少爷……”

不,她又啼笑皆非地摇摇头,“是我搞错了,应该是老爷了。”

是啊,仿佛大半辈子都快过去了。

他再也不是可以任性妄为的少年郎,同她花前月下,同她耳鬓厮磨。

他已经成家立业,已经是三位孩子的父亲了。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他道,“你身子骨弱不适合生养,为何……”

徐蓉轻轻打断他,“没有给老爷留下一儿半女,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遗憾。老爷总不能这般狠心,让我抱憾终身吧。”

不。他们原本应该白首与共,他们原本应该子孙满堂。不,不应该是如今这般情景。

“蓉儿,你若是想要为我生儿育女,何必急于这一时半刻,我们的时间还长着呢……”说到这里,他突然因心虚红了脸,便止了话音。

徐蓉瞧见他的神色,便岔开话题了,“要说心急,谁能比当初的少爷心急?”

她轻轻一笑,慕寒恍然,竟有种仿若回到少年时的错觉。

少年时,只这三字就足够美好。

更不必谈怀中软香,少年春心萌动。

当时,徐蓉是一众侍女里最机灵乖巧,最如花似玉的那个。

一位少爷坐在环肥燕瘦中间,脸上被各色的胭脂唇红印了个遍,身上的衣衫也脱得只剩中衣——因他在同自己的侍女玩吟诗作对,若是谁输了谁就要乖乖听获胜者的命令或者脱掉一件衣服。

大多数侍女毕竟没读过什么书,自然是接二连三地败下去。正值盛夏,原本就着衣不多,如今更是不剩几件。所以,慕寒提出,“你们一个个的小美人儿香我一口,便就不用脱了。”

这脸上的红唇印便是慕寒获胜所得,至于身上的衣衫便是他失败所致。

周围侍女的衣衫也都脱了个七七八八,却只有一人,借着自己诗书功底深厚,一件衣衫都未脱,仍旧体面的把玩着手里的毛笔,立在栏杆边闲适地坐在上面,轻轻晃着垂下来的一只腿。

第30章连理枝其三

有一侍女因脱得只剩最后一件衣衫,便对靠在栏杆上悠哉悠哉的徐蓉说道,“徐蓉,你好歹也输一次,给我们大家一个面子嘛!”

少爷的视线随着这话,流转到那人撒着午后阳光的身影上,突觉一阵心旌摇曳。

今天的光太耀眼了,所以那沐浴着阳光的人也显得与平常大有不同。慕寒的心一时慌了阵脚。

有时,年少时的爱恋讲不出什么所以然,更挖不出什么情意深种。只是于某一天,突然就觉得某个人不一样了,自此便开始偷偷留意。初时不觉,待觉察后,半个身子却都已陷入了泥潭。越挣扎越想要逃离,却陷得越深。

慕寒对徐蓉,便是如此。

那日,最后一局里,慕寒故意输给了徐蓉。徐蓉还未待说什么,却被那人不依不饶地非礼了一口。

待回神,只见面前的少年郎满目热烈地瞧着她,“蓉儿,跟着我吧,我以后会对你好。”

那少年眼里的热烈不掺丝毫虚假,她看得出,他真心实意。

“嗯。”

一句应允,一生沦陷。

慕寒第一次偷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卧房里。层层纱幔落下,教谁也瞧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情景。

只是偶尔有一次,徐蓉同其他侍女一起做事时,听到一位侍女同她提起,“奇怪。我上次进少爷房里竟然听见了那种声音,徐蓉,你说哪个狐狸媚子敢爬少爷的床——”

徐蓉红了脸,打断了她,“你我都是下人,怎可随意讨论少爷的事,你不想活了!”

这句刚落,身后便响起整日咬着她耳说话的声音,“怎么了这是。”

“少爷。”

“嗯。你们都先退下吧。”

众人退下,徐蓉背对着来人竟莫名的有些紧张。

忽然,一双手臂自她身后环上,他的唇咬着她的耳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瞧瞧,这恋爱中的人就是这般的肉麻。

徐蓉道,“你只知求着我承欢,却不知我成了别人口里的狐狸媚子。”

他含着笑,“嗯,确实是只狐狸媚子,将我的魂都勾了去了。”

这旧还未叙完,那眼里容不得沙子,这老爷的正室夫人便破门而入。

她一进门,先是怒气冲冲横了一眼性命垂危的徐蓉,紧接着又扫了一眼心虚躲闪的慕寒。最后,冷嗖嗖的视线落在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上。

慕寒立马便松了手,徐蓉手中一空,心里也跟着一空。

慕寒松手后这才察觉自己所为不对,便再次伸出手想要握住徐蓉的手,徐蓉却已收回了手,不肯再让他握了。

慕夫人冷笑一声,“呦,我说老爷怎么三天两头地就事务繁忙不肯歇在我屋里,原来都是偷偷跑到你这狐狸媚子房里来偷情了。怎么,拼命生下这孽种是想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告诉你,有我徐氏在一天,你和你的儿子就不配进我们慕氏的宗祠!”

徐蓉忽然低声唤道,“二姐。”

徐婉被着一声激得全身颤抖,“你是什么人,也敢跟我以姐妹相称!”

徐蓉道,“我母亲是父亲的原配,早亡,父亲这才娶了你母亲。”

徐婉横眉斜目,“你的意思是,倒是我母亲鸠占鹊巢,我抢你了你嫡女的位置?你这被扫地出门的灾星,也敢如此恬不知耻地诽谤我母亲!”

一头冷水兜头浇下,慕寒此时才终于知晓,为何一个地位卑贱的侍女,竟有如此深厚的诗书功底?因她本来就是名门闺秀,饱读诗书。这般美妙的人儿,却因他困宥在这四角天空里,蹉跎了一生。

徐蓉终于辞世了。无依无靠的慕青不能被父亲承认,以奴仆的身份被养在慕府。

直到,慕然登基那一天的到来。不知谁把慕青的身世之事捅了出去,慕青吵着非要与慕寒相认,却被家丁押到了当家主母的面前。

一边立着的是这慕府的二小姐,慕妍。她同母亲神色一样,鄙夷地看着慕青,“如此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同我们慕氏攀上关系。怎么不拿镜子照照,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德行。”

不,非是高攀,而是愿意与父亲相认,而是不愿再孑然一身,孤苦一人。

徐婉并未开口,慕妍却又道,“哦,我知晓了。莫不是为了皇位?哼,凭你也敢跟我慕然哥哥争?你算什么东西!”

直至被乱棍打出府门,他都未曾见过自己所谓的父亲一面。

回忆到这里,陵墓中的慕青打开了那封信。

尘封多年的身世之谜终于尽数解开,原来,他才是正室所生。

徐婉之母占了他外祖母的正位,将他生母扫地出门,致使其流落为婢。此后,徐婉又横刀夺爱,抢了原本属于他生母的正室之位。

不可饶恕。

可是,如今慕青拿什么同那身处高位的慕然陛下去争呢?

慕青苦思冥想。

直至他得遇沈漫,随着沈漫征战遇见了另一位同他一样渴望复仇的人:尹上。

尹上是凤唳国的丞相,愿意同他合谋,倒是让他有些意料之外。

他问起尹上,尹上只道,“我本来是想亲自动手杀了那陛下的,可是——”他顿了顿,目光一瞬温柔下来,“可是家里那位管的严,不许我做什么坏事。若是我动手,必会露出些马脚惹得他生气。我不想让他不高兴。”

慕青道,“届时我会把将军这边的兵防透露给你,你只需俘虏他们,不许伤害他们。待你方军队杀进扬州,灭了慕然,你再装作一时大意放了我们将军。我煽动将军借报仇之名,你给我们放水,我们再杀进幽都灭了你们的陛下。”

一拍即合。

可是,这次却出了很大的差错。

原本被保护得很好的淮引将军被骗到了城楼下,关在城门外绝了生机。他们一开始商议的是,拉一名普通将领当作点燃两方战士的怒火的火种。却不小心换成了淮引。

淮引被万矢穿心,放箭的人却是尹上和慕青事先安排好的人,多么讽刺。

尹上的理智因为淮引的死去而尽数崩塌。

而凤唳国这边的将士,都是跟着淮引出生入死的战士。一见自家将军死了,也顾不得什么手留三分余地与生擒,同沈漫这边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

这因淮引死去而燃起的斗志,真真是势不可挡。后来,尹上才得知,淮引的死竟是那坐在幽都的陛下的算计。

既能杀死他一直视为眼中钉的将军,又能点燃将士的斗志大破凤鸣国军队的两全其美的好事,那位陛下何乐而不为?

所以,场面终于失控。

终于酿成了尹上和慕青都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终于,慕青膝行着停在了沈漫的面前,他伏首,忍着哽咽道,“将军,对不起……我错了……”

错的彻底,错的离谱。

怎能因自己一人私仇就出卖己方兵防?害人害己,自食恶果。

杀了慕然又怎样,他生母又不能活过来,一切都是木已成舟,再也不可更改。

此时,慕青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的可笑,多么的不可理喻,“将军……”

他依然伏首于尘埃里,“你同我说说话……夫人,夫人她还在等你回去呢……”

慕青被带回沈府后,有一段日子是常在沈府而不在军营的。

沈府并未因此有什么大的变动,只是每日的羹汤总会多上一碗,只是沈曦觉得有人同他争宠总是不满地嚷嚷,“夫人,不许给他多盛,只许给他一碗!剩下的全是我的!”

虽然如此嚷着,沈曦却总是别扭地同他表示:你是将军捡回来的人,自此也算是我沈曦半个亲人。我有的,自然也会分你一份。

后来,慕青机缘巧合之下得知,自己母亲怀他的时候,原本是险些要坐不住胎的。是多亏了叶轻迟用医药调理,这才坐稳了胎儿。

你瞧,兜兜转转,无论怎样算,沈氏夫妇都是他慕青此生的贵人。

可是,他对他的恩人又做了什么?

泄露兵防,害得己方阵营节节败退,全军覆没!会有多少妻儿因此失去家里的顶梁柱?会有多少家庭因此支离破碎?

数不清,他一双手一朝一夕间染上了洗不净的罪孽。

他活该,他咎由自取。

干戈扰攘,血流漂杵。瞧瞧,这尸骸遍野便是他一手促就。

可是,可是……

君作千里行,妾在朱楼候。

别时杨柳枝,日日同人瘦。

可是有人还在等,无数妻儿还在等着君归。可是,可是终不能如愿了。

……

正值凛冬,春风不度,枯木不逢春,死地绝生机。

慕青跪在地上跪了许久,他伸手摇了摇身旁士兵,却不见丝毫回应。

一滴泪终于珊珊落下,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沈漫的战袍。

他记得,将军每次征战,夫人都要忧心好久。临走之前,沈曦还笑着道,“夫人,我回来还要喝你做的羹汤。”

可是,如今寒风嗥鸣,似有箫声哽咽,美人如花隔云端,却可望不可即。

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

只是,只是……

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

只是,只是……

向来征战处,怎见有人还。

第31章连理枝其四

叶轻迟很早就遇见沈漫了。

当时,叶轻迟是一众邻里孩子中的孩子王,带着几个比她年纪或大或小的,上房揭瓦,下河捉鱼什么闹翻天的事没做过。

直到她六岁那年,沈漫一家人迁到了常安,住在了她家附近。

作为这一带的孩子王,叶轻迟少不得要去拜见拜见这位新来的小孩。

可一番不友好的接触下来之后,叶轻迟直接把沈漫从可结交的名单里划掉了。原因有二。

第一,沈漫不爱说话。第二,沈漫特别不爱说话。

所以,直到十岁,整整四年。叶轻迟都没怎么见过沈漫。真是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名门闺秀”。

变故发生在叶轻迟十岁那年的年末。

辞旧迎新,凛冬将散。

因这烟花的照拂,常安城亮如白昼。

在这一片齐声道贺的喜气洋洋中,一声尖锐的哭啼被紧紧地掩藏。

因婢女玩忽职守看管不周,也因这烟花是混杂掺进的次品,叶轻迟被烟花误伤了。

一声爆鸣,面前大人的欢笑声渐渐远去,像是来自亘古的洪荒,然后渐趋无声。

叶轻迟想要呼救,却骇得说不出话。面前的大人站在一起,背对着她,只顾赏着烟花。

无声的世界,突然无声的世界,一切陌生的让她无所适从。

她下意识地想要抱头痛哭,手指却在不经意擦过耳畔时摸到了一片温热。

那温热顺着她的手蜿蜒而下,是红色的。

怎么办?

有人突然握住了她的胳膊,她努力压制住因失聪而产生的惊慌,想要集中精神去辨别——

奥,是不说话也不怎么出门的沈家闺秀。

向来不动声色的沈漫蹙着眉,手指探出在她耳边摸到了那鲜红时,亦是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