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欲簪发的玉骨仙错愕地拾起瓷瓶旁的一块碎银与间杂着的几枚铜钱,而里面的梅花已经空空如也。
惊长风从外面折了一枝梅花走进,“师父。”
玉骨仙簪好发,转过身道,“为师久不在观内,你们着实懈怠了不少。尤其是你,长风。”
“弟子知错。”
“法术可有练习?”
“我每天都在练呢!”
“这便好。”
“师父这次待多久?”
“三月。三月后下山去归愿。”
“那师父带上我呗!我保证好好听话,不给师父添乱!”
“长风,不得胡闹。”落子崖走进。
“我只是想多陪在师父身边而已啊……有错吗?”
“罢了。便跟着吧。”
“好诶!”
……
某日。
“仙师,救命啊!”一人屁滚尿流地跌撞进来,一身的尘土和血污。
惊长风双手一禀,“先请起身。”
“您就是仙师的高足吧!我该称呼您什么呢?仙人,您能不能告诉仙师大人,我想向他祈愿。”
“这位公子,请问您想许些什么呢?”
“我想登上王位!”
“玉骨仙不理会朝堂政要,公子莫怪。”
“那帮我把其他人全都解决,一个不留!”
惊长风的神色不复刚才的和善,已经有些冷了,“玉骨仙也不是做这些勾当的。”
“那你们能替我做什么?”
惊长风道,“送君几句警言吧。”
“什么?”
“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还有,多行不义必自毙,望君,好自为之。”
第42章眷红尘其二
玉骨仙是凡合理要求必应的神仙。所以,很多人都慕名而来,想要祈愿。
可是,祈愿必须要给予些什么才能获得。玉骨仙也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便对前来祈愿的人说道,“折一支梅花相赠即可。”
可是,祈愿人太多了。有一天,新上任的花神哭哭啼啼找上门,“玉骨仙行行好,我这花界的梅树都快被薅秃了!”
花界虽称作界,其实隶属于妖界。
玉骨仙于是便改了那要求,“载一株梅树于玄都观外。”
于是,短短一朝一夕之间,漫山遍野几乎全是梅树。
三个月过去了。
这一日,玉骨仙用过早膳,正要像往常一样出门去归愿。
可行至了半山腰,却见远远无数人影在整齐划一地做着同一件事:种树。
子崖在旁边补充道,“是祈愿人前来祈愿。”
长风却道,“我怎么数着,有三万多呢?”
玉骨仙看去,只见一身玄衣,长发飘飘的男子一边掐着腰,一边满意道,“干的不错,每人栽完一棵,便是两万了!”
玉骨仙:“……”
长风闻言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师,师父!他他他他……那个共结连理!?”
玉骨仙:“……”
长风道,“唉?不对啊,我觉得司徒献三个字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啊……嘶,那不是那个名满天下的大妖魔嘛!——哎呦!哥,你干嘛打我啊!”
子崖道,“谨言。”
长风道,“好了好了,不说了还不成吗。”
远远地,司徒献直起腰,一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边朝玉骨仙这边望过来,“玉骨仙,早啊!”
玉骨仙却有些冷漠,“栽树之事,需亲力亲为,不可假手于人。”
司徒献闻言,对属下招了招手,“行了行了都回去吧,我自己来。”
“两万啊尊主,您一个人能行吗?”其中一个道。
“你尊主出马,能有做不成的事吗?”司徒献道,“行了行了,回去吧。对了,别忘了给我喂兔子和魔王!”
“唉。”属下们皆是一叹。
刚栽完了一棵,玉骨仙恰好路过他身旁,他丢下农具,一个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玉骨仙,你这是要下山归愿去?”
玉骨仙点点头,“嗯。”
司徒献拍了拍手上的土,脸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笑得一脸天真无害,“那你什么时候归我的愿啊?”
玉骨仙虽然带着面具,但他的羞赧在场几人都察觉到了。
长风上前一步,“你的愿——”支支吾吾半天,“被驳回了!”
司徒献一听不乐意了,他上前一步,凑近玉骨仙,伸出脏兮兮的手,一把抓住了玉骨仙端放在身前的手,“我诚心诚意许的愿,怎么就不能归愿了?”
长风见自家师父竟然被这么轻薄,气的哇哇乱叫,“不许你轻薄我师父!”
令众人好奇的是,玉骨仙没有挣脱,只是无奈道,“合理要求,必应。”
司徒献道,“难不成玉骨仙要打一辈子光棍?啧啧啧,那可不行啊。白瞎了这一张好脸。”
“你你你你你!”长风。
“你你你你你什么你!”司徒献学他说话,“你们两个待在这寒山携替你们师父好好守着,至于归愿嘛,先归我的,我再陪他去归别人的!”
说罢,两人身形突然一闪,消失不见。
长风欲要去追,子崖却将他拦下。
“你干什么,我要去救师父!”
“你没看出来师父连反抗都没反抗吗?师父是自愿跟他走的,就差自个儿绑了双手让他带回家了。”
“……有吗?”
万恶山,标着“睡觉”二字的山洞里,两人落下之地,是铺着虎皮的石块——姑且算作床。
司徒献趴在玉骨仙身上,道,“要聘礼没有,要人有一个。”
玉骨仙没有说话。
还不承认?
司徒献突然伸手摸向了他的衣带,原本一丝不苟,到衣衫不整,最后是□□。
司徒献那一吻险些就要落下了,那人却还是躲在面具后任由他胡作非为。
“玉骨仙,若是你还活着,说句话行不行?”
“嗯。还活着。”
“……”
司徒献郁闷良久,忽然低下头狠狠啃了他一口。
染着微乱的气息,他开口道,“仙君,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玉骨仙沉默须臾,伸出修长五指摘下面具,正是简默。
“不问问我怎么认出你来的?”司徒献趴在他身上。
“我又没有刻意伪装,你能猜出来不奇怪。”
司徒献语塞,他找不到话来说,只好俯下身再次覆了上去。
“仙君,你有没有肖想过我?”那呢喃破碎在唇齿之间。
“嗯。”玉骨仙认认真真答道。
“怎么想的?”司徒献含笑道。
玉骨仙没有说话,而是翻了个身用行动来说明一切。
那夜过后,司徒献只记住一个字,疼。
穿好衣衫后,司徒献还有些郁闷。怎么到最后,他成了下面的那一个?想不通。
“疼?”简默忽然俯下身来问他。
司徒献愣是没点头,“不疼。”说疼也太丢人了。
“真的不疼?”
“假的也不疼。”
“……”
那夜过后,司徒献随着简默一同去了人间。
祈愿的是凤唳国一位姓宋的人家。正是凤启六百八十一年。
她家女儿突然要遁入空门,说什么自此以后不再贪恋红尘。
那位宋氏夫人哭着拉着玉骨仙的袖子,“我女儿大好年华还未来得及享受,怎么就想不开要去当尼姑呢?”
原本,是要她入宫做皇后的。
简默只道,“夫人莫急,可否带我去见一见令媛。”
空门寺。起的名字有些怪怪的。
简默与司徒献对视一眼,伴着钟鸣之音踏入寺庙之内。
寺庙内,有一女子虔诚地跪在蒲团上。
主持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那女子想必就是宋连衡了,她于佛祖面前盈盈一拜,青灯古佛,琉璃光转。药炉经卷,自礼空王。
可是那主持却突然蹙了一下眉,她睁开眼对着宋连衡施了一礼,“尘缘未了却已尽……施主,贫尼却也不知到底如何是好了。”
宋连衡只道,“小女愿带发修行,只求主持收留。”
“这……”主持正为难,忽然一抬头瞧见了简默二人,“玉骨仙。”
用梅花枝作簪束发的,除了玉骨仙这天下再也寻不见第二人。
玉骨仙微微颔首。
宋连衡想必也是听过玉骨仙的名号的,她起身转向简默二人,跪下身来,“玉骨仙,求你帮帮我。”
简默却蹙了蹙眉,疑惑道,“花神?”
宋连衡是宋家独女,从小就被寄予厚望。
谁不想沾上皇亲国戚的这点光呢。
可是宋连衡并不想嫁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陛下,她不想嫁给一个会有三宫六院的丈夫。
她看上了一位将军,可是家里人不许。她便偷偷随军去了。那日,下着很大的雪。她同那将军一同坐在边关的府邸的院子里,躲在温暖的大氅下,同她的心上人挨得很近。
“要是有一树梨花就好了。”
“你喜欢梨花?”忽然,她的心上人问。
“嗯,我最喜欢的瀛洲玉雨。”
忽然,一阵风吹过。一树梨花破雪而生。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原本写的确实是雪,可如今,梨花,她心心念念的梨花真的开了。
彼时,宋连衡并不知。坐在她旁边的不是普普通通的将军,而是堂堂花界之主花神,主司梨花的瀛洲玉雨。
所谓的梨花破雪而生,也不过是花神对当时被贬为风妖的风神说了一句,“她若是想看,开给她看就是了。”
就像宋连衡不知事情原委一样,不知她是女子一样,当时的花神孟寻也并不知,面前这个满怀欣喜的女子,会情不自禁地突然吻上她的脸颊。
可是不巧,那位将军战死疆场了。
所以,宋连衡便想要遁入空门。
本来是想随那人而去的,只是她是家中独女还需赡养父母这事绊住了她。
宋连衡只道,“你们别逼我入宫。”
她如今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孟寻。
想雪夜里破雪而生的瀛洲玉雨,想一豆灯火下,他握着她的手写下宋孟二字。
宋,宋连衡之宋。
孟,孟寻之孟。
那般的龙飞凤舞,那般的潇洒飘逸。仿佛写尽了半生情思。
最终,宋连衡还是选择了孤独终老。玉骨仙并不能强迫她忘掉自己深爱着的人。这个归愿归得有些仓皇。
可是,宋连衡其实是位被贬的神仙。
因为她犯了错,所以被天界贬下凡。待她重归仙位时,人间的事却已忘得一干二净了。
偶有一日,她在天界上遇见了归位的风神。
风神身旁跟着的是桃花仙人。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那人笑着,却有几分醉态。
“风神,桃花仙人。”打过招呼后,宋连衡欲要离去。
风神却蹙着眉看着她,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了?一点都不记得了?”
宋连衡道,“记得谁?”
风神想说前花神,但她沉默了会儿,忽道,“孟寻。”
宋连衡面上满是茫然,“从未听闻。”
第43章眷红尘其三
宋连衡是仙界飞升上来的小仙,位列天界仙班之末。
除了每天跟着众人一起上九霄宝殿,异口同声说声“拜见天帝”外,也没什么别的事了。
无聊啊无聊,直到她遇见了另一位游手好闲的神仙,风神。
风神惯爱穿青色,且性格豪爽,跟她交朋友不用懂那些圈圈绕绕。终于交了一个朋友的宋连衡很是开心。
过了些时日,她来找风神的时候,得知风神因玩忽职守,使得凡间一处天灾频发,被贬为风妖了。
你瞧瞧,仙界飞升的往天界走,天界贬下来的往妖界贬。
宋连衡便隐了一身仙气去了妖界的花界。
花界中,桃花林里,落英缤纷里坐着三个人。
一个是青衫薄的风神,她同一位穿着淡粉色长衫女子哭着抱在一起,涕泗横流,好不狼狈。
那个被她抱着抹眼泪的自然就是嗜好喝酒的桃花仙人了。凡是听说过这位桃花仙人的都知道她,“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立在一旁端端正正坐在树下抚琴的,是一位穿着白色却带些浅黄装饰衣服的女子。想必就是瀛洲玉雨,这花界之主花神了。
“风神。”宋连衡唤出声时,最先看向她的却是抚琴的孟寻。
宋连衡见她抬头瞧自己,连丝表情也没有,只好伸出一只手摇了摇,“你好,我叫宋连衡。”
可是孟寻却又把头垂下了。
风妖醉醺醺地出声反驳,“什么风神!我现在被贬了,我是风妖,风妖!”她拿着桃花仙人用来捣碎花瓣的杵臼愤恨地捣着。
桃花仙人从她手中抢过,“我好好的花瓣让你糟蹋成这副德行,你赔!”
风妖却全当听不见,只管耍酒疯,“谁想当神仙?还不如做我的风妖呢!没事就吹吹叶子,赶赶乌云……这个神仙当得甚是不快!”
桃花仙人和风神大约是借酒消愁却反而愁更愁了。愁消了多少又添了多少终是无处知晓,结果是,她们醉的不清。
待两人呼呼大睡过去后,孟寻双手按下,琴音戛然而止,“过来。”
“啊?”宋连衡有些茫然。
“帮我把她们二人拖回去。”
“拖!?”宋连衡觉得孟寻这个语气不像是开玩笑。
后来,宋连衡便常常偷偷到花界来找风妖玩。不过不是为了找风妖,而是为了某位冷冰冰的美人。
美人不爱说话,但是长得好看啊!她下来就是为了看美人的。
可是,有一次她来往时,被妖王发现。搏斗了一番,受了重伤,差点一命呜呼。
天,你一个妖王跟一个吊车尾滥竽充数的小仙打架,要不要脸?
结果是花神孟寻将她救了下来。
一来二去,待的时间久了,宋连衡就生出了些不该有的情愫。
可是她并不知道孟寻是如何想的。
套一个冰块的话真是困难。
至少,宋连衡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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