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沈姣隔着帷帽冲小团子笑了一声:“好,都给彦儿买。”
她领着小团子往那边的摊位走去,然而目光却一下子凝在发卖奴隶的地方。
数百个奴隶被捆在一根大绳索上,每个人手腕处都挽了一个绳结,蓬头垢面地蹲坐在一边的地面上。
间或有买家来问,便被粗暴地提起推到前面给买家相看。
而其中,有一张面孔几乎让沈姣浑身血液凝固冰凉起来。
“沈姐姐,沈姐姐,我们不买糖人了吗?”小团子奶乎乎的声音在沈姣耳边响起,但沈姣只觉得他的声音远的摸不着边。
她不受控制地走向发卖奴隶的地方,纤细洁白的手指颤巍巍指向那个看不出和其他人有半点不同的奴隶,声音冷得可以掉下冰渣:“他,怎么卖!”
发卖奴隶的人见有了买主,立刻将那人提起来推到台子前面,笑嘻嘻地答道:“小娘子,这样的奴隶原本也就是个五两之数,只是不巧啊,这东西路上摔坏了我们掌柜的一块名贵玉佩。”
说着那发卖奴隶的狠狠在他身上踹了一脚,又扭过头来笑着跟沈姣讲价:“实在是惹了掌柜的生气,发话说买主必要拿出一块相等价值的玉佩才行,这要不,您挑挑其他的。我们这儿还有好些比他……”
沈姣伸手扯下自己系在腰间的一块玲珑玉佩,丢在发卖奴隶的人怀里,冷声问道:“够了吗?”
那发卖奴隶地连忙捧着那玲珑玉佩验看了一番,惊讶于沈姣的出手阔绰,忙点了点头:“够了够了,这都够您再挑几个走了。”
“再挑一个力气最大,打人最狠的奴隶让我一并带走。”沈姣目光隔着帷帽死死地盯着面前那个奴隶,双手在裙边紧握成拳。
倘若说她对郝氏母子的恨意有五分,那么对这个人便有百分、千分。
沈姣绝不会忘记,这个东西是如何在被南阳侯府救回后,同外人勾结陷南阳侯府于绝境。
父亲母亲的性命,为了救她们姐弟赴死的小厮和婢女,甚至那些原本无错却通通被罚为罪奴千里流放的仆从,无数张鲜活的面孔在沈姣面前划过,而后灰败下去。
她,焉能不恨!
发卖奴隶的头领即刻从奴隶堆里挑出一个魁梧健壮的奴隶领上前,小心问道:“小娘子,这是否要替您给他们换身衣裳清洗一番再带走?”
沈姣目光凌厉地扫过那跪伏着的奴隶,朱唇轻启:“我不带走。”
发卖奴隶的头领一头雾水问:“那?”
“绑在柱子上,叫那个身材魁梧的每日打他六十七鞭。若是人要死了,就让医者给他瞧好了接着打。”沈姣扔过去一锭金子。
“打到救不活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裴谨:第一次跟媳妇儿正儿八经约会,我就想穿好看点,没错吧?
沈姣:没错,就是媳妇儿没了罢了。
第27章女婢
裴谨闻声走过来,将忍不住浑身颤抖的沈姣转过来捂在怀里。
温热的触感瞬间就在他胸口处蔓延开来。
沈姣隔着帷帽的热泪浸湿了那薄薄一层纱面,然后又浸湿了他的衣裳。
像是一条自山顶蜿蜒而下的小溪,无声奔涌。
他的手隔着帷帽搭在她发梢,轻轻拍动。
沈姣只觉得天地之间的光阴流逝瞬间就静止了,在她朦胧的泪眼里只能看到裴谨胸前那只六爪金龙的一爪,不是冲她厮杀,而是握着她的发丝安抚。
那奴隶头子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到那小娘子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夫君凌厉的眼风扫过来,沉声道:“现在就打。”
那奴隶头子连连称是,方才被沈姣一并买下来的凶悍奴隶便三下五下将地上跪着的那个绑在柱上,握着竹节鞭一鞭一鞭挥打起来。
被绑着的那个三不五时呼喊出声,嘴里还不干不净说着什么。
裴谨揽进了怀里的人,眉头微皱:“塞住嘴,别吵到我夫人。”
奴隶头子不敢怠慢地找了一块脏兮兮的破布,团成个团儿塞进那人嘴里。
喊疼辱骂的声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奋力要吐出嘴中布团的呜咽声。
一旁的小团子眨巴眨巴眼睛,小小的手将刚买到的糖人踮起脚递上来,仰着头道:“舅舅,沈姐姐不高兴吗?彦儿把糖人让给她吃,这样她就高兴啦。”
裴谨摸了摸彦儿的头发,又拍了拍沈姣的脊背,附在她耳边轻声道:“走,咱们回家。”
坐在马车上,沈姣一路都是恹恹的。隔着帷帽,裴谨也知道她的难过样子。
本就水汪汪的一双眼,此刻可不是要哭红了、哭痛了。
他见过许多女人哭,后宫里争宠从来不缺哭闹的手段,荣妃是,别的嫔妃也是。
他冷眼瞧着,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怜惜的地方,直到今天,他瞧着自己心尖上的人只是无声哭了那么一回,就觉得心口像被刀尖剜过似的,恨不能亲手处置了惹她落泪的人。
裴谨几乎顷刻就下定了决心,同林渺渺和离的事情必须要有个结果。
绝不能任由着皇帝荣妃这样拖延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
沈姣从马车上醒来时,已经到了威远将军府门口好一会儿,想来是裴谨见她睡过去,所以才没有叫她。
她揉了揉脖子坐直身子,便感觉后头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她扭头去看,原来是个绣金线的软枕。
“脖子痛吗?”裴谨宽厚的手掌覆在她脖颈处,替她揉了揉。
沈姣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却是哑的:“还好,只是略有些酸软。”
“小团子呢?”沈姣环顾车厢,发现一向活泼吵闹的小团子没了踪影。
裴谨答她:“回来路上路过长公主府,就顺便把他送回去了。”
说罢,裴谨挑挑眉:“你倒有心思担心别人,今日的事,不打算解释解释吗?”
今日的事……沈姣垂下眼。
然而还不等她想好说辞,裴谨却敲了敲她的眉心:“傻子,对我,你不想说的事情永远可以不说。不用这么为难的样子。”
沈姣微启朱唇,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裴谨,只能跟着他下了车,并肩走进将军府里。
走到一半,裴谨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她:“有件事我倒忘记同你说了,赵应瞧着沈将军也没带多余侍从来京。怕你被挽青伺候习惯了,一时找不到得力的人,所以替你选了些女婢。想来,现在也该到了。”
“我一向自己动手惯了,不习惯叫人伺候在身边,只怕是要辜负赵公公的一番美意了。”沈姣有些为难地回看过去。
“无妨,先看看吧。或许就有想要留下来的,也说不定。”裴谨微微一笑,替她在前面开路。
这话听着……倒像是胸有成竹,肯定她会有想要留下来的婢子似的。
沈姣无奈跟进屋子,只见大堂内站着两排共十个女孩子,约莫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扎着两个羊角髻,安静地垂首立在一边。
她目光从这十个女孩子身上扫过去,不用刻意,便凝在了一人身上。
沈姣只觉得自己呼吸微滞,再顾不得形象,快步奔去了那人面前。
她颤着声音道:“你……抬头。”
那女婢闻言,只得缓缓抬起垂下的脸庞,一时间同沈姣四目相对。
惊讶与狂喜先后在两人眼中闪过,沈姣一把握住那女婢的手掌,攥的紧紧的,像是害怕她被什么再次夺走一般。
那女婢也是又慌又乱地回握住她,眼里涌出热泪憋在眼眶里直打转。
“现在,有你想留下的人了吗?”裴谨远远看见,微微勾起唇角问。
所有事情一下子如散落的珠子般在沈姣心头串起来,她终于明白过来,裴谨分明都是知道的。
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的遭遇,更知道她所恨所愧的都是什么。
她不由地转过身望向几步之外的裴谨,眼里忽然就蓄满了泪水。
裴谨看着她泪意盈盈的眼里平添了三分感激,和通红的眼眶一起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心底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明的燥热。
他强行忍住心底绮思,不再看她,抬脚便走。
却在路过她身侧时,又被她纤细嫩白的十指悄悄攥住衣袖。
她哭得有些喑哑的嗓音轻轻浅浅道:“多谢。”
第28章心意
“若要谢我,光这一句话可是不能打发的。”裴谨亮晶晶的眼瞥向沈姣涨红的脸庞,轻轻扳开她的十指。
柔若无骨的手指便从他衣袖上垂下去,细腻柔软的指腹划过他略为粗粝的掌心时,他先前被强行压下的绮思一度混乱地冲破阻碍,方方面面展示在他眼前。
他蓦地红了耳尖,不待和沈姣多言,便快步离开。
回到隔壁的别院,他前脚刚埋进大门,后脚就嘱咐赵应:“备水,冰的。”
赵应吃了一惊,这虽是夏日,但到底还未至三伏,何以就要用冰水沐浴?
他怕殿下仗着年轻气盛不爱惜身子,忙规劝道:“哎呦,殿下啊,这日子离三伏尚远,您又背后有伤,哪能用冰水沐浴,老奴还是叫人给您备温水吧。”
裴谨扫了他一眼:“孤说冰的。”
赵应这下是不敢再劝,苦着脸挥手让小太监提着冰水桶一窝蜂似的灌在那浴池里。
裴谨褪去衣衫,躺在冰水里时,才觉得周身火气和那些绮思都散得远了些。
可只要一想起今日沈姣哭得通红的一双眼,或是她那句哽咽着的多谢,他便再次沦陷。
待他穿好衣衫,从浴池走出来,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素来不见他沐浴如此久的赵应,心中捏了一把汗,见他完好无损地自己出来,这才虚松了口气儿。
“请陆世子来一趟。”裴谨理好衣衫,沉声吩咐道。
且说裴谨走后不多久,沈沐阳便习武回来。还未走进屋内,便听到姐姐哽咽抽泣之声,他只当是有人欺负姐姐,热血往脑袋一涌,便奔进屋内。
却不想,到了屋内,只见姐姐和一个背对着他的丫头热切地说着什么。
沈姣见他来了,伸手招他过来:“阿阳,你瞧,这是谁?”
沈沐阳走过去,恰好那女婢也回过头来,他一瞬间倒退两步失神唤道:“松香……松香姐姐?”
不怪沈沐阳如此惊诧,这位名唤松香的女婢,便是当初沈姣的一等丫头,南阳侯府出事的当晚,是她同沈姣换了衣衫,才保得沈姣性命。
只是那夜情况混乱,后又听闻南阳侯府亲眷一应毙命,便是连沈姣也不曾想过,她还能活着回到他们身边。
沈沐阳冲上去两步,眼底闪过一丝侥幸:“那么,阿虎呢,他是不是也还活着?”
阿虎正是当日替换了沈沐阳衣衫的侍从。
松香凝视着少爷,不顾沈姣的阻拦,在地上重重叩了一个头,抽噎道:“阿虎是为护着奴婢,才叫人乱刀砍死。奴婢愧对少爷,情愿领罚。”
沈沐阳闪过光亮的眼睛终是黯淡了下去,他默默扶起松香,牵强地扯起嘴角:“不关你事,这小子!是个爷们儿!”
说完,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子,仿佛被抽去了筋骨。
松香还要再追,却被沈姣伸手拦下:“阿虎从小陪着他长大,让他自己一个人静静。”
松香眼泪哗哗地涌出来:“若不是为了奴婢这条贱命,阿虎也不会……奴婢情愿替他去死。”
“傻松香,他为什么舍命救你,你看不出么?你若再巴巴地送了性命,让他九泉之下如何安心?”沈姣握住她的手,缓缓道来:“他先前就私下来找过我的,问我何时打算放你出阁。你活着,才是他最想看到的,明白吗?”
松香哭弯了腰,倚在门柱边上倒抽气儿。
沈姣自己也不由地眼眶湿了又湿,倘若没有那场祸事,阿虎与松香便该是天底下美满姻缘中的一对。
这场久别重逢的悲痛直到夜间才慢慢平息下来,松香执意要伺候着她梳洗安睡,像从前在南阳侯府那样。
沈姣不忍,拉着她的手一起躺在床上,也是这时她才问出心中疑惑:“按理说赵公公采买女婢,定然是不可能出了京都的,你先前分明在南阳地界,如何来了这里?”
松香哭得哑哑的声音传来,她悄声道:“不瞒姑娘说,其实奴婢也觉得奇怪。当日,奴婢替换了姑娘衣衫钗裙,自以为是必死无疑。但阿虎替奴婢挡刀之后,竟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队黑衣银腰带的人,直接救走了奴婢。”
松香努力回忆着细节:“他们再三向我确认,是否是南阳侯府的小姐。我以为他们心怀不轨,便咬死说自己就是姑娘。因而也就被带来了京都,同来的似乎有好些南阳官眷家的姑娘。”
“后来,我曾被要求远远见过一个人,那人在层层叠叠的帐幔里,看着倒是极为尊贵的模样。只是我不敢抬头,也看不清楚,只能瞧见他一片绣着金龙纹样的衣角。再后来……便被带来做女婢。”
黑衣银腰带……沈姣忽然想起,那日她和沈沐阳被送出东宫,便见过屋顶上黑衣银腰带的一群人。
只是当时走得匆忙,并未过多注意。
如今想来,当是东宫暗卫不假。而那龙纹衣角,更是指向明确,分明便是裴谨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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