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张地咽了咽,抬头看了眼渡良濑。渡良濑点头鼓励我,示意我打开。
我轻轻掀开封口的火漆,打开信封,里面静静躺着一张奶黄色的信纸。我小心翼翼将它抽出,摊开。
当信上内容映入眼帘的刹那,我瞬间睁大双眼,将信纸递到眼前,险些惊呼出声。
渡良濑眉头一蹙:“怎么了,是你认识的人吗?”
我攥了攥手里的信纸,双手颤抖,只粗略看了两眼,便紧捏着垂到身侧。
我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认识……”
渡良濑疑惑:“你……不多看来信内容确认一下吗?”
我摇摇头,无力地回道:“……不用了,是我熟悉的人,我认得他的字迹。”
我不止认得他的字迹,我还知道他用词有什么习惯,哪些惯用字会写错笔画顺序。
我根本不敢去看信的内容,倒吸一口气,心脏不住地抽疼。
秦塬知道我还活着了。
他写信给我做什么呢?是诉说他的思念,还是怒斥我的无情?
他不肯打电话,而是选择寄这样一封毫无温度的信,大概是又气又恼,对我十分失望,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好同我说的了,感觉把正事解决了要紧。
比如随意寒暄几句,再写上一些从狗血小说里抄来的话,例如“孩子生下来把它交给我,你没有资格抚养他,我会找一个律师把孩子的抚养权争夺过来”。
可这个貌似玩笑的念头只在我脑海中闪过一瞬,却教我浑身战栗。
这些台词对他来说也许不痛不痒,但每一句都曾出现在我的梦境里,让我彻夜难眠。
作者有话说:
渡良濑悠马,本文最佳演员。
第78章Chapter72
我明明一早盘算好,只要让秦塬相信我已经不在了,他一定不会想到我和他之间还有一个孩子。
但如果现在他有能力查到我还活着,甚至还将信寄给了我周围的人,那他完全有可能已经知道我怀孕跑路的事了。
“我……”我将信纸重新塞回信封,清清嗓子对渡良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从哪儿收到这封信的?我的alpha好像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
“办公室收到邮件,我以为是病人家属寄过来的病历。”渡良濑悠一愣,一时不知该回我什么,只好从我手里接过信封来回翻看,半晌后才问道:
“你真的确定是他?不需要再确认一下吗,你看见寄信人的名字了?万一有人冒充他想要威胁……”
“不会的。”我摇摇头,“我在国内没有树敌,会跑出国纯属意外,唯一伤害过我的那群人也不会这么闲地来找我,我当是只是一个随机目标罢了。再加上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我能够一眼辨认出他的字迹,不会有错的。”
渡良濑伸手搭上我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安慰道:
“辛柑,我不知道你在中国发生过什么事,但如果遇上什么图谋不顾的人,务必和我说。我虽然只是个普通的beta,但念书的时候曾经是剑道社成员,足够保护omega了。”
说罢,又低头看了一眼那封信,义愤填膺:
“我觉得还是仔细看看信里的内容比较好,看看你的alpha在信里都说了些什么,是不是拿什么做筹码,要挟你回国?如果是这样你可千万不能回去,你要是不喜欢他,他强行标记你就是违/法的,回去后只会被他软禁控制直到生产,你千万不能听他的话跟他回去。你把证据保留下来,等孩子出生将来回国,这就是有力的法律武器,你可以去指控他非法标记。”
没想到渡良濑想象力比我还丰富。我苦笑一声,反宽慰他:
“嗯,不过不要紧,我的alpha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你放心。而且当初标记受/孕是我自己愿意的,我离开他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们做不成伴侣,起码还能做朋友,只是我自己需要时间调整心理,万一他管我要孩子之类的,我也能收拾好心情和他套讨论这些问题。”
“你都被他标记了,还能做回朋友吗?”
渡良濑听了一脸惊诧。
“标记既是一场神圣的仪式,虽然现在很多人上医院洗标记,但我个人非常不赞同这种做法。我认为伴侣间一旦进行了完全标记就应该永远在一起,如果做不到,那就老死不相往来。换作是我,绝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还要送上祝福的。”
渡良濑这番话和传统中关于AO之间应该缔结永恒关系的论点非常接近,但他更甚,他在保守的基础上更为偏激。他这一提,忽然让我想起,秦塬也说过类似的话。
当年我俩闹分手,他抓着我质问我还有没有心,但凡我爱过他,就不会想重新做回朋友,他不可能和我重新做回朋友了。
我那时候既愤怒又害怕,愤怒他质疑我对他这么多年的感情,但同时也害怕失去了爱情的同时,又失去了这份弥足珍贵的发小情谊。
二十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爱情和友情我哪个都不愿意放弃,如果我和秦塬的爱情一定会止步,那我当然希望我们之间的友情能永远持续下去。
所以我才对他说,我们做回朋友吧。
现在想来却是讽刺,我和秦塬该接吻就接吻,该上/床就上/床,情侣间能做的事一件也没少做,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做回朋友?
别说秦塬了,我自己都不行。
从平安夜那晚,到后来只身前往云南,某一刻我忽然认识到,自己根本无法把秦塬当作普通朋友。正常人会把自己送上普通朋友的床,任其完全标记自己,受孕后还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吗?
“看来我俩思想都够古板的,怎么也想不通。”
我轻叹一口气,低声说道:
“你说得对,不能做回朋友了。我就是知道会这样才跑的,我不想去面对他,害怕将来要面对他身边的一切,所以我逃开了。”
“不要逃避,辛柑,逃避只会让你更痛苦。”渡良濑将信封塞回我手里,“”看看吧,勇敢面对他。”
我盯着上方被我扯裂的火漆印发呆,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拆开了那封信。
意外的,秦塬并没有在信里说一些指责我的话,字里行间没有太大波澜,只问候了我一番,犹如分手后他朝我手机打那通留言电话事,格外平静的语调。
看来秦塬真的放下我了。
我吸了吸鼻子,接着往下看。
秦塬没有在信中交代他是如何得知我还活着的,但他却明确告诉我,他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对冲动标记感到十分后悔,愿意将来让孩子跟着我。但是无论如何,孩子有他一半基因,他希望以后有机会探望孩子。
“辛柑,我会一直和你保持书信往来,如果你愿意,希望你预产期前联系我,我想和你一起见证他的降生。不论发生什么,只要你想,我就永远是你的朋友,求不要推开我。祝你在意大利一切都好,我更希望你能尽快回国,回到你父亲身边。”
落款,秦塬。
读完信的最后一个字,我顿时豁然开朗,长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让秦塬知道一切,似乎并没有我心里想的复杂和困难,后果也远没有我想象中的可怕。
他不暖不淡的语气虽然让我有些失落,但这也符合他在释怀后对我应有的态度,和处理与我之间关系的正确做法。
先前我不敢细看信上的内容,现在我要感谢秦塬给我写了这样一封信。他没有提到半个字,但通篇都像是出现在我的眼前,朝我伸出了手,作为多年的好友安慰我——
我放下了,你也放下吧,我们不要困在过去了,都向前走吧。
我望着他虚幻的身影,轻轻点头答应。
“如何,信里说了什么?威胁你了吗?”
渡良濑紧张地望着我。
我朝他微微一笑:“没什么,他说等我生了孩子,要和我举杯庆祝。”
渡良濑先是一愣,然后惊喜道:“真的吗!那不是太好了,你看,不要逃避,勇敢面对它,有的时候事情的发展并没有你想象中的糟糕。如果你不想再和他有瓜葛,那你以后就继续留在意大利,和孩子两个人好好生活吧。”
我将这封意义重大的信仔细收好,心情格外明媚。
除了早上腿抽筋儿,今天发生的都是好事,又恰逢过节,我本来心情就不错。现在秦塬这封信又一扫我心底的阴霾,赶走了我几个月以来的焦虑,我这心里头更加畅快了。
我抬头望了眼窗外的圆月,联想起信里最后一句话,顿时倍感牵挂。
“渡良濑,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渡良濑轻笑:“知道,中秋节,嫦娥奔月的日子。你们华人区今晚好热闹,刚才上来的时候看见楼下关老太太家来了好几位生面孔,他家那位五岁的小男孩还塞给我一盒蛋黄馅的甜点,看起来不太像是月饼。”
说着,他放下进门就提着的手袋,将放在透明食盒里的蛋黄酥递向我:“给,一起吃吗?”
我从他手里接过一个,一口咬下去,外酥里嫩,香甜可口,饱满的蛋黄咸香又不腻人。
我边嚼边走到窗边,驻足朝下望去。
街区张灯结彩,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下午舞龙舞狮和放鞭炮时落下的彩纸还没来得及清扫。
很多留洋多年的海外华人其实已经不太具体去分每个传统节日应该做什么了。远在异国他乡,大多喜庆的节日,在他们眼中都单纯象征着思念和团圆,是最让他们思绪万千的日子。
哎,这天转凉了,风刮得我眼睛都红了。我撑在窗沿上吸了吸鼻子,垂眸望了眼咬了一半的蛋黄酥,缓缓开口:“渡良濑,我有点儿想家了。”
渡良濑沉默着不回话,我转过头去望他,发现他手上包了张面巾纸,正将食盒里的蛋黄酥一个个重新码整齐。这是什么小癖好?我不解,重新唤了他一声,他才抬起头:“……啊,你刚才说你想家了?”
他把食盒的盖子盖好,边将面巾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边问道:“既然你想逃避的对象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也想和你见面,那你打算回国吗?”
回国?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也想回去,可我现在身份不明,回国非常麻烦,重重关起关卡不说,还要四处奔波办理很多手续。况且再多久就到我的预产期了,我想还是等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吧。
“暂时不了,我觉得待在这里没什么不好,虽然生活过得辛苦点……孩子出生前我就不乱折腾了。”
渡良濑点头表示赞同:“这样做是对的,你身体素质较差,信息素不稳定,还是不要四处奔波为好。哦对了,还有这个——”他说着,忽然转身从手袋里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便携医疗包,拿出一支我熟悉的针剂,用来增强omega信息素稳定性。
差点忘了,今天又是我该打营养调节剂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说:
秦总:人在家中想老婆,锅从天上砸下来。
第79章Chapter73
“医生,已经超出预产期半个多月了,怎么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十月中旬,我因为信息素严重失调进了一次医院,同时我已经做好住进医院待产的准备了,可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我在一家不需要身份证明的医院做产检,虽然不太正规,但起码检查结果不会出错。医生告诉我由于怀孕初期受到了惊吓,并且长期缺乏alpha信息素的安抚,孩子可能存在过熟的情况,再加上我信息素失调情况加重,希望我住院进行观察,以防万一。
可我掐指算了算我身上所有的积蓄,如果我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生产的前提下现在就住进医院里,这些钱远远不够我的开销。
我一咬牙,再次打了个越洋电话回家,想问问我爸能不能转些钱给我,帮我渡过这个难关——
可是我依然联系不上他们。
这种情况从我来意大利后就开始了。
难道他们看是陌生的国外号码,不愿意接电话?
思来想去,我又拨通了秦塬在信中提到的新的联系方式,可同样多次都直接转到语音留言。
我之前也试图拨过几次,每一次转接留言后,他都会短信回复我,告诉我他不方便接我的电话。我猜想他大概是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才不能和我直接通话,必须通过文字来联系我。
比如不能让对象知道和我还有联系什么的,毕竟我和他现在虽然只是朋友,但怎么说也是个个前任,威胁太大了。
要是在我生产的节骨眼上让他现任知道我和他有所联系还准备生个孩子,他现任估计得气得肺炸。
叮——
又是短信回复。
“好,我托人转账给你,需要多少?你放心,我会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过去看你,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度过这么危险的时刻。”
秦塬依然没有接我的电话,依旧是听了我的语音留言后选择回复我信息。
其实我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此时关于生产的琐事已经占据了我的脑袋,我根本来不及去细想这些了。
当然,那句“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度过这么危险的时刻”也让我安心不少。
最起码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在为了这个即将到来的生命而忧心难安,孩子的另一位父亲也在遥远的国家牵肠挂肚,即将为了他远渡重洋,来见证他的降生。
屋漏偏逢连夜雨,整是吃紧的时候,我又突然丢了工作。
照相馆老板的女儿随丈夫调职去了另一个城市,他们老两口也跟着搬走了。
我暗自苦笑,心想,不错,这下不用请产假了,直接失业待产。
一想到孩子出生以后也需要大量开销,哪哪儿都要花钱,我的头就一个顶十个大。
不行,我得想办法挣钱,孩子是我坚持要生的,我就必须负起责任,万一秦塬看见孩子后喜欢得不行,想抢,甚至只需要用“辛柑目前不具备孩子的条件”作为理由就能把孩子抱走了。
2014年十月下旬的某天,我打完街区附近水果店收银的零工,向老板请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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