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眠看上去有些急,确实也该着急。且不说眼下这疫情会不会扩散蔓延,对本地区会不会造成不可控的安全影响,到时候局地如果进行更加严格的封锁,交通势必会更受影响。别的不说,他身上还压着个三天后在北京的工作任务,实在耽误不得。
“别慌,”费南渡伸过手,在他膝盖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北京的论坛是大后天举行?”
“是,”薛眠点头:“除非实在有困难,否则再怎么样我都得过去。如果真去不了,最迟明早必须得给对方答复,让我师兄换人顶上。”
“临时换人,对方肯吗?”
“应该……”薛眠也踌躇不定,拿不准天创的反应,只好道:“最好是不换人。我自己转机奔波一点没什么,但那个论坛很重要,绝不能出一点问题。”
费南渡垂眸沉思片晌,方道:“那就做两手准备吧。姜蒙,你盯着航班,如果明早航路还不开放,直接开车回云州。”
……开、开车回云州?
云州距离深圳少说得有一千公里,途径四省,满打满算最快也要十个小时。如果真开车上路,不光司机长途驾驶会疲惫不堪,乘客恐怕也不好受。
“我是赶着回去办事,但你们不用这样的。”薛眠“受之有愧”,赶紧道:“如果明早还没有航班,我自己租车雇个司机,你们等台风过了再回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急着回去。”费南渡淡淡一笑,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好了,就这么决定吧。晚上好好休息,做好明早动身的准备。”
薛眠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想想,没多言,只点点头,暂时把心放回肚子里。摸出手机给崔绍群发了个消息,把这边情况大致一说,让他还是提前安排个备份的同事,万一他没办法准时赶回云州,好歹能有人及时顶上去北京赴差。
晚间,华灯初上,外面一片灯红酒绿,这座国内顶级的现代化大都市闪耀着属于它的别具一格的光彩照人。薛眠有些累,便待在酒店没出门,看着新闻里不断滚动播放着的最新的疫情情况。
新闻说广州口岸那两例患者已经确诊,现在正在医院进行相应的隔离治疗。可是梅林莎病毒具有很强的传染性,谁都无法保证那两名患者此前到底接触过多少人,可能存在的传播范围有多广。政府各部门不敢掉以轻心,只能一点点排查,将最近报出有发热、呕吐、出血等症状的“疑似病例”统一收治并隔离。所以短短一天的时间里,珠三角几座相邻城市全都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民众们能不出门都尽量不出门,做好第一重自我保护。
薛眠记挂着机票的事,自己在手机上翻查了半天航空信息,都是停飞状态。坐立难安了半天,最终没忍住,打了个电话给姜蒙。然而那头姜蒙的声音听着不像是在酒店房间,一问才知是费南渡临时有个约,这会儿正在外面跟客户喝茶下棋。
喝茶?
下棋?
这不是年过半百的老干部才有的娱乐消遣?
薛眠有些懵,眨了眨眼睛,不过眼下倒也管不上这些了,急道:“我刚刚查过航班信息,好像不太乐观。台风短期内没有离开的迹象,最快也得是明晚才能北上进入渤海区域减弱消失,那……”
下面的话就不用点开说了,显然,如果他们一定要明天走,只能是开车走公路。
“是的,”姜蒙在电话那头道:“所以薛老师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可能要一早就动身。八点左右上路的话,大概晚饭前能到云州。”
“辛苦了……谢谢。”
虽然费南渡说他们也是因为有事,所以要赶着回云州处理,但薛眠心里一直有个声音——他几乎是凭一种本能在确信,倾向于费南渡是为了迁就自己,因此才让大家跟着一起走公路开车回云州。所以他心里过意不去,对姜蒙自然也就有些抱歉的情绪了。
“不客气。那薛老师早点睡,注意室内通风,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挂断电话,薛眠站在窗边,看向外面的连天夜色。楼下是灯火辉煌的车水马龙,远处不时传来“嘟——嘟——”的鸣笛声,现代化的大都市似乎都有着千篇一律的繁华似锦,被绚烂的灯光装饰点缀,包裹在热闹又空洞的躯壳里。
有人喧嚣着,也有人孤独着。
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去浴室冲了个澡。水龙头好像出了点问题,流出来的水半冷不热,薛眠没在意,心想着反正是大夏天,有人还冲冷水澡呢,这个水温勉强能洗。
洗完澡出来,想起姜蒙那句“注意室内通风”,便把空调换到了通风模式。不过待了一会儿身上又觉得热得淌汗,便把模式重新调回冷风,并且还降了几度温,想着尽快把房间打凉了,把汗先消下去。
如此折腾了一会儿,终于安心的躺进被窝。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最低,就着屏幕发出的淡光和几不可闻的背景音,薛眠闭上眼睛,逐渐沉入了梦乡。
恍惚间做了个奇怪的梦。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广袤草原,身下是一匹高头大马,粗犷的皮质箭篓斜背在身后,旁边一队轻骑奔过,是草原上的游牧人。
有个年轻的壮年朝他挥了挥手,指着不远处大片的灌木林喊话:“喂!耐志(朋友),跑快点!你的猎物就要没有了!”
薛眠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看那个壮年,又沿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向几十米开外的一片碧绿树林,不禁纳闷:他是来打猎的?为什么要打猎?怎么莫名其妙忽然就到了这儿?
一时没弄明白,但还是本能的拿下了背后的弓,取出一根细长羽箭,搭到了箭弦上。
薛眠手臂抻直,瞄准,闭一只眼,调整角度,抿唇咬牙不动声色。在那唯一一只睁开的眼睛里,漆黑的瞳孔上倒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是个在动的活物。就藏身在某棵树干后,只露出一点影子,但还是被他逮住了。
薛眠凝神静气,弓弦拉满,瞄准目标的后背。只听“嗖”的一声响,长羽顺势破空而出,倏的飞了出去——
“啊!”
立时传来一声痛苦的呼喊。
薛眠微微皱眉,觉得那一声虽然短促,但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他半疑半惑的跳下马,拎着弓箭快跑过去。大树后面一团影子就跪在草地间,后背上被射出一个流血的窟窿,上面扎着一杆长长的黑色羽箭,正是他射出的那支。
薛眠有些慌,他面前的活物竟然是一个……一个人?
不敢再耽误,只想赶紧救人。薛眠迅速把手伸过去,搭上那个背影的肩,然后小心翼翼,轻轻的将人转了过来——
“不!”
一声痛苦尖叫,薛眠猛地惊醒,大汗淋漓的醒了过来。
怎么……怎么会是费南渡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1)“梅林莎”病毒,其性能描述来源于百度百科对某种源自非洲病毒(真实)的官方详解的摘录。在此感谢百科提供的课外知识。谢谢!
(2)梅林莎疫情是出于作品情节所需而进行的加工杜撰,与之相关的任何现实地点(如广州口岸、深圳口岸等)、现实人物等,皆为服务于作品而出现在文章中,其真实性无需猜测,显然是假,所以请勿代入现实社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谢谢!
小毒君第一次这么一本正经的写“备注”,手边是一杯清茶,面前是一面透风的窗,脚下踩着个暖脚电炉子……啧啧,什么搭配这是。
好啦,我们周六见哦!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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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虚惊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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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毫无逻辑也无征兆的梦,薛眠被惊得心脏狂跳,冷汗直流。
梦境里,那个带血的窟窿,滋滋往下淌的血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影,转过头来时满脸的血和泪,痛苦的呼救和挣扎……
如果刚刚没有及时醒来,他不敢去想后面还会有什么更可怕的画面。
可是怎么会梦到他?
还是那样一个场景下的他。奇怪的身份,诡异的场面,说不通的道理……
难道……是有什么暗示?
薛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浑浑噩噩间起身下床,走到浴室,准备将身上黏腻的汗渍都冲掉。淋浴的水龙头还是那样,出的水半冷不热,将就着洗干净了身体,困意一直没消散,而他也不愿再去回想那个让他心有余悸抵触不已的噩梦,晃了晃脑袋,重新钻进了被窝。
次日一早,闹钟准时响起。
薛眠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里面躺着一条姜蒙凌晨发来的信息。
-薛老师,航班确认过了,还是全港封闭。我们早上八点坐车出发,请提前做好准备,七点时我会再打个电话提醒。晚安。
屏幕显示此刻是北京时间早上6点37,薛眠回了条信息过去。
-姜助理,我已经醒了,会提前收拾好行李,到时直接大堂见。谢谢。
回完信息便开始忙和起来。他行李没带很多,昨天换下的衣服已经洗干净并用房间配备的烘干机烘干,零零碎碎的东西一收拾,还是只用一个行李箱就全部装下。
早餐在餐厅吃的自助,吃到一半费南渡和姜蒙过来,三人自然而然坐到了一桌。
“薛老师昨晚又没睡好吗?”姜蒙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她的眼睛:“好像有点肿。”
薛眠早上刚起来就感觉不太对了,不止眼睛肿,身上还一直泛酸发涨,好像骨头被磨肿了一样,走路都使不上力。但想着不是什么大问题,还是别说了,免得让旁人担心,还可能影响行程。于是摇摇头,语气轻松道:“昨天看电视睡得晚,可能眼睛有点浮肿。没事,一会儿就消。”
话音刚落,“啊啾”一个响亮的喷嚏。
薛眠第一个被自己吓了一跳,及时侧身捂住口鼻,抓过餐巾吸了吸鼻子,眼睛有些湿润,还带一点刺痛的酸,很不舒服。
费南渡放下刀叉,一言不发的看着桌对面正捂着鼻子擦眼睛的人,片晌,转头对姜蒙小声说了句什么。姜蒙点头,起身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感冒了。”费南渡言简意赅道。
“没有。”薛眠擦干净刚刚被喷嚏飙出的眼泪,重新拿起刀叉:“就是睡得晚了点,身体有些没调整过来。”
费南渡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眼睛微微一眯,神色有些意味深长。看了一会儿,没说什么,收回目光继续早餐。
一餐饭吃完,安排长途的车已经停在了酒店门口。薛眠抬头看去,怔了一下,发现司机并不是昨天从香港送他们过来的那个师傅,而且车子也换了,奔驰座驾变劳斯莱斯,车档提升了不少,大概是考虑到舟车劳顿,换辆更舒适的,路上大家也就不至于太辛苦。
放好行李坐进车内,倏然变大的空间得以让后座的四条长腿不必束手束脚,完全舒展开来。薛眠坐定,给崔绍群发了个消息,告知自己差不多能准时赶回云州,备份的同事可以抽调开忙别的事去了。
司机车开得稳当,转眼的功夫已经上了路,薛眠甚至都没感觉到车子启动的推背感。望着外面后退的高楼与行道树,忍不住低声感叹了一句:“人类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只要一心想去的地方,总有办法能到达。”
费南渡原本在看手机,闻言,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微抬起眸,像是在重复他的话:“想去的任何地方……都能到么。”
“不能吗,”薛眠看上去心情不错,扭过头去笑着看他:“飞机,高铁,汽车,轮船……连外太空都能坐着飞船去绕一圈,地球上还有人到不了的角落吗?”
费南渡淡淡一笑:“当然有。”
“不会吧?”薛眠像是来了兴趣,孩子气似的追着问:“还有哪里,没被发现的海岛吗?那个不算吧。”
“这个地方……”费南渡被他问得无法,放下手机,目光落在车外的景物上,若有所思道:“它确实在地球上,但人类却不一定能看到它。”
人类看不到的地方?
“……我知道了!”薛眠眼睛里盛着亮闪闪的光,好似发现了谜底似的兴奋道:“海底对吧?最深最深的海沟,连海鱼都游不进去,当然……”
“不是,”费南渡轻声打断他,收起笑意转头看过去,极是认真道:“不是海底。”
见自己猜错了,薛眠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千世界,知识本就磅礴无垠,总有他不知道的边界,便虚心求教道:“那是哪里?你说说看,也让我增长增长知识见闻。”
费南渡定定的看着他,声音沉缓如深泉,一字一字道:“人心。”
“人……”
薛眠一时失言,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人心……”
他顿住了,齿间细细琢磨了一遍这两个字,突然觉得醍醐灌顶灵台大开,道理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
谁有把握能走进一个人的心里?谁能毫无犹疑的对一个人敞开心扉不带任何防备?
都不能。有人的地方就有猜疑、有顾忌、有不确定的摇摆。信赖不是与生俱来的,却又最是难以获得的。
“……好吧。”薛眠耸耸肩,状似无谓的摊手认输:“你赢了。虽然听着有点像诡辩,但说得过去。”
费南渡被他这番赤诚投降逗笑了,摇摇头,垂下眼睛继续去看手机上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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