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座的姜蒙回头道:“这个薛老师不用担心,车和司机都是我找租赁公司租的,宋师傅把我们送到后休息一天,明天再开回去就行。”说着望向司机老宋:“宋师傅,你们公司我已经打过招呼,虽然是长途,回去的路上也不要急。我付了七天的租金,你开慢点不耽误事情,安全第一。”
宋师傅感谢的朝她点了点头。
今天不是周末,这会儿也不是高峰期,没过多久车就开到了薛眠小区楼下。按理该请车上的人上楼喝杯水,但费南渡这一路抬表看了好几次时间,大约是真有急事等他回去处理,所以谢绝了邀请,只叮嘱薛眠肠胃毛病得空了尽快去医院看看,别回头不痛不痒的又忘了,那才是真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薛眠拖着个行李箱,被人当众这么耳提面命的像在训导闹脾气躲着不肯去看病的小孩子,实在又羞又臊,简直难为情道家了。囫囵“嗯”了一声后二话不说偏过头,摇手跟姜蒙还有老宋道别,眼睛再不肯往后座那边移半寸,拽着箱子就往楼口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薛眠泡在非凡带病上班。“带病上班”是崔绍群定义的,说什么既然住了院,那就不是小毛病;既然不是小毛病,轻易就不能放他出差办外地案子,还是留在非凡蹲他眼皮子底下保险点,好歹有个照应。
这一天,薛眠带着薛小觅去上书法兴趣班。
关于兴趣班的选择薛眠没干涉过,全看孩子自己的兴趣。本以为以小觅这样的活泼性格,最起码也该选个泥塑、皮球、跆拳道什么的,结果孩子却选了书法班,小朋友的心思还真是深不可测。
两节课就快结束,等下课的间隙薛眠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里头躺着条短信,可能是刚刚在跟老师说话,所以没听到响声。
-晚上有空的话,带你去参观秦笛牌厨房。
来信显示是半个小时前,薛眠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那次费南渡背后揶揄秦笛开餐厅的事,没忍住笑了一声,编了条短信回过去,简单的一个“好”字。
短信发出去后一直没回音,时间和见面地点都还没说清楚,薛眠微微纳闷,总得再有两个来回才算合理吧?
那边小觅的课结束了,距离短信发出去也已过了二十多分钟。薛眠背上书包,牵着薛小觅坐电梯准备回家,又想起刚刚答应的那个约,那小觅就不能往自己那儿带了,还是得送陈姨那边去。可是对方突然没了回音的状态又让他吃不准后面该怎么安排,到底去是不去,还是临时有了什么变卦?
薛眠皱了皱眉,蹲下身摸着薛小觅的头道:“小觅先等一下爸爸,爸爸去那边打个电话,好吗?”
薛小觅乖巧点头,薛眠把他带回培训班让老师帮忙看着,自己往走廊那边走去。
手机通讯录里的“F”都快被他看出重影了。
不比回短信时的痛快,要让他主动拨电话过去,薛眠难免感到有些紧张。严格算下来,他和费南渡之间其实没通过几次电话,而由薛眠主动打过去的,除了几个月前去费宅时意外遇到费西瀿那次,其它还真没有了。
时间不等人,薛眠在心里鼓了鼓劲,按下拨号键,把手机举到了耳朵边。
“嘟——嘟——嘟——”
“我在开会。”电话突然接通,一个略微压低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
冷不丁冒出的人声差点没把薛眠吓得扔掉手机,当听清对方说的是“在开会”后,薛眠不待思考,迅速接上话:“那你先忙,我就是发了信息没等到回复,以为……”
“我看到了。”费南渡的声音依旧没抬很高,但话说得很自然,也不像要挂断的样子:“临时有事忘了回,你在家等我吧,大概七点,我去接你。”
电话那头除了他的声音,薛眠隐约还听到有其他人在发言,但离得有点远,远到有点像是会议室里对角线位置的那种距离。既然是在开会,薛眠也不好意思耽误时间,便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忙吧,挂了,拜拜。”
一秒不耽误的挂断电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可能是对这通不合时宜的电话影响了别人的正常工作而感到抱歉,也可能是这么多天没联系,乍一听到那个人的声音,总还是有些不习惯。
打也打了,话也交代明白了,薛眠摇摇头,决定不再纠结,回身去接小觅。
将孩子送到陈姨那边,又陪着画了会儿画。陈姨留他吃晚饭,薛眠只道晚上要陪个客户吃饭,别的没多说,也没细究自己干嘛要对陈姨说谎。
六点驱车回到住处,见距离七点还有好一会儿,八月酷暑天气燥热,决定洗个澡再出门。
洗完澡,对着落地镜试了两套衣服。夏天的款式有限,不是休闲装就是运动服,但晚上这顿不是工作餐,没必要穿太正式。最后薛眠挑了一件清爽的白T配休闲裤,鞋子是经典款的板鞋,头发吹干,抹了一点有定型效果的发油,一看时间差不多了,拿着手机这就准备下楼。
可刚把门打开又顿了一下——对方还没发来消息,自己这么着急先下楼去等是什么个意思?
薛眠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薛眠叹了口气,给自己稳定稳定,“咔”的一声又关上了门,重新坐回沙发里。打开电视随便选了个频道放出点背景音,眼睛却不在看节目,全程都落在手机上。
18:54。
屏幕目前为止一片干干净净,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
所以“大概”七点……
应该快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欸嘿欸嘿,今天来得晚了点,但绝不会缺席哒!
周末见!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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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笙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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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电视上的节目跳广告的时候,薛眠的手机响了。
不是短信的提示音,而是电话铃响。
屏幕上的字母“F”今天出奇的亮,一直照进薛眠的眼底。安静流淌的铃声听起来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但薛眠却突然有点着急了。
他清了下嗓子:“你到了?”
“嗯,”费南渡在那头道:“准备好了就下楼吧。”
“好,马上。”薛眠挂断电话,脸上莫名奇妙有点烫,低头一看时间,刚好7点。
……这人是掐着秒表打电话啊?
薛眠拿上钥匙出了门,走到楼门口,一眼就看到花坛旁边停着一辆泉水蓝,在路灯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彩。
站在车外的老周先一步看到薛眠,笑着替他开门:“薛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薛眠点头致意。
上了车,薛眠坐定,就着小区里并不打眼的路灯,看见费南渡仰头靠在椅背上,双目闭阖,呼吸绵长,对自己的出现一无所知。像是睡着了。
他身上穿着西裤和衬衫,外套搭在腿上,衬衣上方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领结也被扯松一些,与往日西装笔挺一丝不苟的形象有点相去甚远。
明明刚刚还打电话让自己下楼,就几分钟的时间,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薛眠皱了下眉,头转过去想再看仔细些。费南渡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疲倦,下午的电话里他说在开会,难不成这是开了一天的会,这会儿才结束?
薛眠不禁疑惑,放低了声音去问前面的老周:“周师傅,你们是直接从公司过来接我的吗?”
“是啊,”老周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方,老板睡着他是知道的,便跟着压低了声音回道:“今天费总事情多,我听姜助理说一整天都没休息,一直在开会见客户,午饭都没顾得上。这不一结束就吩咐我往您这儿来,路上眯了一会儿,让我到地方了叫醒他,给您打完电话就又睡了。”
“……好,”薛眠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
顿了顿,又转过脸去看旁座的人。老周后面说了什么他都没再听了,只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目光定格在费南渡脸上,忽然发现他睡觉还戴着眼镜,这样睡怕是不舒服,便伸手过去,想替他把眼镜摘下来。
车里开着冷气,手指触到的金属镜架有点凉。薛眠动作小心,轻手轻脚的把眼镜从费南渡耳侧拿下,可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黑暗里覆上来,压住了他的动作,薛眠没来得及撤回的掌心便被顺力贴到了一片皮肤上。
薛眠惊了一跳,视线一转,就见一双眼睛在柔黄的灯光里慢慢睁开,偏头向他看来。
“……”
手指还捏在镜架上,掌心下方细腻温软的血肉触感让薛眠忽然有些失神,忘了要在第一时间把手抽出来。
镜片下的眼睛很深,很暗,暗得像一汪潭水,里面古井无波,淡漠且肃然,隐约间氲开一缕极淡极冷的霜气,像一层薄雾覆盖在瞳眸上,令目光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四目相对的片刻后,费南渡率先松开薛眠,手搭到额头上,仰头闭眼喟叹了一声:“刚刚睡着了。”
薛眠收回手,刚刚被抓包时的紧张感突然神奇的消失了,于是掰直了身体坐回原位,故作镇定道:“没事。不过你要是早点说今天会这么忙,可以改天再约的。”
费南渡阖着眼睛继续闭目养神:“也没有太忙,都处理完了。”
“我不知道你那会儿在开会,”薛眠想起下午那通电话,语气里添了点抱歉:“也不知道有没有打扰你。不过我会注意的,以后发短信可能会比较合适些。”
话一说完才发现哪里不大对——什么叫“以后”发短信可能合适些?
难道他已经潜移默化的认为以后他们会经常保持联系,并为此给自己找了一条最恰当的联系方式?
不是这样的啊……
但话已经说出口,再找补什么都显得欲盖弥彰了。薛眠有些泄气的闷在座位里,扭过头去看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车厢里很安静,费南渡依旧闭着眼睛靠在皮座椅里。忽然,他将放在膝盖上的手伸到一旁,拍了拍薛眠的手,淡声道:“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会,你也不必那么严肃。以后电话想打就打,顾虑太多容易长皱纹。”
扑哧。
薛眠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这什么关联逻辑,顾虑太多跟长不长皱纹有半毛钱关系吗?
原本还有点尴尬的小场景被这一句话给冲得烟消云散了,薛眠扬了扬眉,心里顿时轻松,可嘴上却忍不住回击道:“搞错了吧?我还没到三十,离长皱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您操心过度了。”您这个年纪的才该想想怎么除纹去皱好好保养才对。
费南渡低声一笑:“牙尖嘴利,不愧是搞语言的。”
“你别偷换概念,”薛眠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嘴上继续一板一眼的不买账:“你说的那是说相声唱快板的,他们才‘搞’语言,我这能一样么。”
“倒也不影响你斗嘴逞凶。”费南渡一语中的。
薛眠不服,相当不乐意的咕囔了一句:“说不过就说说不过,贴什么标签啊……”
费南渡听力不差,一字一句都漏进了耳朵里,倒也不跟他打这言语官司,只说秦笛那餐厅附近刚好有个相声社,问他想不想去听。
薛眠没听过现场版的相声,之前只在某个综艺节目里看过几场表演,觉得相声这门艺术真是妙语连珠幽默有趣,眼下听费南渡这么一说,不免起了两分兴趣:“好啊,但今天就去吗?”
费南渡睁开眼睛,抬表看了看时间:“今天来不及了,当天场一般一票难求。改天吧,什么时候想看了告诉我。”
相声社既然就在本地,真想去看的话自己找途径订票也不难。薛眠嘴上应了一句“好”,没真往心里去,当是客气的寒暄了。
秦笛餐厅开在一个闹中取静的地界,云州有条亘穿半座城的河,绕城南走一圈,最后融入滚滚宁江,餐厅就在风波河最繁盛的那一段。
听说明清时期这里曾是有名的花街柳巷香弄堂,长河两岸保留了一批当年的古建筑群,灰砖黑瓦大红柱,连廊长椅青石路,中间夹一条蜿蜒曲折的风波河,哪怕放到如今看,也是个莺莺款曲的好地方。
老周将车停在古正街的路边,费南渡带着人下了车。几丈高的三进石墩牌楼立在眼前,一长串黄色的景观灯给飞檐峭壁的牌楼顶端镶了一圈金边。脚下是一块块半米见方的青石板路,铺得整整齐齐,沿一个方向向前延伸。两边古建安静矗立,有的门面开的是奶茶咖啡鲜花店,有的则做的是传统餐饮生意。这里晚上人不多,几十米长的古街上零星散布着十几个游客,衬得老街更加静谧安逸。
“之前来过吗?”二人并肩走在宽阔的石板路上,费南渡看着四周的星星灯火,忽然转头问道。
“开车路过了两次,但没进来看过。”
薛眠带着新奇的目光边走边游览观赏,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脱开父母的掌管,撒丫子就飞奔过来,一不小心冲过头,差点撞上人。薛眠眼疾手快,弯腰扶了一把,小朋友朝他嘿嘿笑了笑,站稳之后又撒欢似的跑远了。
费南渡看了一眼那跑远的小身影,回头道:“一直待在云州却没来过一次,看来你是真忙。”
“这条街是最近几年才改建的,风波河入江的那段倒是去看过两次,河堤景色不错,有时候还能看到大潮。”薛眠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但这里太靠内城了,我不喜欢人多,就没怎么来过。”
点点头,费南渡也没再找其它话题,二人就这么慢慢踱步在石道上走着,由他领着渐入深巷,不觉间来到一幢临河的两层小楼前。
小楼也是古建,从外部看虽然有些地方重新装修过,但风格依然维持着复古的明清风,门头上还挂了一块三尺长的木头匾额,黑体描金的写着两个大字:鹤楼。
想必这里就是秦笛秦老板的“厨房”了。
穿过门口的小院子,二人走进去,薛眠见一楼门口挂着个金属小铃,也是民国时期的小玩意儿。费南渡抬手在铃铛上按了一下,推开半开的大门,带着薛眠走了进去。
gu903();从外面看小楼并不多大,走进来才发现也确实是不大。一楼开阔的大厅里只摆了两张圆桌,中间留出足够宽的空间供人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