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吓得噔噔噔倒退三步,把一窝蜂来看热闹的人撵走,归队上车,车队如来时那般轰隆狂奔。
年轻人摘掉装备,露出一张晒成小麦色的脸,扒着车座说:“免贵姓米,大家都喊我大米哥。”他准备伸出手,一想起刚才纪哆的大招,又悻悻收回来。
“免贵姓纪。”纪哆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笑,“大家都喊我哆哥。”
大米感觉快被白牙闪瞎了,心头毛毛的,总觉得踩了天坑。
陈姜生发现大事不妙后,立即联系警察,顺带着把当地妖魔鬼怪扫荡一遍,肉眼可见地让当地治安至少前进了二十年。
那是一个深深掩藏在互联网下的诈骗团伙,主要针对籍籍无名的摄影爱好者,最受欢迎的就是单独或两三人成团,例如章尧听说有独一份的风景就不顾一切往上冲的马大哈。
现代年轻人带现金的不多,赃款主要来于相机、手表、首饰以及手机,一单最多有十来万也有几千块,听起来寥寥无几,但就当地生活水准而言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毕竟他们只需要玩玩电脑,值!
外地人一旦陷进荒凉的戈壁滩中,除非奇迹发生,否则必死无疑。这几年来上当受骗的人无一例外,都没能走出来。
对此,陈姜生只有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出差中的陈老实匆匆赶回,提供了最大的方便和金钱支持,动用了官方和民间能用的所有搜救团队。没有食物和水,黄金救援期只有三天。顾凌、凌善、贺远寒以及章尧父母都抛下手头工作飞过来,科大论坛中为俩人祈福的帖子一直置顶。
这几天的每分每秒,许多人都如在油锅里百般煎熬。
富二代大米哥酷爱机械,尤其是开车,和陈姜生在容城的卡丁车俱乐部相识,交往虽然浅尝辄止,但疯狂的喜欢某样东西和某个人这点让他们颇有些臭味相投的意思。
纪哆一听卡丁车,心念熏风吹拂似的动了动。
这段日子,大米哥正好集结了一群富二代在戈壁滩上飙车,乍闻此事,立马主动请缨,要求支援。众人只当他们是凑人头的,谁敢把他们当真,要不是队伍里真有专业人士,没人敢放他们进来,毕竟这也是一群哪一个出事了家里人都能闹得天翻地覆的主儿,没想到瞎猫碰到死耗子,还真叫他们找到了。
一路无事回到那个见到张哥的镇子,纪哆没来得及下车,就被飞扑过来的顾凌抱了个满怀:“呜呜呜呜呜幸亏你没事!否则我怎么跟你爸交代啊!”
纪哆好吃好喝几天,队伍里的女生还拿胶原蛋白骗他说是饮料给他喝,愣是快进一般把气色补回来了,可见顾凌是真心实意的。
平安的消息早就传过来,激动也过去了。凌善慢了一步,对对食指讪讪地立在旁边,小眼神时不时瞅瞅章尧和他父母,羡慕又嫉妒。
“陈姜生呢?”纪哆始终没看见他的身影,也没收到任何消息,有点按捺不住。
顾凌擦擦眼泪,纳闷:“刚才还在这呢,怎么这会就不见了。”
凌善也环顾左右:“是唉,刚才还在呢,和我们一起出来的,怎么不见了。”
纪哆了然于心并不声张,反倒是安慰他俩。
小镇太破旧,无法容纳那么多人,一行人又连夜开车到附近的三线小城,过了午夜才算安顿。
顾凌找了轮椅推着纪哆进了宾馆的房间,“怎么是大床房啊?”别人递的房卡给他,他就想当然的以为是双床房,方便照顾。
纪哆双臂熟练地在床上一撑,挪到床上,划圆抚摸圆滚滚的肚皮,吃饱喝足心里美,还催促顾凌接水给他擦脸。
顾凌任劳任怨把小师弟伺候舒服了,开始瞎琢磨自己睡觉不老实,别踢着俩蹄子:“要不我打地铺吧。”
靠着墙角打游戏的凌善终于忍不住了,吐吐舌头,拉着顾凌出去:“走走走,顾教授,咱们去吃烧烤,你不爱吃辣吗?我打听了这里烧烤都辣。”
纪哆笑着关上床头灯,卷卷被子,却睁大杏眼,炯炯有神。
他左等右等,房间里鸦雀无声,三线小城的所谓五星级酒店配置一般,室内香薰浓郁刺鼻。他委屈地皱皱鼻子,又觉得不配委屈,简直太懦弱了。
门口脚传来步声,纪哆立马咬牙屏息,空荡荡的五脏六腑只剩下心跳声,咚咚咚——
咔哒地关上门,厚实的地毯吸走了大部分脚步声,熟悉而温暖气息越来越近,带着沐浴后残存的柑橘芬芳与剃须水的甘冽。
这一切在床边戛然而止,就在纪哆快要憋不住的时候,他感觉陈姜生摸了摸他的脚,这种隔靴搔痒简直在点火,他只能抠紧被子拼命憋气。
等陈姜生吻了吻他的头顶,才意识到这人没有呼吸,一直在等他。他准备吃口甜的手鸡爪子似的抽搐,同时蹑手蹑脚决定哪来的回哪去。
纪哆爬起来啪的开灯,半躺在床上狠狠瞪过去,手里举着枕头,看样子是准备动手了。
陈姜生来前就打定主意不惯这臭毛病,双手插裤兜,微眯着眼瞧过去。他洗完澡还仔细收拾了一番,掩饰不住这几日的迅速消瘦。
紧急搜救耗费了无数人力财力,动用的关系网庞大繁杂到无法想象,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在独自支撑。
四目交汇,读出彼此眼底的倔强。
这样的冷战可以持续到晨光熹微。
然而纪哆却忽的躺下来,背对着他蜷缩成虾米,闷声闷气:“你不要我了。”
那一瞬间,陈姜生好像看见蝴蝶扇了翅膀,他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地毯,又摸摸鼻子,直叹这下是彻底输了。
他和纪哆的战争里,他永远甘之如饴地败北。
陈姜生脱了鞋和衬衫躺上床,从背后搂住他,胸口与背脊紧紧相贴,开口时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百炼钢化绕指柔都算不了什么:“没有不要你,别乱想。”
纪哆嗫嚅道:“其实……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没事乱发脾气,无理取闹,还不听劝。”
“你也知道。”陈姜生低声笑出来,伸长胳膊有一搭没一搭地撸他脑门上的碎发,“也就我能惯着你了,以后给你画个圈,圈里脾气随便发,一旦发出圈……嗯,就拿拴金桔那绳子把你拴床头。”再酱酱酿酿,翻过来酿酿又酱酱!
纪哆拱了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陈姜生身上的气味太好闻了,让他深深迷恋难以自拔。
“我……”
“嗯?”陈姜生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这几日他迅速憔悴,睡眠时间不足十小时,怕一睁开眼就是让他后悔终生的坏消息。
“我爸……我没妈了,只有你了,我怕你会不要我。”纪哆想了想,干脆全说了,“你太优秀了,你怎么那么好呢?我会抓不住你的。”
陈姜生没有说话,呼吸陷入睡眠前奏的安稳有序。以前是他亦步亦趋追随纪哆的脚步,现在天旋地转,轮到他被追逐。可他是臭不要脸的黏糊劲儿,纪哆的追逐又太要人命。
“可我爱你,只爱你。”陈姜生蹭着他软绵绵的发梢,顿了顿他又觉得表白力道不够,压低声音强调道,“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你是我茫然时候的家,是无家可归的温暖。”
“我追了那么久,跨越千山万水,经过重重考验,是要爱你一辈子的。”
关键是陈姜生觉得纪哆要是不跟他好了,陈老实可能要拿这事念叨他一辈子。
黑夜里闪耀一滴泪水,这滴泪珠属于彼此,又一分为二深深嵌入心底。
困意如潮水,一夜安眠,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两人肚子都咕咕直叫。
顾凌终于等不下去了,拽着凌善过来,见是陈姜生开门,唬得不轻:“你终于出现了!前两天都去哪了!”
凌善一瞧这样,趁他们不备,对纪哆暗戳戳地竖起两只大拇指,用口型道:“牛逼啊!”
第69章飞回
大部队先行回了容城,上班的回去上班,上学的回去上学,章尧经历了男女混合双打后被拎回去继续花式吊打。
陈姜生动用的是陈老实的关系,是父辈的脸面,结果现在用完了,陈老实当起甩手掌柜让他自己去跟叔叔们打招呼。这就意味着他暂时还不能走,纪哆住进他的房间,也不用多花一分房钱,就是一金屋藏娇。
这里毕竟有别人的耳目,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小陈总房间里有朵娇花,晚上大保|健一条龙都不好意思叫他,怕娇花其实是朵霸王花。
想象十分美好,然而陈姜生每天早上出门时,纪哆掰脚丫子抹碘伏,晚上回来时他还在掰脚丫子,并以猫一般的灵活与柔韧愁眉苦脸地看脚底板。
这就有很有内味了。
脚底板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在结痂,不用再裹纱布,小肉芽生长的过程中奇痒难耐,然而每天被公主抱地上上下下,实在是有违纪哆作为一朵霸王花的原则。
陈姜生担心纪哆独自在屋里无聊,心心念念早点回来陪他解闷,结果回来就见到这幕。他一贯只管哆哥开不开心,干什么都鼓掌叫好,毕竟这双脚丫子他也没少玩过,于是委婉提议:“要不去看看整型美容科?”
纪哆正抱着脚弓腰坐着,一脸木讷:“我这张脸还要整?你瞎吗?”
陈姜生的眼神忍不住下瞄,然而纪哆因为坐姿的缘故,胸口和脚掌正好在一条水平线上。
纪哆气得发抖,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质问:“你嫌弃我没胸!?”
他扯开领子往胸前一瞄,遍布红印子,不忍直视。昨晚揉着亲着,他都踹人又卖乖讨饶了,还是不松手,结果现在就嫌弃他平胸了?
陈姜生:“……”感觉要罪大恶极,忙拽着他的脚腕摆出个正经坐姿,“我这不是担心留疤么,你浑身光溜溜的,万一留了疤以后看见就会想起这事,多难受,是不是。”
纪哆怀疑:“真的?”
陈姜生顺坡下:“当然,洗手吃饭吧。”
纪哆突然灵光一现:“你是嫌弃我一直抠脚吧!”
陈姜生冷不防被戳破,愣在原地,被纪哆用抠脚丫子的手抹了一脸。纪哆就这么抱着脚坐了一天,说香喷喷都算不夸张。
这也不怪纪哆,他都憋得要发霉了,整日杵在房间看云看天,哀怨得像林妹妹,偶然看见一只雀鸟都能欢呼半天。等陈姜生终于忙完,纪哆都快哭了。
其他人后一步走,纪哆顾忌陈姜生一双大长腿别委屈地曲着了,买了两张商务舱,一大早就把陈姜生叫起来:“快快快!回家啦!”
结果就是值机完还早了足足两小时,小型机场不像容城那样位于偏僻郊区,下了机场高架后还是很繁华的。纪哆就拉陈姜生去附近吃当地特色羊肉面,和他跟章尧下飞机后吃的第一顿一样,多加面多加羊肉,单看着堆得冒尖的羊肉就足够心满意足。
纪哆的好胃口让陈姜生汗颜,纪哆也是第一次把陈姜生那碗拉过来,一滴汤都没剩下。
商务舱候机室里没什么人,等上了飞机,商务舱除了他们,就是一对年轻时尚的男女,看样子是一对。纪哆还是坐轮椅,被陈姜生抱到座位上,所有人不约而同投来一连串可惜的目光。
好大一帅哥,竟然是瘸子。
纪哆盖着小毛毯抚摸圆滚滚的肚皮,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飞机在淡蓝色的天空中飞速滑过,隐约能看见云层在暗暗流动,纪哆和陈姜生头靠头一人一只耳机看《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陈姜生还把手伸到毛毯下一起揉肚皮,他掌心有层薄茧,纪哆的肚皮是软绵绵的,以前还苟延残喘的马甲线彻底成为历史。这样完美的组合让揉和被揉的人都心花怒放,像撸一头巨型短毛猫。
这个电影大一的时候两人就一块看过,两个相互看对眼的gay对美丽的玛莲娜啧啧称赞,又同时在雷纳多把弹簧床震得楼下父母崩溃时相视一笑,都忍不住想起自己懵懂时期那点自给自足的破事。
谈起隐瞒父母,陈姜生突然脸色一变,“对了哆哥,有件事我忘记说了。”他做事井井有条,要不是纪哆出事,也不可能忘,“就是有个律师找到家里。”
纪哆挑眉,有律师上门应该是大事,他却漫不经心的喝橙汁:“律师?谁要告我吗?”
“告你的话,法院会下传票的。”陈姜生用大拇指摩挲纪小法盲的脑门,“这不是你那些日子总是瞒我这瞒我那,一点机会都找不到,我心急如焚,那个律师一上门就被打发回去,不过他留了张名片,好像在鞋柜上。等回家后休息几天——”
“对不起。”纪哆表情十分认真,说完又抿嘴。
陈姜生愣了愣才意识到他又在重复道歉,这事他已经不放在心上,他有强大的财力人力物力,然而这份悔意会伴随纪哆一生,无法消除。
陈姜生虔诚地吻了吻他光洁的脑门,想说随你翻天覆地吧,有我给你收拾,毕竟纪哆与生俱来就是爱过分闹腾还出格的性格,否要当年也不会把他这个麻烦拉倒家里。陈姜生乐意纵着他的性格,但也是真的怕他再闹出这样命悬一线的事。
千言万语落在这一吻里。
几个小时的飞机坐得人快散架了,商务舱也没好到哪去。飞机还在滑行,陈姜生开机,叮叮叮涌入无数信息。
纪哆也开机,结果鸦雀无声,他不信邪,疯狂地戳着屏幕:“顾凌知道我今天回来啊!凌善也知道我的航班信息啊!都跑哪去了!还发朋友圈吃冰淇淋火锅!这个时候不来接机还有闲心发朋友圈!”
结果还是没人来接机给他一个惊喜。
陈姜生支支吾吾:“那个哆哥,有人来接我。”
纪哆忿忿不平地斜他一眼,“接就接了,怎么了?”
gu903();来接陈姜生的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从老板到员工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国考察,他们的飞机好巧不巧地半个钟头前刚落地,听说此事,一致决定接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