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这便是辞工后的谢灵乔。
他连夜离开笙黎族后,用带的草药卖了做盘缠,运气好,草药较为珍稀,于是接下来一整个月他用这盘缠向西行,然而一个月过完,盘缠花光,他便又在客栈里打了近半个月工。
可如今都辞工了,他也仍是没找到那所谓的特定对象,走啊走,此刻便一个人走到了这山间小道上。
人到底在哪呢……
谢灵乔忍不住长叹口气,忍着腹中饥饿与身上疲惫感。从三日前起,他便感到身子很不舒服,他有预感,若是再不找到那人,他怕是真有可能就在这几天灰飞烟灭。
尽管,他原本以为,一个月前他就会死掉的。不过,不论如何,还是得找新身份啊……
谢灵乔继续往前走,大约走了一刻钟,瞧见一条波光粼粼的河,岸边躺倒着一名布衣少年,一动不动,他走近一看,发觉少年已经死去,额角鲜血淋漓,似乎是钝器所伤,似因死去时辰不多,尸体同活人并无多大区别。
谢灵乔便从原本身躯中脱出,进入这步衣少年身体中去,借尸还魂。原本的身躯无知无觉地倒在地上,换了副壳子的谢灵乔瞥着它,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像脱身体外的自己看死后的自己一样。
他收拾收拾心情,沿河继续走。然而还未走出半刻钟,身后突然脚步声凌乱,四名布衣男子从山坡上跑下,一道粗砺的男声爆起,直震耳膜:“站住!我看这次你还往哪儿跑!”
谢灵乔下意识地拔腿便跑,无奈细胳膊细腿瘦弱无力,没跑出三丈远便被四人逮住,架着胳膊给捉住就往回拖。
谢灵乔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料想也是这具身体生前惹了什么事,他于是忙问其中架着他左边胳膊的一壮汉:“哥哥,我犯了什么错?”
他在福满客栈当快半个月小伙计,镇日里给客人们端茶倒水,每日接触的人多了,老板娘就教他甜甜地喊客人哥哥姐姐大娘大叔之类,他每次一喊,客人都会很高兴,这时便也喊壮汉作哥哥。
这声哥哥由他口中喊出,明明不刻意,却莫名甜丝丝的,壮汉耳根一软,心想这小九今儿倒是学了乖,可明明才犯的事竟就忘了,脑子真糊涂,便好心告诉他:
“你偷了先生的医书,等回去见到先生至少要断条腿。”又忍不住补充道,“才偷就忘?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谢灵乔尴尬地抿唇笑笑,被几人架着跟被摆弄的破烂娃娃似的,额头还有血迹未干的伤口,惨兮兮的。阳光落在他身上。
壮汉也不知怎的,心里一软,钳着他胳膊的手劲儿松了点,倒让谢灵乔稍稍没那么难受了。
转过半座山头,前方花香弥漫,绿草成荫,是一处秀美幽静的山谷,谷中矗立着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
谢灵乔便被几名壮汉押进谷中,又押着从庭院正门进去。
穿过两进厅堂,似是到了后院,谢灵乔远远地就看见院子里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群身负刀刃兵器的人,有的断了胳膊腿,有的面庞黑紫可怖,有的身上插着箭矢流着血……唯有两三个尚站立着的。
这些人俱堵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谢灵乔被押过去,双膝着地,跪在这扇门前,仍有两名壮汉按着他,不叫他起身。
谢灵乔额头上疑似被钝器弄伤的伤口尚在隐隐作痛,他对疼痛的忍耐力向来超乎常人,但还是有些不适,勉力忍耐着,一声不吭,观察情况。
“待先生午睡起来再发落你,莫要乱动。”方才被谢灵乔喊哥哥的壮汉压低声音道,实则也是在提醒他。
谢灵乔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这时,他旁边那群瞧着伤势惨重的人中却有人不满地叫了起来,冲着禁闭的房门:“风神医,我们一行人已生生等了三个时辰,你便是华佗再世架子也不能这样大吧?我昆仑派弟子立足武林,却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阿猫阿狗!”
又有几人也跟着叫骂起来。这几人并非都是昆仑派的,但的确也都出身大门派。
便在此时,
房门发出一声轻响。
一群人登时提起精神,死盯着房门,瞧模样也确然是等了许久,等得耐心早已磨光。
押着谢灵乔回来的几名壮汉听到这开门声响却缩了缩脖子,勾着头,一副恐惧莫名的模样。
谢灵乔惑然地也将目光随众人一块投在那房门处。
门被打开,出来的却是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圆圆的脸,面色红润,双手交叠于腹部,仪态大方,她站在错愕的众人面前,冷声道:“吵什么吵,扰了先生休息,你们便更等着病死见阎王吧。”
她这话实在嚣张,丝毫不给人留情面,外边等着的这些大门派出来的弟子平日里受吹捧惯了,哪里能忍得了,当即群情激愤,怒骂起来。
“银月。”屋中倏然传出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语气淡漠,但明明隔了这些距离,却犹如响在众人耳畔,足见内力之浑厚。
圆脸小姑娘神色霎时恭敬起来,应一声“是!”,不做耽搁,转身回房,并重新将门砰的一声关上,将众人继续阻拦在外。
众人以为此次终于能见到风神医,虽然仍愤懑难平,还是勉力压抑着怒气。
没成想,过了不大会,小姑娘再次出来,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而是对地上跪着的谢灵乔道:“你同我进去见先生。”
小姑娘说完,转身便回,谢灵乔被两名壮汉按着胳膊随她朝前走。
“那我们怎么办?!”
受伤的一群人中有人急急地忙问道。
“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房门再次关上。
谢灵乔被带进房中来,一进来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草香气,他没有乱看,低着头,穿过一进隔间,又走了数步,被按着重新跪下。
膝盖微凉,也略微发酸。
“先生,小九抓回来了。”圆脸小姑娘的声音响起,毕恭毕敬。
谢灵乔听她态度转变如此快,不禁也好奇起他们口中的“先生”“风神医”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听方才的声音,自然是个男子,也并不老。
神医……等等,似乎也是以沈令为主角的世界里的一个重要角色?但其人立场不明,也不知究竟是正是邪。
谢灵乔回忆着剧情,发现风神医占剧情比例并不大,而且实难揣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也不知会如何处理自己……
他出神也不过一瞬,刚回神,便听方才那道漠然的男声再次响起,又好像很缥缈似的,抓不住影儿:
“小九,书是你偷的么?”
谢灵乔抬起头,循声望去——便见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坐在一张圈椅中,青年身着月白中衣,外边披了一件鹤氅,半垂了眸朝他看过来。
这是个生得格外丰神俊秀的青年,一眼望去可称得上君子如玉。他身后是一张悬挂的山水画,身侧立着对他似乎十分恭敬的圆脸小姑娘,当是他的丫鬟。
谢灵乔不卑不亢,答道:“不是我偷的。”先否认了再说。
圆脸小姑娘就站在风先生身侧,一听谢灵乔如此否认,下意识地便想训斥谢灵乔,将眼儿移过去一瞥谢灵乔,看到少年额角布着血迹,眼神却清澈如岚雾的模样,呵斥的话莫名地顿了顿,但仍是冲少年道:
“谁教你顶撞先生的?”语气却已并不多尖锐。
谢灵乔不语。
圆脸小姑娘被风先生称作银月,这谷中人也的确都叫她银月。
风先生瞥了银月一眼。银月明白先生这是示意让她盘问,便点头道是。
她快步走到谢灵乔面前,伸出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扇了他一个耳光。
——这并非风先生授意,她自己想先替他教训教训不知尊敬的小子。
谢灵乔本跪在地上跪得好好的,没料到突然被扇耳光,没躲过去,他微微睁大了眸子,右边脸颊已泛起红红的指印。
这一掌下去响是响,疼也是真疼。
好在谢灵乔不怎么怕疼,便没叫出声,只是沉默地捂住自己被扇的脸。他这副身体头发蓬乱、本来额上伤口染血,这会又多了红红指印,一张小脸可谓狼狈不堪。
但他这般不声不响地跪着,竟也不难看,睫毛微颤着,叫人看了不禁心疼起来——若是有些人看了,反而会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银月原本打起人来绝不是一个耳光便止,但今儿不知怎的,捻了捻手心,没再继续打下去,而是直接盘问起谢灵乔。
但不论如何,谢灵乔都说自己不曾偷医书。
风先生坐在上首,眉眼平静无波,忽而开口道:“带去柴房。”
银月微讶,她还以为先生见这死小九油盐不进的模样会直接命她挑断他手筋脚筋,不过想想,先生也许是欲待过几天行再处置,“是,先生。”她脑中转了这几转,嘴上却毫不耽搁。
“你、你,押着他,跟我走。”银月下巴扬了扬,指的是让两名壮汉继续押着谢灵乔,而后自己率先抬步,走到木门前,打开门。
谢灵乔被按着转移到柴房,而那群大门派受伤的弟子仍等在庭院里,像是不等到风先生见他们便誓不罢休。
柴房的门被从外锁上,外边的光线也被阻隔了去。
柴房空间不大,又堆满了柴禾稻草,空间便更小,更有种潮湿的霉味,空气湿冷。谢灵乔被独自留在此处,他坐在一处稍干净的空地上,背后便是成捆的木柴。
身旁的地上还摆放了一只空碗,常见的陶瓷碗,烧制得粗劣,碗中尚余剩菜剩饭,也不知是给人吃的还是给别的什么。
谢灵乔抬起手,揉揉自己被打的半张脸,略郁闷——自打有了新的记忆以来,他还没被谁打过脸呢;自然,也未被认作小偷过,更不用说是偷医书的小偷。
想到这里,不禁感叹下自己的运气。没想到换了新身体,却马上被抓起来当做盗贼。
就在这时,有开锁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柴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谢灵乔屏息望去,见是方才押了他回来的四名壮汉里的一个,是体格最为健壮的那个,古铜色的皮肤,一身腱子肉。
他应当也是这里的护院,受命于那风先生。
“我便是负责来看管你的,小心点,不要生歪心思。”男人说道。
“嗯。”谢灵乔默默应道,背靠着堆积成小山的木材,脚边是一截弯曲的、尚余一点未剥干净的穗的稻草。
“你说你,伺候先生伺候得好好的,怎的想着去偷东西?若是偷旁的还好,竟偷的是先生亲自撰写的医书,自求多福吧。”男人一边絮叨着,一面转身出去,应只是为进来同谢灵乔说一声。
谢灵乔这具新身体叫小九,往常是负责伺候风先生的仆役,同男人这种护院皆是为风先生做活,这才同他多说了几句。
毕竟他们谁也没想到小九会做出这种事。
门被再次关上,这逼兀的空间里便又只剩谢灵乔一人。
他抱着自己双膝,靠在背后的木头上,打算先行休息一会儿,略缓一缓。
得想办法逃出去——
那个人之前同他说一天之内需脱离原先那身体,然而因未等到合适身体,他足足拖了一月有余,没想到并没有什么事……也是这几日始生强烈不适感,才找到如今这身体。
这找是找到了新身体,该找的人却仍是没能找到。
没关系,没关系,还是有机会的。谢灵乔闭着眸,对自己打气道。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朦胧间,却有古怪的窸窣声响起,犹如贴在耳畔。
他感到身上一凉,蹙着眉心睁开眼来,一张黝黑的大脸撞入他眸中来,这张脸上透着火热的、沉沉的光——竟正是负责看管他的那名护院。
而谢灵乔身上,衣襟已撕裂开,男人正压着他。
谢灵乔肤色雪白,男人的躯体则是那种古铜色,碰撞对比强烈。
“你做什么?”谢灵乔呼吸一滞,抬手便推,试图推开这人。
“谁让你长得这么像个小娘们儿,以前倒没发现你这么勾人……”男人按着他,犹如大石压于他身,视线就在他身上一寸寸慢悠悠地环来绕去,“看来小九是到了年纪,长开了。”
他刚才进来给谢灵乔送饭,原本没有旁的什么心思,谁知一抬眼,见着对方蜷缩在地上,发丝凌乱,仅露出小半张白皙侧脸的模样,不知怎的,就叫他一瞬间脑袋里掠过许多跟勾栏院里风花雪月红莲泣露等等相似的画面。
就连身体也热了起来。
男人么,尤其是年轻的男人,剥了那层欲盖弥彰的皮,没几个不是狗的,不是狗也是其他的兽——更何况,喜欢的人就得尽快去日,不然就给别人日了,护院对谢灵乔喜欢还算不上,喜欢他这副可可怜怜的小模样倒是真的。
那就更得抓紧。
但谢灵乔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他也并不想躺平,便努力试图从对方压制下逃脱,他眸光颤动,抿唇道:“我也是男的。”
他是个男的啊,和这个护院身体构造一样的男的。
可为什么,沈令想亲他,把他按在草地上亲得快喘不过气来;这个护院的举动,更不像是仅仅想亲他……
“男娃子又有什么?前朝皇帝老子跟侍读还是一对断袖呢,何况你这男娃比姑娘还软!”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对方压得更狠,一张大嘴就朝对方细白的脖子落了下去。
谢灵乔怒火被挑起,一巴掌扇在男人脸上,危难之际他也顾不得什么了,拼力将男人推开,又在震怒的男人重新压回来时与对方扭打起来,拳脚相向。
“救命啊!”
这时候面子什么的没用,体力明显不敌对方的谢灵乔一边使劲打架一边冲外边大喊起来。
他这叫的一声也的确有用,很快便有人被柴房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房门被撞开,一个高大男子见了这幅场景时愣了一刹,紧接着马上冲过来帮谢灵乔对付突然发了狂般的这名护院。
——这新进来的男子便是白日里被谢灵乔喊过哥哥的那位。
而发狂的护院一时热血上脑就想把谢灵乔给拆了剥了吞了好生教训一次,没想到这一茬,被突起一脚踹到一旁,膝盖着地,疼得哀叫起来。
谢灵乔被救他的男子搭着手腕扶起,在打斗挣扎间浑身更加凌乱,一双眸子却仍是清明的。男子扶着他,先是问他可还好,得到谢灵乔摇摇头的回答,扭头唾骂那疼得在地上脸部扭曲、起不来的护院。
“跟我去见先生对质!”
男子搀着谢灵乔,又踹了地上的人一脚。
——————————————
烛火昏黄,厅堂上首,柳木圈椅上,身披鹤氅的青年坐于其间,手中托了一天青瓷茶盏,将茶盖轻击。
谢灵乔已是第二次跪在这名青年面前。
不同的是,上次他是单单自己一个人,这回却是同另一个人一同跪着——对他图谋不轨的另一个人。
救了谢灵乔的男子也是此间护院,叫张响,他此刻便站在谢灵乔身旁,寸步不离,似乎要守护着少年不叫他再被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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