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谢灵乔瞳孔微缩,手指无意识地捏住了袖角,他也不知为何要如此,下一刻,他勉作镇定,大大方方地朝门口看过去。
风隐桥站在门口,一片粉首先飘入他眼帘,他以为是个姑娘,并不打算盯着人家看,但视线还未移开,“姑娘”的面孔便立刻被他认了出来。
那哪里是什么“姑娘”,分明是作了闺阁少女打扮的谢灵乔。饶是风隐桥亦不免一惊,回过神来,凝视着谢灵乔的模样,憋着笑意。
“来,看看,姨母的手笔,漂亮不漂亮?”林花夫人虽是浅笑,眸中却也是真的开心,将在谢灵乔身侧素手一扬,若是有特效,怕是这会儿谢灵乔就该一闪一闪的晃起来了。
没有特效,谢灵乔便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椅上,却也是很安静软糯、粉雕玉琢的小美人了,眉心花钿更是衬得他一张白皙小脸多了两分恰到好处的妩媚风情。
又是少女裙裳,除喉结暴露性别,不然若谁第一眼看见他,非得将他认成是个小姑娘。
风隐桥的视线就停留在他抹了胭脂的嘴巴上,又在喉结处盘旋了一圈,眸色微暗,道:“漂亮。”
林花夫人斜了风隐桥一眼。现在的小辈啊,这目光可真够明目张胆的。
她内心暗自摇头,转身,在妆匣中挑挑拣拣,觉得没什么好再往谢灵乔头上挑的了——她想着,这孩子天生丽质,今日套的裙裳又并不多隆重繁琐,还是不要画蛇添足了。
“你们回去罢。”林花夫人见风隐桥来了,也不打算再折腾谢灵乔,推波助澜的就让两小辈先回去。
谢灵乔便被风隐桥领了走。
——表面上看起来乖乖巧巧,实际上是不好意思,加上不欲久留于此,想赶紧脱掉这身打扮。
谢灵乔跟随着风隐桥行走在院落中,谢灵乔落后半步,跟在青年右后方。
“是姨母的主意?”
风隐桥的声音,听来语气寻常,并没奇怪的笑意或是旁的会令谢灵乔不适的反应。
谢灵乔悄悄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觉得自己这身打扮似乎也并没那么怪异了,他低声答道:“嗯。”
他声音虽然有些糯糯的,却可以听得出是个少年,而非少女。
风隐桥便未再多问。
但又穿过一进院子,到平时人流多一些的小径上时,迎面碰见一群江湖侠士打扮的人,有男有女,看见他们两人过来,俱是一怔。
他们一部分认出了风隐桥,可都未曾见过谢灵乔,此刻虽皆未说什么,却都心照不宣地多看了谢灵乔一眼。
其中有个十□□岁,动作带着点男孩子气的鲁莽的少年,尤为大胆,一看见谢灵乔,下一瞬便快步走了过来,对着谢灵乔露出一个灿烂的、热情的笑来,一颗虎牙亦露出来:
“妹妹,你这是去哪儿呀?”
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冲上来就搭讪了。
“……”妹妹,谢灵乔听到这个叠字称呼,一时心情十分复杂。
不过好在有风隐桥在,将上来搭讪的少年给挡了走。
那少年虽退走了,临走临走亦是一步三回头,分外不舍的模样,将知好色而慕少艾体现得淋漓尽致。与之同行的那群人亦无人笑他,有人低声与身旁人道:“小姑娘可真好看。”
小姑娘指的自然是谢灵乔。
谢灵乔已经尴尬得很想将这身裙裳给脱下来,不由地轻声对风隐桥道:“先生,走吧。”
风隐桥点点头,终是没忍住,抬手,揉了揉谢灵乔的脑袋。谢灵乔的发丝顺,摸在手里,手感亦好。
谢灵乔稍感不自在,但并没反抗。
两人便沿着小径继续往回走。因谢灵乔有医术上的问题想向风隐桥请教,索性跟着对方先回房——谢灵乔自己的衣裳有一部分在对方房里,正好也能一起换了。
回到风隐桥所住的厢房,将门推开,谢灵乔跟着风隐桥进去。
“先生,流絮花毒性如何?是否极为难解?”刚一进房,还未换衣裳,谢灵乔先向风隐桥发问道。
少年微仰着头,一双手负在身后,却分明是个娇俏动人的少女模样。
风隐桥第一次见谢灵乔作了姑娘家打扮,被这小模样逗弄得心间如有绒草在轻拂,酥痒酥痒,然而他绷得住。
即使心中痒得厉害,表面上,风隐桥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答道:“流絮花食之无毒,其香气会使人晕眩、乏力,久而损害脏腑,但并非不可解。”
秉承着好奇心,从医书上看到这一茬儿的谢灵乔又很快地问了一遍解法,从风隐桥口中得到答案亦快。
谢灵乔得了答案,便去里间,到屏风后换衣裳。自从上次……他已然不大愿意在某些方面相信风隐桥,自然不愿再在对方面前直接换衣。
裙裳脱掉、珠钗拆掉,长发披散下来、只着中衣的谢灵乔随便找了一件对襟长衫套上,预备等回房再打理头发。
但待他从里间出来后,风隐桥却先开口,让他留下,为他研磨,截住了他想要告辞的话头。
谢灵乔对风隐桥如今是个待上司一般的态度,便纠结着点了头,留了下来。
风隐桥开始练字,用的上好的狼毫笔,谢灵乔便站在一旁,对着徽墨来研磨。
风隐桥的手握着狼毫笔,落笔每一个字都写得洒脱落拓、遒劲有力,且隐隐有魏晋风骨,他原就写得一手好字,谢灵乔三年来见过不少次,此时并不意外。
风隐桥写字时,眉目轻敛,面庞沉静,他本来便是儒雅的谦谦君子、如珠似玉的模样,每到这时,便更有一种特别的魅力,是一种会令人不由地为之吸引而去的气场。
磨着墨的谢灵乔看看字,又看看风隐桥,明明已然看过不知多少遍,仍是发了一会呆,虽手下磨墨动作不停。
墨汁乌黑,谢灵乔长发披散到腰,如瀑,且亦为乌黑颜色,如莹光泽一般的柔顺漂亮,他望着风隐桥侧脸发呆的样子,因为出神,眸子透出一股子空灵气。
与山峦、水流、日月星辰相似的空灵气。
风隐桥停了笔,转过头来,回望谢灵乔。
两人的目光便在这一瞬相触上。谢灵乔堪堪回神。
窗外隐有鸟雀掠过,半开的窗棂前,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一株高高的木槿树,其上绽放着小巧的、美得平凡的木槿花,鸟鸣声隐约远去,是温度刚刚好的山林初夏时候。
谢灵乔感到风隐桥在静静地看自己,却不知自己对对方而言有什么好看的,他眨了下眼,低下头,继续专心进行他的磨墨大业。却就在此时——
他身体,倏然一阵仿佛前所未有的舒畅,像是什么被打通了的感觉,这是、这是……
他曾经似乎经历过一次……
是在意值满了、达成的感觉。
满了,风隐桥对他的在意值满了!
谢灵乔猛地抬眼,重新朝风隐桥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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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有一座小镇,镇子原本偏安一隅,因近日来往铸剑山庄的人颇多,镇上的客栈亦在这几日迎来了人流高峰,本就不大的几家客栈,几乎俱被武林人士给挤了满。
街上有总角小童在玩耍,吸着鼻涕,几个男孩女孩蹲在石阶上抛石子,石子落在扫得一干二净的台阶上,噼里啪啦一阵响。
有个小童慌忙去捡掉得远了的几枚磨好的石子,捡时,恰好一双男人的鞋映入眼帘。
一双湖云缎面布鞋,上好的料子,虽算不得多名贵,却也是穿着娘亲手织的布的小童万万不敢想的。
穿着湖云缎面布鞋的男人匆匆走过,压根没注意到小童,更没注意到石子,一不小心将其中一颗石子踢得更远。
男人走得快,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飘忽一瞬,他皮肤黝黑,相貌周正,赫然是张响的模样。
张响快步走到一家装潢明显区别于镇上其他店,显得富丽明亮得多的客栈,左右看看,右手抬起,摸了摸滚动的喉结,方迈步进去。
身后,街上行人三五成群,酒旗招子迎风飘摇,光景寻常。屋檐下的阴影,浓而深,笼罩了一个正趴在地上认真掷石子的孩子的半截小腿。
入夜后,铸剑山庄亦沉寂静谧下来。
风中传来悠悠花香阵阵,清而不腻。今夜星光漫天,又无烦心之事,实在是个很有趣的夜晚。
谢灵乔与沈令爬到了屋顶上,坐在瓦片之上,肩挨着肩,在这高高的地方上玩。
谢灵乔从前没有爬屋顶的机会,这次是沈令带着他来皮的,他一好奇,干脆就跟着对方溜了上来,此刻,坐在此处吹夜风,嗅着鼻尖花香,头顶星光灿烂,谢灵乔觉得,倒也的确挺好玩的。
他一只手放在额头上,望着夜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好一会儿没说话。
沈令坐在他身旁,并不打扰他。两个人呼吸也轻,时光亦静谧。他看星星,沈令就看他,虽未盯着他看,也差不远了。
“你很喜欢看星星?”
等谢灵乔收回视线,将眸子半垂下,沈令方问道。
“嗯。”谢灵乔说,看向沈令,好似在回忆一般,语调缓缓,“有时候,会喜欢看星星,看很久。”
在山谷中的时候,时而入夜,谢灵乔会透过窗户,抬头凝望着外边的星空。那些星星渺远得像是来自上个世纪,谢灵乔的思绪便也茫茫地跟着飘远了。
且那种时候,无人相扰,谢灵乔会莫名的,有一种,很安定的感觉,好像在追逐着什么,尽管,似乎仍未追到。
沈令听了谢灵乔的话,抬头将夜幕中的星星环顾一圈,他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古往今来,星空是最常见、最廉价的美景之一,司空见惯,自然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是很好看。”虽然如此,沈令仍附和谢灵乔,道。
“是啊。”谢灵乔就笑,露出一点小白牙,继续对着天上的星星们行注目礼。下一瞬,想到了什么,谢灵乔抱着自己的双膝,说道:“阿令,你何时回崆峒?我与你一同回去。”
一起回崆峒吧。反正,他在风隐桥那里的在意值已然刷满,路上也可以试试寻觅下一个对象。
沈令听谢灵乔如此一问,眉梢扬起,是开心的模样,“待此次比选过后便回。”他说。
他此次是来竞选的,但不论成功与否,崆峒是他的家,家他是必定要回去的。
谢灵乔若是同他回去,他自然更是高兴。
谢灵乔点点头。他已经计划得很好——回去以后,只是为履行约定,最多多呆一段时间,但也不会很久。
沈令可不知谢灵乔只是为完成一个曾经的约定而已,并不打算留在他身边多久。
可是,谢灵乔计划虽如此,有时候人生的意外仍是太多,设想好的轨迹,并不一定会依照原样走下去。
沈令将剑上的银色的穗子解下来,递到谢灵乔面前。
少年因为练功而生了厚厚茧子的手,皮肤虽白,掌心却是粗糙的,带着一股不平和的、血腥与剑影纠缠的气息。
月色好像水一般的,缓缓流淌在屋顶上这小一块地方,淡淡的月光也裹在沈令的手与剑穗上。头顶,繁星点点。
“这……”因为是沈令递过来,谢灵乔下意识地摊开了手掌。
沈令将青索剑的剑穗放在谢灵乔手心里,很认真很认真地望着他,眸子里盛的是未经恨苦年华、龌龊世事的真挚情愫:“送给你,乔乔。”
送给你,乔乔。
他娘从前同他说,他以后长大了,若是喜欢一个人,便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对方。
除了乔乔以外,他最喜欢的是剑术,所以他将剑穗送给乔乔。
——若是有一日,叫他为了乔乔放弃剑,他亦心甘情愿。
谢灵乔并不知晓送他这穗子的含义,他只是懵懵懂懂地点点头,道好,收下剑穗。
第二日。
谢灵乔辰时起床,头发还未打理,便听见外面倏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伴随着银月焦急的喊声:
“乔乔!快起来,先生和沈令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乔乔:?!
打起来?!
谢灵乔原本尚余两分迷糊的脑袋霎时清醒,他一头长发也顾不得如何梳理了,匆匆将鞋套上便去开门。
风隐桥与沈令打斗?他们……
门被推开,银月的脸出现在眼前。仍然是三年前那个脸圆圆的小姑娘,只是身子拔长了一截,她见谢灵乔出来,立刻一捞他的胳膊,急急地跟要把谢灵乔抢去当压寨夫人似的:“快点快点!”
银月轻功了得,几乎是捞了谢灵乔就往前飞掠,周遭景物如浮光掠影,被远远丢在他们身后。
谢灵乔想问银月具体情况,恰好银月也在此时开口,恨恨的声音裹挟着呼呼风声:
“先生这么喜欢你,你却从没有一点表示,还要放任着其他男人纠缠你、气先生,你是故意的吧!”
银月气急了,她知道沈令不是个好对付的,口不择言,骂道:“小刘说得没错,你就是个惯会魅惑人却又装无辜的小娼.妇!”
谢灵乔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骂自己,用这种称呼,却不知有的人背地里骂他骂得比这更狠更脏,他眸中浮现出一丝雾一般的迷茫来,张了张口,“银月……”
声音很轻,而且迟疑。因为他不知如何反驳,或者,该不该反驳——这样一个下流的词,他有记忆以来的几年人生里还是第一次听人当面同他提起,且直指他。
银月听了谢灵乔这样唤她,不知怎的,心上爬上一丝悔意,她看看谢灵乔白皙的、春初花儿一般的小脸,觉得自己骂得未免有点太狠,脚下不由地顿了一顿。
两人正好停在一面围墙后,再行不远便能抵达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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