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许偌治病,许哲从高中以后的生活经历就十分复杂,可以说是和书卷温和的外形截然不同。
最重要的是,他曾和贺家大少有过一段暧昧关系。
迅速浏览完郑立发过来的东西,季寒眸底闪过一丝晦暗。
那天在温泉山庄,竟然把他漏掉了!
许偌的情况很不好,许哲在拿到钱以后,准备给他转去更加专业的心脏疾病医院,专家已经联系好了,转院那天,季寒找到了许哲。
那天下着雨,许哲穿着一件米色风衣,里面搭着简单的格子衬衣,脖子上早早地围着一条淡蓝色围巾,围巾的款式和陆恒现在正在织的那条有点像,只是他的是机器成批造出来的。
看见季寒,许哲并没有觉得意外,像是早就料到季寒会去找他。
许哲客气的请求季寒给他一点办好了转院手续,才和季寒走到安全通道后面谈话。
“三少。”
许哲温声开口,声音有点哑,似乎有点感冒,他把大半下巴埋在围巾里面,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黑亮的眼睛,从这个角度,他看上去更像学生时代的陆恒。
季寒看得眼睛一刺,伸手把围巾往下扒拉了一截:“那天在温泉山庄,你和陆恒接触过?”
“季先生带他去泡温泉的时候,我帮他做的spa。”许哲坦诚的回答,并没有任何隐瞒,季寒眼睛微眯,眸光尖锐如刀:“贺琪给了你多少钱?你帮他算计陆恒,现在又装无辜来骗钱,不去做演员还真是屈才了!”
“陆先生说,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就当把那些钱拿来做慈善。”
“放屁!”季寒爆了句粗口,他一把揪住许哲的衣领把他掼到墙上:“要不是老子对你没兴趣,你会回过头去找他?”
季寒最讨厌有人骗他,在他面前耍什么把戏,许哲刚好犯了他的禁忌。
季寒的力气很大,许哲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轻轻咳了一声,尚显青涩的脸上浮起一片红晕:“他人很好,本来我不想问他要钱的,所以我去了酒吧,刻意模仿他的样子吸引你的注意,但我下错了注,你不喜欢他,所以也不会喜欢模仿他的我。”
你不喜欢他。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季寒心里。
季寒的手微微松开,许哲得以顺利喘息,他大口吸了几口气,低声为自己辩解:“我弟弟的病是真的,我承认那天在温泉山庄,我的确帮贺琪对陆先生动了点手脚,但我不像三少这么狠,就算我弟弟马上要死了,我也不会觊觎陆先生的心脏!”
“你他妈懂什么!”
季寒被这一句话激怒,揪着许哲一拳揍在他脸上。
许哲被揍得一个踉跄,后退好几步,撞开安全通道的门跌落在地。
门后面,陆恒一脸惨白的坐在轮椅上,躲避不开,暴露在两人的视线之中。
明明该理直气壮质问的人,在被发现以后却只能仓皇无措的逃离。
“我……我只是刚好路过,我什么都没有听见。”陆恒说着想要转动轮椅离开,左手却怎么都使不上力。
轮椅在原地转了几下,拿在手里的蓝色围巾掉在地上,想捡却不小心掉到地上,显得更加滑稽。
许哲从地上爬起来,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慌乱,转瞬便归于平静,只眸色深沉的看着陆恒:“陆先生,以后记得不要随便相信人!”
他称陆恒陆先生,将之前那些亲近真诚寸寸击碎。
第三十八章他没骗过他
许哲和贺琪的关系并不好,一开始他只是想借季寒的手除掉贺琪,达到目的以后,他的目标钉在季寒身上。
季寒在温泉山庄那样盛怒,让他误以为陆恒是季寒的心头好,所以他故意模仿陆恒,想引起季寒的喜欢,没想到押错了注。
不过他向来喜欢做两手准备,就算攀上季寒的计划失败也没关系,他知道陆恒有钱,所以故意带陆恒去看了许偌,还在陆恒面前演了一出好戏,不过他没想到陆恒竟然一口气给了他五十万。
许哲没有对季寒撒谎,他的确觉得陆恒是个好人,但这个好人自己把钱送到一个急需用钱的人手上,他也没有道理为了一文不值的骨气拒绝。
所以这钱,他拿得心安理得。
陆恒是来送许哲的,他给许偌的那条围巾已经织好了,浅蓝色,和他自己的同款,来之前他还想着一会儿可以和许偌拍张合照,说不定他会比许哲更像许偌的哥哥。
他还跟郑立借了二十万,怕那五十万许哲不够用,薄薄的银行卡捏在掌心,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陆恒没想到会在安全通道外面听见那样一番对话,他和许哲一开始的认识,到后面一系列的相处,都是彻头彻尾的欺骗。
他能理解在温泉山庄时许哲的动机,许偌的病拖不起了,许哲很需要钱,而贺琪有权有势,许哲拿钱替贺琪办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后来许哲砸陆恒面前表现出来的单纯无害都是假象,那一声声恒哥也都是别有目的。
陆恒觉得有点可笑。
所有他认真的事,诚心相待的人,都是他一厢情愿的相信和错付。
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真心,从来都没有!
“许哲……”陆恒轻轻唤了一声,声音没出息的颤抖着,他不想哭,泪水却模糊了视线,他还是拿出了那二十万:“这里还……还有二十万,你拿去用吧,万一不够我还可……可以……”
话没说完,许哲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他撕破了那层书卷儒雅的伪装,像头暴怒的雄狮,恶狠狠的瞪着陆恒:“我他妈是骗你的!在温泉山庄是我做手脚帮贺琪把你迷晕又给你做了扩张,你他妈真敏感,用手也能爽!”
许哲的话简单粗暴,把陆恒贬低到了尘埃里。
陆恒看着他,脑袋一阵阵眩晕,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想象不到自己的表情,只固执的开口:“这是……给许偌的,他……没骗过我。”
许偌的病是真的。
只有这一点是真的。
许哲瞳孔微缩,松开陆恒,从他手里拿走银行卡,偏头骂了一句:“妈的,傻X。”
“你他妈骂谁?”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季寒就着许哲的衣领问,许哲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怒吼:“我他妈骂我自己,越活越回去,到现在竟然还会产生愧疚这样的情绪!”
季寒和许哲扭打到了一起,最后还是医院保安来把两人分开。
许哲离开以后,季寒把陆恒送回了病房,把陆恒放到床上,陆恒还没躺下季寒又拉着陆恒的衣领把他拎起来:“你他妈脑子有坑吗?看不出他是不怀好意想要你的钱?”
“看不出来。”
陆恒平静的回答,在季寒要再次暴怒的时候补充道:“如果我不是脑子有坑,怎么会像傻子一样缠着你这么多年?”
第三十九章唯一的筹码
嘭!
季寒一拳砸在床头的墙上,他怒极了,用了十足的力道,陆恒都听见他手骨错位的声音。
回头,雪白的墙面出现一个血糊糊的拳印。
“我他妈才是脑子有坑,才会被你缠了这么多年!”季寒咬着牙的说,好像对那些和陆恒一起度过的岁月深恶痛绝。
陆恒低下脑袋,一截纤细苍白的脖颈从病号服延伸出来,就在季寒眼前,脆弱极了,只要季寒伸手稍稍用力就能将它拧断。
“三哥。”
陆恒思忖了片刻掀眸与他对视:“我们按照一开始说好的,你陪我约会假装恋爱,我们就只到牵手拥抱好不好?”
只到牵手拥抱,都已经越轨了,怎么可能再像一开始说的那样?
季寒恶狠狠的盯着陆恒,莫名想起那夜他和许哲去开了房,倒在床上,却没能做到最后。
那一夜许哲的身体、许哲的气质、甚至是许哲的青涩都和陆恒像极了,许哲还要更年轻健康,比陆恒聪明多了,可季寒看他,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致。
就像关邢,就算他现在就在季寒身边,配偶栏写着季寒的名字,手上戴着季寒的戒指,却始终让季寒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嘴上对陆恒嫌弃到了极点,可事实是,那个像狗皮膏药一样的人,在他不曾察觉的时候,一点一点渗透到了他的生活里,毫不起眼,却又无法忽略。
“我只有一点点时间了,我没有时间去辨别真假对错,也没有时间去误会或者谅解,你要我的眼角膜,我要一个虚幻的梦,我们各取所需,好吗?”
陆恒看着季寒,近乎恳求,季寒放松身体压在陆恒身上,以惯有的霸道姿态回答:“好啊,现在做完眼角膜移植手术,我就陪你好好玩!”
陆恒苦笑:“三哥,这是我唯一的筹码,你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一旦手术做完,他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谁还会关心他的死活?
季寒开始遵守约定早晚给陆恒发一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有时只有一两个字,有时是个符号表情,看上去很敷衍,却又因为每天的准时发送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在意。
相比之下陆恒回复的短信内容就很多了,有时候是早餐吃了什么,有时候是日记一样的小短文。
他像热恋中的人一样,每天拿着手机欢欢喜喜的与自己的恋人交换所见所闻,经常来查房的小护士看见他这样,背后脑补了许多万字深情不渝的爱情故事。
实际情况是,在编辑那些文字时他忍着巨大的疼痛,泪水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文字,在发送出去的那一刻却又让他嘴角上扬。
好像真的有一个人守着手机,期待着他这一条回复,时刻关心着他是否还安然的活在这个世上。
绵绵的秋雨下着下着便入了冬,陆恒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他现在每顿吃的药比他吃的饭都多,别的病人盖两床被子就够了,他要再加一床电热毯。
以前他还出门晒晒太阳,现在每天只想躺在温暖的被窝做一只冬眠的动物。
有着短信作为乐趣支撑,陆恒没再对季寒提出其他要求。
他被这个世界伤害怕了,像一只蜗牛一样躲在方寸大小的壳子里,孤独又平静的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第四十章不用白费心思
平安夜那天历城下了一场大雪,傍晚的时候,树枝上已经结了一条条厚重晶莹的冰棱,隔着窗户都能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陆恒一点也不想出门,却像一只巨型毛毛虫一样被季寒用被子卷着带出了医院。
季寒自己亲自开车,从城西到城东,几乎横跨了整个城市,车子最终停在一家极有特色的火锅店。
火锅店的装修是民国风,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迎宾的礼仪小姐穿着加绒的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平安夜刚好在陆末,火锅店虽然在城郊,但是来这里吃饭的情侣依然很多,季寒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将陆恒扛进了一个小包间。
包间里暖气很足,比陆恒想象中暖和。
店员提前上了汤锅,红辣鲜香的汤汁咕噜噜冒着泡,香气四溢。
季寒把陆恒安顿好,自己动手下了一盘毛肚。
其实陆恒现在的味觉已经很淡了,即便是这样鲜辣的食物摆在面前,他也一点食欲都没有。
“三哥,晚上开车不安全,一会儿吃完我们还回医院吗?”陆恒轻声问,用短信交流久了,猛然看见季寒本人,莫名的有些不自在。
“吃你的饭,管那么多做什么!”季寒没好气的往陆恒碗里夹了一筷子毛肚,毛肚烫得刚刚好,白白嫩嫩裹着辣椒油,一看就很好吃,陆恒神仙似的闻了闻味儿。
“三哥你吃吧,医生让我忌口,我不能吃这些东西。”
“之前吃小龙虾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忌口?”季寒剜了陆恒一眼,随即想到那天在龙虾店发生的事,季寒的表情僵了一下,不自在的往陆恒碗里加了块虾肉。
陆恒拿起筷子吃起来,他吃得很慢,嘴唇能感觉到劲辣的灼烧感,嘴里却淡得没什么味儿。
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食物,季寒伸手把他的碗端走:“行了,不想吃就别吃,别跟老子逼着你吃屎似的!”
季寒吃东西向来是风卷残云,吃得很快却又并不会显得很粗鲁。
陆恒喝了口茶,抱着茶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等季寒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陆恒望着窗外低声说了一句:“三哥,你不用费心思做这些,我还不想死,也不会同意提前手术的。”
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路灯光晕染出来的一片浅淡的柔光,在夜露的笼罩下颇有几分朦胧的美感。陆恒坐在窗边,柔和朦胧的光投射在他脸上,莫名的叫人眼眶发酸。
“你他妈胡说什么!”
季寒没好气的在陆恒头上呼了一把。
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过去这么多年,陆恒要是说了什么让他心里不舒坦的话,他都会照着陆恒的脑袋来这么一下。
就这么一下,他把陆恒的假发呼了下来,露出一颗光溜溜圆不隆冬的脑袋。
陆恒的皮肤发白,头皮也白,没了假发以后,白得几乎都发光了。
陆恒也有些发愣,怔怔的看着季寒手里的假发,悲春伤秋的气氛被冲散,他不大自在的挠挠后脑勺,像刚出家什么都不懂的和尚。
季寒突然发火把假发丢到桌上:“谁他妈让你把头发剃光的?”
“不是剃光的,化疗了几天,就自己掉光了。”
陆恒小声解释,光滑的头皮薄得过分,贴近耳朵和后颈的地方甚至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底下青色血管的流动。
季寒忽的就说不出话来了,心脏没着没落的泛出说不出的滋味儿。
第四十一章还剩两个月
听见陆恒得了胃癌还是晚期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愣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庆幸,庆幸自己不用因为拿了陆恒一对眼角膜而愧疚。
他对胃癌晚期这四个字的体会并不是很强,但现在猛然看见陆恒光秃秃的脑袋,他好像当头被人打了一闷棍,开始隐约明白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这个发型比我以前的好看吧?”
陆恒笑着问,微微倾身把假发拿回去,温吞吞重新戴上。
假发还是许哲送陆恒的那顶,活了近三十年,他收到的礼物其实很少,所以不管许哲是出于什么目的送的这顶假发,陆恒都很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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