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善》TXT全集下载_23(1 / 2)

伪善 晚春寒 4847 字 2023-09-04

梁榕易跌倒在原地,而后控制不住地干呕。胃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剧烈的动作扯得本就干热的嗓子更加难受。柳飘飘闻声醒来,两只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发出幽绿的光芒。

梁榕易眼见着它看了自己一眼,又绕到床头趴着枕头入睡。突然一瞬间,他猛地站了起来。

玄关处有两把伞,一黑一红,是前不久买房中介公司送的。梁榕易当时很是嫌弃,但不知怎么就忘了丢,然后就扔在了玄关处。他一脚踩进鞋子里,右手凭着喜好握起黑色的伞,左手紧接着拉门。门关上之前,他又抵开了缝隙,换了那把火红色的伞,然后拼命往楼下跑去。

外面的天空一片黑暗,全然没有夏日白昼尽长的样子。雷声混着雨声砰然而至,一声盖过一声。地下停车场也积了水,梁榕易不甚爱惜地把红色的长伞丢在副驾驶上,然后一脚油门驶了出去。

小区的保安眼见着路虎撞上横栏,急忙出来劝诫:“先生,近日台风登临,我们不建议外出......”。

“嘀嘀嘀”的喇叭声响在耳边,带着主人开不了口的急切催促着。

保安见劝阻无效,只好三令五申地强调安全事宜。梁榕易咽了好几下口水,沙哑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短短两个字“让开”。

保安闻声退开,皱着眉看向外面的柏油马路。这种天气里,这是唯一一辆出小区的私家车,他难免有些担忧。

车子急速行驶在暴风雨里,梁榕易想起副驾驶位上有润喉糖,他应该含上一两颗,但紧接着又想起这还是阙云柯放进去的。这车里有个小型医药箱,药物齐全,甚至有一瓶念慈庵的枇杷膏。梁榕易手在方向盘上转着没停,靠着望梅止渴堪堪度过这难熬的时刻。

导航声声劝阻他不听,而后又说为他绕开了种种事故多发的道路。梁榕易烦透了导航,一拳按了关闭,然后打开手机搜索行程最快的路线。

车子行经弯弯绕绕的巷子,周边的树木被凤吹得呲呲作响,偶尔夹杂着几声树干断裂的声音,以及飞石撞击玻璃的声音。

梁榕易眼见着地图上的红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迟钝的思绪开始翻飞。恍惚中,他想起了之前的某一天,也是大雨,方芩强撑着跟他说“好好生活,别做后悔的事情,一生太长了,很难煎熬”,他那时候就觉得煎熬,他记得自己回她说“太长了就不活了”。

那是他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他曾满心满意讨好也曾恨之入骨的母亲将要死亡,自己也真真切切地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他母亲的死惊不起他什么波动,他自己的死也不觉得有什么,他本来就不惧怕死亡。但就在刚才,一条又一条传播噩耗的消息里提到了死亡,这个陌生又常不在意的词跳进他的胸口,自动把阙云柯带了进去。他开始控住不住呼吸,控住不住语言,控制不住加了力道还是在抖的双手。

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恐惧,恐惧死亡。

耗时短的路线必然有它短的道理,除却弯弯绕绕的巷子还有杂七杂八随风乱飞的衣物和锅碗。梁榕易借着雨刷疯狂刷出的一点透明看见正在施工的工地,以及车辆过不去的路标。

手机上显示还有1.5公里,重新规划路线又是10几公里。梁榕易想也没想就抓过伞下车,雨伞被风吹得翻了个面,他仍然坚持着往前走。狂风暴雨里,有人喊了他一声,说是往里面走。

梁榕易这才发现施工的工地有临时房屋,一排排的房屋被钢管固定住,看起来似乎更危险。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红点,没有犹豫就抓着钢管往前走。火红色的伞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被他当拐棍杵着走。

“你怎么现在出来了?台风天在家呆着啊......”

梁榕易抬头看见楼上的窗边有人顶着个钢盆跟他说话,他看不清人的脸,只能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喊道“夕阳古镇”。

“都淹了,你去干嘛?”

梁榕易这才听出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她紧接着说:“你从这里穿出去就到了,快回去呆着,外面不安全。”。

梁榕易点点头,嗓子疼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等他艰难地往前走了之后,窗边关上窗的女人才喃喃道:“都淹了回去安全吗?”。

回答她的是又一阵狂风,险些裂了钢管并排抵着的玻璃。

梁榕易出来得急,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穿的还是睡衣,脚上穿的长靴混着雨水又重又难受。他一路上穿过层层被风吹得东摇西晃的临时房屋,脑子里不断重复阙云柯问他的话。

你到底是怕什么呢?

怕什么呢?他以前从来就不怕什么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也怕那也怕,最后竟然最怕没钱。梁榕易觉得自己以前就是个笑话,直到现在,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在怕什么。

手下的红伞已经被风吹烂了,红色的外皮包裹着骨架定在梁榕易的每一个动作上,即使是增加负担,他也不想丢掉它。他是那么注重红白喜事的人,红色又偏偏是那么喜庆的颜色。

漫长的1.5公里在弯弯绕绕的临时房屋中穿梭结束,梁榕易从最后一道挖机抵着的铁门旁爬过去,终于看到半淹没在水中的夕阳古镇。

看着前方闪着红灯的消防车和救护车以及全副武装匆匆行动的人,他才想起来要打电话。

手机屏幕上沾了水,地图上的两个红点逐渐重合。他切回主屏幕找到阙云柯的电话按下,然后屏幕突然一黑,也不知是死机还是关机。

前方各自繁忙的人没有注意到他,他抖着手在人群里巡视,没有自己想找的人。

与此同时,在夕阳村挨家挨户劝阻搬移花盆重物以及送干净水和手电筒的阙云柯手机响了一下。

仅仅响了一下,就再也没响过。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把手机塞到了隔水的口袋里。

“阿婆,你这花盆得拿进来,这要掉下去会砸死人的......”阙云柯放下手机之后匆匆走进一户人家,家里的老人正在用铁盆装着柴火煮鸡蛋,他急忙又说道“咱们先吃点干粮,这样很容易引起火灾的,你这铁盆装着柴烧很不安全啊......”

“什么不安全的啊,外面风大雨大的烧什么烧......”阿婆显然不乐意听劝,白了阙云柯一眼又说道“我那是绣球花,就爱这雨,喝得越多越好看。”

阙云柯皱了皱眉,很有耐心地拿出包里的干粮递过去,话还没开始说,同伴带着一人走了过来。

“哎哟喂......”

来人是村里的老干部,见状急得赶紧倒水把火盆浇灭,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方言,大概意识就是明年的什么扶助金还是什么金不给了。

阿婆闻言,赶紧去把阳台上的绣球花抱了进来,连忙保证遵纪守法。

阙云柯松了口气,跟着同伴和村里的老干部继续去走访别家。

“你们志愿者来了多少人?”老干部突然说道“你们青年志愿者穿着都统一的吧?”

阙云柯点头说是,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奇怪了,这种天气.....谁啊......”老干部自言自语,间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群消息。

“怎么了?”阙云柯想也没想就问了出来,也不顾合适不合适。

“没什么,古镇那边来了个年轻人,说是找人.....诺,往这边来了......”

老干部的话还没有说完,阙云柯先看了过去,他不确定的揉了两下眼睛,而后目光骤然睁到最大。

楼上那盆已经拿进去的绣球花正往下掉,直直地砸向痴痴望着这边的人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了!

爱你们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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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

瓷制的花盆在水泥地上四分五裂,紫色渐变为红的绣球花混合着泥土在空中飞舞着逐渐坠入水中。阙云柯一颗心掉到嗓子眼上没来得及落下,人已经冲了出去。

不过是两三秒钟,梁榕易见着他的动作本能地抬手挥了挥。红色的伞皮裹着银色的骨架迎着瓷片坠落在地上,而后才是他本人。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阙云柯匆匆而过揭起的水花里以及梁榕易倒下之前似乎是笑了一下,没人看得真切。

救护车呼啸而来,阙云柯眼里只余下一团混夹着花叶的汁水血迹,没忍住在车上吐了出来。

“别紧张,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万幸没有砸到头......”旁边的护士试着跟他说话,也算是熟悉,毕竟做志愿者这些天都有接触。

阙云柯颤抖着手抬眼看过去,是没砸到头,但是脖子上全是血,人也昏迷不醒。

“劝了那么多天都不听,天天都劝还是这样,这已经是第五起高空坠物砸到人了,之前跟你们一起那个志愿者......”护士说到这里戛然停住,似乎是反应过来话不该再说下去。

阙云柯愣在原地,那人他来报道那天见过,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据说高考刚毕业。他是在做志愿者第二天被救护车抬走的,隐约听说家长披着白沙在法院门口坐到现在。

如果他没记错,人应该是没了。

阙云柯强忍着去看梁榕易,只见他的睡衣上都是泥土和血迹,唇色白到近乎于脸色。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阙云柯只觉得头脚发麻。

风还在嚎,雨势也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停下几分。十多分钟之后,他们终于到了最近的定点救助医院。

急救室的门开了又关,而后再无声响。

阙云柯紧握着那把又脏又烂的雨伞跌坐在病房门口,满身的水迹顺着墙壁湿了一大块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病房门轻声打开,医生走出来说需要住院几周。

阙云柯麻木地点头,人还没走进去就被拉住。

“病人还没醒,你先去把手续办了顺便清理一下吧?病人这边护工会帮忙照顾。”

医生的话响在耳边却未能阻止阙云柯的脚步,他匆匆挤进病房里,手又在即将触碰的时候缩回,怕冰冰血水碰着他。

躺在病床上的人似有所感般睁开眼睛,他不顾肩颈间的疼痛匆匆开口,试了好几次都说不出话。

被砸成了哑巴?

梁榕易呆愣了一下,又闷哼了几声,还是发不出声音。

“怎么这么快醒了?”医生也跟着进来督促道“醒那么早,等会麻药药效退了会很痛,建议还是再睡会儿。”

梁榕易抬起勉强能动的左手疯狂按压自己的嗓子,连带着扯到他刚包扎好的伤口,疼得冷汗直流。

“你之前就伤了嗓子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养着,等会退烧了吃点养护嗓子的补品就行了,没啥大事。倒是要注意一下脖子和肩那一块,都烂了......”

医生说完就匆匆离开,显然是要赶下一场手术。

梁榕易望着阙云柯好半响,而后又把眼神移到他的手机上。

阙云柯懂他的意思,但就是没有勇气打开摄像头给他拍一张。

医生说砸烂了并非假的,幸好破伞挡了一下,不然烂的就是头,命也就没了。现在想想,阙云柯还是觉得后怕。

梁榕易见阙云柯呆若木鸡不行动,只好暗示旁边的护士给他纸和笔。

护士细心的把纸摆在他前面,他艰难地用左手写字。阙云柯愣愣地看着他艰难地写拼音“bgswg~p”。

梁榕易实在是没有力气写完全部,见阙云柯不懂又在纸上艰难地写了个“不”字,而后又写了个“外”字。

“不告诉外公外婆?”阙云柯急忙开口,眼睛湿漉漉的又慌又急。

梁榕易艰难地点了一下头,滑到被子里继续睡了。

特意醒来说这么一句话,阙云柯叹了口气,心里又急又酸。

梁榕易这一觉睡得特别沉,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物,阙云柯正坐在他床边看书。

书是医院随便拿的书,大概是讲病人饮食护理。他干坐着急也没办法,边看边记书里的要点。见梁榕易醒来,他赶紧掏出保温盒里的粥要喂他。

梁榕易说不了话,只能盯着他。

阙云柯险些打翻粥几次,终于忍不住说道:“就告诉了奶奶和薛阿姨,他们非要赶过来,大概也快到了。”

梁榕易眨巴着眼睛,不知哪里用了点力,泪水都眨了出来。

阙云柯赶紧又把粥放下,不知扯到了那根神经,他说:“我跟你出国”。

他以为梁榕易是介意他因为奶奶的原因不能出国,此刻他什么原则都没有了,满脑子只想让他开心一点。从遇到他开始,他就一直在妥协,而后又自尊心作祟想要一个公平。可感情里那有什么公平呢?先喜欢的总要多付出一点的,如果能换回他百分之七八十的回应也就够了。如若不能,就像是现在,能靠近一点安安稳稳地看着对方也就够了。

话说出口,梁榕易眼中的水光越聚越多,最后顺着刚洗干净的脸颊流了下来,那么一两滴还不知轻重地往伤口上流。

阙云柯连忙按住他的脸,温柔的手掌从下巴往上擦,沾了满手的水珠也不管。

梁榕易动了动嘴唇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能说话。

阙云柯把早就准备好的写字板放到边上,先喂他吃了一口粥才去拿。梁榕易咽得很慢,脸色挣扎了很久才把一口粥咽下去。嗓子实在是太疼,导致他都有点怀疑自己为什么总流泪。

阙云柯把写字板横放在梁榕易身前,梁榕易犹豫了一下,推开了写字板。与此同时,敲门声响了三下。

奶奶和薛阿姨匆匆进来,脸上都是汗。

“易易怎么样了热死我了......”薛阿姨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起身去倒水。

“砸在了肩颈处,右边都不能动。”阙云柯给外婆让了座,站起来一看,瞬间愣在了原地。

“这是怎么了?很疼吗?”奶奶先出声,紧接着让薛阿姨拿来家里熬好的汤。

“这甜汤加了些中药,养嗓子的......”奶奶边说边掏出帕子给梁榕易擦脸“忍一忍,疼一下就过去了。”。

奶奶的安慰声温和里夹杂着担忧,梁榕易拼命眨眼睛,试图把又要溢出眼睛的泪水逼回去。

“这怎么回事?怎么砸的啊?”薛阿姨像是没看到似的转移话题“不是都让拿进去了吗?怎么还被砸到了?”

gu903();“咳咳......”阙云柯咳了两下,终于平复下来开始配合薛阿姨也在陈诉事实“那个阿婆说她养的绣球花要雨水养才能开得好,我们前脚刚劝她拿进去,刚下楼她又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