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一箭封喉。
身后立刻没有碍事的杂音了。
卫执约愣了愣,他似乎并没有想过事情会如此发展。
陆望予却丝毫没有情绪波动,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两只蚂蚁。
他露出了温和的笑,轻声安抚道:“放心吧,都解决好了。”
确定了伤口不深,短刃上也没毒后,陆望予胸中的恶兽终于蛰伏了下去。
他压下了那些深藏着的黑暗情绪,似乎又变成了那个人畜无害的纨绔师兄。
理智回笼,他觉得刚刚的自己本不该那么激进。
不一样了。
他心里默默地想着。
卫执约似乎从刚刚开始,情绪就不太对。他一直低垂着头,似乎有些沉默。
是我吓倒他了。
陆望予偷偷用余光飞快扫了他一眼,又不敢出声了。
刚刚轻描淡写置人死地的魔头,现在却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再刺激到身旁之人。
陆望予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是行走在人间的恶鬼,是修罗。
师父知道,师兄也知道。但是执约不知道。
在卫执约面前,他从来都是一副正派面孔。刚开始他本无意隐藏,因为能让他显露獠牙的事情不多。
后来,慢慢地,他开始有意在自家小师弟面前,保持这样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太干净了。
我不能让他知道。
陆望予这样告诉自己。
本来,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
可偏偏,就一定要有人把他披着的人皮撕裂,将他最阴暗的那面显露在阳光下。
他不怕世间任何人的评价,却唯独害怕卫执约的目光。
现在,他长久以来苦苦遮掩的东西,还是露出了端倪。
那些人啊……
陆望予神色未动,眼底却渐渐幽深下来。
他心中的恶兽又蠢蠢欲动地伸出了利爪。
第26章云劫(六)
夜色深了,在一处废弃的棚屋内,陆望予刚收拾好东西,他将萤石在简陋的木桌上稳稳摆好。
之前匆匆扎好伤口后,他们又顺着路出发了,需要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个住宿的地方。
可等走出了两里地,陆望予算是有点明白刚刚他们为何受袭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八成那俩是想杀人抢马,可惜碰上了硬茬。
最后,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废弃的棚屋。
除了四面漏风以外,屋子没太大毛病,抬头还能赏月,风景甚佳。
陆望予看着屋顶硕大的一个窟窿,心里暗自庆幸:得亏不下雨,不然这屋顶怕是能被雨点压塌了。
屋里有除了一张破损的木桌,一把摇摇晃晃随时罢工的长椅外,再无他物。
陆望予草草收拾了一下,便要开始为卫执约重新上药了。
他慢慢地为执约包扎伤口,同时也正在做一件最艰难的事。
从前,卫潜与路祁倥教给卫执约的是慈悲,是万事留一线。
可他现在却要让他接受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法则。
——刀剑所向处,便是你死我活。
他耐心地跟垂着头的小师弟解释:“执约,你听我说。现在的情况不像以前了,现在来的人,也不是那群打退了就能乖乖走远的人了。战场上只有你死我活,你……”
陆望予突然说不下去了。
这些话是事实,也是他为自己开脱的说辞。
他想用所谓的真理、所谓的规则,来为自己开脱。
你看,世道就是那么残酷。所以他们必须死,所以我没有错。
他从不在意自己手中沾了多少鲜血,只在意这幅样子会被亲近之人看见,然后被厌弃。
但是执约从来就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他有着自己的坚持、自己的信念。
可现在,却非要将他从自己所坚持的世界中拉出来,强迫他睁眼看清楚人间的残忍。再用所谓的真理,为自己开脱,为自己的手段做掩护,
这才是最大的残忍。
他仔细地用匕首割断了纱布的尾结,将未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
都已经这样了,又何必让执约挣扎,又何必为自己遮掩呢?
陆望予抬头,他安抚地笑了笑,道:“你只管保护好自己,剩下的让我来。”
你不想做的事,我来做。
你不愿杀的人,我来杀。
我是恶鬼,而你尚在人间。
卫执约抬起头,眼神澄澈。
他坚定道:“不用的,我明白。”
他垂下头,转了转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腕,轻声重复了一遍:“我明白的,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他不是心狠之人,却也不是陆望予想得那般良善。
敌人必须死。所以对于十九香的黑骑,他没有一丝心慈手软。
只是突然从安逸的世界,被匆忙地推入了残酷的修罗场,他的一些认知还没能及时转变过来。
记忆里的杀手,不算敌人。他们更像是要定期出来表演一番的戏子。卫潜真人懒得杀人,路祁倥也不屑于杀人,他便得到了错误的暗示。
仿佛修真界总是如此平和,只要打退了,敌人便不会再来。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明白了来者皆仇敌,便不再存在什么仁慈之说。
他只会成为师兄最锋利的剑,以及身后最坚固的盾。
他永远也不会成为师兄的累赘。
这种错误只要犯一次就够了。
卫执约突然严肃起来,他纠结着,踌躇着,好像被什么问题困扰了许久。
最后,他还是小心地开口道:“师兄,还有一个问题,我想了一路……”
该来的总会来。
陆望予放慢了呼吸。他就像是行刑台上的囚犯,在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卫执约轻轻叹了一声,他眉宇间笼着一层阴翳。
他严肃地问道:“我们要不要备一些化骨水?”
陆望予猛地抬头:?
崽,你在说什么?
卫执约依旧是一张忧心忡忡的脸。
他眉头拧得死紧,道:“师父说过,不杀人就没麻烦,但是杀了人,就一定要处理干净。”
“我想了一路,挖坑埋了,费时费力。若是用魔宗的化骨水处理,就再简单不过了。”
陆望予:“……”
师父!你看看你都教了些什么?
他沉默片刻,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卫执约似乎不明白师兄怎么突然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他抬眸,眼神清亮,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因为刚刚时间紧,我们没处理现场,所以我就在想,下次要怎么快速清理……”
陆望予欲言又止。
这怎么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还在为自己的手段提心吊胆、惴惴不安时,师弟竟然已经在考虑下次用化骨水的事情了……
陆望予深刻地反省了自己。
太失败了!
不过总算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蠢蠢欲动的恶兽也被顺好了毛,发出了舒服的咕噜声。
陆望予突然发现,他这一路的提心吊胆简直是在自讨苦吃。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最后他直接将委屈展露在脸上,轻声抱怨道:“那你后来一直不理我……”
我还以为你怕我了……
陆望予心里偷偷地埋怨道。
师兄的脸是六月的天吗?说变就变。
卫执约试图为自己辩解,道:“骑着马不方便。而且我们开始也没怎么交流……”
卫执约微微低下头,他有些心虚,假装用看自己的手腕,来掩饰脸上的愧疚。
原来师兄发现了我在回避他啊……
他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他声音低落下来,轻声道:“对不起师兄……是我太自大,才让你一次又一次地担心。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害怕你对我失望……”
陆望予:“……”
就这?就这?
感情他们一路上的频道,根本没对上!好气!
行吧,误会解决了,问题又重新回到杀人神器——化骨水的身上了。
陆望予心情颇好,表示化骨水可以有,但是没必要。
见卫执约还是没放弃这个念头,陆望予使出了绝技“慈悲大法”。
他认真地劝道:“还是留个全尸吧,不然宗门找人都找不到,多惨啊……”
卫执约却仿佛在天然黑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他接受到了师兄的原谅通知,倒也不再躲闪了。
他皱眉,一本正经道:“师父说过,杀手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所以才会殊死一战。因为在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所以我们也不必仁慈。”
顿了顿,他满脸严肃地说出了经典反派言论:“而且,如果他们的存在会给我们带来麻烦,那还是不存在的好。”
陆望予心口一窒。
师父在正道混,真的是屈才了!好好一个孩子教成什么样了?
执约啊,你这样抢魔宗的台词真的好吗?
最后,他们终于放弃了这个话题,达成了见机行事的共同认知。
陆望予用干草和披风简单地铺了个床铺,他逼着卫执约去休息。
他假意威胁道:“你现在受了伤,不赶快养好,等下次他们来了,我一个人打不过怎么办?”
卫执约没辙,只好乖乖听话。
等他睡下后,陆望予取出了图纸开始临摹。
藏书楼的图纸残卷装满了整整三只乾坤袋。早知道,平日他与执约一人一只,都足以装下全部的物资。
整整三只,图纸数量巨大。
当然也不排除是阵法图纸所用材质较为精致特殊,所占的空间更大。他计算过,若是用最轻薄的宣纸,估计恰好装满一个乾坤袋。
他慢慢展开图纸,上面异常精致复杂的阵纹显露出来了。这是尘封了千年的宝藏,也是关乎万千性命的密钥。
桌上铺开雪白的宣纸,他一边摸索,一边落笔。
这些图纸是妖族的生机,也是容晟府的索命符。现在,落在了他的手上,就注定着比今天更凶险的情况,将层出不穷,永无止境。
他没告诉卫执约,其实他曾偷偷试着将千机镜送入虚狱。
但是,虚狱阵法并没有接纳它。
这说明,虚狱阵法和苍山大阵是有区别的,千机镜进不去,执约大概率也进不去。
所以他只能放弃将卫执约骗进虚狱的计划。他不能赌,因为若是这次没成功,下次想再将执约骗进苍山,就是不可能的了。
而根据容晟提供的信息,在千年以前,妖族和人族一般,能够正常地修炼、飞升。
但自从唤瑶出现,妖族被困虚狱后,便再也没传出过飞升的消息。
也许是虚狱情况恶劣,他们无心修炼。也许是唤瑶的存在,断绝了妖族飞升的道路。
无论是那种,陆望予都知道,他必须要好好待在这个人间。
他要将图纸安安全全地送入苍山,连同执约一起。
第27章云劫(七)
在东渭一个小城城郊,有一座破落的庙宇。在临近黄昏时,迎来了两位风尘仆仆的旅人。
是江安和无双。他们在宴都与陆望予等人告别后,便马不停蹄地往青涯剑阁赶。
终于,经过半月的旅程,他们到了东渭,再行两日,便能到青涯剑阁的九千阶试剑路了。
一路上,江安顾忌着无双妖族的身份,都选择走人迹罕至处,偶尔向农户家借宿。这还是半月来,他们第一次进大点的城池购置东西。
他身上有不少的盘缠,都是容霁强行塞给他的。
那时候他急得面红耳赤,说什么都不肯收,还是旁边的陆望予看不下去了。
他道:“你知道这次他省了多少钱吗?指甲缝里漏的,都够你们吃三百年了。就当是你跑腿的工钱,再不济,等你学成回来报答他。”
容霁也苦口婆心地劝道:“这话说的对,而且我们容晟府最不缺的就是钱了。你路上啃草根没关系,你让小无双跟你一起啃?”
江安皱眉,解释他可以打猎、做零工来养活自己和无双。
最后,还是容霁发话了:“那就像陆公子说的,这钱当我借你的,等你学成归来,来我容晟府做事。”
江安这才同意收下。他还有模有样地立了两张字据,非得容霁和他一人一份。
那笔钱数量巨大,至少对于他和无双而言,算是一笔巨款。
但是他们并没有那种获得意外之财的欣喜若狂,因为他们明白,他人的善意不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
江安依旧省吃俭用,但是还在路上给无双买了一只香喷喷的烤鸡。
烤鸡递到面前时,无双丝毫不理会肚子唱的空城计。他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义正辞严地拒绝道:“我们不能铺张浪费,这是容先生借给我们的钱,不能这样乱花的!”
江安摇了摇手中的纸包,他眼中含笑,道:“自然是要还的,但是我特别想吃烤鸡,你只是顺带的。”
无双咬了咬唇,他知道江安是在安慰他,却也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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