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大姐都已经同意了,哥还管我做什么?是因为我在这碍着哥的眼了,才着急把我送走么?”
“那哥放心,演出结束后我会走的。”
副驾的季秋寒都惊讶了,江湛撩起眼皮盯向后视镜:“你再给我说一遍?”
易谦正在庭院里浇花。
突然,院门处传来一声震撼的暴吼:“易谦!去把我的藤条拿来!”
藤条?!易谦扔下东西,急步穿过花园。正看见走廊上,江湛怒火万丈地拽着江舟的衣领往祠堂里拖,后面的季秋寒根本拦不住。
“这,是!”易谦来不及跟季秋寒兑色,不敢有迟。等他取了东西回来的时候,久未使用的祠堂,地板中央正跪着一个少年。
江湛这两年很少挥过藤条了,季秋寒舍不得,易谦也已经挑不出什么大错,他自己也不再像年少血性时下手那样狠,多半都是皮带抽一顿小惩大诫。
易谦硬着头皮递上去。
二指宽韧厉的藤杖,一落在江湛手上,仿佛就唤醒了一股子令人头皮发麻的悚惧。
“易谦。”江湛道。
被点名的青年立刻会意,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断不敢在这个时候忤逆他哥的命令,赶忙拉走了同样也被吓到的季秋寒。
沉重的木门关上,青石地板上,最后一丝光线消失殆尽。
韧厉藤杖扬起,夹着风声“嗖嗖”抽落,狠重地抽在从未挨过重责的少年脊背上,一尺来长的红凛子顷刻贯穿后背,疼痛像火灼,威力甚大。
“不准动,不准挡,不准叫,报数让我听的到,听不懂就重来。”
雷霆威压之下,少年动了动唇:“一…。”
随后一下下重落,根本毫无训话,如割如烙。江舟死咬着牙报数,满头是汗。他没想到大哥会下手这样狠,以往他也受过大姐家法,但那些不轻不重的扳子打在手心,跟现在所承受的剧痛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或许大哥本来就是下手这么狠,只不过自己从未领略过,所以刚才才敢在车上一次又一次的撩拨大哥的怒火。
“八…。”
“十二…!”
“二十五…!”
喘促的气音,江舟极力熬受了三十来下,江湛打人向来没有心软的,皮肉已被劈破,再落下的藤杖已经开始重叠,更为撕裂的痛苦叠加,道道交错摆布的红凛子已经渗出血珠,他整个后背如被人用烫红的铁钩掀起。
被惯养着的十七岁少年挨熬不住了。
“哥…!别打了…”
身后被喊哥的人听闻,竟然真的停下手来。
“现在会好好跟我说话了么?”
“会了…。”
江湛拎着藤杖,目光之下,冷冷如冰。“你不是说我不拿你当弟弟么?怎么,这就受不住了?当我的弟弟,就得这么挨打,我今天先把规矩教给你。”
他拎着藤杖在少年血凛高肿的脊背上戳了戳。
“在易谦身上,我打断过三根,不过这是我第一次打你,对你要求不高。今天这根什么时候抽断,咱们什么时候教完。”
话落,少年的瞳孔因为惊惧而一瞬间微缩。
无情的责打已经紧接着呼啸而来,藤杖如毒蛇一样狠狠咬进血肉模糊的皮肉里。
“四十五…!”
“六十…!”
剧痛之下,少年的眼眶里,生理性盐水被一轮轮无尽的痛苦逼地生生夺眶而出。
十年的冷漠与忽视,他不过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委屈与不满,为何会换来大哥这般狠心的虐打?
“跪好了!”江湛踹上他的腰际。
江舟被踹的前倒,握拳撑住地板。
为什么大哥会这样对他?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原因不是么,即便十年过去,是他不愿回想,那场无法挽回的因果,破碎的噩梦全都是因他而起。
从母亲选择护住他的那一刻开始,只要他活着,就是一根扎在父亲与兄长心中的刺。
“…哥,你打死我吧。”
“呵!你以为我不敢?!”
狠厉地再落一仗,少年嘴里的皮肉已经咬破,他不再报数,汗湿的黑发贴在脸颊,他撑起身子,挺直血糊的脊背。
“就像爸那样,哥也打死我一次。…我把两条命都赔给妈,从今往后,我可以不再姓江,我再也不欠谁的了…。”
屋檐上落燕惊起。
祠堂的门被从里面打开,门外等着的易谦和季秋寒第一时间冲了进去,然而江舟被抽的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模样让他们根本不知该怎么搀扶,魏微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正当大家好不容易把江舟的伤势稳住之后,
突然发现,江湛不见了。
后山的桃园,不管多少年,都是江宅最温柔的禁地。一片桃林茂盛灿烂,江湛不准下人插手,亲自打理,他一个人,总在花开的时候去,很少在结桃的时候去。
时光随着寂静的夜,仿佛回到江湛记忆里最温柔的那些年。
“顾曼曼女士,如果你还想让你的亲生儿子活命的话,麻烦请从树上下来。”
少年语气嫌烦,但目光一刻不离树上的女人。
“你小点声,我就摘几个…”桃树不高,这棵更是枝干粗壮,女人一边专注地勾着桃子,一边问:“你姐呢?”
“爸嫌烦,送外公那了。”
“哦,那你弟呢?”
“爸嫌烦,送爷爷那了。”
女人听到,似乎不觉得太意外。她灵动的杏眼盯住了那一颗最大最嫩最香甜的蜜桃,一把拧下,她朝树下的少年扔过去:“呐,这个大桃子是奖励给在家陪我的小湛儿的!”
“切…如果可以,爸估计巴不得也把我送走。”
少年接桃的胳膊抬的别扭,哪怕只迟缓一丝,也划在顾曼曼眼里。盛夏天气炎热,可少年却穿着长衣长裤,不用想也知道在遮掩什么。
“小湛儿!”她去捏少年的脸。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
女人松开手,看少年疼地揉腮帮子,笑眯眯地在他头顶揉两把:“走,回去了,带你淘这么长时间,一会你爸给你布置的训练完不成了。”
“你想摘就摘,那点量一会就完了。”
“哎呦,江大少爷现在口气大的很啊,不是被你爸抽的哇哇叫的时候了。”
“……不要胡说!”
“好了好了,我儿子最厉害行了吧,以后比他爹还厉害!走了。”
江湛坐在桃园里,鼻息间依然是桃子香气,香甜,可吸进肺里,却是一片苦涩充溢酸胀。
十年前的除夕,一场意外,母亲替江舟挡下了致命一枪,那个女人最后没能等到来年的一场盛夏。
病床旁,医生垂首,父亲满目暴戾,拔枪开火,尖叫声中,冲出的子弹直接没入小儿子的胸膛。
弟弟应声倒下,长姐失声尖叫。
可少年的江湛谁也没管,他上前,捂住了女人的耳朵,温柔地,颤抖着,尽管此刻的女人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听不见什么了。
父亲叫他滚开,可病床上的女人却紧紧攥着他的手。
“小湛儿,”
她伸手,却没捏上。
“…帮我照顾好你父亲,不要怪…小舟。”
第30章唯她不可重来(修)
季秋寒见过江湛很多样子,嬉笑怒骂,多半是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散漫与危险。可却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满身的无力与落寞。
长椅上,季秋寒坐下,无星无月的天空呈现出一片浓郁的黑色。江湛垂着的头抬了抬,看见是他,冰凉的眼睛柔动一丝。
他脱下外套。“…夜里凉,穿上。”
季秋寒一摊手,“知道你会说这个,我拿了毛毯。”他给江湛披上,手下的外套早已在黄昏到夜色的更流中凉透了。
“总是教训别人,却连自己也不知道照顾,嗯?”
江湛伸手去掏情人裤兜里的烟盒,似乎想抽一支再说话,季秋寒低头见脚边扔了一地的烟屁股还有揉扁的烟盒,这是抽了多少?刚想出声阻止,却发现江湛犹豫了两下,又把那支烟插回去了。
“…刚学会抽烟那会,妈逮到我抽烟就发脾气,她生气,爸二话不说就把我抽个半死,后来没办法,我只能骗妈说戒了。刚才抽了那么多,估计她知道要跟我闹翻天了。”
没头没尾的回忆,更像是安静地自我陈诉。季秋寒听出主角:“嗯,那我们不抽了。”
说着,他蹲下来,一向洁癖的人此时不嫌脏地将地上的烟头一个个拾起来,最后又拿出纸巾把残存的烟灰擦干净,他去扔掉的时候,长椅上的目睹一切的人微不可察地勾唇笑,有点得意,有点落寞:“…看,你儿子眼光不错吧。”
季秋寒回来坐下,江湛问:“江舟呢,他怎么样?”
“有魏微照顾,只不过…”想起少年惨不忍睹的后背。“只不过这次真的被你抽去半条命,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江湛只回了淡淡一个:“嗯。”
季秋寒了解江湛,他教训归教训,但实际护短又纵容,能用钱和势解决的事,在他眼里都几乎都犯不上对自己人动手。不过两次打架闹进了警局,除非情况特殊,江湛怎样都不会对亲弟弟下这么重的手。
可又想起车上这对两兄弟针锋相对,火药味浓重的质询,暗藏的矛盾怕只是积累爆发的冰山一角。
“如果担心,就去看看小舟吧,他还在发烧。”
“看看小舟么…”
江湛很久没有这样称呼过江舟,他的眼睛看向那片桃林,寂寥的空无一人。
“除夕那晚,妈只交代了我两件事,一件是照顾好爸,一件是护着小舟。…妈知道爸的脾气,她怕爸会因为那件事迁怒小舟,妈也知道我,知道我答应她的事一定会做到。”
“…可是现在来看,我两件事都没做好。”
江湛睁着眼眸,吸了一口气,胸膛里涌入一片凉意。
“妈走后,爸的精神全线崩溃,身体也跟着迅速垮了下去,尽管我对他没什么感情,但…,但我请了再多再昂贵的医疗团队也无济于事,不过半年,他就毫无留恋的随妈走了。”
说着,江湛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那个男人的身影,无情,凌厉,一脚将他踹进阴暗湿冷的黑屋,寒冰一般眼眸看向他时从来没有温度,只有完成与不完成,只有做的好做的不好,任何一项只要他不小心落在后者,就是混了乌金的鞭子,一鞭掀皮见血,抽的他如同牲畜在地板上痛不欲生。
可就是这样一个连对骨肉至亲都冷血无情的男人,最后却因为一个女人,落得骨瘦形销,以殉情的方式死去。
季秋寒握住江湛的手:“…这些是不可控制的,不是你的错。”
“爸当年开的那一枪,差点要了小舟的命,我把他送去英国治疗,大姐疼他也跟着去了。我很少接他回来,后来…,大姐也渐渐明白了我的意思。”
江晚心思细腻,电话通了两年全被拒绝,便知晓这个心思沉重的弟弟的意思,更因为有江湛的授意,江家上上下下都默认了那个被流放的小少爷。
“江湛,那件事不应该怪在小舟头上…”
“我知道,我知道…,”
江湛重复了两遍,闭了闭眼,十三年前的长街上,除夕灯火阑珊…
少年的江湛穿着休闲,脖子上围着一条厚实的红白相间的大围巾,是那个爱玩闹的女人临出门前硬围给他的,他前面的队伍正排成长龙,而隔壁排队买红豆沙的父亲形势也不遑多让。
易谦则跟在江湛身边,清秀的少年脖子上围了一条和江湛一模一样颇有“年味”围巾,他满打满怀堆着都是女人沿路买下的零食杂货,小山似的都要抵到下巴。
不远处的顾曼曼则看着这三个神情无奈的江家男人笑,笑完了还要掏出手机拍照留念,惹得只有那个最没有手的少年乖乖配合她,另外两个都高冷的偏过头。
那天是除夕,热闹的庙会上人头攒动,一半保镖也都放假了,小儿子被不远处捏糖人摊位吸引,顾曼曼只好暂时把丈夫那句不许离开他的视线放下,领着她的小宝贝去。
可谁都没料到,
震耳的枪声会在下一刻响起。
年少江湛被训练过无数种策略,在枪声响起的瞬间,他就已迅速判定出多点可能的射击方位,反击或脱逃的胜率,但没有一条教没有一个老师教过他,让他什么都不要了,朝射击标的空地跑去送死。
混乱的枪声混杂着尖叫划破夜空,易谦扑倒江湛帮他躲过了一枪,江湛则吼着让他够不到的顾曼曼趴下,父亲手里的枪声声击落潜伏在二楼夜色深处的狙击手,
可是不够,可还是不够,
七八岁的江舟在街道中央被人群与枪响吓坏了,哭着再跑要找妈妈,成了更加明显的活靶子,江湛喊着不要管他,可明明已经躲藏安全的女人却从摊位下跑出去,护住她了哭泣的江舟,然而迎来的,是来不及任何说任何话语的,直击心脏的第二枪。
不足二十米的距离,
那一刻江湛入坠冰窟。
他与父亲从不对盘,但有一点始终是一致的。那就是父亲可以再有一个儿子,他可以再有一个弟弟。那个孩子可以再取名叫江舟,或者江洲,江南,这些都无所谓,随顾曼曼开心就好,在他们眼里都没差别。
可那个愚蠢的女人不懂这个道理,她从来不懂,她从来不听他们的。
桃园的风渐冷,江湛站起来,夜色下,星光连同那晚的鲜血被一齐抖落在记忆的长路,他反握住季秋寒的手。
“回去吧…,不是说去看看他么…。”
江湛推开房门,卧室里亮着一盏小夜灯,光线调的很弱,堪堪只能洒到半个卧室。
半室照亮多年前,单薄的男孩胸前缠好几圈绷带,他刚出院不久,小心地敲响大哥的房门。“…哥,大姐被外公接走了,好黑…,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江湛对这个比他小了十岁的弟弟一直没什么印象,更谈不上亲昵,那时江家大大小小的事全都由他担起,他的睡眠障碍也因为母亲的离世和父亲突然的倒下而愈发严重,看见男孩的伤口,更是懒的掩饰眼中的烦躁与厌恶。
那之后的几天,他就干脆连人带物的将这个弟弟打包扔去了英国。他想,他会如母亲所说,他会护着他平安长大,给他最好的物质条件,甚至给他从来不属于江家的自由与童年,只要…
他别出现在自己眼前。
少年趴在床上,因为魏微打过镇痛针的缘故而睡着了,薄绸被单搭在身上,露出半个上身。
深裂凹凸的鞭痕密布,伤口的血多已凝结成痂,藤条抽进皮肉的伤口,呈现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血沟”,其余地方更是都被肿胀起的淤血填满,被单遮下的地方还有一半,整个背都找不出一丝好皮肉。
江湛轻手轻脚的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这场远远超出预期的责打,早在第一下落下的时候就不受控制的脱离了初衷,这些年他把江舟扔的远远的,不就是怕出现这样的结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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