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TXT全集下载_42(2 / 2)

小国师 鲸久 4811 字 2023-09-04

她们往后山去,小时候熙宁常会带着定安来玩,一同的还有赵承、赵衷、清嘉、林祁。偶尔还会有旁人,但常客却是他们六个。想想那真是一段可遇不可求的时光,连定安和清嘉这样百般不对付的也能心平气和坐在一处,后来就已是万不可能之事。

她们在山顶凉亭歇下,定安看到隐没在重重树荫之外的官道,不禁笑起:“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问你那是什么地方?”

熙宁倚在柱子上,闲闲望去一眼,也记了起来:“自然忘不了。”

触景生情,两个人都不可避免陷入到对过往的追忆之中,正无话间,亭外有了动静,定安同熙宁一并望去,来者是有段时日不见的八皇子赵衷。

此次林家逼宫,受益最大的当属赵衷。九皇子赵承受到牵连废为庶人,虽侥幸逃得一命,却终身不可踏出官邸一步。且邵家又复启重用,朝堂半壁全是立储九皇子的呼声,他入东宫不过是早晚的事。

熙宁看到自家阿兄来,稍稍坐直些身子,待他走近些,定安行了礼,一抬头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人,穿着墨青色绣竹暗纹长衫,身形瘦弱,生得尖嘴猴腮,眼中透着精明,虽是穿金戴玉,周身之物极为名贵,却

实难见到气度。

“这么巧。”赵衷笑着打量一眼定安,才是看向熙宁,“早知你们也在,就让人多备些吃食了。”

相比赵衷,定安一向对赵承更有好感。赵承为人直率,重感情讲义气,同他表弟林祁是一副性子,尽管被时运推着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心底并不坏。而赵衷则另一番观感。他处事谨小慎微,年岁渐长,愈加喜怒不形于色,不是一个容易被看透的人。

熙宁命人看座,皇子随侍留在外边,仅赵衷和那位文士入了凉亭。

熙宁有一搭没一搭摇着团扇,问道:“这位是……”

“王镐王景天,昔年也算是我国礼院的同窗。昨日雅集,我留了他在府中论道,今日进宫贺千秋宴,便一并将他带来了。”

王镐字景天,正是皇后口中那位被吹捧得天花乱坠的德妃亲侄儿。说是与赵衷同窗,实则略有牵强,算起来他应当与林祁同届,都是准备参加今年秋闱的考生。只不过今年大魏国运不济,又是天灾又是人祸,现更因着迟迟未平的并州之乱,不得已推迟考试至年后。

“我倒时常听皇兄提起你。”熙宁客气道,“他总讲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王镐笑呵呵拱手:“不敢当,是殿下谬赞。”

定安垂下眼帘,细细把玩着手中定窑五彩茶盏,静听着他们的寒暄,面上一丝笑意也不见。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会不清楚是真的偶遇还是有意所为。她及笄还不过一年,正经算来要出嫁也是晚两年的事,邵皇后着急将她嫁出去尚且情有可原,可熙宁这样做,分明是连她们之间最后的情谊也不顾了。

席间三人相谈甚欢,独独定安沉默寡言。定安姿容绝艳,不说宫中,便是世间也少有。王镐头一次见她,即惊为天人,已是竭力克制,但仍时不时朝着她的方向看上两眼,眸中有着毫不掩饰的贪婪欲望。他这样子和林璟初见定安时有些相像,不过林璟多半是装出来的,讨厌归讨厌,还不至于如此。

席间王镐与定安搭话:“素来闻得十六帝姬大名,讲是怎样好,可真见了面,方知话里不过才说了一二分。”

王镐这样讲是有意恭维定安。定安却不配合,她略一挑眉,轻笑道:

“我怎么不知我还有这样的‘好话’。我原以为宫外人一提起我,只想着景阳宫一事。不如你仔细讲讲,我也好知道知道外头都是怎样讲我的。”

“这,这……”王镐结巴起来,额上微微渗出些汗。定安夜闯景阳宫的事京中无人不知,如今静妃虽倒了,可这毕竟是宫里的私闻,他接不接话茬,皆是于理不合,两头得罪。

“王公子但说无妨。”定安慢悠悠道,“不好听的话也可以,反正我做的那些事,往好了数,也没剩几件。”

王镐简直后悔自己先开了这一茬,他尴尬地笑笑,眼见着气氛胶着,熙宁适时出来圆场,笑着同定安道:“多大的事,也就你当成个功绩到处说,年幼糊涂罢了,我小时也曾闹过不少人。”

定安还没怎么着呢,那王镐已是招架不住,真不知他在国子监功课好一类话是如何传出来的,俨然草包一个。

定安索然无味,懒洋洋地笑了一声,不再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熙宁正想着找机会留他们两个单独说说话,定安却像是洞知她心意,先一步起身,便要告退离开。

赵衷不好阻拦,扫了眼熙宁。熙宁也一道站起,尤为善解人意:“既如此,我陪着妹妹回去罢,算准点,误了时候就不好了。”

定安不置可否。熙宁同她离去,一路上两人都不曾言语,将至玉兰堂,定安轻摇团扇,看也不看她,淡淡道:“我身子不舒服,强撑着去贺母后的千秋宴,若扰了兴致未免不周。还望姐姐同我去和母后说一声,问过安心意已到,我便先回去休息了。”

饶是熙宁也怔了怔。她当然知道自己今天这番作为惹恼了定安,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谁料定安更绝,竟是连场面功夫都不屑做。

“你……”

定安略颔首,便是让绿芜去备肩舆。

熙宁忙拦住她:“你同我使小性也好,怎么能说走就走,若事情传出去,你这般肆意妄为,坏了名声多不好。”

定安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看上去一点闹别扭的样子都不见:“皇姐觉得,我还需要这好名声吗?”

熙宁一愣。

定安轻轻将熙宁的手拂开:“皇后娘娘为何这样急着将我嫁出宫,我不在意。我的婚

事握在她手上不假,可情不情愿还是我自己说了算。我不比清嘉,婚事是不可不为,我母妃外家早就不在了,大不了落个青灯古佛下场,又能如何。”

“定安!”

定安这样意气行事,并非没经过考量。她和清嘉不同,清嘉跋扈,连累的是静妃,而她横竖孑然一身,再没什么害怕失去。且她和和气气地陪着她们把戏唱完,皇后转头就能在永平帝面前以两情相悦为由替她定下婚期,索性不如闹一场,分歧摊在明面,至多永平帝重又厌弃于她,总不是太大损失。

“我也是为了你好。”熙宁撇开眼,“你何须咄咄逼人。”

“皇姐是为了我好还是另有所图都不重要,我也不多在意。”定安道,“皇祖母还在宫中时曾说过,我要嫁的夫婿,须是我自己中意的。皇姐莫忘了这话。”

邵太后与邵皇后不同,她是真真切切怜惜定安。尚在宫里时,她不下一次讲过这样的话,不仅仅对着定安,在皇上皇后面前亦如是。邵太后怎么会不知自己这个亲侄女是怎样的个性,离了她身边,定安的处境只堪用任人鱼肉来形容,邵皇后是不会放过机会榨干她最后的价值为己所用,故而在去往普济寺前,她三番两次叮嘱皇后,要她不得为难定安。

熙宁一时语塞。定安跟在邵太后身边的时日比她更久,抛开血缘这回事,邵太后确实也与定安更为亲近。她并不希望邵皇后将定安拖入形势复杂的朝局之中,相反是想让她远离纷争,平平安安了此一生。在邵太后心里定安和熙宁从来不一样,熙宁是邵家人,少不了肩上担着重任,她不能为她一个人活,而定安却可以仅仅是定安。

熙宁心头隐隐泛起酸涩,还有些密不可闻的妒忌。她松了手,半晌才道:“你讲的对,皇祖母向来疼你,她是许过你这样的话,可那又如何?母后有母后的考量,那王家公子虽相貌不算好,可也自有他的长处在,你理解她苦心一回,她又岂会加害于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休息,不更

第110章、110

定安见与熙宁已是说不通,干脆不说了。她微欠了欠身子,便是由绿芜扶着上了肩舆。

熙宁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直至不见人影,她方才回神。

碧春还是第一次见两人这样争吵,小心翼翼道:“殿下……”

熙宁摇了摇头,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罢了,我们回去吧。”

稍远去些,绿芜凑近肩舆:“殿下。”

定安手扶着额头闭目养神,闻言她睁开眼:“不必担心我。”

绿芜收起安慰的话,不再多言。

路上她们途径芳园,今年园子没有开,又少人打理,逸出墙头的花树斑驳,仅是从外边看着,都觉出萧索凄凉来,自与往年不可同日而语。

定安看着不作声,将收回目光时,她无意中瞥见芳园墙根底下,躲着个人,穿着胭脂色衣衫,由于背对着她们,看不清正脸。

定安怔了一怔,道:“停。”

肩舆停下,绿芜扶着定安起身,定安道:“那个是不是清嘉?”

绿芜一时还没有发现,看了几遍方才瞧到,她与定安对视一眼,命人前去查看。

宫人很快将藏着的那人带了来,不出所料正是清嘉。清嘉脸上身上蹭得脏兮兮,她不敢抬头,一个劲想要挣脱宫人的束缚,神态似与以往的颐指气使大不一样。

定安蹙了下眉:“清嘉?”

清嘉听到有人叫自己,才堪堪停下来。她抬头,直愣愣盯着定安看,看了半晌她突然尖叫一声,转头就往相反方向跑。

绿芜唏嘘:“徐昭仪说的不错,十五帝姬确实……也不知她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定安静默不语。

她能想象得到出静妃母女如今过着怎样的生活,只怕比陈妃当年的形势更为糟糕,不过她生不出什么同情的心思,仅仅是有些感慨罢了。

昔年静妃几番针对含章殿,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良久定安敛眸,重回肩舆时淡淡说了句:“找人把她送回景阳宫吧。”

绿芜应了是,着人去办。

仅仅一上午的功夫,定安已是心神俱疲。她知道自己此番作为定要引起不小的风波,却懒怠应对,命了绿芜闭门谢客,便先歇下。

坤宁宫中,邵皇后果

真气得不轻,只当着众人面不好发作,她不得不忍下这口气,笑着强作大度:“这孩子才回宫不多久,前段时间在外头受了累,身子不适就让她多去歇歇,无为这些虚礼。”

邵皇后明面是在替着定安开脱,有心的人却听得出这话分明是咬牙切齿才讲出来的。今时不同往日,好不容易静妃才倒,宫中皆以中宫为尊,偏生冒出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刺头。且底下未出嫁的帝姬中,十六帝姬独独受宠,就算皇后想发作,也得先掂量永平帝的心思。

底下妃嫔无一人敢应,待宫宴结束,众人尽数散去,仅留下熙宁和德妃在。

“好,好啊。如今本宫的面子也敢落了。”邵皇后气得头疼,她用手扶着额角。“胆大妄为至此,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白露忙是为她沏了安神茶来。邵皇后喝了两口,摆摆手让人退下了。

熙宁垂着眸,有一搭没一搭用茶盖刮着浮沫,没有讲话。

德妃虽也气定安的不懂事,但不好随着皇后说这样的话,只能道:“她年岁尚小,任意妄为了些,实属正常。”

邵皇后冷笑一声,在她们面前她也不用费心装好人,直言道:“便是清嘉也不曾像她这样过!她是仗着南下有功,陛下宠着她,才任性之至。她现在是得圣宠,可又怎样。说白了她连外家都没有,不过是罪臣之后,无根之萍而已,和十五也没多大分别。”

邵皇后这话说得有些过火了。她之所以执意想要让定安嫁给德妃,看重的就是这份得宠。陈妃死了,永平帝只会一年比一年怀念她,自然对他们唯一的女儿予以厚待。这是连静妃都知道的道理。

熙宁抬头看了邵皇后一眼。

“况且我替她择的这门好亲事,说是帝姬下嫁,谁高攀谁还不一定呢。”邵皇后道,“镐儿那孩子我是见过的,策论经赋,都是国子监里出了名的好。她有什么可不满的?”

“她生长在深宫,又跟着太后娘娘去佛堂念了一年经,也是不懂这些。娘娘多教教她就是了,再怎么说,您是一宫主位,宫里哪一个敢不从您不依您,她定也无心冒犯。”

德妃连声宽慰,才堪堪止住邵皇后的怒火。

熙宁却从始至终一言

不发,好在邵皇后也没过问她的意见。直等到该离去的时辰,她方起身告退。

“总是我光顾着同她生气倒忘了你。”邵皇后这时才看向熙宁,问起她正事,“之前给你的药你喝了没?怎么还不见有动静。”

熙宁蹙了下眉:“母后自己尚且应顾不暇,还是莫要抽空管我了。”

邵皇后才平息的怒气又窜上来:“你这孩子!你也来气我是不是?!”

还是德妃出来笑吟吟打圆场:“子嗣这事向来是可遇不可求,殿下他们年级还轻,若真不想要,晚两年也好。”

“她就是要让我不省心!晚两年,晚两年再担心还来得及吗?!”

眼见着邵皇后又要因为这事同她吵起来,熙宁懒得费嘴皮子功夫,竟也学着定安似的一福身子,便先退下了。

外头金乌西沉,已近黄昏。

熙宁没走几步停下,仰着头看起天边晚霞。柔风惬意,郁结一整日的心终于稍稍解怀。不知想起什么,熙宁轻轻笑了下,可惜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今天的天气倒是不错。”

身边碧春也跟着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久熙宁收回目光,眼中已是无悲无喜:“走罢,该回去了。”

定安拒绝赴宴一事很快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但有夜闯景阳宫在前,众人早知这位帝姬不同寻常之处,现下闹出这样的事,倒不觉得惊讶。

永平帝自也耳闻,不过是在坤宁宫用早膳时,听邵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白露“无意间”提起的。邵皇后正打算借此事彰显自己的大度,不想永平帝听后不仅没有大怒定安的无礼,反而倍觉有趣。他笑着摇摇头,语气中无不带着宠溺:“这孩子。”

邵皇后愣了愣,万没想到永平帝会是这个反应,握箸的手微微一顿。

“不过也是你心急。”永平帝缓缓道,“我虽要你留意她婚事,但直接让她跟着她皇兄见人,到底操之过急。她那副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心里不快也是自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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