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岩胜投降,“你每天都这么说,但其实弥生是个温柔的人。弥生,长大之后你嫁给我好不好。”说着他脸微微地红了起来。
我知道他此刻说的这种话就是小孩子那种常见的“长大了我要和XX结婚”这种发言,但我不知道他清楚不清楚和我结婚代表了什么含义。
我给他清理完了手掌心的血泡之后,严肃地对岩胜说:“岩胜,和我结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要想清楚哦。”
岩胜歪着头:“什么事情啊,难道你……其实喜欢缘一?”说到这里他如临大敌,“弥生,你喜欢缘一吗,难道你要嫁给的人是缘一?”
最近他听到缘一的名字就有些反应过度,我只好使劲按了一下他受伤的手心才让他吃痛安静下来。他一脸委屈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然不是。”我正色地说,“不管是你也好,缘一也好。将来一定会有一个人成为继承人,另一个会出家。这件事是早就定下来的吧,但是出家的那个会成为我的丈夫,然后终生侍奉御子。岩胜,如果你想要成为我的丈夫,就必须要舍弃继承人的身份。”
“就算是这样,你也要长大之后和我结婚吗?”
我的话让岩胜的表情僵住了,他有些无措地看着我,然后本能地回答:“就不能……都选择吗?弥生你不是经常在说,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是全都要。不管是你还是继承家族,我不能都选择吗?”
果然,在岩胜看来这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作为未来的城主自然会这么说,他是作为继承人长大的孩子,对我的喜欢绝对敌不过他根深蒂固的观念。所以爱江山还是爱美人这件事压根就不是一个量级,我一点也不意外岩胜会这么说。
他见我一直没说话,以为我在生气。但我在岩胜解释之前先一步笑了起来:“我觉得你想的没错啊,可是事实上你并不能这样做。因为城主的正妻一定是能够给家族带来利益的人,而御子绝不可能作为侧室。因为我可不是名义上的御子,而是真真正正拥有力量的人呀。”
岩胜没有见过我手中生出米的那一幕,所以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真正拥有力量的御子,他没有亲眼见过也很难理解这种事情。但是当我真的说出来这番话的时候,岩胜的表情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然后眼中某些东西像是熄灭了。
和他的这次对话算是无疾而终,我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做才好。而晚上当所有人都睡着之后,我悄悄从榻榻米下面溜出去,来到了缘一的房间。他没睡觉,坐在走廊上在看月亮。
见到我来他并不意外,他手中握着一根很粗糙的笛子,像是孩童随手做的手工艺品。能让缘一这么珍惜的东西,自然是岩胜给的。我一边感慨着他们这令人纠结的兄弟情,一边问缘一:“缘一,你想要和我结婚还是继承继国家?”
缘一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回答了我这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呢,明明眼前的道路不只是这些的。”
第九章
“另一种道路,你是指什么?”我看着缘一问他,“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
虽然明知道他现在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但我总会下意识将他当做一个成年人来对话。而这些感觉在岩胜那里是不会出现的,我也很奇怪这到底是为什么。或许这是我和缘一之间某种天然的默契感,因为他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也应该是同样的感觉吧。
缘一低着头抚摸手里的笛子,将它小心地放在怀中。然后看着我说:“母亲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拖延地更久了。”
自从缘一说过在他眼中所有人几乎都是透明的状态之后,我在后来的几次单独相处中也得知了缘一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构造的。而缘一很早以前就能够看到宅邸中谁身上有暗伤,谁腿脚不便之类的事情。所以在最初见面的时候,他才会一直紧紧地依靠在继国夫人的左侧。
不是因为孩童对母亲的依赖,也不是撒娇。而是静默无声地在展现他的温柔,但继国夫人明明因为我给予的米而有所好转,为什么缘一还是会这么说呢?
我知道他和继国夫人之间的感情深厚,于是出于安慰地说:“不会的,米会治好她的。”
缘一显然是没忘记那个时候我给予了米两眼一翻晕过去的状况,别的不说人在眼前突然晕倒还是蛮吓人的。他静静地看着我:“谢谢你,弥生。”
不知道为什么缘一的这种口气让我觉得有些慌张,因为他太平静了,也太淡然了。让我开始怀疑自己血液制造出来的米,究竟还有没有效果。
就在这个时候系统在脑子里回答我:“啊,你的米啊。和游戏里一样的效果啊,消除各种debuff,还能持续回血。但是继国夫人这种病痛是无法消除的debuff,哪怕你当时用米给她回满血,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会慢慢地走向死亡。”
“你能做的就是延缓了她死亡的时间,却不能治愈她。”
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所以我身边知晓我这种能力的人,没有任何人在第一次出现米之后再度劝说我给予他们神圣的粮食。而继国夫人自己也很清楚,她的疾病,她的死亡是连神之子都无法阻拦的事情。
“我十岁就要去寺庙了。”缘一说,“只有这件事是不会改变的。”
我试探性地问他:“哪怕继国大人有想要改变继承人的想法,你也还是坚持要离开吗?”
“哥哥做继承人就很好。”缘一轻声说,“弥生,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么多的话。甚至在你来之前,他们都认为我是个聋子,因为听不到他们的话而无法开口。父亲并不喜欢我,因为我一直不开口说话,母亲也为我担忧;只有哥哥一直温柔地陪伴着我,成为继承人是哥哥的梦想,我不会做出让他不开心的事情。”
明明他说的话十分平淡,甚至没有什么语气,可是我就是感觉到酸涩的情绪。如果是平时的话,我应该笑着调侃他“没想到缘一你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此刻我反正是笑不出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我后来开口说话除了哥哥之外大家都不觉得惊讶,是因为母亲也将米分给了我。他们觉得米也同样治好了我。”缘一说,“虽然没有得到父亲的喜爱,但我得到了这么多已经很满足了,不应该……弥生,你怎么了?”
他惊讶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我,眼泪顺着脸往下滑,我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缘一有些笨拙地伸出手擦掉我脸上的眼泪,十分不熟练地哄我:“弥生不要哭,我的话让你伤心了吗?”
我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反正就是难受。缘一的手擦掉了我的眼泪,然后从怀里又把笛子掏出来吹,虽然声音真的很难听,但我看他这么努力让我停止哭泣,也就很给面子地慢慢止住了眼泪。
这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成为了第一次缘一和我敞开心扉的契机。我俩都不约而同将这件事当做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而岩胜在我说了那番话之后,似乎去找继国大人说了什么。然后很罕见的,他被罚了,连上剑术课程的时候都是鼻青脸肿的样子。
“我不痛。”岩胜露出一个笑容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父亲大人是在锻炼我成为男子汉。”
能不能成为男子汉我不知道,但我看到他都这么努力地去证明自己的价值,再联想到即便是这样继国大人还是在思考更换继承人。我就不由自主为岩胜感到难过,他们的父亲,他们的主宰完全没有在乎过他们兄弟两个内心的想法,仅仅是看到表面就决定一切。
我拉着岩胜来到我的居所,因为是御子的居所,又是女孩子的房间。所以岩胜基本上从来没有来到过这里,我爬到神龛前面从上面将仅剩的一点米拿出来,交给了岩胜。
岩胜眼睛发直:“这米……不行,我不能要。这是给母亲大人的东西,弥生,放回去好不好。”
“吃下去。”我对岩胜说,“至少会治好你身上的伤,快吃掉。”
岩胜的拒绝很微弱,因为他知道这些真的会让他的伤口在一瞬间就痊愈起来。我没有给岩胜更多犹豫的时间,直接捏开他的嘴将米倒进去,有些粗暴的动作让岩胜差点被呛到。但米已经吃到嘴巴里,所以他只能大力咀嚼起来。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红肿淤青全部在慢慢地消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而吃完米之后的岩胜恢复到了比之前还好的状态,他惊喜中又带着敬畏的眼神看着我:“弥生,原来你真的是神明的孩子。”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岩胜似乎有话想要对我说,但他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有表示。我原本以为这件事差不多就这么算了,但是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立场都变得更加微妙的事情。
花子临盆了,并且继国夫人的病加重,因此卧病在床不能动弹。
这两个消息是同时传来的,那个时候我正在菊枝的陪伴下在抄写百人一首,我隐隐约约听到了许多声响和许多人说话的声音。比起陪伴生产的女儿,很明显在菊枝这里陪伴我才是第一顺位。
外面有小声议论花子生下孩子之后要成为继国大人侧室这件事的人,也有在议论继国夫人病情的人;走廊上不断地有人在走动,还有各种器皿碰撞的声音,以及远远地听到阁楼那边花子临产时候的叫喊,各种声音混在在一起,形成了十分令人不快的噪音。
我伸手将面前的纸揉成一团,心里想果然鲁迅先生的那句话是对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第十章(增)
在经过一夜的艰难生产之后,花子生下来了一个女儿。虽然这对于她本人来说并不算特别开心的事情,但除了她之外继国家的人都很高兴。
因为继国大人已经拥有两个儿子了,他不需要再多一个会和继承人争夺权力的孩子。而女儿则是最好的选择,对于他们这些拥有统治地位的大名来说,女儿意味着可以联姻,是重要的政治财富。
但这些和我没什么关系,在我最初听到菊枝和花子的对话的时候,花子会成为继国大人的侧室这件事就是一个定局。而御子的侍女成为继国家的一份子,则是更加紧密地将我和继国家联系在了一起。
“弥生大人,我好痛苦。”花子生下孩子的时候有些大出血,好在没有难产。但我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孔,以及房间里一直无法散去的血腥味,很明确地意识到花子可能熬不过去了。
在花子生孩子的时候,我心里还在装逼地想人的悲喜不相通。但当我真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面容温柔的女孩子原来是这么的瘦弱。
她还很年轻,虽然我来到这个世界和她相处的不多,但她也才十几岁,放在我尚且活着的年纪里,花子还远远不到做一个母亲的年龄。她充满着哀求地看着我,而菊枝跪坐在一边没有说话,尽管我知道她恪守身份不会向我祈求。
哪怕她是一个母亲,但在菊枝的观念里,她首先是御子弥生的侍女,接着才是花子的母亲。
花子的眼睛里流下了眼泪,而她一只手伸向门外,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被子:“弥生大人,我好痛……我好痛……我还没有看到那孩子……”
她伸手是因为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被抱走了,而这个可怜的女孩子甚至还没有看到她女儿一眼。她无助地看着我,看着现在唯一能够拯救她的我。
于是我向前走了一步,准备伸出手将米赐予她。现在只有米能够让花子坚持下去,至少能熬过最凶险的时期。但就在此刻,门外的侍女拉开了纸门,急切地跪下来低着头:“御子殿下,夫人她吐血了!”
我的脚步顿时一停,手还维持着伸出去的姿态。而听到这个消息,菊枝脸上一直崩住的表情差点就碎掉了。花子脸上的表情从我伸出手时候的充满希望,慢慢变得绝望起来。
侍女低着头声音颤抖:“御子殿下,求求您,夫人她吐血吐的很厉害!求求您,现在只有您能拯救夫人了!”她一边说,一边用头磕着地板,发出令人心悸的咚咚声。
我浑身都在发冷,我开始迷茫了起来。我到底……在做什么?这是什么见鬼的二选一的选择?为什么要让我面对这样的事情,一个大出血的产妇,一个病入膏肓正在吐血的病人,而我只能救一个人,这是什么狗屎的剧情分支节点?!
“啊,因为之前你巧妙地逃避了分支。”系统的声音无情地在我脑海中响起,“所以现在你要面对这样的抉择,你只能救一个人。”
“而另一个人注定会死。”
我心里充满了愤怒:“人命不是选择题!”
系统的声音冰冷而凉薄:“人命确实不是选择题,但是你现在只能选择。作为系统我不会给你任何干涉,你想要救谁都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得记住,每一次选择的背后都是要承担相应的代价,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法则。”
“去他马的成年人的法则,成年人的法则是我全都要好吗。”我气愤极了,但当我怼完系统之后,也更加清楚地意识到我这是在无能狂怒。
我现在的身体年龄是七岁,给一次米之后我就会昏迷。就算想要给出两份,米的成熟时间也是不允许的。而最坏也是最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和其中一人缔结不死的契约,让她成为龙胤的仆从。
但这也是不可能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动用这个力量。很显然菊枝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侍女磕头的时候,她默默地低下了头,接受了自己的女儿在更加尊贵之人面前必须退让的局面。
而我被她们这样接受现实的样子激怒了,一个人的生命怎么可能会有高低贵贱之分!我决不能接受这一点,眼前的花子这么年轻,她才刚生了孩子,而剥夺这个一个人活下去的希望我绝对做不到!
于是我强硬地向前一步,准备伸出手将米赐给花子。我现在就是热血上头,就是凭心情做事,我才不要管那么多!
但是菊枝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身体,将我拖离花子的面前:“弥生大人,弥生大人!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啊!”她脸上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我的脸颊上,滚烫的,像是蜡泪一样刺痛了我。
“将弥生大人带去夫人那边吧,她更需要御子殿下的米。”菊枝差点就按不住我的挣扎,我不顾一切的拳打脚踢,想要她放开我。因为在我向着花子伸出手的一瞬间,花子挣扎着拉住了我的手腕,她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是那么地强烈,强烈到我也想要不顾一切救她。
我尖叫起来:“菊枝,你快放开我!花子她要死了!你的女儿要死了!!你听到没有,快放开我!”
菊枝差点压不住我,侍女连忙冲上来七手八脚地将我抱紧。门外不只是一个侍女,她们似乎是知道我不会这么轻易舍弃花子,于是竟然用宽宽的绸带将我卷起来,防止伤到我也防止我伤到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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