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ny:照片很好看。怎么起这么早?
油乎乎的手在屏幕上留了两个指印,崔馨悦伸手在孙美丽身上蹭了两下。
孙美丽坐在他脚边吐着舌头,翻了个白眼。
EEEEEEric:倒时差,醒得早。
他随手拍了下手里的油条发给对方。
EEEEEEric:羡慕不?
很快周飞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在忙什么呢?”崔馨悦咽下了最后一点油条,擦了下嘴,语气比两人以前通话的时候显得熟稔得多了。他听到对面的背景音有些嘈杂,“还没到家呢?”
周飞羽坐在车里,将电话开到免提:“刚跟同事吃完饭,现在回家。”
“哇,这都几点了。”他喝了口刚买的豆浆,“小心老这么加班你同事对你有意见。”
周飞羽听到他清晰地用方言喊了句“一套俩鸡蛋加辣,一套单鸡蛋不要辣”,摇头失笑:“我早回家也是独守空房,没什么意思,不如在办公室多待一阵。”
崔馨悦举着手机牵着狗,看着早餐摊摊主动作熟练地摊着煎饼,一脸的憧憬:“啧,听你这语气,怎么这么幽怨呢……对您给我多来点酱,切一半,对对对……是是是,是我冷落你啦,都是我的错,回去好好疼你。”
意识到自己被调戏了的周飞羽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崔馨悦现在胆子变得越来越大了。
“忽然有点期待。”他不甘示弱地回敬对方,“在买什么呢?”
“煎饼果子,特别正宗,吃一个顶一天。”崔馨悦喝光了一杯豆浆,打了个嗝,“你晚上吃的什么?”
“美式,牛排。”周飞羽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并没有吃过煎饼果子,“煎饼果子是什么?”
“啧,你不会没吃过吧。”崔馨悦惊奇。
周飞羽:“听说过。好像没吃过。”
崔馨悦有些心疼:“那你的人生是不圆满的。”
他大概讲了一下煎饼果子的做法,描述了一遍动作流程,周飞羽听完思考了片刻:“这不就是crepes(可丽饼)吗?”
崔馨悦听完就不乐意了:“你怎么可以玷污我最爱的煎饼!谁要跟那些甜兮兮的妖艳贱/货当亲戚啊!”
“那煎饼里面没有肉吗?”周飞羽不解。
“想吃肉就去吃大饼鸡蛋啊!也可以吃鸡蛋灌饼啊!肉夹馍也在看着你!”崔馨悦提起早餐的各项吃食,也是非常有自己的底线,“有肉的早餐品种那么多,为什么还不愿意放过可怜的煎饼果子……总之,夹了肉的煎饼果子都是邪教!”
周飞羽听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由得想笑:“好吧,我好像都没怎么吃过。”
“下次来我带你吃。”崔馨悦提着两大袋早餐,拎着孙美丽晃着晃着就回到了家,“我到家了,一会儿去医院看我爸,你记得早点睡。”
掏出钥匙开了门,孙女士穿着睡衣还在刷牙。
“怎么起这么早?”她吐出了口中的水,回头看到一大一小站在门口,“睡好了吗?”
“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崔馨悦换了鞋把买回来的早餐放在餐桌上,转身去卫生间给狗拿毛巾擦脚。
孙女士见到他一回来便如此“贤惠”,忍不住感慨:“儿子真是懂事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子教育的。”
崔馨悦扯得孙美丽的疼得尖叫了一声。
“妈,你想象力还是别太丰富了吧。”他连忙把话题扯开,“大家都说这年头生存能力强的都是单身狗,人家有伴的才不会像我这样……”
孙女士拍拍他的肩,打断他:“你别这么紧张啊,妈妈之前不是一直跟你说,上学读书和解决个人问题是不冲突的嘛。你看看你爸爸的那些学生,今年他照了一个小女孩就很厉害,复习的时候怀着孕,等来报道上学的时候孩子刚半岁,人家就什么都没耽误。”
崔馨悦大概猜到他妈想说什么了:“不是妈,那是人家,我……”
孙女士讲道理的时候,满头蓬松的发卷并没有减损她的威严:“远了不说,我和你爸也是大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活动认识的啊……不过你别误会啊,我和你爸也不是逼婚什么的,就是想跟你说,遇到合适的女孩子别错过了。”
“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妈,成不了恶婆婆的。你放心把人家姑娘领回来,我和你爸会跟对亲女儿一样对她。”
崔馨悦有些傻眼地靠墙站着听孙女士训话,自行将以上对象代入了周飞羽的形象。
亲女儿……
婆婆……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这么瞒下去真的好吗?
敌方炮火太猛烈,他快挺不住了。
崔馨悦路上已经吃了不少东西,回到家只吃了一半煎饼便饱了:“我爸早上有饭吃么?”
“医院给送。”孙女士拿过他吃剩下的那个煎饼,“其实你爸就是娇气,不然我不去人家也把他照顾的好好地。他那个合作伙伴刚升了院长,对他好着呢。”
娇气还不是您宠的。
崔馨悦拦住他妈,指指他剩的那半煎饼:“这个是辣的。”
“没关系啊,这酱没什么辣味。”孙女士摆摆手,“你去给丽丽添点狗粮,你看它盯着你口水流了一地。”
吃过了早餐,孙女士出去买了菜回来开始包饺子。据她说,自己原来一个南方姑娘,也没怎么吃过饺子。包饺子这手艺还是嫁了他爸之后跟着崔馨悦他奶奶学的。
饺子面是崔馨悦和的,孙女士检查成品的时候由衷的表扬了他,说这下不怕他饿死了。
“你奶奶是个特别好的人。”孙女士双手上下翻飞,“就是可惜走的早了点。”
崔馨悦在一边打下手——和孙女士不同,他包饺子的功夫是活生生被这夫妻俩饿出来的。还记得小时候有次孙女士说要包饺子,材料都摆好了突然单位来电话说学生论文出问题了,孙女士扔下他就去了单位,一直加班到天黑。
饿到疯癫的崔馨悦在等待了四个小时之后决定自己回忆着大人的样子开始自给自足,成功的煮出了一锅面片肉丸汤,但好在也算是把自己的肚子填饱了。
那大概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他都不记得那个时候家里装没装座机。总之后来他奶奶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也是免不了跟他妈抱怨了几句。
崔馨悦还记得自己的奶奶,是个小城镇上的普通职工。家庭条件很有限,丈夫早逝,含辛茹苦拉扯着自己的三个儿女,但异常重视子女的教育,将三个孩子全都供上了大学,在那个年代是不多见的事情。
三个孩子里她最喜欢最后博士毕业了的小儿子,连带着崔馨悦也沾了光。只不过后来因为奶奶过不惯城里的生活,最后就留在老家小镇上养老了。
——所以崔馨悦一直觉得自己的父母是祖传的“唯文凭论”。
干家务的时光最适合扯家常。母子两人边聊边干,很快便包完了两斤肉馅。
第33章您的快递请查收
崔馨悦觉得自己小看了他爸。
想当年自己摔断了腿,头一个星期躺在床上的时候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他爸竟然还有精力搞科研?
他看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低头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努力了。
崔老师写了一会儿报告,但毕竟一条腿还吊着,床上桌也有些矮,他找不到特别合适的姿势很快也就累了,推开电脑让儿子把床板放平,伸手招呼他:“把你现在的工作跟我汇报一下。”
“……”崔馨悦觉得自己不带电脑来病房简直是罪不可恕,他按照回忆说了个大概,崔老师一开始还精神饱满的问他细节问题,说着说着,他爸就不吭声了。
鼾声渐起。
得,敢情我就是个讲睡前故事的。
崔馨悦拿了个床头的橘子剥起来,他就说嘛,大家都是人,他爹怎么可能就能比他勤恳那么多呢?总不能真的是他天生资质不足吧?
看,同样的东西,还不是你听你也困,你跺你也麻啊。
太久没回来,崔馨悦也没想到自己需要办的事情还有一大堆。他第一时间去了学校里的理发店把过长的头发处理掉。在外面因为理发要预约,理出来要么效果差要么不便宜,崔馨悦他们这些男生已经开发出了拿着电推子互相给对方推个寸头的技能。不过鉴于自己越来越靠后的发际线,崔馨悦已经很久没敢留那种十分考验发量的短发了。
理发店的老板还是他走之前的那位小伙子——他一开始看对方自打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店,再加上无比干练的气质,话也不多,不像别的理发师拉着客人聊个没完,让他一直尊敬的叫人家小哥。然后后来偶然一次聊起来他才知道,店主比他还小了半岁,让崔馨悦每次想到都觉得尴尬。
想想人家年纪轻轻已经当上了自己的老板,再看看自己还在靠家里养着,崔馨悦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一想到这些的时候还挺焦虑的。
“我给你剪个今年男生流行的发型吧。”店主还记得他,拿着梳子来回摆弄着崔馨悦的头发,将他过长的刘海向上梳起,“我觉得你还是把额头露出来好看。”
崔馨悦对外形这种事一直不怎么上心,非常随性地答应着:“都行,反正只要剪短一点,平时好打理就行了。”
几年不见店主手艺依旧很好,也或许是比以前更好了。他动作很快地为崔馨悦修剪掉过长的头发,剪出层次,将他两鬓的头发刮青。
“我感觉最近掉头发有点厉害,”他笑着跟对方调侃,“我是不是头发少了好多?”
“也不算吧。”店主非常实在,“我见过很多更少的。”
崔馨悦并没有觉得自己得到了安慰。
“不过你发质比较细软,是容易脱发。”他认真的出着主意,“多吃点黑芝麻红枣什么的,养发。现在要植发真的挺贵的。”
“……”头发一直是他的心结,尤其这几年发际线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后狂奔的,剩的头发的还没他爸多。崔馨悦聊想着自己大概是没有遗传到崔老师的发量基因,所以也开始格外在意头发的保养——这几年他光洗发水就换了不知道多少种,终于发现了一款还算适合自己的保留了下来。
现在伤心事重提,他又不免紧张起来,万一自己年纪轻轻就地中海了可怎么办。
他还记得自己当年谢了顶的高数老师,同学们一致猜测他少说也得有五十岁,结果一查简历人家刚刚三十七。
崔馨悦以前不理解,现在只觉得那就是自己明天的写照。
他这么想着,店主已经为他修剪的差不多了。没戴眼镜的崔馨悦也看不太清镜子里的自己有什么变化,只是觉得自己被店主拿了把宽齿梳子温柔地梳来梳去,从心底涌上一股酥麻。就在他快要被店主出神入化的梳头技能化成一滩水的时候,对方在他周围喷了些定型水,让他情不自禁地便想起了那次周飞羽送他去考试的场景。
其实算起来也没过多久,回忆起来却恍若隔世了。
只听对方宣布:“好了,你看看还满意吗。”
崔馨悦戴上眼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快感动哭了——这么一弄,头发看起来真多啊。
“平时早上你自己抓一下就可以了,刘海放下来也没问题。”
店主耐心地教他如何为自己的头发做造型,崔馨悦听了一会儿觉得麻烦,决定以后这活还是交给周飞羽算了。
令他感动的是,店主这么精心的服务竟然没怎么涨价,而且不要小费不要税,弄得他都想给店主一个热情的拥抱。
崔馨悦这次回来也没通知曾经的同学,只是一门心思地待在家里。事实上,光是每天干不完的家务就够他忙的了。除了每天开车接送孙女士去医院值班陪床,负责买菜遛狗的日常家务之外,他抽空去换了快要到期的护照和驾照,趁机就近在医院被孙女士压着做了个体检,正好他也想知道自己有时候会左胸闷痛到底是什么原因——没办法,谁叫A国的医疗又贵又慢,轻微的毛病都能拖到自愈,更别说是定期体检什么的了。
检查结果出来,说他只是心律不齐,要他注意作息规律。
“这些孩子就容易这样,仗着自己年轻不注意。其实呢,”大夫把体检报告递给孙女士,“现在猝死发生的年龄越来越低了,尤其是小崔这种职业,高危人群啊。”
孙女士连连点头同意,转身教训崔馨悦:“之前说了也不听,现在好了,年纪轻轻心脏就出问题了,你老了怎么办。”
还在经受时差困扰的崔馨悦困得睁不开眼,只能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不以为然——
心律不齐而已,说实话这毛病无非就是激动的时候比人家心里多跳两拍嘛,比他预想的结果要好多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大夫见他不怎么上心的样子,提醒道:“熬夜非常伤身,还影响内分泌。小崔,你看你头发也不浓密,现在还不多注意注意以后可就来不及了。我当时读书的时候就有不少同学,毕业了但是秃了……”
听到“秃了”这个关键词,崔馨悦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向这个毒舌医生低了头:“您说得对,我以后一定注意。”
大夫满意地点点头:“你听话就好。”
其实也不用大夫提醒,崔馨悦发现自己的失眠症状自然而然的消退了。
随着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规律的生活,白天做完家务,出门办些琐事,余下的时间他便抱着电脑跑去医院陪着亲爹加班——他爹也是厉害,吊着一条腿还能把学生叫医院来汇报工作开组会,崔馨悦每次坐在病房里被他爹介绍给自己学生和同事的时候,都为自己没能阻拦住崔老师这个工作狂深感愧疚,就差把“对不起”写到脸上了。
这天他把前来汇报工作的崔老师的一个硕士研究生送出门,对方像他表示:“学长特地回来照顾老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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