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缠着鞭子的矮壮男人闷声道:“子冉少爷放心。”
刘盟叹口气,说:“青禾,哥哥早知道大少看重你,却没想到能有今天。不管怎么说,往后不管什么事儿,你尽管吩咐。”
他点点头,走了。
大东朝青禾弯了弯腰,“子冉少爷,那我就去了?”
青禾道:“万事细心,我很想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他后边站着的人,到底是不是右党。”
“您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第41章
“夫人。”
春儿服侍着青禾脱下外衣。
苏茜道:“你好像比原先更瘦了。”
青禾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夫人,您还记得刘盟吗?”
“刘盟?记得,他怎么了?”
青禾道:“刘盟身边有个细作,说是右党的人,我还不是很确定。我想着与其直接把人给处理了,还不如留在身边,看能不能有旁的用处。”
苏茜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你自己知道不就行了,和我说做什么。”
“我……”青禾顿了顿,说:“先和您说一声,我也安心。”
苏茜道:“小青禾,你是铮儿的人,我对你没什么不放心的。往后这样的事,你自己去做就行,不用特意和我说。你如今还小,很多事还是得靠自己学,就算犯了错也没关系。等你长到十八岁,要管的事比现在还多呢,难道还得一一和我说?不明白的事儿再来问我,嗯?”
青禾点点头。
苏茜的信任让他觉得很安心,这和张铮给他的安心又不尽相同。
不管他做什么,捅出来多大的篓子,张铮恐怕都会把他护在手里,但苏茜不同,不管是她的身份还是眼界,都决定了她不会不顾利害的袒护自己。只有苏茜的认可才能让他确信自己的方向没有错。
“素枝不在?”
苏茜轻轻一笑,说:“你这几天忙,我也就没和你说,素枝许配了人,这个月就会成亲,往后让英儿伺候你。”
青禾想起当初素枝跪在张铮脚下,希望他能留下自己的场景,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清了清嗓子,说:“毕竟主仆一场,我给她封个红包。”
苏茜点点头,“素枝是个好孩子,守规矩也贴心,只是张铮非说她年纪到了,不能再耽误她。说起来春儿比素枝还要大上几岁呢,到如今也没想过要成亲。”
春儿笑道:“奴婢在夫人身边服侍比什么都强,才不想成亲呢。”
青禾当然知道张铮为什么要把素枝嫁人,心里暖融融的。不知他是哪儿来的福气,怎么就能让张铮如此爱惜。
……他,也该回来了吧?
看青禾走神,苏茜朝春儿点了点头,春儿会意,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递给青禾。
“这是……?”
青禾翻开深蓝色的外壳,《东北语言学校毕业证》的字样让他有些激动。
苏茜道:“上午房老师亲自送来的,你不在家,我就先收下了。”
照片上,眉眼精致的少年尚有一头长发,眼神清澈而懵懂。
这是他才入学的时候拍的相片。
青禾不由抬手,似乎想要穿过相片摸一摸相片上自己的头发。张铮从未说过,但是青禾知道,他对自己剪了头发的事远不如表面上平淡,有时候甚至会忘了他的长发没了,自然而然的想要触碰。
“不管怎么说,拿了毕业证终究是好事,晚上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青禾道:“等大少回来……行吗?”
苏茜笑出来,说:“怎么不行,行,你这孩子,真不知道铮儿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当晚青禾做了噩梦。
他梦见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张铮满脸都是血,目光像孤狼一样狠厉,不时有炮弹在他脚边炸开,他却不知道躲,反而迎着炮弹来的方向冲去。
一颗流弹打在他的肩膀上,张铮踉跄一下,没有倒,身上的血流的更多,喉咙里发出怒吼。
在梦里,青禾想要跑过去,就算不能和他一起打仗,最起码也可以在流弹打来的时候为他挡上一挡,但身体重逾千斤,他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大少,”青禾用尽浑身力气,发出的声音却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张铮。”
在轰鸣声响中,他最后看见的是一颗缓慢飞行的子弹向着张铮的头颅而去。
青禾像是一下子踩空,猛地坐起来,满脸都是冷汗,头发贴在上面。
他掀开薄被下了床,坐到沙发上咕咚咚喝了一杯白水。
不过是一个荒诞的梦罢了,青禾安慰自己,多少次了,他不是都能死里逃生吗?再危险的情形对张铮来说都没什么好怕的。
“子冉少爷,”王先奔递过来一张相片:“这是大东拿回来的。”
青禾看了一眼,“还是那个人。”
王先奔点头:“大东想跟在他后边看看他后头藏的到底是什么人,但他很警惕,为了不打草惊蛇,大东只能先回来。”
“你确定他不知道有人跟着?”
王先奔咧咧嘴:“子冉少爷,您放心,大东没别的本事,在这上头可少有人能比得过他。”
“芳然最近在干什么?”
“成天闷在家里,除了见了一回这个男的,都没怎么出过门。”
青禾想了想,“还是看着他。”
除了芳然的事,青禾还有很多事要做,和官太太们搓麻将、逛街、在外头喝茶,有时候青禾都觉得他们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他确实还小,但她们大概都心照不宣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女人。
“子冉,”张太太漫不经心的啜了口咖啡,说:“你知道有个叫杜仲远的人吗?”
“杜仲远?”青禾一怔:“没有听说过。”
“说起来,他能有今天也挺不容易。当初大帅责令教育署送学生出去留洋,杜仲远的申请书是我先生亲自批的。他去了日本,在东京高等工业学校学习陶瓷制造,如今学成归国,想为民族工业出一份力。”
青禾想了想,“我想见见这个人。”
张太太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错过这个人才。实话告诉你,他去我家拜访,说起建造工厂的事,我先生本来想把他推荐给其他人,但我立即就想到了你。”
青禾道:“子冉感激不尽。”
张太太笑着摇摇头:“可别这么说,虽然你比我小了快十岁,但你我平辈论交,咱们也算是朋友,没什么感激不感激的。”
青禾看着杯子里的咖啡。
制瓷?
张太太正切一块点心,忽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子冉,杜仲远这个人有才是有才,但不会和人打交道。他的应酬交际都是靠太太打理。杜太太是位奇女子,只是……”
青禾:“嗯?”
张太太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屑:“杜仲远在日本留学的时候,老家已经有了妻子,还有了四个女儿。即便如此,他还是毫无顾忌的追求所谓的‘爱情’,为了这位杜太太抛妻弃子,也不觉得丢人。杜太太出身洋派家庭,自小接受的便是最好的教育,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借宿的家庭还是所谓的望族,最终选择的居然是这样一个人,真是让人觉得好笑。”
张太太的“抛妻弃子”说的很轻蔑。
青禾顿了顿,“他不管她们了吗?”
张太太摇摇头,说:“他的糟糠妻如今还在老家为他照顾父母,抚养子女,可他回来,只往那边写了封信,声明要断绝‘封建包办婚姻’,连一块钱都没寄。”
她很快道:“子冉,你还小,没见过这些人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出去留洋的学生,很多都有了家室,但回来的时候往往会追求所谓的爱情,把原先的女人当作累赘。其中甚至有不少和杜仲远一样,连儿女都不管。”
青禾若有所思。
“他在东京的成绩怎么样?”
“很不错,”张太太道:“不止成绩不错,据说还回来参加过反帝宣传,来往的人也多。”
青禾不是很想和这样一个人有牵扯。
苏茜看看他,正色道:“青禾,你不能因为他不管老家的妻儿就否定他的才能。”
“但是,”青禾道:“这难道不能说明他没有责任感吗?如果我真的拿出资金,让他开办工厂,免不了会担心他背着我中饱私囊,或是其他。”
苏茜摇摇头:“你还是太小了。青禾啊,这个世上没有人不为自己着想,也就是说,有条件的话,不管是谁都会搞小动作。但咱们不能因噎废食。一个人有才华有本事,为什么不用他?至于你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在可忍耐的范围内他拿多少都无关紧要,只要他的价值足够大。但要是他过了线,手伸得太长,惩治的法子不多得是?”
青禾还是觉得很别扭:“您的意思是说,人品不重要吗?”
“怎么会不重要?”苏茜道:“你还记得我夸过你,说你品性好吗?对我来说,这怎么可能不重要。但不同的人,在不同的位置,你要看的东西就不同。人品好,忠心耿耿,还有本事的人,哪里那么好找?所以这个时候你就要学会用其长。”
青禾低下头:“但我只要一想到他抛妻弃子,就觉得很反感。”
苏茜笑了笑,拍拍他的手:“你见见他,听他说说话,说不定会有别的感受。再说了,这世上自私的人多了去,你往后见得多了就不会大惊小怪了。别想那么多,见见他,客观的判断他的话靠不靠谱,你要是拿不准主意,可以私下找王永江帮帮忙。他手底下的能人也不少,让他们把把关,看看这个杜仲远值不值得你帮。”
“……嗯。”
【作者有话说】:杜仲远取材于史上确有其人的杜重远,但和文中有出入。
第42章
“子冉少爷,你好。”
杜太太本姓侯,芳名玉芝,她今天穿着一袭大方不失精致的浅绿色荷叶袖旗袍,站起来朝青禾伸出手。
青禾微笑着与她握手,说:“杜太太,久仰。这位是杜先生?”
杜仲远干巴巴站在一边:“子冉少爷,你叫我仲远即可。”
三人落座,咖啡店中袅袅香味在鼻尖萦绕。
侯玉芝纤细的手指扶在咖啡杯的把手上,盈盈一笑,“子冉少爷,我也不客气了,叫你的名字好吗?”
“当然。”
“子冉,想必你也听张太太说过了,仲远学成归国,很想为故乡工业发展做些什么。在东京,他在一所工业学校学习陶瓷制造,如今回来,我们打算开办一间机器制瓷工厂。”
侯玉芝开门见山,显得信心满满。
青禾道:“我当然乐见民族工业发展,但东北的机器制瓷行业已为日本人垄断,想要打开缺口,何其艰难。”
“难道因为艰难就要退缩吗?”侯玉芝身体微微前倾,说:“我和仲远讨论过这个问题,都认为大有可为。”
“山田瓷厂生产的瓷器质量只能用一般来形容,就算价格也只是相对人工制瓷稍微便宜一点。我们若是能开办一个大型工厂,一定能将成本降的很低。”侯玉芝微微笑了笑,眼角有淡淡的纹路,却不显得沧桑,反而有种经过岁月洗礼的魅力,“子冉,我和仲远不是心血来潮,我们认真的研究过山田瓷厂的生产和销售,也比对过我们的优势和劣势,有了资金,机器制瓷厂一定能发展的很好。”
这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人,举止优雅、言语充满说服力,青禾想起教育署的张太太的话,不得不承认,杜仲远为他抛妻弃子绝非偶然。
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接受杜仲远对发妻幼子的所作所为。
人之所以为人,该负的责任一定要负,要是只顾自己快活还能称得上人吗?
杜仲远从手提包里拿出来一个文件袋,“子冉,这是我们的调查表和计划书,你可以拿回去仔细看一看,看完之后,我相信你一定会支持制瓷厂的创办。”
青禾接过,放在桌上,没说什么。
侯玉芝坐回去,轻轻啜了口咖啡,说:“这间咖啡馆的咖啡味道不够醇,子冉,你若喜欢,下回可以和我一同去裴多菲俱乐部。回国之后,我在那儿结识了不少优秀的、对国家怀有热忱的朋友,我想你会感兴趣的。”
青禾看向他。
侯玉芝微微一笑。
这个女人……青禾想,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和张铮的关系,也知道如何引起他的兴趣,让他妥协。
杜仲远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青禾不着痕迹的打量他。对于一个不到而立的男人来说,他显得没那么灵巧,举止中甚至带了几分木讷。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回国之后,自己出入最高档的咖啡店,穿笔挺的西装,用质量上乘的公文包,却吝于给父母妻儿寄一块大洋。
侯玉芝没有再谈公事,她以与多年未见的朋友聊天的语气与青禾闲谈,说起在日本的见闻,在回国的轮船上遇见的趣事,说回国之后见到贫瘠的东北满心的难过。
她让青禾觉得很自在。
她果然不是一个寻常的女人,青禾想,杜仲远不止爱她,还怕她。
分手的时候,侯玉芝递过来一张卡片,说:“我和仲远如今借住在一位朋友的家里,子冉,你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们。”
青禾顿了顿,从王永泽那儿拿了一张纸写了帅府的电话。
侯玉芝再次和他握了握手,并道:“与你聊天很愉快,子冉,期待下次见面。”
王永泽瞥了一眼青禾放在一边的文件袋,“青禾,我查过了,张太太说的不是假话,杜仲远在乡下确实有个妻子,有四个女儿,他回来之后确实也没往家里寄过钱。”
青禾没说话。
王永泽又道:“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你觉着呢?”
王永泽笑了笑:“我只看了几眼,哪儿有什么感觉。不过看着眼神挺愣的,怕是个书呆子吧?说书的不是常说吗,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尽是读书人,用在这个杜仲远身上倒正好。”
“一个书呆子,还能参加反帝宣传?”青禾问:“你查清楚了没有,他在日本这几年除了念书还做过什么?”
王永泽挠挠头:“这个不好查。和他一块儿留学的人倒是有在教育署上班的,但和他不熟。和他熟的我又不好问。听说杜仲远在东京的时候经常参加一些留学生之间的聚会,他的太太常在他身边跟着,那个人知道的就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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