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时察觉到他的目光,低垂下双眸,和他对视了一眼。
“马上就好,千万不能乱动。”许唯书用钳子好不容易夹住了一块,察觉到厉南朔的清醒,随即轻声制止。
他紧张到额上满是汗,因为设备有限,手术的难度就更大了些。
白小时又看了眼许唯书手上的镊子,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同时,她察觉到怀里的厉南朔,因为疼痛,不自觉地轻微动了几下。
许唯书夹住的弹片脱了手。
他喘了口气,擦上的汗,朝厉南朔沉声道,“忍住啊,这两个东西小,要是成功取出来就没事儿了,不然在这里做开颅手术,难度更大。”
“能麻醉吗?”白小时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紧了眉头问许唯书。
“不用。”厉南朔声音沙哑,轻声回道。
“我给他做过大概十几次手术了吧,最严重的一次,子弹震断了他下心口的一根肋骨,他才同意麻醉,说什么麻醉会造成术后认知功能障碍。”
许唯书忍不住叹了口气,替厉南朔回道。
第231章我偏要勉强
这么回答的时候,许唯书觉得自己也挺不容易的,无论大伤小伤,几乎都是在厉南朔脑子清醒的时候给他做的。
有些伤,病人清醒时真的很难操作,他竟然每次都能成功,忍不住想给自己点个赞。
不过,他手底下这个可怕的男人,对自己的身体管理,严谨到不能容忍一点点的药物影响,他实在也是服气的。
他有时,甚至怀疑厉南朔没有痛感。
厉南朔咬着牙,忍了会儿,开口回答,“你们医学上研究出了这个课题的真假了吗?如果是假的,我就同意麻醉。”
“行行行,那你就忍着吧。”许唯书借着跟他聊天,转移了厉南朔的注意力,重新夹住了那块碎片,成功取了出来。
“还剩下一块。”他稍稍喘了口气,轻声回道。
调整了几秒钟,他朝白小时道,“做点儿让他能转移注意力的事,最后一块太小了,有点棘手。”
能让厉南朔转移注意力的事。
白小时愣了下,她看到许唯书大汗淋漓的脸。
厉南朔不肯出门去医院做检查,不然,也不会遗漏了两小块碎片在头上,也不知道。
开颅手术,听起来就挺可怕的,在家里做,她猜,应该是相当危险的事。
“我有做梦。”她考虑了几秒,朝厉南朔轻声道。
厉南朔皱着眉头,望向她,“做了什么梦?”
“梦见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是个儿子,我在医院,连着两天做梦梦见了他,但我并没有觉得害怕。”白小时平静地朝他道。
厉南朔眼神黯淡了下,“他没有来找过我。”
白小时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轻声又道,“我听医院的医生说了,说我这种体质,怀上比较困难,保住更难。我猜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厉南朔愣了下,没吭声。
白小时见他要点头的样子,而许唯书,恰好钳住了那块碎片的一个尖。
要是动一下,可能进去的深度会更深。
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想法。
下意识的,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然后,歪着头,朝他的唇,吻了下去。
这些天她冷静下来,回想了很多,明白了厉南朔做过的很多事情,都是有端倪的。
她感激他,心疼他,舍不得他,但更多的,是对他故意隐瞒的责怪。
假如他能早一点儿把宁霜这件事说出来,让她能有消化考虑的余地,那么他们两个的孩子,也不至于流掉。
宁霜的事,再加上孩子没了,这对她的打击,是自己都无法消化承受的。
厉南朔等于,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
许唯书成功扯出碎片的同时,长松了口气。
白小时听见他的声音,随即松开了厉南朔的唇,盯着他,轻声道,“我恨厉南希的自私自利,我妈的事,她对我的威胁,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她。”
“我还恨你的不坦诚,谋杀了我们的孩子,这是我无法原谅你的最主要原因。”
“如果你有办法缓解我心里对你们的痛恨,我倒是希望你能救救我。”
她说完,轻轻松开了抱住厉南朔脑袋的双手,下床,去卫生间洗满手的血渍。
许唯书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给厉南朔头上扎绷带。
一边包扎,一边轻声朝厉南朔道,“别逼她了,有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失去孩子都有可能患上抑郁症,更别提,你们家当初那档子事了。”
“你要是爱一个人,会选择轻易放开她吗?”厉南朔目光有些呆滞,轻声问许唯书。
许唯书忍不住撇了下嘴角,“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因为我就是那种会选择放手的人,咱们俩性格不同。”
厉南朔喉头,上下滑动了下,像是在极力强忍着什么。
隔了几秒,回道,“是啊,连你都知道,我不会放她走。”
所以白小时心里更清楚,他不要她离开。
他是在逼白小时,白小时何尝不是在逼他?
“那就尝试着,不要抓她抓得这么紧,我早就说过,被你这种性格的人喜欢的女人,一定会很痛苦,你不听,偏要这样。”
厉南朔知道许唯书说的是对的,物极必反。
可一个人的性格已经养成如此,要怎么轻易做改变?
他只知道,他伤害了白小时,就更加不可能放手,他只想尽力地去补偿她。
有些事情他明知道是不对的,但,他偏要勉强。
许唯书替他处理好了伤口,把他的身体摆正了,在他脑袋底下垫了个枕头,处理好了,才彻底松了口气。
顺口又说了句,“你们这情况,降温一段时间,对谁都好,这是我对你的最后忠告。”
他处理好厉南朔,又转身走到卫生间门口,朝白小时轻声道,“手洗好了吗?我来给你看一下你背上的伤,到底什么问题。”
白小时呆呆地看着流水,流过她已经冲洗干净的指缝间,像是没听见许唯书说话。
按照许唯书的经验,白小时这情况,有点儿不太妙。
局部麻醉对她自然是有点儿后遗症,但她的精神状态,实在也不太稳定。
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充当半个心理医生,想了下,问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吗?”
白小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头看他。
她在考虑陆枭前几天和她说的一些话,想得入神了。
“没什么。”她沉默了几秒,摇头回道。
许唯书看出她心里藏着事,却也不好多问什么,朝她笑了笑,没继续问下去。
这楼下新家,虽然跟上面的面积一样大,有四五个房间,房子里却只有一张床,齐妈每晚都是睡在外面沙发上的,没床睡。
白小时十分不想和厉南朔睡一张床。
但是许唯书说了,她这背脊骨的扭伤,必须躺在床上好好静养几天,睡沙发估计背会断。
说得十分夸张,什么不好好养几天,留下个后遗症,以后就会半身不遂,无法自理,只能任由厉南朔把她圈养在身边,逃也没法逃。
白小时也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真假,但确实这两天后背痛得她走路都不便。
夜深,还是无奈地趴在了厉南朔边上的床上。
厉南朔垫着高枕睡在一旁,低烧不严重,但情况有点儿反复,他今天醒来很多次,也昏睡过很多次。
现在又睡着了。
第232章太想你了
白小时趴在床上,齐妈给她背上上完了药,轻声问她,“少奶奶,去了医院之后,就没洗过澡了是吗?”
“嗯。”白小时点了点头,“医生说一礼拜之内最好不要洗澡,流产虽然比不上生孩子,但也得注意。”
齐妈点头,“医生说的没错,算起来,早就满了一个礼拜了吧,我去拧条干净的毛巾,给少奶奶擦擦身子,也算不上是洗澡。”
“好。”白小时答应了。
这几天经历的事太多了,她身上出了几层汗,虽然勤换衣服,也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趴在床上,许唯书给她开的药,敷在背上,又凉又痛又辣,她不敢动弹。
齐妈洗了毛巾过来,先给她擦了一遍。
齐妈的手很温柔,让她不知不觉,有些困了,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毛巾都凉了,我再去重新洗一遍,给少奶奶再擦一遍好么?”齐妈在她耳边轻声问。
“嗯。”白小时迷迷糊糊应了一个字。
半梦半醒间,又察觉到一块温热的布,在她身上轻柔地擦拭了许久。
她一时忘记了许唯书的嘱咐,不自觉地,想翻身。
刚一动弹,一只手就压住了她的一边肩膀,“别动。”
白小时一惊,从快要睡着的状态中,猛然清醒过来。
睁眼扭头一看,厉南朔醒了。
他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替她继续擦拭着身体。
白小时迟疑了几秒,低声道,“可以了,你躺着吧,许军医让你这两天尽量不要乱动。”
厉南朔替她擦到了后颈,看着她露出的半截光洁后背,没停下,也没回答。
白小时抬手,越过她自己的肩膀,反手擒住他的手腕。
“可以了,我过两天就能洗澡,不必擦得这么细致。”
她最怕厉南朔对她后背的碰触。
不同男人对女人的不同部位,感知程度都是有差别的。
有人喜欢笔直纤细的腿,有人喜欢胸大的,有人喜欢锁骨漂亮的,有人喜欢臀部挺翘一些的。
偏偏厉南朔与众不同。
厉南朔最喜欢她的后背,她因为瘦,后背比较纤弱骨感,没有赘肉,后腰上有两个腰窝,她自己以前不知道,是厉南朔喜欢,她才知道的。
每当她洗完澡,背对着厉南朔擦头发时,他多数时候都会忍不住凑过来,亲吻她的后背。
偏偏白小时被他亲吻后背时候的感觉尤其不一样,也有些奇异,有一点儿痒,有一点儿酥麻。
被他吻几下,就会有些情不自禁。
他们两人已经习惯了彼此的身体,都知道对方最敏感的地方在哪。
厉南朔被她抓住手腕,沉默着和她对视了几秒,忽然手腕轻轻一扭,将她的手背凑到自己唇边,轻轻啄了下。
白小时被吻得有点儿痒,下意识就把手抽了回来。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会继续沦陷下去。
索性别过头,把自己刚被他吻过的手,压在了脸颊底下,看向窗外。
原本还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这会儿,一下子没了睡意。
没安稳一会儿,忽然察觉到厉南朔的手,轻轻搭在了她没受伤的后腰处。
她忍不住无声地叹了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低垂着双眸,目不斜视抱着被子,打算去小沙发上睡。
“就睡床上吧,我不会做什么的。”厉南朔朝她低声道。
“只是太想你了,想碰碰你,没有其他意思。”
后面两句话,是用很轻的声音说出口的。
白小时抱着被子站在床边,默不作声看向他。
男欢女爱,男欢,女爱,这两个词分开念,就知道到底是谁会陷得更深。
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太决绝地对他。
她没做声,又放下了手里的被子,转身,走到试衣间,去找了床闲置的小被子,叠成长条状,拦在了自己和他中间。
做完这一切,才又爬回到自己睡的那边,跪在那里,一点点地调整自己的姿势,趴了下去。
“习惯是要一点点地改掉的,正如我触碰到你的身体,你会觉得不舒服,那是因为,你喜欢我的触碰,但现在又想抗拒这种感觉。”
白小时不自觉地咬紧了牙,想要辩解,却又发现,自己无从辩解,他说得很有道理。
“既然一时半会儿改不掉,那你,能不能,原谅我偶尔的情不自禁?”厉南朔顿了下,轻声问她。
“或者是,等你的身体养好之后,咱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小时,咱们都还年轻,一个没了,还能有第二个,第三个,你想要几个,都可以,超生了,咱们就到国外去……”
“厉南朔,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白小时没等他说完,轻声打断了他的话,“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却还是以自我为中心,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厉南朔顿了下,反问她,“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是么?”
“是。”她想也不想地回道。
半晌,厉南朔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咱们能不能不要每次有矛盾的时候,你就往我心上戳刀子?”
语毕,伸长手,隔着中间的被子,又搂住了白小时,将她拖得离自己近了些。
白小时闭了闭眼睛,没推开他的手。
说多了,觉得自己矫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切身体会到她的痛。
孩子掉了,不是走在路上吃早饭,掉了个馒头这么简单的事。
她满心欢喜地,准备好了迎接这个孩子的到来。
甚至在上个礼拜的时候,睡觉前还在盘算,要在几个月的时候去拍套孕照,这样以后孩子就能知道,它在妈妈的肚子里时,是什么样子的。
她真的想了好多好多,也在想,假如厉南希他们不能一下子接纳她,她可以生下孩子之后,再跟厉南朔补办婚礼。
只要两人在一起就好了,只要好好的就可以了,她可以为了厉南朔,逼迫自己多牺牲一点儿。
都没关系的,她为了孩子,只想跟厉南朔好好的。
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天翻地覆。
厉南朔却想就这么轻飘飘地略过,直接提第二个第三个孩子。
她都没有原谅他,何来的以后?
“小时。”厉南朔又长叹了口气,转身,凑近了她,用额头轻轻抵住她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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