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卿的眼神过于炙热,热情得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安之被夸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往时怀瑾身边靠了靠,仰头向他求救。
楚家家规严格,每个人都克制守礼,人情味也就淡了,除了爷爷之外,安之从来没被长辈这么亲昵地对待过。
时怀瑾收到求救信号,抵唇轻咳了一声,“小姑,爷爷呢?”
时卿这才看向他,朝门外努努嘴,“雨一停老爷子就出去了,说要给你们钓鱼吃。”
“还说现在水涨了,是最好钓鱼的时候,连蚯蚓都不用挖,路边到处都是,直接捡就好了。”
时怀瑾点点头,看了眼天色,还很亮。
“小姑,我带安之去找爷爷。”
语毕,他带着安之转身往外走,时卿在后面喊:
“你爷爷钓了蛮久了,如果没钓到鱼,你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啊!”
“去小池塘的小路上都是青苔,下雨很滑,阿瑾牵好你媳妇,别摔了……”
闻言,安之下意识看向了时怀瑾的手。
他脱了外套,只穿着白色的衬衫,衣袖随意地挽直手肘出,露出精瘦有力的小臂。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曲着,突出的腕骨异常白皙,十分精致好看。
突然有点想吃脆骨,安之舔了舔唇瓣。
正出神间,手突然被抓住,五指被一只大手紧紧收拢。
男人的手心的温度要比自己高一点,有点微微的烫,安之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地向时怀瑾看去。
可时怀瑾没看她,他目视前方,启唇喊了一声“爷爷”。
安之脚步一顿,顺着时怀瑾的视线看去。
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正提着一根鱼竿和水桶朝他们走来,老人脸上带着笑,满脸沧桑的褶子让他看起来十分慈祥。
精气神很足,若是时怀瑾不说,安之不会觉得这是一个马上就要过九十岁生日的高龄老人。
时老爷子几步走到安之面前,笑呵呵道:“之之啊,走路不看路,不怕摔啊。”
也不知道刚刚被看去了多少,安之脸一红,挣开了时怀瑾的手,乖巧地站好,“爷爷。”
手里一空,时怀瑾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眼,抿直了嘴角,沉默着没说话。
安之这一声爷爷一喊,时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眼尾的褶子都快要挤到一起。
他扫了时怀瑾一眼,而后将鱼竿和桶一起塞到时怀瑾的手里,“之之,走,跟爷爷回去。”
“哦,好。”安之连忙应道,扶着老人的手往前走。
“爷爷刚刚钓了两条大鱼,回去给你做鱼吃。”说着,时老爷子声音一顿,又问:“之之喜欢吃红烧的还是清蒸的?”
安之认真想了想,“都喜欢。”
“哈哈哈哈,那刚好,爷爷钓了两条,我们一样来一条,两全其美。”
提着东西走在后面的时怀瑾听着爷孙俩的聊天,扬了下眉,垂眸看向了桶里的鱼。
鲜活的两条,一条鲈鱼,一条草鱼。
要是没记错的话,池塘里并没有放鲈鱼苗。
时怀瑾看着老爷子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看来,这条鲈鱼,是野生的了……
时老爷子一进屋就钻进了厨房,还把时怀瑾也拉了进去。
安之想了想,觉得自己已经要进去打个下手什么的,可她好像什么也不会……
看出安之的纠结,时卿笑着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给她递了杯刚做好的珍珠奶茶,“我们时家最不缺的就是厨师了,你进去他们还会嫌你挤,把你轰出来。”
“老爷子好久没下厨了,你来了他开心,兴致正高着呢,别管他们了,过来,陪小姑看电视。”
安之接过奶茶,低头咬着吸管,思绪乱飞。
时怀瑾做菜的时候,她总喜欢带着呵呵站旁边看,他好像从来没把她轰出来过。
奶茶入口,带上了两颗珍珠,圆滑软糯,微微黏牙,和之前时怀瑾给自己做的一模一样。
有点甜甜的。
安之一口咽下,又呲溜吸了一大口。
时卿偷偷看了瞄了眼安之,笑弯了眼。
她就知道网上的那些都是假的,哪有女生会拒绝珍珠奶茶?
……
时怀瑾只是个杀鱼工,两条鱼除了杀鱼之外,其它所有工序都是时老爷子做的。
老爷子拒绝让他插手。
安之坐上餐桌,动筷子前,她先看了下眼前的两盘大菜。
清蒸鲈鱼造型完整,汤汁清亮,最上方点缀着翠绿葱丝,颜色鲜明好看,红烧鱼被盛在一个超大的盘子里,端上桌的时候上面的热油还呲呲响。
两盘菜色香味俱全,一看就非常好吃。
吃起来比想象中更好吃,特别嫩,一点腥味也没有,安之全程没怎么吃饭,尽吃鱼去了,两条鱼有一大半进了她的肚子里。
“爷爷,鱼超好吃,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鱼。”
时老爷子被哄得呵呵笑,不停地给安之夹鱼。
正要夹菜的时怀瑾筷子一顿,眉头一紧,然后转了个弯,夹了根青菜。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没给安之做过鱼。
想清楚后,他眉头舒展开了,看了眼安之,又看了眼老爷子和她小姑,不禁莞尔。
安之来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她根本不需要担心爷爷会不喜欢她,她只管吃就行。
老人家都喜欢看小辈吃东西,小辈吃得越开心,他们就越满足。
……
这顿晚饭吃的比平时晚,饭后,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时怀瑾往外看了一眼,又看向正坐在沙发上选请帖选的不亦乐乎的几个人,他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是回不去了。
果然,他端着茶走过去,刚把茶具放在茶几上,老爷子就下了命令:
“这么晚了,你们就别回去了,留下睡。”
“正好早上小刘帮你把房间都打扫过了。”
时怀瑾挑了下眉,低头继续倒茶。
哪有什么正好,老爷子这明明是早就计划好的。
老爷子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在商场混迹多年,靠得就是精明二字,如今退休多年,种花喝茶钓鱼,每天悠哉乐哉,提着个茶壶就能去湖边和陌生老人下围棋。
没了当初的运筹帷幄,看似慈祥和善,实则人老心未老,敞亮得像块明镜似的。
唯一有改变的,大抵是心境,学会了海纳百川的包容,也深谙看破不说破的人生哲理。
他不信老爷子没有看出他和安之之间的生疏客气,但老爷子什么都没说。
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二从心所欲,不逾距。
老爷子活到了九十岁,一路走来,早已变成了生活的哲人,表露于形的率直和随心所欲都是有目的的。
安之睹了时怀瑾一眼,又想到自己不安分的睡姿,她摸了摸耳朵,随便找了个接口,“爷爷,我没带换洗衣服。”
“这算什么。”时老爷子摆摆手,“阿瑾衣服多,阿瑾妈妈和小姨也有很多没穿过的衣服留在老宅,虽然年代远了一点,但还是能穿的。”
安之:“……”
她有些犹豫,正苦于找不到借口之际,时怀瑾出声了,“好。”
安之愣住,转头看去,时怀瑾将一杯七分满的茶递给她,看着她的眼睛,淡声道:“我们留下。”
安之抿抿唇,接过了茶。
“唉~”
时老爷子盯着安之和时怀瑾看了一会儿,突然深沉地叹了口气。
叹得安之心尖一颤。
“人老了,念旧,看到你们,我突然想起了阿瑾的奶奶。”
时老爷子抿了口茶,看着安之的眼中透着怀念,又继续道:“你们的订婚信物,就是阿瑾奶奶去庙里求的。”
“不贵,但全世界独一无二,他奶奶还说找大师开过光刻了字,阿瑾那块我看过了,但你那块我没看过。”
“之之啊,你有没有带在身上?爷爷想看看,老婆子到底在上面刻了什么。”
安之一僵,无意识咬紧了唇。
订婚信物还在楚知意那,而楚知意不会轻易还给她。
“没带吗?”大概是看出来她的为难,时老爷子笑了下,主动给了她台阶下,“没关系,是爷爷太突然了,不急,下次看也可以。”
“不是,”安之放下了唇,“是……”
她正要说出真相,时怀瑾打断了她的话,“在我这里。”
安之一顿,抬眼看去,时怀瑾拎着一根红绳,小月牙吊坠正在红绳下左右晃动着。
第34章保证不乱动
时老爷子伸手接过了时怀瑾手上的月牙吊坠,没注意到安之脸上的惊讶,只当这玉坠是安之给时怀瑾的。
时卿上楼拿了一面放大镜下来,交到时老爷子的手中。
安之收回了视线,压下满心的疑问,好奇地看向时老爷子。
这枚玉吊坠,她随身带了十几年,看过无数次,也摸过无数次,却从来没发现里面被刻了字。
老爷子小心地拿着玉吊坠,像是拿着一个珍宝,举着放大镜认真的看着。
苍老的手上皮肤松弛,满是褶皱,颤抖个不停。
刚刚的淡定和谈笑风生不见一丝一毫,他像是在期待某个答案,也像是在等待某种审判。
就像她每次比完赛,等到宣布结果时一样。
电视机按了暂停,客厅安安静静的,四双眼睛盯着玉吊坠不动,也像按下了暂停。
良久,时老爷子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将玉吊坠和放大镜一起放在了茶几上,什么也没说,从沙发上起身,驻着拐杖往楼上走去。
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年纪,是一种沉淀,也是一种衰退。
任他身子骨再怎么硬朗,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泪腺的功能和身体机能一起衰退,眼中干涩,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时卿也跟着起身,习惯性地准备上前扶,老爷子却拒绝了。
“爸?”
时卿皱了眉头。
时老爷子背着她摆了摆手,“不用扶。”
声音极其压抑暗哑。
颤颤巍巍的苍老背影,看着让人心酸。
时卿看了眼茶几,而后几个大步跟了上去,不由分说地搀住了时老爷子,念叨道:“都快九十岁的人了,这么任性,您老人家以为自己还年轻吗……”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一楼大厅,时怀瑾垂下眼眸,沉默片刻,然后拿过茶几上的玉坠和放大镜。
“爷爷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难过?上面刻了什么?”安之探过头问道。
时怀瑾没回答,将手上的东西递到安之的手里。
安之学着他们的样子,将放大镜对着玉坠,闭着一只眼睛认真地看了看。
玉吊坠的正中间,一个小小的“羡”字在放大镜中成弧型,像是一个球面,中间凸出,四周沿着曲线往后。
“羡?”
“嗯。”时怀瑾点点头,“我的那块,刻着的字是林。”
安之还是不明白这两个字有什么关联,为什么会让爷爷突然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时怀瑾转头定定地看着安之,淡声道:“爷爷的大名,叫做羡林。”
“不贵,但全世界独一无二,阿瑾奶奶还说找过大师开过光,刻过字……”
老爷子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奶奶口中的找大师开光,就是在他们的订婚信物上,刻上了最放心不下的人的名字。
他们花了二十几年的时间长大、相遇,老人的这份心思也藏了二十几年,甚至更长。
安之怔住,偏头看向时怀瑾。
他微微低着头,薄唇抿着,依旧是那副漠然的模样,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藏着满满的她看不懂的东西。
安之张了张嘴,想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总觉得,他像是在四周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她隔离在外,将自己的情绪,牢牢的禁锢在其中,不想让她窥见分毫。
……
晚上十点,时怀瑾带着安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给她随便拿了套自己的衣服。
安之洗完澡出来,下意识看向床的位置。
床上没人,被子整整齐齐,枕头少了一个,而时怀瑾正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
从床上消失的枕头出现在沙发的最里头,下面还压着一床叠成豆腐块的白色毛毯。
准备齐全,他看起来像是准备在沙发上落地生根。
安之咬了下唇珠,挪着小步子走到时怀瑾面前,垂眸看着他,小声问道,“你还不睡吗?”
时怀瑾头都没抬,“你睡床。”
“那你呢?”安之明知故问。
“我睡沙发。”
安之:“……”
猜想得到验证,安之鼓了鼓腮帮子,顿时就有点不开心了。
目光从沙发上掠过,稍微估计了一下长度。
沙发对她来说还勉勉强强,但对时怀瑾来说,大概只有七分长。
安之又继续朝沙发挪了挪,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你还是去床上睡吧,我保证不劈……不乱动。”
不乱动?
时怀瑾挑了下眉,抬头看向安之,和安之对视了片刻,有些不相信,“你确定?”
安之别开眼,点点头,小声喃喃:“我们又不是没睡过。”
时怀瑾:“……”
她的声音含在嘴里,可卧室太过安静,时怀瑾听得清清楚楚。
她好像理解错了。
他其实是想问她是不是确定自己不会再劈叉。
看着安之飘忽的眼神,时怀瑾突然勾了勾嘴角,终于从沙发上起身,抬脚向床边走去,“睡觉吧。”
“好。”安之欢快的应了一声,笑着跑向床边,拉开被子躺了进去,还仰着头看着时怀瑾,还抬手拍了拍另一边,邀请他。
她的态度十分积极,想向时怀瑾展示自己“绑”了近一个星期的成果。
无意间对上安之带笑的眼睛,时怀瑾弯腰的动作一顿。
她像是达到了某种目的,可他心里却莫名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时怀瑾在心中叹了口气。
大概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时怀瑾的睡眠比以往还要浅,半夜,安之的腿刚一动,他就醒了。
安之的腿一点一点地往他这边靠,时怀瑾一点一点地往边上退,直到退无可退的时候,他用手压了回去。
可没一会儿,她的腿就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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