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凤君显然被他噎住,皱起眉头,竟然有些委屈。莲君见此,在被子里得意地挠我的手心,我见他眼角弯弯红唇微翘,成功被他这幅“小人得志”的表情逗笑。
我清清嗓子压住笑意,正色道:“凤君说的有理,朕也该上朝了。至于莲君,虽出于好心,也的确让朕荒废政事,便罚你为朕穿衣。”
“是——”莲君拖着长长的音答应,也不去管凤君什么反应。
凤君低着头,全无先前破门的气势,形单影只地站在一旁。
待我穿戴整齐踏出倚莲殿,才发现外面早已一片狼藉,宫女侍卫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抱着伤处哀嚎。我撇了一旁垂头丧气的凤君,紧了紧牵着莲君的手。
莲君掩唇浅笑,对我俏皮地眨眼。
时隔三日再上朝,朝中没什么变化,依旧死气沉沉令我昏昏欲睡。我面无表情地支着头,听堂下官员声色俱厉的弹劾新任宰相,而袁啸那个老家伙双手交握高深莫测地站在一旁。其他氏族如王氏、谢氏、萧氏只是沉默的听着,事不关己。剩下的则小心翼翼地张望,互相打量,各怀鬼胎。
新任宰相被袁啸的人拖下去,这场闹剧才结束。
我叹了口气,疲惫的拜拜手,正要退朝,礼官小心翼翼地问我:“今年新年,是否要从简。”
我问何故。
礼官不敢说话,眼神躲闪着往度支部那里看,度支尚书谢晔才不情不愿地说:“今年天灾频发,赈灾已用去不少银子,收上来的税钱也不足。再加上大兴国又频频与大月国交战,我国为提高防御,军费开支大大多余前年。因此今年国库超支,国宴可能要从简。”
谢晔说话间,鼻间冒出豆大的汗珠,他不时用肥硕的手揩去汗珠,弄得脸颊上的肉频频抖动,整张脸显得油腻通红,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我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扫过群臣:有人脑满肠肥神态萎靡;有人身形魁梧目露凶光;有人干瘦矮小阴郁骇人;有人挺拔宽阔城府颇深……其中最显眼的竟是秦浅,目光炯炯野心勃勃,和这腐朽枯败的朝堂格格不入。
“那就按谢卿的意思办吧。”我放下纱幔,隔绝秦浅看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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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新年比往年更冷。
国宴虽然从简,谢晔给我准备的花样却不少,竟然也热热闹闹的办起来了,听说都是黎子鹤给他出的主意。
“今后谢晔会更加信任黎子鹤。”给我敬酒时,秦浅在我面前轻声道。
他还未离开,一直斜插进来的手拉开了我与秦浅的距离,凤君神色自若道:“陛下不宜饮酒,这杯酒臣替陛下喝。”
他冷淡的目光瞥向秦浅,秦浅恭恭敬敬地一饮而尽。
之后所有的敬酒他都替我喝了,一杯接着一杯,凤君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气势惊人,渐渐地便没人敢来敬酒。群臣直夸凤君好酒量,千杯不醉。
我却知道他已经醉了,因为他从未如此长久地看过我。
“谢楦,”我叫他的名字,“你今天怎么了?”
他似乎不能理解我叫他的名字,眼神迷茫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叫溟之好不好。”
“不行!”我说,“你不乖,我不叫你溟之。”
他委屈瘪嘴,像一块软绵绵的冰:“莲君乖,所以你叫他静客吗?可是他今天都不陪着你,只有我陪你来……”
莲君身体抱恙,没有出席今天的宴会,太后也一样。
“你也可以不来。”我打个呵欠说。
“你以前都叫我溟之的……”他没接话,声音小小的钝钝的,乌黑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有些委屈又有些期待。
想来是醉的厉害,他一把抱住我,圈着我的脖子,双手交叠搭在我肩上,额头蹭着我的脸颊。
堂下似乎有一瞬间的定格,眨眼间又重新回到觥筹交错仙乐飘飘的宴会。
我扶着他的腰,面无表情地瞥他:“你又想怎样?”
他长长的睫毛蹭到我的脸颊,能让我想到他眯眼魇足的表情,像敞开肚皮的猫咪。
“你不要不开心。”他说。
“你醉了。”我叹气。
“没有!”他迅速抬起头,认真地说,“我给你舞剑好不好。”
“随便你。”我推开他,整理被他压皱的衣襟。他刚才,余光看见袁啸时表情很冷。
凤君接过侍从递来的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殿中央,舞女缓步后退,群臣停下交谈,看殿中挺拔俊逸的男子。
他拔出细长锋利的剑,剑身青光芒芒,似有寒光扑面。剑侧雕有银色暗纹,在烛光下华贵非常。这是他的佩剑,时隔四年再一次现世。
只见堂下舞剑人身形一动,剑如白蛇蛰伏而出,又如游龙行走八方,时而如流星赶月气吞山河,时而如微风拂柳云淡风轻。剑影绰绰,人影幢幢,剑刃割破寒风的细响,从眼前划过的寒光,如同万千冰雪倾泄,世间只剩苍茫。而风雪中遗世独立的美人,身若惊鸿,容颜冠世,眼神清澈无波,手里的剑陵劲淬砺,杀意渐深。
这双温润的眼下,杀机暗涌。
群臣陶醉在他的剑舞中,而袁啸紧紧握着酒杯,一点都不敢放松。凤君几次剑锋直指他的要害,似要取他性命。乐声突然高昂激越,剑影连连逼近袁啸。
袁啸一只手拢在袖中,下一刻便要震袖而起。
我突然撕心累肺咳嗽起来,凤君急忙收剑人影一闪便回到我身边,将我抱在怀中。袁啸面色铁青地坐在上首,一动不动。
宴会最终草草结束,第二日不用上朝,我安安心心缩在凤君怀里赖床。
他没有赖床的习惯,却也陪我躺到日上三竿,我们太久没有亲热,肌肤相融的感觉让彼此不知节制,他昨夜也热情得不像样子。
“昨天为什么不让我杀了袁啸?”他捻起我的发放在鼻下轻嗅,然后问我。
“时机没到。”我说
他叹气,伸手打开幔帐,微弱的烛光照进来,照亮他手臂上的点点青紫。
和他穿衣时又打闹了一番,沈鹤进来传膳时凤君已经气喘连连,我从他身上爬起来,步伐轻快地坐在桌前,凤君扶着腰挨着我坐下。
“你的礼教呢?”我佯装严肃。
“陛下不喜欢臣这个样子吗?”他轻笑着靠在我肩头,眼里盛满冰层融化后落下的清澈溪水,笑容如破冰而出春芽,徐徐生长,生机勃勃。
我端起茶杯遮住唇角的笑容,低声道:“很好。”
殿外寒风凛冽,殿内温暖如春。沈鹤给我布菜时道:“以往初一都不下雪的,今年雪真大,从昨夜到现在都没停过。”
“是啊,”我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看来今年不太平呢。”
与谢楦初见,也是一个下雪的日子。
他为太子伴读,前途无量;我是落魄王爷,出头无望。
那天我知道了,他的心上人是太子身边的谋士。我还知道,那个谋士面上温文尔雅,心下城府极深,与我是同类。
后来我多次邀请谢楦品茗赏画,他一一拒绝。给他送去的宝剑玉石,他都尽数退回。他不来见我,我就去见他,而他时常跟太子一起,我也就成了太子身后的小尾巴。
时间久了,太子厌烦了,碍于兄弟情面不能与我撕破脸皮,只能将心里的气撒在谢楦身上,谢楦一声不吭的承受了,从未让我难堪过。
他那时不在意我,没有将我放在心上,所以不知道太子纳了他的心上人是谁的手笔。谢楦很痛苦,想带谋士远走高飞。谋士泪眼涟涟地拒绝了谢楦,他的痴情也只是一瞬,相比于谢楦,他还是更爱权势。
我早就知道,所以不想让谢楦泥足深陷,我可以让他痛得短一点。
那夜以后,谢楦躲着太子,请求去都城以外的地方替太子办事,太子欣然应允。渐渐的他与太子便生份了,太子近臣的位子自然被有心之人占领,而太子与谢氏,也开始有了裂痕。
裂痕发生在承天四年,度支尚书桓启告老还乡,皇帝本欲提拔谢赫为度支尚书,太子上书皇帝提议王锦为度支尚书,皇帝采纳了太子的建议,导致谢氏不得不交出冀北银矿。
献计太子上书的何方沁便是太子近臣,同时也是我的人。此举让王氏和谢氏产生嫌隙,还离间了太子与谢氏的关系。皇后为了安抚谢氏,处死了何方沁,同时下旨封谢清清为太子妃。
她做完这些事后,心思百转,怀疑起我来。皇后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她对我积怨已深,还是对我起了杀心。她让皇帝随便给我封了个官,派去永定赈灾,私底下传信永定王王佘让其杀我。
刚入永定,我便遇上了山贼。贼人们训练有素,不抢粮草,只杀达官贵人。
我在马车上匆匆换上仆人的衣服便被一脚踢下马车,高大的山贼先一刀砍死未来得及换衣服的世家子弟,准备砍我时,我避开他的刀扑向他,袖里剑猛地插进他的咽喉。拔剑时温热的血喷在我的脸上,我没时间害怕,便抬手以剑挡住身侧另一个山贼的攻击。
我武功不高,方才趁贼人不备才得手,而下一刀我已经没有能力去挡,眼睁睁地看着大刀向我劈来。
那一刻我能想到的,只有冷宫的角落,太监用泥巴堆起的龙椅。
刀刃在我面前停下,血腥的铁锈味扑鼻而来,却没有前进半分,刀刃晃了两下,擦着我的鼻间倒下。山贼沉重的身体滑落,我看见贼人身后,白衣青年持剑而立,衣袖摆动,发丝根根落下,披雪携月,犹如神袛。他看着我,眼眸深邃无波,沉静冷然。
“殿下,跟我走。”他声音清朗平缓,镇定自若,仿佛此刻不是在血气弥漫、尸横遍野的山路上,而是在宫廷偶遇,驻足寒暄。他向我伸手,微微屈起的手掌温暖而有力量,拉着我离开。
谢楦右手牵我,左手持剑,在刀光剑影中护着我杀出一条血路。山贼众多,他拉着我渐渐地也有些力不从心,几次被人伤到。最后他改变策略没往山下走,而是带着我进入密林,短暂甩开山贼后,他将我藏在隐蔽的山洞里,自己站起身独自引开山贼。
山洞晦暗潮湿,蛇鼠四窜,时不时还有蝙蝠振翅的回音。我一身血污,靠着石壁喘气,也不敢出太大声。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洞口才有一点响动。我警觉的坐直身体,手紧紧地握着袖里剑,面色沉重地听着脚步声。
“殿下,是我。”洞口亮起一点火光,伴随着低沉悦耳的声音触进我心里。
我在漆黑的山洞里摸索,向着那个光点,扑进他怀里。他被我抱得身体一僵,才拍拍我的背道:“没事了。”
我的心才落地,才能感觉到头安安生生地在我身上。谢楦扶着我到原先的地方坐下,给我几个野果,然后拾柴火生火,沉重的呼吸声传入我的耳内。
温暖的火光照亮山洞,驱赶黑暗和寒冷。做完这些,谢楦才体力不支地靠着石壁滑坐下来。我靠近他发现他的呼吸很急促,身体滚烫,意识不清了。刚刚抱着他的时候,我就感觉到谢楦衣服是湿的,身体有点烫,在火光旁才看到他身上都是血。
“为什么救我?”我的食指从他的额头顺着鼻骨点在鼻尖,又往下触摸到他柔软的唇,只可惜这唇也不会打开解答我的疑惑。
我可以现在杀了他,然后回都城告诉谢涟是王佘的部下乔装成山贼杀了他,这样谢氏与王氏就会完全割裂,我的计划也完成了。
可是我有了新的想法,在我的食指滑到他的胸膛的时候。我抬眼看着他苍白的脸,俊朗的轮廓在火光下沉静温和。
我解开他的衣服,从自己衣袍上撕下布条帮他包扎,我知道怎样包扎伤口不会再出血。
一边包扎,一边正大光明欣赏他的身体。谢公子美名在外,是多少花魁名倌茶余饭后闲谈的对象,谈及他都想与他春风一度。
包的我手都酸了,我泄愤地往他胸膛上拍一掌,清脆的声音后,富有弹性的胸肌紧紧包裹我的手掌,捏了几把我就给他穿上衣服,合衣靠着墙假寐。
不一会儿,翅膀扑凌的声音响起,我身边出现了一只灰不溜秋的鸽子,是王晗确定我平安的鸽子。我把写好的信绑在鸽子腿上——用谢楦的血。放走鸽子时,东方已经有了霞光。谢楦退了烧,双手规矩地叠在腹前,安安稳稳地睡觉。
他被一阵香味刺激醒,一缕头发翘在脸旁呆呆地看着我手里的烤鸡。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揉揉眼睛,看看我又看看烤鸡,肚子适时叫了起来。
我把烤鸡递给他:“山里的野鸡,味道很好。”
他不好意思地接过,尝了一口后,眼睛一亮,大口吃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吃完后我问他。
“臣回都城要经过永定,看见前方动静不小就去打探一番,没想到看见殿下遇袭。”他小心翼翼捂着腹部的伤口靠坐在石壁上,“昨夜多谢殿下照顾。”
一夜过去他下巴长出了青色的胡茬,面色有些憔悴,让他容颜更显冷峻。
“你可以不用救我的,不然也不会如此狼狈。”我淡淡地说。
“殿下是太子的弟弟,臣不会见死不救。”他认真道。
“那么多人在场,你怎么就看见了我呢?”我有意逗他,装出一派天真问他。
他皱起眉头,垂下的眼帘遮去眼底的情绪,紧抿着唇,最后才慢慢说:“殿下容颜出众,自然能让人一眼瞧见!”
“那我每次去找你的时候,你都能瞧见吧?”我逼近他,言语中多了撒娇,“那时你怎么不理我呢?”
近在咫尺的眼眸抬起,眼中冰层渐深,不见早晨的清澈:“臣是太子伴读,不宜私下殿下有过多接触。”
“你那样帮着太子,还不是被贬到凃州办事?”我有意挑拨道。
“是臣自愿去凃州办事,与太子无关。”他说完后,无论我怎么逗都不愿意开口。我百无聊赖的蹲着,支着头看阳光一寸寸照进来,拉长我与他的影子。
眼角一闪,我感到有东西刺到我的眼睛。谢楦同样感觉到,他双眼猛地挣开,眼中寒光泛起。山洞深处闪起两点亮光,他语气戒备道:
“山洞里面有东西!”
“昨夜我就感觉到里面有亮光,还以为是野兽的眼睛。”我站起来往里走,待看清东西后才松气道,“是兽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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