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居住的人第一个反应肯定是要求客栈干净整洁,这客栈首先就不过关,所以肯定没多少客源量。
江舟想了想,把整个客栈都扩大了一倍,整棵树都纳进了客栈的范围,直接依着这棵树的生长趋势建造的新客栈——说是修整,但这客栈要修整的地方太多了,也就相当于重建了。
把整棵树都纳进客栈的范围,但是这样晒不到阳光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江舟便改变了原先的全都是木材的房子构造,四周依旧还是木材,但是全都换成了不易腐朽受潮的杉木,房顶上则换成了玻璃——他经过反复试验,终于产出了一些,全都用在这个客栈上了,造价太高,他再有钱也经不起折腾这个,就没考虑投入生产,多的几块倒是让卓邦托人献给皇帝了,连带着玻璃的方子一起,他老人家要折腾什么都不管他的事了。
盘旋的青木都在整个客栈里,成了天然的隔断,木头的枝条和遒劲的枝干则是最新奇的装饰,再挂上那么两盏黄油油的宫灯和红色的织布条,整个意境就烘托出来了。
温言还提议,在里头一处延展出来的枝干那边设计了心愿树,有点像寺庙里的那种许愿树一样,坠着红色的丝线,底下挂上心愿牌,凡是消费过的顾客都能写下自己的心愿挂在上面,可匿名也可以不匿名,反正能不能实现,还真不一定。
主要求的就是一个心安。
露在外面的那一半客栈,江舟让刘二郎建了一个水上小屋,这一块是整个客栈造价最贵的地方,从头到尾都是玻璃搭成的,里面的摆设都看的一清二楚,但是周围的墙壁上都挂了帘子,想要隐私空间的话直接把帘子放下来就能遮挡住了。
由于建在水上,江舟考虑到水性阴寒,怕人手冷,在底下的夹层里也铺上了地暖,还在中间的位置刨了个坑出来,引进了细河水,坑底的那一层夹层里,江舟也铺上了地暖,一旦加大火力,就能形成人工温泉,适合泡澡。
而走出这一块地方,朝外看就是细河的风景,甚至能看到来往的船只,近距离地接触到细河,从隔断的栏杆中间伸手一捞就能捞起河水。
为了保证这一块地方的原味风景,江舟特意向卓邦申请了一条法令,那就是严禁往细河之中倾倒垃圾,保证这一片湖水的清澈和质量,除了渔船以外,不许再多出别的东西。之所以有这一条法令,也不仅仅是为了客栈,他们这一块发展旅游小镇,细河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一旦细河受到了污染,他们这个旅游小镇基本上就要废掉一小半。
但是总归这一块,江舟还是受益颇多。
卓邦先看了他这地方的设计图,看完之后沉思了一会儿,连着设计图,以及玻璃的方子,全都一起随着折子往上头递了,同时拍拍他的肩膀:“你也是个人才。”
江舟不置可否,他这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自然看的更远一些。
倒是卓邦,他想起了卓彦:“他最近还老实么?”
卓邦表情淡淡的:“不老实又怎么样?他前段时间还试图贿赂衙役放他出来,这事从他被关进去我就严令禁止的,他有什么小动作我都知道,从那往后,我都不让衙役出现在他面前了,估计也快到底了。”
陆恒确实已经快到底了。
他待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整个牢房唯一的光线就是从屋顶的一个小窗户里偶尔漏出来的光,没有人跟他说话,他只能自言自语,然而这个牢房基本四面都是密闭的,又大又空旷,他一旦说话,就是无数遍的回音在他耳边回响,时间一长,他自觉特别怪异,连自言自语也不愿意了。
不说话,无事可干,一日一日越发的空虚,他开始的时候还会睡觉,从白天睡到晚上,晚上清醒一两个时辰继续睡,睡得天昏地暗,到了后面,他已经开始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了,只知道盯着那个小小的窗户发呆,让唯一的光线照在自己身上。
而他的精神已经越来越衰弱,长时间安静的空间让他有点敏感,轻微的一点声音都会引起他的注意,这些声音会被无限放大,砸的他耳朵和脑袋越来越疼痛难忍。
为了杜绝这些声音,他又开始日复一日地睡觉,然而这回和他刚进来的时候不同,他睡得时候不再是昏昏沉沉的,而是开始做梦。
梦里他成了真正的卓彦。
小小的卓彦趴在父母的房间外面,听着他们的争吵和据理力争,听不清楚是在吵什么,但是能看得出来双方都很生气,“卓彦”趴在门上,他本来该午睡的,可是一直睡不着,就跑了出来,结果一个人也没有发现,他本能地想去找自己的爹娘,却发现他们在争吵。
卓彦的母亲太过激动,把一只茶杯从里面摔到了门上,破裂的茶杯碎片从门缝里穿过砸在了卓彦的额头上,卓彦迟钝了好几秒,直到血留下来了,他才感觉到了不舒服,哇地哭出了声,惊动了里面的父母。
接下来就是兵荒马乱、光怪陆离的梦境。
小小的卓彦偷到了一段时间父母的关爱。
父亲不再每天早出晚归,开始教卓彦念书,母亲也不再是高高在上,前拥后堵,她开始温柔地陪着卓彦,还会抱着卓彦给他讲儿时的事情。
那是卓彦最快乐的时候。
可是很快的,梦境就开始支离破碎了。
第74章
卓彦的母亲病倒了。
小卓彦还没享受到几天的母爱,他的母亲就变成了病床上微弱呼吸的病人,每天靠着两片人参吊命,大约是感觉到了自己命不长久,也久违地对卓彦产生了愧疚和亏欠,她收敛了一身的锋芒,变成了最温柔不过的妇人,然而这样的温柔也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点时间罢了。
陆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个,只知道梦里的卓彦很难过,难过地快要哭出声了。
梦里的卓彦一天天地长大,他的母亲也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陆恒本能地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他控制不了梦境,只能跟着梦境的意识跌跌撞撞往前走。
很奇怪,明明卓彦的母亲病得快死了,所有的大夫都下了她已经快要不行了的诊断书,但是她却顽强地撑下来了。
到了后期,整个梦境的空间都被定在了病床前。
卓彦从少年变成了青年,眉眼之间越长越开,变成了陆恒所熟悉的模样,然后就开始定格,卓彦的母亲依然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温柔而从容地等着死去的那一刻。
陆恒没有被固定住视角,他在这个病房里转了又转,直到无聊地把整个房间的地板砖都数清楚了,连窗户格子都挨个数清楚了,病床前才有了动静。
卓彦的母亲轻轻地叫了一声卓彦。
卓彦通红着眼睛拉住了她的手。
生病的妇人摸了摸他的头:“阿彦,娘快不行了。”
卓彦呜呜地哭,却说不出话,只能徒劳地握着她的手,疯狂摇头。
妇人笑了笑:“阿彦,对不起,忽视了你那么久才注意到你,但是娘亲不是不爱你,只是不知道怎么爱。”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以后你要好好听你爹的话,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最厉害的儿郎。”
“娘亲等你长大,等很久了。”
“别让娘亲失望。”
卓彦能感觉到手心握着的手的力气越来越小,即将失去亲人的痛苦让他感到绝望,他哽咽出声:“好,好,我听话,我听爹的话,娘,你别走,别走好不好,求你了,别走……”
只是徒劳而已。
卓彦哭的越来越大声。
奇怪的是,整个梦境也开始跟着下雨,好像是被卓彦的泪水淹没了一样。
陆恒被困在房间里出不去,只能惊恐地看着水越漫越高,他已经躲在了桌子上,踩着凳子,水还是迅速漫了过来,他惊恐地回头喊:“卧槽你别哭了!!我要被淹死了!”
卓彦听见了他的声音,猛然回头,陆恒才惊恐地发现卓彦的额头上全是血,整个人都是病态的脸红,有点像是高烧,又有点像是小时候额头被砸出了创痕。
紧接着,陆恒就感觉到卓彦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明明是梦里,陆恒却感觉到了窒息和疼痛,他能感觉到卓彦冰冷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喉咙口一片灼热的疼痛感。
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听见卓彦一字一顿地道:“把身体还!给!我!”
“……”
陆恒猛地惊醒,外头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他借着月色躲到了窗户下面,感觉到有凌凌的雨滴滴在脸上,给他灼热的喉咙口带来一丝清凉的感觉,他迫不及待汲取着水的味道,喝着喝着却感觉不太对劲,一股铁锈味,很像他喝下的那碗属于卓邦的血的味道。
他猛然抬头,落在他眼睛里的哪里还是水,分明是卓彦额头上低落的血。
见他睁眼,卓彦咧嘴笑:“你醒啦。”
……
江舟正和卓邦说话,外头进来个衙役,有点匆忙:“大人,里头关着的那个人,疯了。”
江舟讶异:“疯了?”
他着眼去看卓邦,却看见他也怔住,半晌问:“真的疯了?”
“真的疯了,一直说什么,别找我之类的话,还自己掐自己的脖子。”
江舟问:“大人怎么看?”
卓邦摇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等会回去看看。”
江舟想了想,跟着他去了。
大牢里昏暗潮湿,昨晚上下了雨,地面有些湿滑,他们路过了几个牢房,径直走到了最里面。
明明有着沉闷的脚步声,关在最里面的陆恒却好像没有听见,他已经瘦得脱了骨,头发乱蓬蓬遮住了脸,呆呆地坐在窗户下面,两只手还掐在自己的脖颈之间,十分用力,手上青筋暴起,自己都被掐地吐了舌头都没感觉。
卓邦问:“你看着像是真疯还是假疯?”
江舟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
毕竟人要逼急了,装疯还是很容易的。
“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再关一段时间吧。”卓邦冷着脸,“关到我儿子回来就好了。”
……
时间匆匆忙忙,整个小镇都焕然一新,每户人家都盖成了水泥的房子,河边也都加上了护栏,种上了从外面采买的树和花,卓邦上的折子也起了作用,不过江舟估计可能是玻璃起的作用更大一点,因为卓邦给他看了回复的折子,里面开头一大段的话都是在夸江舟的玻璃,“澄净透彻”、“光滑如镜”、“朕心甚喜”,扑面而来的欢喜,江舟和卓邦都能感觉到。
也大概是这几块玻璃让皇帝快乐了,他也十分大方,又奖了一大堆的东西,然后给他批了个都尉的官职,让他在镇上自由发挥。
同时,他还发了一道圣旨,大致意思就是这一块地方出了个人才,可谓是人杰地灵,话里的意思就是替江舟打广告,让人可以多去看看——毕竟收了好处的。
皇帝的圣旨可太不一样了,上行下效,得到皇帝的夸赞那可不容易,所有人都想去沾沾喜气,也想看看到底怎么个“人杰地灵”——万一蹭了点灵气,科举高中怎么办?
所以第一时间窜到镇上来的,是周围的一批游学学子。
江舟对这一方面了解的不多,还是温言了解清楚一点,跟他说了:“附近一个州有个挺出名的鸣鹿学院,天下间读书的学子心中的神圣之地,里面都是些很有才学的弟子,听说基本每次的科举三甲都是学院出身,里头更有当代大儒坐镇。”
温言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都有光。
他是很喜欢读书的,从小到大都喜欢,除了陪着江舟玩闹就是看书,如果在他心里排个位置,除了家人以外,书是排在第一位的。
只是他经常叹气,感慨自己不够聪明,即便再喜欢也不像别人那样能精通四经五书,还能考科举。
江舟倒是常安慰他,在他眼里,他家阿言已经很厉害了,是他心里最聪明的人。
不过这回鸣鹿书院的人要过来,自然给了江舟发挥的余地。
皇帝能带来声望,书院的人同样也可以。
他如今大小也是个官了,给镇上的人下了一条法令:“从明天开始接待远客,不许近距离围观,打扰远客,就当做是普通人,该如何就如何,那些准备的美食摊子可以摆出来,正常运作,表现出最自然的状态即可。”
他的话现在基本就是镇上的标杆,所有人几乎都有一个共识:想赚钱?听江舟的总没错。
因此,第二天陆陆续续有学子来的时候,他们发现,这个镇上的人好似没看见他们一样,全都在正常地劳作,只有在路过某处的时候才有个穿的干净朴实的书生打扮的人走上前来问:“几位需要向导吗?”
几个人对镇上不大熟悉,便道:“要。”
书生便开始带着他们游逛:“几位从哪来?”
有人答:“从汾城来,听说这里和外头不大一样,所以想来转转。”
书生便笑:“听说汾城是有名的才子之乡,诸位想必各个都文采斐然。”
没有人不爱听吹捧和夸赞,尤其还是同行的,几个学子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意:“谬赞了,这一带比较出名的地方有么?”
书生便道:“看诸位才子是吃喝玩乐,喜欢哪一方面了。”
有人问:“吃又如何?玩又如何?”
“吃自然要去城东,那边有一条街的美食,更有江都尉的火锅店和海底捞,若是你们半夜睡不着饿了,还能去码头那一块试试东哥儿的烧烤店。”书生接着道:“若是想玩,不如在码头上租上一艘小船,在细河上游览一番,若是诸位有墨宝留下更好,船上有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岸上柳荫里也有专留存这些的小摊子,若是有留下的公认写的好的,还会誊写了贴在告示栏里,供过路的学子瞻仰。”
还有这等好事?
他们读书人,追求的不就是“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吗?没想到这儿还有现成的出名方式,顿时有了兴趣。
一行人便催促着往细河那里去,一上船就感觉出了不一样,普通的渔船都是破烂不堪的,船舱里还会有浓重的鱼腥味,而这些用来游湖的船却不一样,这些船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视野也开阔,能容得下好几个人而不会凑手凑脚,也果然有上好的笔墨纸砚,只要付了钱就能用。
外头湖光山色,里头轻舟油蓬,几人顿时诗兴大发,倒也吟了几首好诗。
导游的书生就笑眯眯坐着不掺和,偶尔被提起才作两句诗,虽然不算好,但也勉强过得去。
gu903();游湖的路线会经过江舟的民宿客栈,那玻璃的房子折射着太阳的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