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将殿门关好，韩烬便迷糊着醒了过来。

“陛下。”叶棠看了他一眼。

韩烬坐起身来，借着昏暗的烛光看了叶棠半晌，然后嗤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拍了拍叶棠的侧脸。

“跪了多久了？”韩烬出声问道。

“三时辰有余。”叶棠的声线淡淡。

韩烬啧了一声，继续轻轻拍打了叶棠的脸颊两下，力度比之前稍微重了些，但是不痛，只是在寂静的夜里，还是显得声响很大。

“真乖，继续跪吧。”韩烬随意出声。

叶棠猜想他应当是清醒了一些又想起来折磨自己了，便也没有出声，继续跪着。

片刻后，韩烬缓缓站起身，又坐到了叶棠的身边，和他靠得很近，叶棠甚至能够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脖子上。

接着，韩烬便伸手拍了拍叶棠的臀部：“来，跪直了。”

叶棠原本是大腿叠在小腿上的，听到韩烬这么说，只是轻轻抿了抿唇，然后温顺地跪直了身子。

“跪了三个时辰，国师是不是已经反省好了？”韩烬看着叶棠，淡然出声。

“是，已经反省过了。”叶棠微微垂下双眸。

韩烬抬眸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然后突然一把拽过了他的身子，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陛下？”叶棠抬眸询问地看向韩烬。

“你说，朕听着，反省得不深刻便继续跪。”韩烬伸手搂住了叶棠的腰，手掌放在了他的腰带处，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解开。

叶棠顺着韩烬的话开始反省：“陛下指正的地方很对，臣应当有所保留，不能一味地追求快速解决问题，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应该让他们自己去摸索，完善制度，更好地管理手底下的人。”

这番话说的是天衣无缝的，韩烬就是想挑刺也挑不出来。

看了叶棠半晌后，韩烬还是放过他了：“也罢，朕今日乏了，你自己再跪会儿就回去吧。”

说完，韩烬便松开了叶棠，径直起身离去了。

叶棠则是在原地坐了半晌，方才离开。

离开御书房没多久，叶棠的身形微微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旁的一棵树，猛的吐出了一口鲜血，脸色白了几分。

叶棠轻轻闭了闭眼睛，想从袖袍中取出手帕，这才发现自己没带。

于是，叶棠又轻轻地咳了两声，然后抬眸看向夜空中的一轮明月，神情有些恍惚。

许久，叶棠低声地喃喃道：“韩覆年……我们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回到砚青殿后，叶棠突然病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提不起来力气。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大病这么一场。

毕竟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已经快要将他压垮了，身体吃不消之后，自然就会积劳成疾。

第二天，叶棠就发现自己开始发热，咳嗽不断，喉咙痛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于是，叶棠就这样拖着病体耗了两日，上朝依旧是告病假，也正好不用去见韩烬。

虽然没有参与到朝政，但是他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最近两日朝中的大臣们又在催韩烬尽快册封皇后，扩充后宫，似乎韩烬还因为此事发了好几通脾气。

第三日，叶棠发觉自己病得更加严重了，早膳都没吃下去几口。

但是医者不自医，整个砚青殿冷冷清清的，他身旁也没人照顾着，向来喜静的叶棠突然发觉这种感觉并不是很好。

这天韩烬刚下了朝，换了身衣裳，便直接怒气冲冲地来到了砚青殿。

门直接被他一脚踹开，只见叶棠正优哉游哉地坐着喝茶。

“叶凌霜，你三番两次无故不去上朝，是不将朕放在眼里？前几日朕还念在你受了罚都没和你计较，你还敢给朕得寸进尺了是吧？！”韩烬几步上前，一脚踢翻了叶棠身边的一个凳子。

叶棠看了那个被韩烬一脚踢翻的凳子一眼，神情恹恹，不是很想说话。

说实话，他现在真的懒得应付韩烬的脾气。

第26章哪里不舒服？

“身体不适？国师编理由不会找个像样的吗？”韩烬见叶棠不出声，继续嘲讽他。

只要一想到叶棠刻意躲着他，他就恨不得直接罢朝，立马来叶棠这里问个原因。

若是叶棠看起来确实情况不好也就罢了，谁知道他竟然就在这里这样悠闲地喝茶。

韩烬怒火中烧，一把夺过了叶棠手中的茶杯，用力放在了桌上：“不是说病中不能喝茶吗，这话还是国师教朕的，怎么国师自己忘了？”

叶棠微微掀起眼皮看了桌上的茶杯一眼：“没有在用药，喝茶不影响。”

这一出声，叶棠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像是好几天都没有喝过水一般。

韩烬也愣住了。

叶棠淡淡收回了视线，轻轻咳了咳，让喉咙好受一些。

“你嗓子怎么了？！”韩烬突然一把抓住了叶棠的手腕，冲着他大吼道。

叶棠被韩烬这一下吼得脑袋晕乎乎的，一时间没有回答。

这时候韩烬才发现叶棠的脸色苍白，看起来无比虚弱，被他抓在手里的手腕也是发着热，像是把把他的皮肤给灼伤一般。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韩烬有些慌乱地伸手覆上叶棠的额头，去探他的体温。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此刻的神情无比地紧张。

叶棠艰难地抬起双眸，定定地看着他。

“说话啊！你这样多久了，哑巴了吗？！啊！”韩烬见叶棠一直不回答，又气又急地冲着他大吼。

叶棠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话。

但到底还是没来得及开口就先晕了过去。

韩烬连忙一把将叶棠搂在自己怀里，眼神是从未有过地慌乱。

整个太医院的人在砚青殿跪了一地，一个个地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韩烬的怒火波及。

“你再给朕说一遍？什么叫没什么大碍？！”

伴随着韩烬暴怒的声音，替叶棠诊脉的那个太医被韩烬一脚踹倒在地，顿时只觉身子像是散架一般，痛得浑身冒冷汗。

然而，那个太医也不敢耽误，连忙重新跪好，惶恐地出声：“陛下息怒，臣不敢欺瞒……国师大人应当是积劳成疾身体吃不消了，服了药好好休息两日就没事了。”

“积劳成疾？积劳成疾会这样浑身发热？会让嗓子哑成这样？！”韩烬压根不想听他的解释，一把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揪了起来。

身后跪着的一众太医连忙惶恐地出声：“陛下息怒。”

李公公也连忙上前拦住韩烬：“陛下，陛下息怒啊，一切还是等国师大人醒了再下定论吧。”

韩烬勉强拉回了些许理智，一把将手中的人扔了回去，然后泄愤般地直接砸了桌上的一套茶具。

上好的白玉制成的茶壶茶杯碎了一地。

看着那些碎片，韩烬突然感觉到无比地头痛，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

“李公公。”韩烬出声唤道。

“奴才在。”李公公忙惶恐作答。

“朕那里有一套一样的茶具，给国师拿过来，他用习惯了的东西若是换了会不开心。”

“是，奴才知道了。”

韩烬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然后又看向那些太医。

见韩烬的视线落在了他们身上，众人害怕得身子都在发颤。

好半晌后，韩烬才冷声道：“一群废物。”

为首的几个太医深深地埋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曾经在叶棠那里学习过医术，但凡能得到叶棠的几句指点都可以得到很大的进步。

在叶棠面前，他们的医术简直不够看。

现在叶棠病倒了，让他们来诊断，那是一个比一个惶恐。

见这些人一个个地跟个鸵鸟似的埋着头不出声，韩烬的心中怒火更盛：“都给朕在这跪着吧，跪到他醒过来为止，若是情况不是像你们说的这样，朕拿你们是问！”

众人忙小心翼翼地应了是。

这时，为首的太医硬着头皮出声：“陛下，国师大人现在情况不是很好，是否要先服一些药？”

闻言，韩烬看了一眼一旁桌上那碗被端上来好一会儿的药。

“这药是做什么的？”韩烬冷声问道。

“陛下，可以退热的。”太医忙恭敬答道。

韩烬薄唇紧抿着，沉默片刻，把药端了过来：“都给朕去外面跪着。”

众人连忙恭敬地应声，起身去了殿外面跪着。

韩烬看了躺在床上的叶棠半晌，坐在床上，伸手将叶棠抱了起来，让他躺在自己怀里，然后开始一勺一勺地把药喂进他的嘴里。

每喂一口，韩烬就得轻抬起叶棠的下巴，用手指轻轻揉着他的喉间，这样才能顺利地让叶棠喝下/药。

把药都喂完了之后，韩烬又抱着叶棠感受了一下他身上的温度。

一点也没有退，还是很烫。

韩烬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

叶棠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那一群太医也在叶棠床边提心吊胆地跪了一整日。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目便是这个场景，叶棠突然觉得头更痛了。

“国师大人……您醒了……”为首的太医连忙惊喜地出声。

叶棠勉强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扫视了殿内一圈，虚弱地咳了两声：“你们这是做什么？”

“国师大人，您病倒了。”立马有人恭敬回答。

“我知道，我是说……”

还不等他把说完，砚青殿的门就猛的被人推开，只见韩烬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叶棠看了他一眼，然后有些无力地垂下了双眸。

“你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韩烬一把按住了叶棠的肩膀，出声问道。

叶棠的声音依旧是沙哑的，听起来很虚弱的：“陛下，别为难他们。”

“为难他们？所以你为了不为难他们，宁愿自己病了好几日？叶凌霜你的脑子呢？！”韩烬胸腔内莫名窜上一股无名火。

他在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结果叶棠根本就不在乎，反而是让他不要为难别人。

“不是什么大病。”叶棠又虚弱地咳了两声：“留下一个就可以了，让其他人退下吧。”

第27章朕饶不了你

韩烬看了叶棠半晌，然后指了指为首的那个太医：“你留下，其他人都走吧。”

那些太医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忙退了下去。

叶棠看了剩下那个还跪在地上的太医一眼，虚弱出声：“周太医……”

周太医不禁愣了一下，没想到叶棠竟然记得自己姓什么。

“起来吧，别跪着了。”叶棠继续说道。

“臣……臣还是跪着吧……”周太医惶恐地低下头。

毕竟韩烬就站在自己身边，韩烬没让他起来，他怎么敢自己擅自起来。

叶棠无力地咳了两声，强忍着头痛抬眸去看韩烬：“陛下，给周太医赐座吧。”

韩烬薄唇紧抿着，冷冷盯了叶棠片刻，然后把一个凳子踢到了周太医的旁边，语气不是很好：“坐。”

周太医连忙谢了恩，默默地擦了一把冷汗，扶好了凳子，然后在叶棠身边坐了下来。

叶棠再次咳了两声，把自己的手递给了周太医：“麻烦周太医了。”

“国师言重了，这是臣的荣幸。”周太医忙恭敬回答。

叶棠的嘴唇动了动，正准备再说话，嗓子又是一阵干痒，又咳了好几下。

这会儿韩烬终于是忍不住发问了：“你怎么一直在咳？”

叶棠看了他一眼，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见叶棠这样什么也不肯和自己说，韩烬心中的那腔怒火更甚。

周太医小心翼翼地替叶棠诊脉，顺便询问他的情况：“国师这样多久了，之前可有什么症状吗？”

“三天左右，咳过血。”

听到叶棠咳过血，韩烬微微愣了一下，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到底还是没有出声打断他们。

周太医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听脉。

“国师是心里积的事情过多了，身体吃不消。”周太医诊脉完后，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叶棠点了点头，右手覆上自己有些酸痛的后脖颈轻轻捏了捏：“是……周太医说的很对，给我开几副药吧。”

这时候，韩烬突然伸手捏住了叶棠的后脖颈。

叶棠微微愣了一下，收回自己的手，抬眸看了他一眼。

而韩烬的视线却是落在周太医身上的，只有那只手在轻轻地揉捏着叶棠的后脖颈。

“是，臣到时候会让人将药送过来。”周太医恭敬作答。

这时候韩烬突然冷声道：“让国师自己开方子。”

周太医一时间愣了一下，有些为难地看着韩烬：“陛下……医者不自医，会出问题的……”

“朕不想听这些道理，总之，让国师自己开方子。”韩烬的声线沉了下来，语气不容置喙。

这下，周太医不敢说话了，只能询问地看向叶棠。

叶棠缓缓垂下双眸，无力地笑了一声。

“周太医给我开一副清热解毒的方子就可以了，加一味甘草吧，嗓子难受。”叶棠缓缓出声。

“这……国师您还在发热……”周太医皱了皱眉，为难地出声。

“不需要刻意在乎这个，发热是身体内的器官出了问题。”

“是，臣知道了。”

叶棠应了一声，便让周太医退了下去。

砚青殿内只剩下韩烬与叶棠二人。

此刻韩烬的手还在覆在叶棠的后颈上替他轻轻地捏着。

“让陛下担心了。”叶棠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韩烬的手，淡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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