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澜前脚刚下飞机,还不等他坐上接机的汽车,后脚手机就响了。
孟星河简洁明了地将这件事汇报给他,语调机械得就像在背书。贺澜闻言,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四肢百骸皆是森冷。
贺澜站在机场中央,看着眼前行色匆匆的人影,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的心脏就像被人拿枪抵着一样,稍有不慎仿佛就会血浆四射。
他的手机响了,是美国子公司这边的电话,贺澜没接。
过了几秒,他的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的国内电话,贺澜飞快地接起,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发颤:“喂?”
“贺澜!灵儿要是出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这个声音不是别人,是秦云皓。他早就把秦云皓的手机号给删掉了,一时间竟忘了秦云皓那万年未变的手机号后四位:0216。
这是魏九歌身份证上的阳历生日,只不过魏九歌从来只过农历生日,也并没有在意过秦云皓的这个手机号码,倒是贺澜一直愤愤地怀恨在心。
不等秦云皓再说半个字,他就飞快地挂掉了电话。
贺澜苦笑一声,不用你饶不了我,我自己也不会饶过自己。
贺澜的屁股还没坐热,立刻订了回国的机票,任由美国子公司那边乱成了一锅粥。
他不管了,去他妈的。
皇宴会所的顶层是26楼,最上面其实还有个巨大的天台。
天台上面空荡荡,漫天阴云惨淡,阵阵阴风袭来,仿佛下一秒那黑压压的乌云就要砸下来。
韩若水坐在一把连椅上,交叉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地吞云吐雾,烟圈很快就随风消散了。
“少爷,这里冷。披件外套吧。”袁桥说着给韩若水披上了一件风衣。
韩若水扯了扯衣领,双眼微眯,睥睨着楼下万物,轻笑一声:“你看,坐在这里,下面的人啊,车啊,都像蚂蚁一样,谁也没有比谁更高贵。”
袁桥站在他身旁,“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袁桥,你后悔吗?”韩若水突然问。
袁桥缓缓抬起头,看着韩若水日渐瘦弱的背影,眼神愈发坚毅:“不后悔。袁桥这条命是少爷给的,少爷一句话,袁桥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韩若水初中那年救了袁桥,袁桥比他大三岁,武校出身,有一次得罪了武校里的几个混混,放学之后,他被几人围堵。
可那几个混混,加起来也没打过人高马大的袁桥,最后他们被袁桥打得四散而逃。可其中有个小子,实在太弱,想要逃跑的时候,崴到了脚,袁桥那会儿打人打得红了眼,搬起砖头砸了他的脑袋,手下力道没收住,将那小子活活打死了。
这个场景正好被放学回家的韩若水碰到,他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画面,想要逃跑的时候,却发现那个高大的凶手朝他哽咽求救:“救救我……他是校长的儿子,我……我好像把他打死了。”
韩若水紧张地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又……又为什么要打他?”
“我叫李乔,是……是他们先打我,他们欺负我没有爸妈,我没有家人,他们说打死也没人管……我害怕,一害怕手就没收住力道……”
韩若水心中莫名一阵难受,还不等说什么,就听到了一阵警车的声音。
“跟我来!”韩若水来不及多想,一把拉起袁桥就往韩家的地下室跑去。
后来,他混进了韩家的保镖队伍,他虽然人高马大,可年纪并不大。韩若水为了保住他,还托人给他改了名字和年纪。
韩若水也说不上为什么当时一定要救他,可就是救下了。
自那之后,袁桥就对他忠心不二,哪怕在他“死去”的那十年,也仍然没有变过,比起血脉相连的韩家人,韩若水更信任袁桥。
韩若水的嘴角扯出一抹浅笑,弹了弹手中的烟灰:“他怎么样了?”
袁桥转身看了一眼浑身被绳子束缚的魏九歌,冷道:“还在昏睡,死不了。”
韩若水站起身,掐灭了手中的烟蒂,然后缓缓走到魏九歌的身边。魏九歌的身下铺了一条羊绒毯子,他穿得衣着单薄,天台上风很大,冻得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也有点发青。
韩若水居高临下地看着魏九歌,两条眉毛不禁蹙了起来,他弯下腰将自己身上的风衣取下,然后轻轻盖在了魏九歌的身上。
韩若水的指尖流连忘返地沿着他的面部轮廓描摹着,眼神带着病态般的柔情与不甘。魏九歌的药效也差不多过去了,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眸。
“你醒了。”韩若水朝他轻轻一笑。
魏九歌的嗓子有些发紧,浑身无力,稍微一动他的身体就传来一阵阵酸痛。魏九歌环顾了一圈,拧眉看着韩若水:“……若水,别做傻事。”
“呵呵,傻事?”韩若水突然冷笑一声,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攥起拳头狠狠抵在自己的左侧胸口,“可我这个地方都是恨啊,全是恨!你让我怎么去排解呢?还是说你能答应跟我在一起?”
魏九歌的心脏传来一阵钝痛,他看着韩若水那双猩红的眼眸,久久不作声。
韩若水站起身突然仰天大笑:“看看,看看把你吓得!我就开个玩笑,我知道你就算死也不屑跟我这种人在一起。所以,我也没指望你会答应我。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心里舒服一些,你们,谁也不行!”
韩若水眼神中的疯狂令人毛骨悚然,魏九歌余光不经意间瞄见他的脚边躺着一个木质的黑色盒子:“你想做什么?”
“我想……嘘,别急。”韩若水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即大笑起来,“我想让你看一出好戏,哈哈哈……”
韩若水病态的笑声就像地狱里传来的铜铃声,让人遍体生寒。<author_say>来啦~
贺澜还有三秒到达战场!然后被KO,hhh…鸡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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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债
贺澜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他坐在飞机上的时候,脑子急得嗡嗡作响。他恨自己坐的不是火箭,飞机实在太慢了。
魏九歌依旧下落不明,贺澜紧闭着双眼,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韩若水那个疯子能把他藏到哪里?
贺澜把能想到的地方在脑子里挨个过滤了一遍。贺澜静下心来之后,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他看着机窗外如同蓝宝石般的天空和不远处耀眼灼目的太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良久,贺澜猛地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睛幽幽泛着深不可测的光。
韩若水这次的目的未必是魏九歌,如果他的目的不是魏九歌,而是自己,那魏九歌现在就一定是安全的。
从小一起长大,关键时刻还是多少有点好处的。贺澜了解韩若水,虽然看上去人畜无害,清爽干净,实则闷声记仇,是个比他还要偏执的疯子。
飞机落地的时候,贺澜仿佛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次飞行。
贺澜刚一出来就看到了孟星河和穆辰在等他,孟星河面无表情地朝他挥了挥手,贺澜神色匆匆地走过去:“有什么进展?”
贺澜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嘶哑,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快一天没有喝水了。
“贺总,给。”穆辰见状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孟星河推了推金边眼镜:“上车再说。”
几人刚到停车场,贺澜的手机就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贺澜,灵儿已经是我的人了。他可真是一次比一次美味呢。”
贺澜的脸上当即就毫无血色了,他来不及多想这条消息是真是假,但只要一想到魏九歌此刻有可能承受的任何一点痛苦,他就痛不欲生。
只是,贺澜眼下只能将这些担忧和揪心暂时封锁在心底,他必须得保持冷静,冷静,再冷静。
这次,他无论如何都要救下魏九歌,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受伤。
贺澜顿住了脚步,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他的喉结下意识地上下滚动几下,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回了一条消息:“你在哪里?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别动灵儿。”
此刻,韩若水半躺在连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贺澜发来的消息,连作干呕状:“灵儿,我给你念念,你听听,多么恶心啊!”
魏九歌紧蹙着眉头,听着韩若水一字一句地给他念着贺澜的消息,胸口不禁传来一阵阵闷痛。
“还是云皓说的话更像人说的。”韩若水笑道。
魏九歌的眸色顿时一暗,不敢置信地看向韩若水:“……别动云皓,他是无辜的。”
可是韩若水就像没听到似的,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手机里秦云皓发来的消息:“我给你念念哈,秦云皓还真是个情种,他手机号从高中就没变过,后四位一直是你的生日呢。”
“……”魏九歌闻言,顿时睁大了双眼,一双深情款款的桃花眼,顷刻间变得有些泛红,他恍然大悟,自己竟然那么迟钝。
“呦呵,秦云皓竟然说了跟贺狗相同的话,哈哈哈,有意思。”韩若水笑着看向魏九歌,然后拿出一面镜子走到他跟前,“灵儿,你看看自己的表情,你现在还能分清自己心里住着的到底是谁吗?”
魏九歌的身上已经被绳子勒出了红痕,四肢也麻木得动弹不得,他看着镜子中那张久违的面孔,只觉得愈发痛恨这般无力的自己。
魏九歌偏过头深深地望着韩若水:“若水,真的……不要做傻事了。现在收手,一切还来得及。”
“魏灵毓!你是不是傻啊?!”韩若水突然咆哮道,“我收不住呢!我就要整死贺澜!整死所有爱你的人!!最后就剩我一个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韩若水!你杀了我吧。”魏九歌直视着他那双着了魔似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没发现,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我吗?我才是四个人里最多余的那个,我本来就不属于你们的世界。若水,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恨你一天。你把我从这里丢下去吧,对我、对你都是一种解脱。”
韩若水闻言突然弯下腰,一把扯住魏九歌的头发,将人狠狠地往楼梯口旁边的水泥柱上撞去:“把你丢下去?呵呵,我怎么舍得呢?”
话音刚落,韩若水一个带着惩罚的吻重重地落在了魏九歌的唇上,顿时一阵血腥味在魏九歌的口腔中蔓延开来。
“咳咳……!”魏九歌拧着眉头怒视着韩若水,可韩若水却偏过了脑袋,挺直腰板不去看他。
海城最近阴雨连绵,黑云压城城欲摧,厚重的乌云已经在头顶持续挂了两天了。明明是是回暖的季节,可这些天气温却陡然降低,森冷直击人心。
此时已是傍晚了,天边看不到一丝夕阳的色彩,目之所及只有阴沉沉的浓云。
韩若水转身走到26层最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眼下的这个世界,这个陌生的世界同时也在跟他对视。
“少爷!”袁桥紧张地往前迈了一步。
韩若水的嘴角扯出一抹浅笑:“别怕,我可不舍得往下跳。”
韩若水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笑吟吟地看着贺澜和秦云皓发来的消息,眼睛微眯,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贺澜:“地址?!”
秦云皓:“你们在哪?”
韩若水大方地将地址同时发到了两人的手机上,末了补了一句:“一定要自己来哦,多一个人,我就把他从26楼一脚踹下去。”
贺澜脸色阴沉地看着这句话,让孟星河把他送到了距离皇宴会所不远处的一条街:“他们在上面,我自己上去。你通知警察,别让他们惊动韩若水。”
“行。”孟星河点了点头,从车厢拿出一把手枪扔给了贺澜,“你……注意安全。”
贺澜愣了愣,潇洒地把手枪扔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回头朝他扯出一丝笑意:“不愧是你孟星河,谢了。”
说罢,贺澜大步流星地往皇宴会所奔去。
顶层天台上的楼梯门从里面上锁了,贺澜看着那扇狭小的门,胸口顿时紧张起来,他害怕看到这扇门后面出现令他无法接受的现实,他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口水。
刚要捶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转身一看,不禁拧紧了眉头:“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云皓喘着粗气,眼底挂着浓浓的黑眼圈,他一见到贺澜,身体就升腾起一股巨大的怒火,不过眼下也不是发火的时候,他不屑地看了一眼贺澜:“废话,救人。”
“你不能进去。”贺澜伸手拦住了秦云皓。
秦云皓怒极反笑:“你脑残吗?很明显这是韩若水把我们同时喊来的。”
“……”贺澜顿了几秒,“我看看你的手机。”
话音刚落,眼前狭小的铁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袁桥,紧接着从袁桥身后传来韩若水带着轻笑的声音:“别争了,快上来吧。我都等不及要看好戏了。”
贺澜和秦云皓对视两眼,二人长腿一抬冲上了天台。紧接着身后的铁门就被袁桥从里面关上了。
只见韩若水将魏九歌绑在了最外边的水泥柱上,而他悠然自得地坐在连椅上,手上把玩着一个手腕粗的针管,里面注满了不明液体。
他只要一站起身,针尖就能碰到魏九歌的脖子。
“灵儿!”贺澜和秦云皓同时喊道。
韩若水缓缓起身,转过头朝他们笑了笑:“别动哦,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这针尖插入灵儿的脖子。你们看看,他的脖子又白又嫩,要是我朝着他这动脉扎一针,把这一管浓硫酸注射进去,你们猜猜,他会有什么反应?”
“韩若水你这疯子,你要什么,只管说!别动灵儿!”贺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双目赤红地看着魏九歌,可魏九歌却一动不动地低垂着脑袋,毫无反应。
贺澜有一瞬间害怕自己来晚了。
秦云皓怒道:“你把灵儿怎么样了?!”
“啊,没事儿。可能是冻得发烧了吧,可我明明给他盖了厚衣服的。”韩若水偏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魏九歌,然后拿起一瓶纯净水,咕咚咕咚地往他头上浇了下去。
“韩-若-水!”贺澜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名字。
魏九歌冻得打了一个寒颤,长睫微微颤抖几下,一睁眼就看到了贺澜和秦云皓面色凝重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他想动动胳膊,可是依旧动弹不得,偏过头一看,身侧如同万丈深渊一般。他顿时后背生寒,他害怕的不是自己会怎样,而是贺澜和秦云皓。
贺澜和秦云皓看着魏九歌醒来了,眼前顿时一亮:“灵儿,你怎么样?!”
“别往前走!”韩若水拿起那根粗粗的针管作势就要往魏九歌的脖子上扎,吓得贺澜和秦云皓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魏九歌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突然就笑了起来。
三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只听魏九歌说:“秦云皓,你来错了地方。我对你从来没有动过情,一次都没有。我不明白你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你不觉得可笑吗?”
秦云皓暗暗握紧了拳头,看向魏九歌的眼睛顿时微微有些湿润,这些话应该是真的吧。可哪怕他知道魏九歌对他从来没有爱,可他却放不下,怎么也放不下。
“可笑就可笑吧。”秦云皓扯了扯嘴角,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甘之若饴。”
贺澜的脸色顿时一阵发绿,可眼下不是吃醋的时候,他的眼睛如野兽般敏锐地盯着韩若水手里的那个针管。
魏九歌一时间知道秦云皓这个傻子没救了,转而看着贺澜,他的声音被冷风吹得有些颤抖:“贺澜,我承认自己爱过你,可你想想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你又有什么资格奢求跟我在一起?你知道吗?我有一段时间,做梦都盼着你死,我恨你,白天黑夜地恨你!”
贺澜的眼圈泛红,他的胸口痛得就像被车轮来回碾压一样。良久,他垂下了眼帘,低低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就算是这样,我也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让我保护你吧,哪怕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若还不想见到我,我保证再也不出现。”
贺澜猛然抬头,一双赤红的眸子深情地望着魏九歌。<author_say>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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