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卓就着他的手吃了，称赞：“好甜。”

“那再来一块。”

在这里，除了市中心，没有能治疗的地方，好在王宸给了宋卓一个月的用药量。

他没有多要，因为知道大概用不了多少。

他的病，离不开高端的治疗仪器，最初几个人刚来到这里时，赵渔就毫不犹豫地带着宋卓去了医院。

要支付高昂的住院费和治疗费，对于不能去取出自己积蓄的赵渔和宋卓来说十分困难。

周晋帮他们垫付了一些费用，不算少。

专业医生的意思当然是要住医院里接受化疗，能尽量维持生命，但宋卓没有同意。

不说一旦停下，傅劣就会发现他们的踪迹，宋卓也不想再受这样的苦。

每天被那些仪器折磨得疼痛难忍，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痛苦，这样的日子他过够了，也活够了。

白血病病人最后会有多痛苦，宋卓都知道。

他宁可和赵渔度过短暂却幸福的十天，也不愿意在孤独和病痛中结束自己的一生。

“我在y国时，傅劣给我用了最贵最先进的设备，每天用那些药和仪器维持着生命，我的头发掉光了，身上也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小渔，你如果知道，我为什么拼死都要逃出来见你，”宋卓说，“你就不要阻止我，带我离开这。”

赵渔多希望他活下去，就算是一天也好，所以不管不顾，就算要暴露行踪，赵渔也不怕。

“傅劣要抓就抓好了，我不怕，我只想让你活下去！”

赵渔还怀着身孕，如果要陪床，辐射对他的身体也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并且宋卓的痛苦更甚，到最后会完全失去意识，整个人靠机器吊着一条命，生不如死。

后来王宸找他聊了一些，赵渔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用皮肉的疼痛去平衡刺骨的心疼，在思考许久后，最中没有再阻拦宋卓。

即使是短短的几十天，也要和爱人好好度过。

晒了几天的被子和床单终于干了，赵渔起身去摘，风吹过时，在洁白的床单后，宋卓可以看到他纤细的侧影。

和几年前一样，但似乎瘦了很多，整个人薄得像一张纸，仿佛一不注意，就跟着风一起飞走了。

宋卓看着他发呆。

“傻了？”赵渔笑着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把被单放回屋里。

出来时问他中午要吃什么。

“有点想喝豆腐汤，你以前做过的那种。”

“好，还是按以前那样，先把豆腐煎一下，唔……我再放一些青菜，”赵渔笑着说，“那我把王医生也叫过来，再炒两个菜吧。”

宋卓点点头，自己要去转轮椅。

“干什么？”赵渔连忙过去按住他。

“想去厨房看着你做。”

“那跟我说一声就好了啊。”赵渔转身推着他走。

“今天是几号了？”

赵渔想了想：“21号了，这几天好像要降温。”

宋卓偏头咳嗽了一声：“嗯，不知道春天什么时候来。”

赵渔的脚步顿了顿，沉默着把宋卓推到了厨房里。

自己去冰箱里取出豆腐和青菜，转身的时候微不可见地抹了下眼睛。

两人都不愿意面对一些事情，比如春天会不会来，比如他们等不等得到一个新的春天。

宋卓的目光赵渔忙碌的背影上流连，身体的疼痛让他每几句话都要缓上一阵，但还是坚持着要开口：“我以前很喜欢南方，空气好，也不会有太多束缚。”

“但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家里不让来，也不让报这边的大学。”

赵渔接道：“现在不是过来了嘛？是不是和想象的一样？”

“嗯，”宋卓缓了缓，说，“差不多，如果以后一直在这边就好了。”

赵渔转过头，笑着答应他：“会的，我跟你一起。”

“好。”

第38章

“你最近脸色不太好啊。”

“有吗？”

赵渔路过镜子时看了一眼，镜中人脸色苍白如纸，比较之前更加消瘦了些，脸颊微微凹陷下去，一双眼睛大得突兀，赵渔低下头，“还好吧。”

王宸抿抿嘴唇，还是劝说道：“我知道你担心爱人的身体，可是，”他低声说，“你自己毕竟状况不好，也得多注意点。”

赵渔的神情有一瞬的失落，垂下了眼睛，点头说知道。

王宸每隔一两天就会来这里看宋卓的身体状况，然后决定用不用换药或者增量，用他的名义买，不会有人发现。

但赵渔不知道这样小心翼翼、躲躲藏藏的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他的手虚放在依然没什么凸起的小腹，曾经跟王宸聊起过自己怀孕的事情，对方建议先不要轻举妄动。

傅劣现在没有停止寻找他们，贸然去医院还是太危险，何况赵渔的身体情况特殊，只要记录下来，傅劣轻易就能查到。

“再等等，等傅劣稍微放松警惕了，你再去医院，”王宸说，“并且现在宋卓身边不能缺人。”

赵渔艰难点头。

宋卓在里屋睡着了，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是疼痛折磨到坐不起来，只能躺下缓解。

赵渔在门口看着宋卓额角出的虚汗，和紧皱的眉头，一双眼睛被浸湿，他低下头抹了抹眼睛，转身把门虚掩上。

王宸跟赵渔大致说了说宋卓的情况，没多说，赵渔心里都懂。

又问了问赵渔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赵渔怔了下，神情黯然：“还没想好，”他的手交叉着不安地放在膝盖上，“我现在……没有精力去想别的。”

他的肚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孩子，却要在爱人的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进退两难，赵渔的生活像是逼近极限，再加一点压力都会让他垮掉。

他痛苦地捂住头：“我不想……”

王宸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没待太长时间，王宸心里也怕打扰宋卓休息。

赵渔送他离开以后，胃里一阵难受，跑到厕所里干呕了一阵，看着水池里的胃液，咬着牙抓紧了水池边缘。

他撑着身体把门关上，自己失去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片刻后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崩溃地小声哭了出来。

转眼就快要到新年，即使是落后的镇上，也是热闹非凡，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福字。

远在首都的周晋提前给赵渔打了电话，说是没办法过去，周家老太太生日跟除夕撞上了，家里要大办。

赵渔说没关系，想着是要和宋卓一起度过的新年，于是打起精神出门买了些春联和喜字，把家里收拾了一下，门口做了简单的装饰。

入目是喜庆的红色，赵渔要把拉花挂在房顶，踩着凳子上去时，宋卓还担心地提醒他一定注意安全。

不知道是不是要过年的缘故，宋卓看上去心情不错，这几天食量也好了很多，还想和赵渔去外面散散步，被赵渔制止了。

赵渔还特地问了问王宸，对方闻言后只说可能是心情好，具体的没多说，在赵渔转过头给宋卓夹菜时，王宸眼神里闪过担忧的情绪。

几个人简简单单地吃了一顿年夜饭，宋卓夸赵渔手艺好，做的东西越来越好吃，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

王宸临走时，犹豫许久还是告诉赵渔：“如果有什么情况，就立刻打电话找我。”

赵渔还是觉得王宸的担忧有些多虑，但也没有放松警惕。

宋卓还想喝些啤酒，被赵渔骂了一顿，一边给他擦脸，一边说：“不知道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况嘛？还逞强……”

于是笑呵呵地认错，拉着赵渔的手示意他凑近一些。

赵渔眨眨眼睛，疑惑道：“干什么？”

宋卓让他蹲下来，自己讨好地凑了上去：“要亲亲你。”

赵渔哼了一声，脸上还是藏不住甜蜜，低下头和宋卓接吻。

微凉的唇瓣间，有些发苦的药味，赵渔却甘之如饴，闭上眼睛。

窗外有热闹的鞭炮声和欢呼声，他们久久不愿意分开。

“你今天晚上很粘人。”赵渔小声嘀咕，把他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

宋卓看着他笑了，脸上没有什么血色，被病痛折磨的身体苍白干枯，他说：“以前你粘着我的时候我怎么不说你？”

赵渔坐在一旁，说：“因为你脾气好。”想起回忆里的美好，嘴角止不住上扬，“学长就是很好欺负的老实人。”

宋卓听到某个字眼时，眼中笑意渐浓：“想再听你叫一次，好久没听过你这么叫我了。”

“知道了学长，”赵渔勾了勾他的小指，抬眼看他，圆溜溜的眼睛让人心生怜爱，“这样叫可以吗学长？”

宋卓扬了扬嘴角，拉着他的手，把他轻轻带到自己怀里，环抱着说：“可以啊学弟。”

脸挨到赵渔柔软的头发，灯光在上面映出暖色的光环，宋卓伸出手碰了碰。

好舍不得。

宋卓闭上眼睛，吻他的额头。

暖风被开到了最大，赵渔握住宋卓的手，那么凉。

赵渔便握紧了些。

“那个漂流瓶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用。”宋卓开口，像是沉浸在往事里，絮絮叨叨地、一件件地说着过去的故事，“可能大家现在都会嫌麻烦吧……”

“怎么会……我觉得很好用，而且还能匿名，明天我们可以登上去看看。”

“嗯……还有我们之前一直喂的流浪猫，你给它起名字叫胖虎的那个。”

“现在应该挺大了吧，算算快八岁了。”

“不知道有没有活着……”

“肯定还活着，它成天除了吃就是睡，多自在啊。”

……

宋卓抚了抚赵渔的背，摸到瘦削的肩胛骨时，心中隐隐作痛。

“小渔，我这几天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宋卓说，“好像走马灯一样，从我小时候，到现在，一幕一幕的，都很清楚。”

赵渔往他怀里挨了挨：“可能是你这几天有些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能吧。”宋卓说，他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发了会儿呆，对怀里的赵渔念叨着，说着便有些困了。

赵渔起身，让他平躺在床上，整理了一下被子的边缘，对他说晚安。

像是下意识地，也不知是害怕什么，他总是睡不着，在宋卓身边守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早上，宋卓睁开眼，拉了拉他的袖子，赵渔一下子惊醒，看到人还在，一颗心落到地上。

“这边是不是有卖米粉的？”似乎是因为刚起床，宋卓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太轻了。

“嗯，”赵渔问他，“想吃了？”

宋卓点点头。

他们那条街上有一家做米粉的店，开了很多年了，赵渔想了想，说：“那我让王医生带一份吧。”

然后把宋卓扶了起来，严肃道：“不许吃太多，我只让他给你带半份。”

宋卓笑着说好：“都听你的。”

赵渔抿嘴笑了笑，给他扶了扶背，让他呼吸可以顺畅一些。

“那我去给王医生打电话。”

“嗯。”

转过身去，拨通手机，对方一直没接通。

“嘟……嘟……嘟……”

赵渔的心莫名其妙地，有一些发慌。

他皱了皱眉头：“怎么不接……”

“嘭。”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沉闷的沙袋，被吊了很久，再也撑不住，永远地倒下了。

赵渔睁大了眼睛，僵在原地，转过头去时，手机滑落，摔在了地上。

阿卓，阿卓……

宋卓杀青啦，大家不要难受，他只是回到了妈妈这里，还在开开心心嗑瓜子呢

第39章

南方的城市总是下着雨，阴沉沉的，走在路上，依然翠绿的枝叶上落下浑浊雨滴，顺着枝叶淅淅沥沥落到匆匆而过的行人撑起的雨伞上，或者落到混着泥土的凹凸不平的马路上。

听起来总像谁在哭。

“怎么总阴天……”周晋跟身旁的秦远声抱怨，嘟囔道，“每次来照市都下雨。”

整体规划都很差劲的城市，交通不会发达到哪里去。交叉的十字路口挤满车辆，鸣笛声和行人的催促声一样刺耳。

秦远声看着前面有些拥挤的车流，被吵得有些头疼：“还有多远到？”

周晋来过的次数并不算太多，按照赵渔上午给他发来的地址导航，手指沿着标线移动一整个屏幕的跨度：“显示的差不多半小时的路程，照这个路况，估计要一个小时左右吧。”

耗着时间还不如闲聊，于是伸展有坐得点僵的身体，偏头跟爱人说话，语气不自觉地放软，像是撒娇：“你回国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秦远声想起几个月前惊心动魄的那天，依旧心有余悸，迫于傅劣的压力在之后火速辞职，像是做了亏心事，反而更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他扶额无奈道：“你提前也没告诉我要我帮忙把宋卓弄出来。”

周晋知道自己不占理，何况时间也过去很久，他讨好地笑，用戴着秦远声为他定制的戒指的那只手捏了捏对方骨节分明的小手指，在对方脸上快速地啄吻，轻笑：“我也是想跟你离得近一些。”

“算了算了，”秦远声当然算计地很好，“拿副院长的位置换媳妇，我也不太亏。”

周晋撇撇嘴，白他一眼，看着前面继续说：“傅劣之前还去查我了。”

“查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