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辞职了吗?睡什么觉?”郭珍花大手一挥,“别睡了,正好倒倒作息,等着来店里帮忙!”
“倒什么作息,不是打烊了吗?也该睡觉了吧?大家一起睡,等晚上起来开店不行吗?”步离反驳,自觉有理。
“还开店,开店要你管啊!”郭珍花骂一句打一句,“你说,是不是又闯祸了?是不是又不懂事给人添麻烦了?我说昨天电视里怎么没看见你,就知道你又掉链子了!看看,都让老板找到家里来了,有哪个老板肯天天这么惯着你啊!”
“我没有,我真没有!不关我的事!”
明明是他先不要自己的……步离巨冤,有理说不清。
“还没有,还不知道错!”郭珍花指着池岭命令步离:“你道歉,就在这给你老板道歉!不然别想进家门!”
“我、我……”步离攥着拳,吭哧半天,终于受不了地大吼:“我不!!!”
“好!”郭珍花狠狠指了一下步离的鼻子,转身上楼,紧紧关上门,意思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解决完了不要回家。
步离憋住眼泪,按着眼角嗅了半天的鼻子,总算压下委屈的情绪。
好像没有听到锁门的声音。
步离趿拉着拖鞋跑上楼,旋开门把手。
艹。门没锁,保险栓挂上了。
步离扒着大门研究怎么绕过保险栓开门,搞得满手红印子,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能徒手打开的保险栓还能叫保险栓吗?折腾来折腾去,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去想靠在楼下当赖皮的那个人是池岭的事实。
步离放弃了,不情不愿地下楼,提提裤衩,把池岭拖在楼梯上的外套边角展平,垫着坐下。
春末的早晨,风还是有点凉。
步离两臂交叉抱住胸,把手夹在咯吱窝里抖了抖,企图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
池岭动了动,偏头露出一双眼睛,幽幽地看了步离一眼,转回去,觉得哪里不对,又转过来,扫了一眼步离裸着的上半身,再转回去,想想还是不对,又低头看了一眼步离的大花裤衩,最后转回去,继续埋好。
没见过人裸睡怎么的?留条裤衩不错了。步离哆哆嗦嗦,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是不怎么好。
但有人更不好。
脸色灰暗,眼神呆滞,眼眶通红,眼下青黑,眼睛里都是血丝,看上去熬了一整夜的样子,昨晚收工晚,现在天都没亮,还不知道究竟睡了几个小时。
怎么,又来卖惨?步离撇嘴。这次他可不会再心软了!
步离摊手,“手机给我。”
原来的手机已经留在办公室物归原主,联系方式也都删光,要找人把池岭带回去,只有用池岭自己的手机联系。
池岭抬头,拿出手机解锁,目光呆滞地盯了一会儿,手一扬,用力往外一扔。
楼梯外面一条小路,不宽。小路靠着栏杆,栏杆外面就是江。
手机越过栏杆,“扑通”一声扎进水面,飞快下沉。
步离傻眼了,“你干嘛啊?!”
两万块的同款就这么喂了江,还污染环境,有毒啊!
池岭不说话,早就看穿步离的套路,索性扔了手机以绝后患。
步离狠狠喘了两口气,鼻音浓重,“你到底想干嘛啊?!”
池岭这次没有抬头,而是伸出手,握着手里的东西摇了摇。
是一张欠条,是昨天压在钥匙底下那张,金额一万,和工资数目一致,其他的保健品、保健仪那些估算不出价格,就大致概括了一下,添在后面,欠款人、债主写得清清楚楚,末尾还按了一个红指印。
步离看着欠条,脑子“嗡”的一下,这下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我记得,我没忘,我会还,我会还的,让我攒攒,行吗?”步离咬着嘴唇,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赖账,从来没有,不然也不会提前一天写好欠条,和手机、钥匙一起留下了。
池岭收回欠条,两只手捏住,撕成一片一片,然后松手。
转折来得太突然,等步离反应过来,纸片已经随风飘得到处都是。
“啊真是……不要乱丢垃圾!要罚款的!”步离窜出楼道,满大街地追着风捡垃圾。
意外的晨运让步离稍感冷静,等捡完垃圾回来,已经能好好说话了。
“别闹了,我让Ada姐接你回去,你把号码给我。”步离飞快地说着,弯腰把纸片塞进池岭外套口袋,垂下眼睛,卑微地乞求,“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攒够了钱会去找你还的,不然你给我一个卡号,分期吧,分期好吗?”
池岭不听,摘下口罩,拿出口袋里的碎纸,一片一片往嘴里塞。
步离打掉池岭的手,“你疯啦!!!”
池岭愣了很久,终于开口,“嗯,饿了。”
所以呢?因为他饿了,所以自己应该像往常一样包揽他的一日三餐,照顾他的起居需求?在他肆无忌惮地表达过对自己的厌恶,在他堂而皇之地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之后,还应该以他的感受为先,回应他的索取?凭什么呢?
步离咬牙,“我不饿!”
刚说完,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池岭肩膀耸动,看样子在偷笑。
步离一点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他明明很认真地在做一件事,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搞笑。
他明明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想法,没有人在乎。
他也想成为像郁萱、像池岭、像司裘那样或是优秀、或是能独当一面的人,可惜连最亲的亲人都说他蠢,说他只会闯祸。
步离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闹了这么久,他终于受不了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算我怕了你了,行吗?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就不该担心你被淘汰,不该一个人去找司裘,不该惹你,不该惹你们所有人,我错了,我后悔了,我求你,给我一个反悔的机会,你让我……你让我这么难过……”步离哽咽,“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池岭呼吸一滞,喉结滚了滚,手从外套边上伸过去,用力握住步离的手腕,“对不起。”
步离乱七八糟地嗅着鼻涕,突然愣住,“呃……啊???”
作者有话要说:原不原谅,大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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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读者“哈哈”灌溉营养液+102020-03-2113:07:30
第32章
步离愣了很久。
对不起有很多意思,认错、道歉是步离熟知的含义,也一度以为它只有这两种含义,等后来被骗得多了,才知道它也有可能是情势所迫,不得已以退为进,暂时用来安抚对方的一种托词。
“对不起”三个字从池岭嘴里说出来,步离很难分辨它究竟属于哪一种。
池岭转头,看着步离认真重复,“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相似的情景,同样的语气,一字不改,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步离心里一凉。
像楼道里时不时吹来的冷风,一点没有暖春的和煦,吹得人一身冷汗,也把所有的不忿、激动、委屈和不甘吹得透凉。
对不起,让你难过了。然后呢?等明天,等明天就没事了,你相信我?
可是他嘴里的明天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步离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吵,也不再闹。
这是池岭希望看到的结果,温顺,乖巧,还像以前一样,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是不一样了,很不一样。
池岭自认为自己的措辞没有半分不妥,但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却不知道为什么。
步离的反应让池岭隐隐觉得用过一次的方法不会再奏效第二次,或许应该采取一些更为激烈的手段。
他急切地抓住步离挣扎着想要缩回去的手,“不要相信谢馥希,她在骗你,合同有问题!她搬弄是非,让我以为你接近我,是为了司裘、黎觅和GT,她不让我看合同,是因为合同的乙方是黎觅,也就是说,你签的不是和GT的经纪约,而是和黎觅的个人约,只要你签字,合同生效,他会以各种理由拖住你、引诱你、威胁你,让你成为第二个苏砚明!”
啊,是这样啊。步离后知后觉。
“为什么?”他问。
步离不关心什么“第二个苏砚明”,他只是搞不懂,难道那么多次成功的愚弄还不够这个人认清自己有多好骗的事实?谢馥希的不可信众所周知,能三言两语让池岭动摇,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池岭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自己。
池岭坦白,“因为我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没有见过你这样的……”
“傻子。”步离接上。
池岭没有反驳,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昨晚的直播很成功,没有因为开头的小插曲引起什么不可挽回的演出事故。
他喝了很多酒,但并不开心。等酒劲过去,已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蜷了一整夜。
他没有为自己神志不清的行为感到懊恼,而是觉得来了就来了吧,也挺好。
甚至来不及、或是始终避免去想,他要来做什么,又为什么来。
而谈到谢馥希,他突然来了精神,像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罕见的多话,迫不及待、不管不顾地倾吐出来。
“不要相信谢馥希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也不要相信司裘,他不是好人!”池岭脸色阴沉,口气差到极点,“离黎觅远一点,他是个人渣!”
“那你呢?我可以相信你吗?”步离问。
池岭沉默了很久,“不可以。”
步离捂住眼睛,突然笑了。
“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步离坐下来,回到最初的话题,内心已经足够平静,“你是来提醒我不要再被人骗的吗?”
池岭说了一个“是”,又很快闭嘴。
比起黎觅,他能好多少?更别说一直以来只是袖手旁观的司裘。
都是烂人,一丘之貉。他有资格贬低黎觅、司裘、谢馥希乃至任何一个人,但在步离面前,他没有。
他也是烂人中的一员,甚至更过分。
可如果不是,他又来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池岭茫然,“我也想知道。”
看,他就是这么诚实,哪怕说出口的话再不好听,也不屑于说任何谎话。
只是偶尔隐瞒,隐瞒又不算谎话。
步离苦笑,狠狠抹了把脸,站起来往外走。
他绕到前门,从窗户爬进房间,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客厅里发呆。
天渐渐亮了,街上的人开始多起来。
步离返回楼道,池岭仍旧没有离开,也一点看不出有离开的打算。
再这样下去,可能真的要头条见了。
步离舒了一口气,朝池岭伸出手,“你来。”
步离带池岭从后门溜进店里,拿来一个小菜篓,打开消毒冰柜,对着柜子里的剩菜挑挑拣拣。
“面条,吃不吃?”
“嗯。”
“白菜?”
“嗯。”
“牛肉?”
“嗯。”
“香菇?”
“嗯。”
“吃辣吗?”
“嗯。”
“我少放一点哈。”
“嗯。”
步离挑完菜,让池岭找位子坐,自己端着菜走进厨房,打开煤气灶,耐心等水开,下面条、烫菜一气呵成,舀一点高汤,再加一点祖传辣酱,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很快出锅。
肉多过菜,菜多过面条,满满一碗,绝对超值。
他果然还是心软。池岭无比得意。
步离掰开竹筷,细心剃掉筷子上的倒刺,握着筷尾那一头递给池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