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别人都怕碰上石观音,楚留香只盼着快快见上石观音。
无花既知石观音就在附近,他必定也在附近。找到石观音,也就找到了无花。
楚留香想知道无花到底是不是南宫灵的哥哥,是不是这众多事件的幕后主使。
一点红忍不住向南宫羽吐槽:“无花早告诉他答案,他还要去见无花。”
南宫羽有些能理解楚留香的心情。他和骆驼的背影就着夕阳,在沙漠中中拖出条长长的影子。前方是已知的命运,他犹踏步前行。
前行的人收住脚步。
沙漠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快要死去的老人。
老人的眼睛费力地睁着,再如何也睁不大。嘴巴倒是一直张着,嘴皮已然泛白。人人都看得出他要喝水。
楚留香从骆驼上取下包水囊。
一点红疾步上前拉住他的手:“万万不可。”
楚留香说:“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想说,水袋就这么多,绝不够我们多带一人出去。”
一点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不松手。
楚留香继续说:“你还想说,此人可能图谋不轨,躺在此处要伏击于我。”
这回一点红应道:“不错。”
楚留香仍把水囊拿下:“不论如何见死不救总是不妥的。我只将一袋水搁在此地,其余只好看老天。一点红总不至于吝啬小小的一袋水。”
的确,一袋水忍一忍不喝也无妨。一点红把手撤开。
楚留香旋开水囊,半蹲在地,冲那老人口中灌了几口水。
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睛能睁得更大些。
楚留香不与他多说话,将水袋塞在他手中,他已有体力自己喝水。
楚留香几人准备继续前行。
老人嘶哑的声音叫住他:“年轻人请留步。”
楚留香不回头:“老人家我只能给你一袋水,否则我们便活不成。你趁着有力气往回走,兴许能碰上别的商队。”
老人喊道:“我不是要你的水,我有东西交予你带走。”
楚留香折返回来。他心底里知道,大概率这个老头走不出沙漠,应有信物托他交人。
楚留香再度屈膝蹲下:“请给我。定帮你送到。”
一点红摇着头:“盗帅不仅爱盗,还爱帮人送东西。”
只听楚留香哇啊一声,他的膝盖已然挨了老人狠狠一腿。他赶紧一个翻滚,躲过接下来自天而下的贪狼手。好狠辣的毒招,一手入地,竟硬生生凿出个半条手臂深浅的深洞。
楚留香还是算漏一招。
头次他给老人送水时十分警惕,那时偷袭的话是决计伤不得他的。谁知这老人心思缜密,第一次故意不偷袭,到第二次楚留香再被叫回来,戒备心就不那么强了。
老人的武功真是又狠又怪。他的手陷入沙洞之中没有立即抽出,而是在地底运力,直炸起黄沙遍天迷人眼。楚留香眯眼之际,已听到耳边的拳风呼呼袭来。
一点红的快剑救了他。
可一点红的剑也断了。
可见装死的老人绝非不是一般的高手。
一点红手握半截剑,拦在楚留香身前。
楚留香腿骨疼痛欲裂,连起身都起不得。即便此时,他还不忘忍痛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人叉腰报出他的名号:“霍山。”
楚留香和一点红俱暗叫不好。
霍山常年盘踞西域雪山,平日装作受伤老人博取商队同情,代其不备便杀人夺货,手段极其狠辣。久而久之,雪上走商的人听闻“山中老人”的名号无不丧胆变色。
楚留香压根没想到霍山为何从雪山跑到沙漠来。
霍山对楚留香说:“能截住大名鼎鼎的香帅,也算咱的本事。”
他又对一点红道:“能打断天下第一快剑的剑,不算白来一趟。”
一点红不敢轻敌。此人一拳能将他的快剑拦住并且震断,外劲内功俱属上流。眼下楚留香受伤,以自己一人之力,恐难制服这个老魔头。
一点红把希望寄托在南宫羽身上。
南宫羽已经不见踪影。
霍山笑道:“你还要寻你的伙伴?他才见楚留香受伤,立马便跑了。”
一点红气得咬牙切齿。弃朋友不顾临阵脱逃,实非朋友所为。
楚留香心态倒好:“人各有命,不必非叫南兄陪咱们冒险。”
一点红连楚留香一齐训斥:“若非你多管闲事,怎么如此下场?”
不单单是给老人喂水的多管闲事,还包括跑到大沙漠来寻找无花的多管闲事。
楚留香听出里头的味道:“我管他人的闲事,红兄就管我的闲事。”
一点红并不会给楚留香故意气走,他道:“如今管不管都管了。我才不会像南宫羽那样逃开。”
远方传来商队的驼铃之声。
一点红不指望那些商人能帮他什么忙。可就在一念倏忽之间,山中老人已欺近身,点住一点红的穴道。
霍山没向楚留香出手,只拿一点红威胁他:“香帅该不会弃自己朋友不顾吧?”
楚留香也不生气,自己封上自己的穴道。
霍山将两人推倒在地,往他们脸部涂些东西。一番化妆之后,两个俊美的青年也嘴唇干裂,面容憔悴,只同一开始倒在地上骗人的霍山同个模样。
霍山自己也躺下来,笑嘻嘻地说:“委屈香帅陪老夫演场戏,待事成之后老夫定痛快送你们去见光明神。”
霍山的封穴手法极其高明,楚留香跟一点红两人连眼睛都眨不得,只听着驼铃越来越近。
不知是谁又要遭到这个山中老人的毒手。
车仗很大,领头的喊:“前方何人还不让开?胆敢冲撞公主车辇?”
再听得个妙龄女子的声音:“没有眼力劲儿的东西。躺在路上的定是难民。若死了也便罢了,若是不死当赐些水源,莫叫人死了。”
领头的卫兵喊声诺,先来瞧楚留香和一点红。见两人没死,俱往他们嘴里灌水。
楚留香的耳边响起个轻盈些的脚步声,但听卫兵道:“公主千金之躯,怎可下辇来救治贱民?”
公主呵斥他们让开:“我爱救便救,你们胆敢阻我?”
若不是楚留香没法笑,他定要向这位公主笑一笑。他最是喜欢这等江湖气的人。
他很快替这位公主着急。她要救的可是一条毒蛇!
楚留香试图暗自冲破穴道提醒她快跑。
冲破穴道的那瞬楚留香的胸口又挨了山中老人一击,哇啊一口鲜血喷出来。这回穴道虽破,楚留香却只能趴在地上起不来,他浑身的气劲经此一击彻底紊乱了。
他昏迷前想的最后一件事,仍是替救人的公主惋惜。
公主根本不需要楚留香救。
山中老人一掌打中楚留香,另一爪试图锁住公主的咽喉。
打在楚留香背上的那掌是打在实处,抓向公主的那一爪落在虚处。
公主竟化作道影子瞬移回车队里。
霍山的武功本就又奇又快,杀人劫货从不失手。这是他的第一次,也会是他的最后一次。
卫兵队警戒起来。
公主摊手让众人把武器放下,说道:“大家不必担心,我看这位老人家并无恶意,他只是太急了。”
卫兵们又不是瞎子,提醒说:“此人居心叵测,刚刚分明要对公主殿下不利。”
公主喝道:“放下。”
卫兵们也不知道素来和气的公主为何如此张扬,只好听他的把东西放下。
公主端个水囊朝霍山走过去,笑道:“老人家喝些水,莫要急躁。”
方才那招影子瞬移已叫霍山不敢小觑公主,他非得等对手下一次放松警惕不可。
他也装出副和气的模样:“方才小人心急,对不住公主殿下。”
公主把水囊递给他:“无妨。只是本座不知你为何要打他人?”
霍山懊悔地说:“都是小人贪心,唯恐那人抢了我的水。”
说着仰头灌下那整整一壶水,显得确实口渴。
公主话锋一转:“不错,这天一神水确实珍贵。”
“什么?你也是无花的人?”霍山脸色大变,腹中跟着绞痛不止。他赶紧封住身上的几处大穴,运功抵御毒性。
公主又化身为影闪到他身边,手法比他的还快,霎时间就把他全身二三十处大□□都封起来。
这回轮到霍山话说不得,眼眨不得,只能听了。
公主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就是些巴豆而已。你要不封穴道,最多拉拉肚子。”
霍山面无表情,他甚至皱皱眉头都皱不得。
他一生骗过无数同情他的人,到头来竟被别人所骗,还是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公主。
公主把他推倒在夜里余热未尽的沙漠上。
“期待下一个来救你的人吧。可惜本公主下令把这四周的商道都封了,怕是不会有人前来。”
公主冲山中老人笑笑,指挥身后的卫兵:“来人,把我的两个朋友扛走。”
山中老人在眼睛最后睁开的一点缝里,看到公主掏出一把琴,朝着重伤的楚留香duang了几声。
那把琴跟跑掉的南宫羽背着的琴简直一模一样。
然后他看到了轿辇上扛着的南宫羽。正襟危坐,闭目凝神,是车队里最尊贵的客人。
第24章
沙漠深处有片绿洲,绿洲之上有个龟兹国。
龟兹国的国都只有紫禁城那么大,它的王宫只相当于紫禁城里的一处别院。
龟兹国王倒是很有钱。王宫里彻夜点着八尺高的人鱼蜡烛,灯火通明经久不息。食桌上摆放的不单有山珍野味,更难得的是竟有千里之外的岭南荔枝。宫人用冰制的匣子盛着荔枝,端到公主房间的案上。
进到屋里的宫人们出去后,难免嚼些舌根。
“瞧不出咱们公主还挺有福气。”
“可不,床上躺着个俊俏的,边上站个冷峻的,桌边端坐的那个比起他们还要美。我要有其中一个那该多好呀。”
床上躺的是楚留香,床边站的一点红。比他们都要好看的,当然是灵魂出窍的南宫羽。
南宫羽正附在公主的身上。
一点红惦记着南宫羽临阵脱逃的事:“你不是我们的朋友。”
南宫羽没反应。
公主急忙道:“若非南公子唤本座救援,本座理都不理你们。”
一点红对救命恩人还算客气:“原来如此。是我错怪南兄。”
南宫羽依旧没反应。
一点红有点急,南宫羽是不是不理他?
公主随口编个理由:“南公子今日真气不畅,正在闭目修炼,你别打扰他。”
一点红恍然大悟,赶紧退到一旁。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楚留香,他想把南宫羽叫醒,无非是要他的琴音替楚留香疗伤。
南宫羽能做的,附身后的公主都能做。公主做不到的,南宫羽也不能做。
要是些骨肉之伤倒也罢了。偏生楚留香在自冲穴道的时候挨人一掌。内劲外劲合于一处,相当于受到双重夹击。他能活下来都算运气。
南宫羽的琴音再精妙,也没法在短时间内替楚留香恢复元气。
现在南宫羽附在公主身上,当然得捧一捧自己,便借公主的口说:“我武功低微,不足以救治香帅。待南公子醒来,定能妙手回春。”
他其实早往楚留香身上加了自动治疗的效果,估摸着时间,等明早附身结束,楚留香的伤也就好得七七八八。到时候自己醒过来再奶几口,正捡个救死扶伤的名头。
做好事要留名,这是南宫羽的座右铭。
楚留香是个灾星,去到哪里那里就不太平。
南宫羽的插件面板显示,公主寝宫的屋顶上有好几个人影。
“杀手无情”、“独行大盗”、“龙游剑”,个个名号响当当的。
他们目前没有出手的迹象,不能判断他们是刺客。
他们的武功也不高,至少在一点红之下。一点红已有戒备之势。
南宫羽若无其事地吃着冰镇荔枝。分给一点红,一点红不要。经历了被山中老人拦截一事之后,一点红再不敢小瞧任何对手。但遇敌人,非全力以赴不可。
这么全身戒备着可是很费精神的。
南宫羽心疼他的朋友,指间一弹,将一枚荔枝核弹出窗外。
这一弹极其精妙。果核撞中窗外的影壁精准地向屋顶反弹而去,它的目标正是屋顶上潜伏的三人。
屋顶上传来出剑出鞘之声。
紧接着是那柄剑断作两截的声音。
公主朗声道:“屋顶的朋友下来坐坐?”
公主屋里的男人由三个变成六个。
新来的三个长相一般,属于宫女看了也提不起兴致那种。
剑被震断的龙游剑自我介绍道:“小姓吴,口天吴,特为公主护驾而来。”
杀手无情嘲讽他:“你连公主一枚果核都接不住还护什么驾?”
龙游剑恼怒:“我是没注意,也没用出我最好的剑。”
至于独行大盗,断不会称自己是个大盗,他谎称也是来保护公主的。
公主一人赏一颗荔枝:“你们倒说说本公主为何要被保护?”
龙游剑惊讶地说:“石观音放话要掳走公主,公主还不知道?”
南宫羽初来乍到,的确不知道。
杀手无情说:“陛下也放出话来,谁能护得住公主,便许他当驸马。”
龙游剑摇头:“我是真心护公主而来,并非为着什么驸马。”
杀手无情又讥讽他:“你敢不敢立下字据,即便护住公主也不要当这个驸马?”
两个人拌嘴不停,独行大盗一言不发。
他的眼睛时不时瞟向楚留香。
他的举动一点红全看得清楚,很快一柄剑就横在大盗颈上:“你想做什么?”
杀手无情和龙游剑忙起来劝架:“陛下可说了,若残害同来保护公主的伙伴,非但不给驸马,还要治他杀人的罪。”
一点红冷冷地应:“我不是来保护公主的。”
卧在塌上的楚留香早已醒来,虚弱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我,我是。”
楚留香也要争当驸马?
一点红给他气得说不出话。稍不控制手中的剑准要了独行大盗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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