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伊宁在这些女眷们心中到底初来乍到,没什么恩怨纠葛,也容易释然。可青阳王妃却是不同,背地里看不得青阳王妃目中无人那副姿态的,这会心里更是在暗暗讽刺。
青阳王妃这些话原本的目标是想让青阳的官眷与世族夫人们为此与宋伊宁积怨,从而才好推动她们的男人与宋大人离心,从而好给再次将宋大人从青阳官场中孤立出去的计划推波助澜。
却没想到宋伊宁会自揭其短,一番打诨糊弄了过去。
她不善交际?想到她在京中的名声,虽说都是得罪人巨多,可她一向是京中潮流的风向标,大家心里恨她恨的不行,面上还不得带笑逢迎,那可实在与不善交际沾不上边。
更何况她那些让人咬恨的行为,不过是奉于命令,故意地去恶心人而已。
纵然她这会失忆了,可与人交际的天赋大多是从小养成的,她又不是完全失了记忆,又怎会不善交际?
“阿宁你可真的是谦逊,要知你在京中可一向都是风头最盛的。哪家办宴会要是没能请到你,那背地里都是要被人笑话的。”
原先宋伊宁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这会青阳王妃这番话一出,宋伊宁却不能再当成是自己多思了。
她总觉得青阳王妃说的这些是想让她在众人心中留下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印象,从而不喜于她。
想到自己在京中圈子里也是如此名声,而自己会那么做却是因为听命于太子,她不由对青阳王妃多了几分审视。
青阳王妃可也是太子那一党的人?若她是,那她面对自己时的和善岂不都是伪装?而且她总觉得青阳王妃这番话只是开始,毕竟她的有意针对,最终目标还是楚末承。
宋伊宁心底这般思称着,面上笑意不减分毫,带着丝玩笑的语气:“王妃惯是拿我做玩笑,京中权贵甚多,臣妇在京时也不过世子夫人罢了,且公婆尚在,人微言轻的,哪敢放肆。”
宋伊宁的话更让人信服些,毕竟她说的没错,一个世子夫人,放到青阳的确算得上尊贵,可放到京中,却是不够看的,哪怕背后的靠山是皇后,可皇后是出了名的贤德,又岂会纵容亲族蛮横跋扈?更何况南宁候当年宠妾灭妻一事闹得甚大,在场众人都有耳闻。
有这般偏心的公爹和心机的婆婆,这日子要过得好才怪了,不谨小慎微地做人还高调地去得罪人,这得是脑子傻透了才会去做吧。
而青阳王妃会说出这番话,倒不如说是她眼皮子浅。堂堂亲王妃,在京中的交际圈子还没一个束缚重重的世子夫人要来的广,可见地位十分的一般。
青阳王妃没想到自己的这番话会让自己在众人心里的形象一下被拉到了底,这会只一心想着该如何让宋伊宁将在场众人得罪到地。不过她也不敢再说太多,就怕被宋伊宁察觉到端倪,从而有所防备,于是转了话题道:“不过在青阳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你可是贵客。”说罢,便令人传宴摆乐起来。
青阳王妃这么多年,依旧吃不惯青阳当地的吃食的,是以王府的厨子皆是她从京带来的人,做的菜也都是地地道道的盛京菜。
而宴会场中的乐舞,却都是青阳这边的调子,宋伊宁听着熟悉的青阳小调,倒是勾起几分情绪。情绪之中,鼻端处却莫名嗅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宋伊宁一时想不起这是什么味道,而在场众人出门前皆是一番精心装扮,各类水粉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早就让宋伊宁的嗅觉变得有些麻木,因此很快便忽略了过去。
只是当她看着场中舞姬们的舞蹈,脑中再次出现她曾经做梦梦到过的场景。
在李府的后院里,她身穿舞裙,脸带面纱,耻辱地上场以舞姬的身份上场为人跳舞取乐。
只是这会,宴上人物的面容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她地往最上首看去,却一下被惊了心神。
楚末承竟坐于正中,身姿颇有些慵懒地侧倚在矮桌旁,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托着头,眼神因为酒意的熏染有些失神,但当他的视线开始聚拢在她身上时,宋伊宁竟觉得那一刻自己像是被野兽盯上一般,原先心里的耻辱被惊慌所取代,但一想到此时蒙冤入狱的父亲,宋伊宁强压下害怕,强迫自己抬眸,与上首楚末承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二更
那双眼睛,是她从未在楚末承身上看到过的,狂暴而又危险,像是笼中饿久了的猛兽,而自己则是笼子外边摆放着的食物,若没铁笼阻挡,恐怕早已被吞皮带骨撕咬干净。
为此她不免瑟缩了一下,可紧接着她便看到坐于上首的楚末承起身往下走了过来,伸手扯住她的手腕,而后用力将她推倒在地上。“这跳得都是什么舞,败兴!”
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玩乐,紧张地看着忽然暴怒的南宁候世子,一下安静到针落可闻。
而宋伊宁倒在地上,手臂被地面擦出一大块伤口,鲜血不住地淌下来,染红了舞裙的整片衣袖。明明疼的厉害,可她只能死命咬着唇瓣,不敢出声。
几息后,李家大公子,她的亲舅舅满脸赔笑地走了下来,而后伸腿在她身上狠狠踢了几下,“没用的东西,跳舞跳成这样还敢出来献丑,败了世子爷的雅兴,简直该死,该死。”
这时她身上的伤尚未痊愈,这几脚下来,她感觉自己满嘴血腥,疼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世子要是不满意这舞,那就再换一支。”说着,李家大公子拍了拍手,场中舞姬依次退下,可宋伊宁却已然没有呼痛的力气,就这般趴在地上。
而后,她看到李家大公子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让下人将她拖走丢出了门外。这一刻,彻底打碎她寄希望于李家救人的念头。
她也不知自己在地上躺了几时,只待身体稍稍恢复一些知觉后,这才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中。但她之后只字未提在李府发生的一切,在沐浴完后,却收起了那套舞衣。她要牢牢记住今日的屈辱,这些人施加在她身上的这些痛苦,她定要让他们百倍偿还。
那份深入骨髓的痛随着记忆的复苏而让宋伊宁再次体会了一番。理智告诉她已经过去很多年,但端住茶杯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她只能放下茶杯,将手藏进衣袖中。
坐在她边上的一位夫人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不免小声呼道:“咦,夫人,你脸色为何这般苍白,可是哪里不舒服?”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把目光移到了宋伊宁的脸上。
宋伊宁勉力扯出安抚的笑,摇摇头道:“无妨的,许是日头太晒的原因。”
日头晒吗?众人纷纷抬头看天,日头虽大,可席位却是设在背阴处,日头再晒也晒不到啊。莫不是因为身体不适,却怕人担心才借口说是日头太猛给晒的?
众人越想越觉得是,连带着对宋伊宁这些日子推掉她们帖子的原因,都有了解释。许是这些日子身体不适,才推了她们的邀约。而青阳王妃贵为亲王妃,她的帖子那却是轻易推不得的,这会身体估计都没好利索呢,强撑着参加宴会可不是撑不住了。
青阳王府的下人见此,赶紧同正准备投壶的青阳王妃说了此事,“王妃,那边南宁候夫人似乎有些不适,可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适?”青阳王妃闻言,赶紧地走到宋伊宁身边,见她面色的确苍白的厉害,心里暗道晦气,不过面上却是一片关切之色,“阿宁你这面色看着可是病了,不如先回去歇息吧,我这你来过了心意也就到了,不必继续强撑的。”
宋伊宁这会的确是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平复一下被搅乱的心绪,闻言,在一番致歉后,便起身离开了青阳王府。
只是待要上马车时,宋伊宁发现腿脚还是有些情绪过度之后的虚软,韵书见此,赶紧上前扶着她上了马车。宋伊宁接过她递上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在上马车后让韵书一同上马车陪侍。
她在闻到味道时便觉得熟悉,只是一时没想起是什么,可随着她记忆的苏醒,不必想也知道,是韵书燃了药。
韵书一上马车,便跪倒在宋伊宁脚边,“今日之事是奴婢自作主张,甘愿接受任何处罚。”
宋伊宁想到这药需得在她不备时点燃才有效,平日睡前她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药效自然不佳,这么多天一来,一直没恢复过任何的记忆。
没想到今日韵书直接来了个出其不意,趁着宴会,在脂粉味道的掩盖中燃了药,效用的确是起来了,只是让她想起的却是这般不堪又痛苦的记忆。
长长叹了口气,宋伊宁神情有些蔫蔫的,“这事我不怪你,毕竟你也无法控制我的记忆。”
韵书想到方才宋伊宁忽然惨白的脸色,便开始后悔燃药了。这会小心地觑着宋伊宁,试探着问道:“夫人想到的是什么?”
“也没些什么,不过父亲被诬陷入狱期间的一些事,只是没想到我的经历竟是那般……精彩。”说罢,宋伊宁阖上眼睛,不欲再多言。
韵书见此,安静地收了声,并小声让前头的车夫慢些稳些开。
待回了宋府,宋伊宁直接躺下睡了一觉,待暮色西沉时,才睁开眼来,只是她没唤人进屋伺候洗漱,而是又在床上躺了一会,梳理了一下思绪。
她记得自己曾问过楚末承,可曾在青阳时见过她,他当时回答是没有,在他的印象里,两人的初见是在盛京的夏日,而非青阳。所以他不知道,原来他们在盛京相遇前,早已有了数次交集。
只是一想到记忆里的那个楚末承,宋伊宁便感觉心头一紧。从醒来到现在,楚末承一直是温柔的,看她时的眼神便如温热的泉水,能暖人心却不伤人,因而才让她很快便沉溺在了其中,不愿起来。
她很难想象那般温和的他,为何会有那么一双狂暴带血的眼睛。虽然刚恢复那段记忆时,心里随之填满满腔的恨意,可这会冷静下来,宋伊宁更多的是心疼,那个她不曾知道的楚末承,在没有她的十几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那么一双眼睛。
虽然她曾听楚末承提起过他的身世,可细节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忽略了过去,宋伊宁发现自己从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
掰手算着日子,宋伊宁想着还有三日,他也该回来了,原本心里就想他,这会却是更想他了。
只是还没等到人,倒是先等来他送来的东西。待宋伊宁起身准备用晚膳时,管家前来传讯,说是老爷和姑爷提前让人送来一马车带给他的礼物。
本以为应当是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可当打开箱子,看着一箱箱晃眼的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在夜幕下被抬进府里,宋伊宁却隐隐开始感觉到不安。
☆、一更
只是负责将这些金银器物送来的人只说奉命行事,任宋伊宁怎么问他们都一概不知。
他们只是出门巡查,怎么会巡查出那么多金银器物。若说是下头官员献上的财物,可宋伊宁清楚楚末承还有宋大人的为人,怎么可能是会被金银打动的人。
放在宋府库房的几大箱金银顿时变得万分烫手,宋伊宁不知道怎么处置,只提心吊胆地等着他们回来好同她解释这些原因。本以为三日很快,只要他们回来了,这几箱子的器物便有了处理的方式。
可宋伊宁提心吊胆了三日,却都不见他们回来,只派了个传信的说是有事耽搁了归程,许是还要三四日才能回来。
这下让宋伊宁开始坐不住了,心底总觉得应当有事发生,只是奈何自己什么都不知情,就算察觉到不对,也没有任何办法,思来想去,她喊来了管家。
“管家你可知平日与爹爹交好的官员有哪些?”
“大人平日私交不多,若说有,那应当便是青阳现任的知州刘大人了。”
通判与知州两职,相辅相成,却又相互防备,明面上看知州要大上通判半级,可实则通判手握权利更大。当年的青阳知州程大人便是不满宋大人手中的权利过大,处处压制于他,为此才不惜诬陷宋大人。
而如今的青阳知州刘大人,为人性格中庸不争,又因为上了年纪,平日想着最多的便是再过些年就告老回乡,含饴弄孙岂不快哉?两方少了官场上头的摩擦,反倒是更容易成为知己的。
“管家,帮我去刘府递个帖子,我欲上门拜访刘老夫人。”
刘老夫人听闻南宁候夫人送来拜帖,想到宋伊宁在青阳王府里说过她是个不善交际的,回青阳这么多天了,也不见她主动递过谁家的帖子,自己竟是第一个收到她拜帖的,想来是找她有要事了。
仔细想到昨晚老爷回府后同自己说的那些事,刘老夫人想了想,让人回了前来递贴的宋府下人,只说我家老夫人这几日正在斋戒沐浴,不便见外客,便将人回绝了。
下人将刘府的意思回禀给宋伊宁时,还嘀咕了一阵,“听闻这刘老夫人素来是最爱热闹,前几日青阳王妃的宴上她还在场,这怎么才几日便开始斋戒沐浴,不见外客了?”
宋伊宁闻言,却是沉下了心,避之不见,这是何等熟悉的场景。六年前宋大人蒙冤入狱,所有平日里有往来的亲族可不都是忽然有了各种回避的理由。
刘大人为人中庸,一心想着告老还乡,是以没有野心,因此不会对爹爹产生嫉恨这没错。可是越是这种人,越是会对影响他正常告老的麻烦避之不及,而刘大人到底任着知州这一要职,知道的定然比别人要多些。
“管家,赶紧派几个人去看看老爷还有侯爷现在的情况,还有随我去清点前几日运回来的那些金银器物。”
她如今恢复的记忆,多是四年前在青阳时的遭遇,因此越是对如今的局面感到不安。当时府里忽然出现一群官兵,不由分说便带走了父亲,之后更是以官场行贿的罪名将他关进了大牢之内。
若对方真的有意加害,不可能一样的伎俩使用两次。更何况想到楚末承的身份,若是皇后和太子想在青阳解决掉他,首先要做的便是说动青阳的其他官员世族一起联手。
而据她目前的观察,虽然他们有所行动,却也是近期才开始的,要一下说动这些人,却是不可能的,毕竟宋大人吃过一次亏,现在的青阳在他手中已经掌控大数,若那些官员真的那么容易说动,宋大人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直稳当地坐着青阳第一人的位置了。
所以宋伊宁倒不怕忽然被官兵闯进家门的情况再次发生,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当心些没错。
只是她没想到,这写金银器物也就面上浅浅的一层,底下装着的,竟都是些木块石头。
随着宋伊宁一同前来清点的仆人们看到成堆的木块石头,一个个都傻了眼。“这,可是财物遭窃?”
看到这几堆木块石头的一瞬间,宋伊宁也有些傻眼,不过这会却是猜到了些什么。
面对眼前面面相觑的下人们,肃着脸色道:“你们都是宋府最忠心的老人了,今日在库房,你们只当做自己看到的是几箱子满当当的金银珠宝,其他的事,你们应该知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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