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一脸的不明就里,她被吓了一跳又喝了点酒,没好气的躁道:“你怎么在这啊,大半夜的自荐枕席呐?我今天不需要!”
雪色丝衣穿的整整齐齐的穆云琛被她这番口气不善的话说的难堪,低头道:“我伤已大好了,兮姌姑娘说郡主畏寒,就……”
清欢叹了一声,双臂撑着自己仰坐在床上道:“这个兮姌也不跟我说一声,真要吓死我,酒都给你们吓醒了。”
穆云琛已经从锦被里出来,他不太习惯这样与清欢相处,低声要走:“郡主休息吧。”
深秋夜里寒气很重,清欢刚才被穆云琛吓出一身冷汗,这会凉了更冷,两下就钻进了被子里,顺嘴道:“披上外衣再出去,外面很冷。”
穆云琛的外衣就在枕边折的整整齐齐,正要去拿,却听瑟缩在被子里的清欢冷不丁的问:“你躺下多久了?”
穆云琛怔了一下答道:“有——半个时辰了。”
清欢大为惊讶:“我的天,你睡了半个时辰被子就这点温度,你是个冰块精吗?”
穆云琛不大好意思的偏过脸去,淡声道:“大概躺的时间太短。”
“我看你是阳气不行吧,就说你本来年纪轻,整天吃素连点荤腥都不沾怎么旺火升阳呀。”
清欢侧过身看着穆云琛火可大了,伸手拉拉他的衣裳道:“还有呢,你这身衣裳披个外袍出去会客都够了,穿的这么多,你往日这样睡觉吗?你好歹穿里面那层给我暖吧,这样热乎气能出来就有鬼了,你待我是有多敷衍。”
穆云琛何时待她敷衍过,听清欢这样说立刻否认道:“不是的,我……”
穆云琛待要解释又觉得清欢说的两点原因都对,半晌只叹了口气,轻声道:“郡主教训的是。”
清欢见他情绪低落下来,觉得话说的有些重,放轻了语气道:“我也没想着你在这里。嗯~这个确实是冷了,要不,你再除一层衣裳,陪我躺躺再走。”
穆云琛肃然道:“那如何使得。”
清欢冷哼一声道:“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别逼我让你脱|光。”
穆云琛想起刚来那日自己全身赤|裸的躺在清欢床上就有些无地自容,他犹豫再三才蹙眉涩声道:“那,那躺着好好说话,郡主不要过分取笑。”
清欢一截皓腕盖在眼上,仰面无奈道:“我要睡了,实在是觉得冷的睡不着,明日一早还有那么多事等着我,哪有心情取笑你。”
穆云琛看她双腮红润有些不胜酒力,这么晚回来也确实累了,心中便生出许多不忍之意,她既怕冷若这样睡着万一生了病又该怎么好。
穆云琛只得解开腰封与盘扣将外面的丝衣除去,露出上下分件的白绸衣裤,慢慢躺下来只挂一个被角,一个锦被底下硬是与清欢拉出了八丈远的距离。
清欢连眼睛都没睁,冷笑道:“你这是要干什么,放我被子里的热乎气?穆云琛我真的累了,我也没让你为我刀山火海的,你就不能让我称心如意好好睡个觉吗?!”
清欢说完将盖在眼上的手咚的一声锤在床上暴躁道:“我就是想要你身上的暖和劲,你不要想太多!”
应都应了,若是这个时候再扭扭妮妮的也确实不是大丈夫所为,穆云琛自持并无杂念,想一想也就没什么好躲得,向里挪到清欢身边,与她并排躺着。
清欢感觉一股暖暖的气息靠过来,她弯了唇角,烦躁之意退去,侧过身问穆云琛:“我把手放你腰上暖着?”
但说完她又立刻改了口:“好像不行啊,你一个吃素的,别给你冰坏了脾胃,放你肩上暖好么?”
穆云琛想肩上也不算什么,她而今还与他有商有量的,若是自己不同意惹她不高兴了,凭她使坏的性子,这么点地方还不是越发乱放了。
于是穆云琛点头道:“好。”
清欢遂将自己冰凉的手放在了穆云琛肩上。她的手细腻滑软,却着实凉的不像话。
穆云琛嘶了一声,缓了一会才侧身面对清欢,挑眉道:“郡主,你是冰块精吗?”
清欢嘻嘻的笑了,带着醺然的酒意靠近他一点道:“我不是冰块精,我是寒九天给人扔到冰湖里差点冻成冰块的大活人,所以夜里冰的很。”
三九天扔进冰湖,穆云琛听着都觉得身上发寒,蹙眉道:“听小郡王提过一回,段世子妃救了郡主,可是那一次?”
清欢的手搭在他肩上,别有深意的笑道:“你可不知那水有多凉,扎的我全身的骨头都疼,十二岁,我一辈子都记得。所以说晓乐如我亲姐妹一般,这么冷的水她想也没想就跳下去了,她若不救我,我就要沉在湖底做冰花娘娘了。”
穆云琛不由露出关切之意,认真道:“害郡主的人找到了吗?”
清欢眸底冰冷的笑着,婉声道:“自然是挫骨扬灰了,都是宇文家的亲戚,留着多碍眼呀。”
她说完又看向穆云琛,目光温柔了很多,她说:“因为我是一个女人,一个在他们眼中不配坐上家主之位的小女孩,所以即便我今日比十二岁时厉害许多,即便日后我位高权重翻云覆雨,有些人也不会歇了要我去死的心思,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看着我。穆云琛,我的敌人太多了,杀都杀不光。你要记得出了我的门需时时小心,跟我挨上关系,你便要做好处处都是险境的打算,千万,千万不要被表象所骗。”
穆云琛回望着清欢,在她眼中看到三分醉意,心中不禁五味陈杂。
清欢忽而又笑了,说道:“当然,作为回报,我会让你取代你的父亲,我会帮你除掉所有你不喜欢的人,只是,除了我。”
两人对面侧躺,清欢的双手松松的搭在穆云琛肩上,虽然中间空着些距离,却有一丝拥抱的感觉。
穆云琛看了她良久才垂下眼帘,低低道:“郡主并非是我不喜欢的人。”
清欢嗤笑一声道:“穆云琛啊,我坐在家主这个位置上七年了——我十二岁之前看到的与十二岁之后看到的,纵然是一样的人事景物,可他们的本质却全都变了模样。”
她带着些许醉意抬手摸上穆云琛清瘦却完美的侧脸,寒凉的笑道:“你以为我会天真的认为你那句话说的是喜欢我吗?你不会的,我喜欢你囚着你,你就顺势利用我。你不要慌也不要否认,我都懂,我不怕,我也不在乎,因为你是否利用我区别只在你心里怎么想,对实际,并无差别。”
穆云琛怔怔的看着清欢,他没想到清欢会说出这番话,如果她没有醉,她大概只会说:并非是你不喜欢的人,那就是说我是你的喜欢的人咯。
清欢忽然抱住穆云琛劲瘦的腰喃喃道:“你想利用我是为了报复那些负你的人,你不利用我,我也要帮你报复那些人,没有差别的。但是我早就不会做什么梦了,像你这样莲花一样洁白的人,是不会喜欢像我这种沉沦污泥的人。”
她说着闭上了眼睛,苦笑道:“没事,我有权力抓得住你,我喜欢你就够了。”
穆云琛忽然心里涩的发酸,他低头看着清欢满头柔顺的青丝,不禁帮她顺了又顺。
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自己最清楚了,他何尝就是清欢口中洁白的莲花呢,他只是把那些尖锐的恨都深深藏在了心底的污泥之下。他想说众生确似莲花,但拔节而出还是沉沦池底原本并没有那么清晰的界限,他穆云琛的根就在污泥之中,即便脱胎换骨他也并不是干净的。
穆云琛揽着清欢正犹自出身,忽然怀中人“啊”的一声动了,将穆云琛唬了一跳。
“哎我怎么睡着了。”清欢朝外滚了一圈大字型展开,又因为锦被外头冷很快就缩了回来,最终她缩到穆云琛身边仰起漂亮的脸道:“我刚才都迷了,梦里还跟你说话呢。”
穆云琛笑了笑道:“郡主累了休息吧,我出去时为郡主熄灯。”
他说着要起身,情清欢拉住他的衣袖道:“我的脚还是冷的,再暖暖吧,一会就好。”
她刚睡过,神思些迷离,攥着穆云琛的衣角用温柔又小意的声音对他说话,尤其是那双透着不满意不开心的桃花眼,穆云琛根本无法拒绝。
他躺回去,用有些赧然却极力保持着平常的声音道:“郡主把玉足放在我腿上吧,暖的快些。”
清欢很高兴,将脚搭在他的绸裤上搓一搓,透过光滑的绸裤感受那层轻薄下面的温暖。
清欢道:“你跟我说说话别让我睡,我现在这样要是睡着就压着你了,你就走不了了,横竖一会就暖了。”
穆云琛的脊背已经因为她的蹭动僵硬起来,但他还是嗯了一声,放轻了声音好像哄小孩子睡觉那样轻声道:“郡主眯着,我跟你说。”
比起让清欢醒着,他更想让她快点睡过去,不然他这个正常男子恐怕要先绷不住了。
穆云琛也没多想,随便起了个头道:“郡主今日去二皇子那里赴宴了?”
“嗯。”清欢被他的声音感染,越发觉得困了。
“吃的可好?”
“还行。”
“喝了多少酒?”
“忘了。”
“二皇子请你喝的吗?”
“好多人敬酒。”
穆云琛听说好多人,心下就无端放心了几分,轻叹道:“少喝酒,外面做个样子就行了,不想应酬那些皇子就推个由头回家里来吃饭。”
穆云琛知道自己普通到不值一提的生活与清欢是截然不同的,他也不懂得清欢作为一个人人瞩目的门阀家主该怎么做,他只能从对待一个女孩子的角度上劝几句,他心底里是希望她好的。
“暖了吗?”穆云琛问。
清欢已经迷迷糊糊了,蹭着他的肩含糊道:“再暖暖。”
穆云琛见她拉着自己就笑了,轻声道:“你这样怕冷,从前自己怎么睡呢?”
清欢随口道:“也要人来暖的。”
穆云琛忽然蹙眉,眯起眼睛凑近道:“要谁?”
清欢这回真睡过去了,老半天都没再说话。
穆云琛抿唇,半晌才将她的脖子扶在玉枕上,看到清欢睡梦中都被玉枕搁的皱眉,他又不忍心,将一旁的小锦被折高一些,代替玉枕垫在下面给她当枕头用。
这些做完他才下床熄了灯到耳室休息。
第二日清欢还要入宫面圣,晨起精神抖擞的清欢与穆云琛吃早膳,见他过来先调戏似得笑道:“昨晚多谢了,我的穆九公子。”
穆云琛已经习惯了她这调调,基本上不理就行了。他只按着自己往日的习惯,落座前温文尔雅的点头行礼道:“郡主早。”
他说完将侍女盛好的粥接过来,温声示意道:“多谢。”
清欢见他不理自己,凑上去坏笑道:“哟,看着不太待见我呢。”
穆云琛向后靠了靠,正经道:“郡主,食不言寝不语。”
“寝不语?”清欢拍手不地道的笑着,“那你昨晚问我什么了?虽说昨天喝的有点多,别的真不记得,就有一句因我老想着要跟你说,昨晚太累了还没说出口,所以记到如今,现在告诉你你可听不听了?”
穆云琛神色淡淡,慢条斯理的吃着粥道:“郡主请便。”
清欢托着腮哼声道:“我受不惯汤婆子、暖炉那些东西,用了要出鼻血,所以深秋冬日里睡觉向来是要有人暖床的。”
穆云琛搅动白粥的瓷匙顿了顿,但很快又恢复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喝粥。
清欢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你别脑袋里乱想,我就算爱玩也没有见一个就往家里绑一个的道理。我屋里可是干干净净的,以往是叫自小给我暖寝的徐姑娘来暖的,但是给我暖寝是不能嫁人的,不然会弄脏我的床。年头开春我看她年纪大了,就放她出去嫁人了。至于别的女子我也没瞧上谁够上我的床,就没找。”
清欢说到这里凑近了穆云琛的耳朵,朝他吹着气道:“可便宜你了。”
穆云琛呛稀饭了。咳了半晌,侍女递了两回帕子,喝了一盏茶才止住。
看着侍女忙活着给穆云琛止咳,清欢开心的坐在凳子上笑:“这怎么了,受宠若惊么?哈哈哈。”
穆云琛擦干净自己,锁着眉心道:“郡主这会莫要说笑,汤羹要食温热,凉了伤身。”
清欢早上的时间紧,不能肆意跟他玩笑,再说下去怕要耽误入宫的时辰,只得坐好了吃东西。
吃了一会她竟然破天荒的发现穆云琛夹了一片蒸肚片,不禁吃惊道:“诶,穆云琛,你吃肉!”
穆云琛全当没听见她的惊讶,慢条斯理的将肚片放在嘴里,接着喝了两口白粥咽了下去。
穆云琛来宇文家将近一月,清欢还是第一次见他吃肉。
为了确定自己没看错,清欢夹了一块自己爱吃的豆豉排骨放在穆云琛盘里,然后睁大眼睛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吃了下去。
“你怎么吃肉了呢?”清欢特别特别不可思的问。
穆云琛淡淡道:“郡主这就算用过早膳了吗?快到入宫的时辰了。”
清欢抓心挠肝的想知道穆云琛为啥吃肉,这会完全没心思吃饭了,嘟唇道:“你不是当和尚的料子么,怎么会吃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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