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底下奴才们惯会望风,盯了几个月见陛下确实没有再复她位份的打算,巴结的心思也便淡了,如今容璟久不入她宫门,这帮子人也开始敷衍起来。
早先一日三餐好饭好菜,到今日随意对付,不过数月之间。
皇城就是这么个地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莫说人走茶凉了,便是人没走,这茶啊,该凉也得凉。
只是这样的生活也还算惬意,少了许多的尔虞我诈,红眼嫉妒。容璟那些个妃子不来,她倒也落得个自在。
“灶上火起了么?”絮絮除去了华服美饰,只着了简单的衣衫,再将衣袖一卷,倒似从前在扬州的样子。
“小姐从前在扬州定吃了不少苦。”翠屏添柴火,主仆两个便闲话些家常。
絮絮笑了:“倒也不曾觉得辛苦,茶米油盐,过生活哪有不累的,只要心里快活便成。”
她倒是感激容璟,谢谢他给了她一屋遮蔽风雨,片瓦寄身。
“宝儿醒了,约莫是饿了。”一个人带孩子的坏处便是,时常觉得自己手忙脚乱,带不来两个爱哭爱闹的小祖宗。
哥哥宝儿更是调皮捣蛋。
“宝儿桐儿像极了我和哥哥。”只是哥哥身子弱,不大爱动弹,她倒是性子活泼,整日里闹腾着。
“三皇子也是个霸道的,怎么也不肯让妹妹呢。”翠屏打趣。
孩子什么也不懂,在母胎中自然凭着一腔本能去强夺自己的地盘,只是哥哥太过强壮,抢走了妹妹许多东西,以至于桐儿生下来时便很瘦弱,太医说是有些先天不足,得好生将养着。
是以絮絮拿出了十二分精神,在桐儿刚出生的头一个月里不分昼夜地看着她。
好容易过了百天,如今也长得壮实了些。
“小姐可是又晕了?”絮絮月子里没休息好,落了些病根,气血亏欠,到底不再似从前那样能胡乱作弄自己的身体了。
“我这身子,也是娇气得很,却偏偏又没那个命。”絮絮自嘲般说。
从前她跟着薛辞,得操持家务,辛苦劳作,如今入了宫作了容璟的妃子,还不是得事事亲为。
“我这是劳碌命。”她笑了笑。
翠屏也拿她没办法。
“小姐的生辰快到了,可想买些什么,奴婢托人去买。”
“是宫外头的东西吗?”絮絮眼睛一亮。
困在这皇城中太久,总是想出去的。
“那我想要......一串糖葫芦,还有栗子糕和桂花鸭。”糖葫芦是阿蒙最喜欢吃的,栗子糕......以前在府中的时候,絮絮常常与姐妹结伴去买栗子糕,而哥哥会在她生辰那日请金陵的大厨做了板鸭给她吃。
翠屏笑她:“小姐是越发‘返璞归真’了,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人。”
“你仔细些,这鱼汤要小火煨着才好,你莫起大了,汤都烧得干了。”絮絮也不容她随意取笑,可以岔开了话题。
汤汁浓郁,味道很香,两个孩子睁着眼睛小手到处乱挥,絮絮推了推摇篮,冲着宝儿作了个鬼脸,而后兴冲冲地对絮絮说:“小姐,你瞧他笑呢!”
宝儿笑得十分开怀,嘴巴咧得老大,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呢喃些什么。
絮絮圈起宝儿的小手,对他道:“宝儿饿了是不是?娘做的好吃的被你闻见了呢,你这个小馋鬼!”
她转头去看桐儿。
这兄妹俩虽为龙凤胎,可是模样却不一样,宝儿长得像容璟多一点,桐儿呢,虽说也很像容璟,可仔细瞧着却又觉得像极了絮絮。
两个孩子都很俊俏,翠屏最喜欢逗他们,逗得兴起的时候常常忘形,回回絮絮都说她:“若是等宝儿长大一些,你看他不记着你,这孩子啊,精着呢。”
翠屏便也笑着说:“既是小姐的孩子,自然不会那么小气的。”
桐儿不大爱笑,大约遗传了容璟冷峻的性格。
女儿肖似父亲,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容貌上,都还是一样的俊俏就对了。
“桐儿身体弱,还是少喂些辅食吧。”
乳母虽养在殿中,可是从前月起便一直很怠慢,常常饿着这两个孩子,絮絮问起来便说是奶.水不够,照顾不来两个孩子,絮絮也没了法子,只能自己亲自喂养。
她自生产以来,腰倒还是一如既往的纤细,只是该涨的地方属实涨得厉害。
每每沐浴常被翠屏调笑:“小姐的身子,可得让男人见之不忘,魂牵梦萦呀。”
絮絮臊得脸红得不像话,只好泼了翠屏一身水,道:“你呢,你就没想过找个如意郎君嫁了?同我耗在这宫里,不值得。”
她说的是真心话,只是翠屏只回她:“如意郎君有什么用,我情愿跟着小姐,老死在深宫。”
翠屏自也是认了真的。
大约是想事情想得过于入神,絮絮被油星子溅了一下,有些微的灼烧痛感,桐儿却在这时忽然大哭起来,哭声是弱的,却连绵不断。
絮絮慌了神,只匆匆将溅着的地方浸在凉水里一下便着急去看桐儿。
“桐儿乖,桐儿不哭,这是怎么了?”絮絮探着桐儿的头,才发现这孩子烧得厉害,当即急得也是六神无主,连忙对翠屏说:“快!快去找御医!”
乳母急匆匆地跑出来,一把夺过孩子,也是慌得不行:“小公主这是怎么了,兰妃娘娘,奴婢就说您身娇肉贵照顾不过来两个孩子,您非不听,现在好了,孩子烧了,您哭有什么用啊?”
絮絮全然听不进乳母的话,满心满眼只有桐儿。
桐儿在乳母怀里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絮絮一把夺过孩子,用脸贴了贴桐儿的脸:“不怕,桐儿不怕,娘在这儿......”
第56章照料
乳母见絮絮将孩子护得死死的,丝毫没有自己下手的地方,便嗤了一声,道:“小儿体弱多病,不是什么稀奇事,小公主又死不了,娘娘还是把眼泪收收,省的掉到孩子脸上,那也无济于事。”
翠屏去请御医了,絮絮不能出宫,只能在宫门口焦心地等着。
乳母面上冷嘲热讽,实际心里也是没底。
这小公主从生下来就一幅病秧子的样,比寻常孩子身体差了不止那么一星半点,民间孩子若是体弱,那十有八.九是要夭折的,只是,这是在宫里,虽说兰妃失宠,可御医们不敢怠慢两个主子,灵丹妙药的吊着,是以一直都未曾出过什么大事。
前头几个月倒是相安无事,安稳得很,怎么今日突然烧起来呢?
若是小公主真有个三长两短.....
“娘娘,这可是您非要照顾小公主的,奴婢又不是没提醒过您,若是小公主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您可别怪在奴婢头上。”
然而絮絮根本无暇理她,她的桐儿哭声越来越弱了。
“来人呐!来人呐!有没有人啊!谁来救救我的孩子!”她拍着宫门,翠屏还没回来,实在等得人心乱如麻。
“桐儿别哭了,娘在这儿......”
承欢殿
今日的雪下得真大啊,人家说“霜前冷,雪后寒”,按理说下雪的时候不该这么冷的,可是小夏子却觉得自己的脚趾头都快冻烂了。
“哈。”吐口便是一抹白气,小夏子拧了拧自个儿的耳朵,红通通的,剁了能直接拼个冷菜。
师傅四喜躲在厚帐子旁边,耳捂子戴得好好的,手里揣着个狐皮兜子,瞧着便很暖和,倚在一旁打盹,小夏子贪婪地盯着四喜,要是那狐皮兜子在自己怀里该多好。
这样的天气,也就师傅能睡得着了。
反正他穿得够厚实。
甘凛微抖了抖身上的雪,小夏子殷勤地替她拍了拍肩膀,反倒遭了一个白眼,瞧着她扭着腰肢进了承欢殿里头,小夏子忙不迭地努了努嘴。
师傅四喜仿佛后头长了眼睛似的,横眼一扫他:“不服气?”
“还是瞧不起?”可不是么,这皇宫里只有两种情绪,一个是不服气,另个就是瞧不起,总没有真心为他人好的时候。
小夏子小声嘟囔:“就是瞧不惯她那轻狂样子,总是这般,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四喜仰头看了看天色,暗了,是时候用膳了。
他道:“皇上这些日子胃口不大好,老毛病又犯了,发作起来常常是见着一个人便喊一声滚,独这微姑娘,还能入皇上的眼。”
甘凛微能入皇上的眼,左不过有两点。
一是皇上神智不清楚,二是她长得好。
长得好有时候有两种意思,而甘凛微是实在生了一张很像那位的美人脸。
小夏子仍是不服:“侍奉数月了,也没见她留宿。”是笑话甘凛微白白做几个月苦力了。
四喜瞧了瞧他,又摇摇头:“你啊,比我前头的徒弟笨多了。”
这皇城之中,今日是人下人,明日就是人上人,今日是宫女,难保来日不能为妃为嫔。切不可随意看轻任何一个人。
“公公,承庆殿那儿,说是小公主烧得厉害,兰妃四处嚷着要见皇上。”小太监垂着头,似乎有些惶恐。
四喜接了一瓣雪,又扬了去:“陛下头疾又犯了,你是上赶着找死吗?这种问题,找御医就是了。”
有些人,最怕死灰复燃那。
他得替皇后娘娘看着,不能叫任何人越过她前头去。
“凛微姑娘进去多久了?”
小夏子回道:“半刻钟了。”从来没有那么久的。
“今日大约能成事儿了。”不知成的什么事,小太监不敢问,只埋着头听师傅训话,只是仍然挡不住好奇心,悄悄抬了头往里头瞄了一眼。
只瞧见满室的烟气缭绕。
容璟晓得自己头疾又犯了,到底是年少时候留下的病根,再怎么也消除不了了。
他揉了揉两鬓,再睁开眼时,发觉眼前有些模糊,从前都不会如此的。
只是,他身为帝王,这等有关身体的私隐之事不好大肆宣扬——除非他有朝一日直接倒在榻上,而这个时候,他只能瞒着,再悄悄传召信任的御医。
“渴了。”承欢殿里暖如春日,熏笼里放了上好的银屑炭,一点味道没有,里外被奴才们打点得严丝合缝的,不会泻了半点冷气进来。
这是做皇帝的一个好处,起码不会再受冻了。
甘凛微将食盒放在一边,又把外头的袍子解了下来,端了一杯水,小意坐到榻边,学着絮絮的语气:“陛下,水来了。”
那熏香迷得人眼疼,头疼,却又带了一丝诡异的甜味。
容璟本就不甚清醒,此刻被熏香一迷,更是连人也瞧不起了,只望见个轮廓。
“絮絮?”
甘凛微红着脸“嗯”了一声。
“陛下喝些水吧。”
容璟就着她手喝了些水,嗓子润了许多,可是眼睛依然看不大清。
他捂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怎么今日总是心神不宁?”
“许是陛下忧心竟州雪灾。”甘凛微回答,她诗书读得不多,消息也不广阔,只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日常听她提起这些子事,大约也稍微晓得些。
竟州地处北方,连年阴寒,冬日更是大雪不断,每年都要招一次雪灾。
做皇帝的,得时时刻刻劳心劳命着。
“陛下,咱们今日不想这些了。”那水怪得很,怎么一喝下去就浑身发烫,还有那香,熏得人头痛欲裂。
“嗯。”然而容璟却出乎意料地答应了甘凛微。
他面色潮红,眼睛微闭,呼吸滚烫,甘凛微本要替他穿靴子,可是穿着穿着两个人竟一起滚到了榻上。
容璟仿佛是喝醉了,人事不省。
甘凛微颤着手,解开了衣带一角......
天黑得彻底,里头间或传来女子暧昧的声音。
下夏低着头,什么也不敢说。
四喜冷笑道:“瞧,这就是后宫女人的本事。”
“若是一年前的陛下,谁能近得了他的身?可是......”他是个既冷漠又重情的人,容璟这辈子,为皇帝时是一代枭雄,为人夫时又痴情得很,他为了崔兰音而生,自然也能为了崔兰音而死。
“当年陛下为了崔兰音,一腔热血,这会儿,也能为了崔兰音,心灰意冷。”若不然,他们何来机会?
年后就要立太子了,皇后着急得很,毕竟崔兰音的儿子还在,总得筹谋些什么,以求个稳当。
夜黑得乌漆麻黑的时候,甘凛微一边套着大氅,一边从拨了帘子从里头出来,她鬓发全乱了,行走时,走在雪地里,脚印一深一浅的。
嘴角还带着血。
“姜公公,承庆殿的小公主,薨了。”
四喜儿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想笑。
与此同时,皇后刚将容昭哄睡着。
闻言诧异道:“小公主真的薨了?”
而后又叹了一口气:“可惜不是皇子薨了,一个公主,到底没什么用。”她头上的珠钗在烛火的照映下微微晃荡。
屋里进了些冷气。
一个人从门口进来,甫一过来便匍匐在皇后脚跟前,赔罪道:“娘娘饶了奴婢吧。”
皇后饮了一口茶,淡淡道:“你何错之有,这是本宫早就答应过你的,只不过——”她话锋一转,弯腰抬起甘凛微的下巴,使她面对着自己:“若你有什么危险的心思,本宫劝你趁早断了,本宫能容忍你做陛下的女人,却未必能容忍你抢了本宫的位置。”
容璟,谁要便给谁拿去吧,左右不是崔兰音便好。
“奴婢记得了。”
“呵呵。死了也好。”皇后笑着看她,摸了摸甘凛微的发髻:“他们的女儿死了,陛下和崔兰音就真的,再无转寰的余地了。”
崔兰音那样的人,只怕再不会原谅陛下了。
如此多好。
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宫里,也不配和她争。
承庆殿
絮絮的头上落了一层雪,翠屏将宝儿抱了进去,哄着睡着了,他还小,对身边的人、事都没什么感受和印象。
“陛下还没有来吗?”她的目光已然很空洞了,现在承庆殿的宫门就这么大敞着,再也无人拦她,可是她再也走不动了。
“没有。”乳母生硬地回答。
两个女人坐在雪地里,絮絮抱着桐儿的尸身,出神地望着远处的星子。
乳母也是满脸绝望,陛下让她来照顾小公主,可是现在小公主死了,她难逃罪责。
“小公主不过是发烧,怎么会死呢?”乳母不甘心地问御医,御医也是满脸的为难:“婴孩的体质各有差异,小公主娘胎里就积弱,自然......”他瞧了一眼絮絮,没敢继续说。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