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楚江月脸不红气不喘,冷淡的神色让人很难相信他在撒谎。事实上若非秦枢跟了他一天,也很难怀疑他的话。
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再说了,秦枢道:不急于一时,谢临清有金丹修为,想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楚江月点头,没有说话。
我乏了,去歇息了。秦枢起身,将书放在一边。
楚江月也起身,送他到门口:那便不打扰长老了。
屋外下着小雪,驿站回廊下和屋中处处点了灯笼,喜庆又好看,这倒是方便了带路的童子,不用再点灯。
厢房在西侧,躺在床上时,秦枢半点睡意也无,总觉得今夜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夜刚过半,窗棱传来叩叩两声。
秦枢披衣起来,拔出插销,打开了窗。
来人在外添了件月白披风,头发梳起来,容貌变回了原本的模样。除此之外,依旧是白天的打扮,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她柔声说道:秦长老,许久不见呀?
今日果然是你。秦枢蹙眉。
婉菁浅笑着抚了抚鬓边,问道:秦长老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吗?
美人斜斜靠坐在窗边,窗外灯笼映照着雪色,留给人朦胧梦幻的剪影。
这么冷的天,让美人坐在窗上实非君子所为,秦枢离开窗边,对婉菁做了个请的手势。
婉菁跳下窗来,随秦枢来到桌边坐下。
秦枢点了灯,又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随意问道:今日在糕点铺外,你便已经认出我了罢?
秦长老的风姿,怎会忘却?婉菁笑笑,自如接过茶杯,轻轻啜饮一口:我知道,秦长老定是有许
多疑惑,我这回来,便是看看,能不能帮秦长老解一回惑?
她会有怎么好心么?秦枢不确定,开口道:你用什么取信于我?
婉菁轻笑一声,凝视着秦枢眼眸,嗓音轻轻:我为何要取信于秦长老,信与不信,不是秦长老说了算?
她这话坦荡,秦枢便也不再过多纠结,直说道:那你为何要引诱楚江月?
提起楚江月,婉菁眼眸多了兴味,垂着眼摆弄指尖丹蔻,微笑着说:若我说,不是我找的楚江月,是他主动来找的我呢?
此言一出,秦枢第一反应便是荒谬,随后细细思索,仍觉得不太可能。楚江月做派果决,态度冰冷,几乎不为任何人通融,一心向道,这些是峥一宗上没什么人不知道的事情了。
这样一个人会主动去找婉菁,还日日与婉菁纠缠在一起?
秦长老不信罢?可楚江月却是粘我粘得紧呢。婉菁似是有些苦恼,蹙了蹙眉:我自认引诱过的修士无数,他竟是头一个无需引诱主动上门的修士,真叫我拿他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唇角带了三分笑意,眼眸秋波脉脉,任谁来看,都像一个陷于相思中的女子。
可她的本性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无情却似多情,秦枢知道。
你说这些并无凭据,我不信。秦枢摇了摇头。
婉菁笑意未敛,语气淡淡:早说了,信与不信,皆是秦长老说了算。
屋内烛光暖黄,映得婉菁眸底也漾起暖黄的光芒。她定定注视一个人的时候,是让人很难不被勾去的。
秦枢怔然一瞬,很快从那种暧昧的眼神中挣脱出来,兀自镇定道:你来找我不止为了解惑这么简单吧?
窗外雪声忽然大了,压折一株梅树的枝头,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坠入雪地中。
明早起来,或许能寻到一枝埋在雪中的梅花。
婉菁眨了眨眼,手指在桌面轻轻摩挲,慢慢靠近秦枢:那我可直说了?
说吧。秦枢淡淡道。
我想问问,为何我送秦长老的手镯在别人那里?婉菁似笑非笑,摩挲的手指已顺着桌面碰到了秦枢的手。
被触碰后,秦枢僵了一下,到底没有挣脱,任她将手腕翻了过来。
手腕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什么镯子?秦枢装傻。
婉菁的手指在他手腕上轻轻勾画两下,笑意清浅:秦长老忘了?暗水镇时,你可还红了耳朵呢?
秦枢抽回手来,简直不敢看她。她在手腕上勾的那两下酥酥麻麻,指尖微暖,声音又轻又柔,要是再不收回来,他恐怕要被戏弄得面红耳赤。
念了两遍清心咒冷静下来,秦枢问:别人?你倒说说我给了谁?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一位么?婉菁似嗔似怨,叹气道:我却不知,自己给秦长老的镯子这么不被珍惜,立刻转手给了别人。
说着,她眼波流转,带着笑意朝窗边睨了一眼。
秦枢顺着她的眼神往窗外看了一眼,雪仍在下,灯笼在转角檐下轻轻摇晃,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看到。
虽说长老住的院子没人敢擅闯,有人进来,他的神识也会察觉到,为了保险,秦枢还是起身将窗户关上。
关窗后,连廊下,白色衣袂一闪而过,很快没入黑暗不见。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秦枢皱眉道,婉菁不明着点出来,他还真不知道镯子在谁手里。
婉菁手指点点桌面,打住了这话头:既然秦长老不明白,那我就不继续说啦,省得秦长老又不信我。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怎么回事,好像悬疑剧里被害人临死之前那句凶手是不会说完似的。
对了,还有件事。婉菁手支着额头,对秦枢笑道:暗水镇一别后,秦长老有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感觉?
特别的感觉?这话问得太过暧昧,秦枢不想接。
婉菁又道:不是秦长老想的那样,我是指在遇到一些人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喘不上气,心跳很快?
她这么一描述,秦枢便想起来了蜀安城中,去找彩蝶姑娘的那一晚。
那时他还很疑惑,自己即便再害羞,也不会窘迫成这样。想到这里,他豁然抬眼,恍然道:是你?
笑着看向他,婉菁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看来秦长老是有过了,可叹我还是太过托大,光顾着防女子,却忘了还有其他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枢觉得他身上似乎有很多
事,他并不清楚,婉菁却一清二楚:真是你搞的鬼?
话也不能这么说。婉菁涂了丹蔻的手指轻轻抵在秦枢唇边,她站起来,在屋内随意转了转,身姿绰约,边走边道: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咒术罢了,我以为秦长老会察觉到但女子易防,男子却难防啊,罢了,罢了。
她叹了口气,重新到了窗边,好像准备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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